陆小翠浑身被隔的生疼,但她紧咬双唇,不吭一声。
柳随风笑道:“别指望有人会救你,若有人敢动一下,我保证先取你的命!”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谢小石,一招手,一名庄丁牵过他的大黑马。
此马亦是周身黑亮,健壮肥大,所不同者四蹄一圈白毛,洁白如雪,故名“乌云压雪”。
他跳上自己的马匹,左手牵着自己的缰绳,右手拉着驮陆小翠那匹马的缰绳,左手一抖,双脚一蹬,他的马便带着陆小翠的马飞奔起来。
跑出数十步开外,他忽地拨转马头,冲谢小石道:“谢少侠,于大人的大黑驴就交由你保管了!”说完,仰天长笑三声,一抖缰绳,一路烟尘地跑了。
还剩两匹黑马,一匹驮了柳氏兄妹的行礼和金光的铠甲,另一匹则空着,东方雪二话不说,跃上那匹黑马,扬长而去,留下一道白色的背影,越来越小,变成拇指大小,直至看不见了。
谢小石看了看柳家庄剩下的三位庄丁,一人手牵缰绳,另两人分别站立在马的左右,扶着马背前行。
他牵着于谦的那头大黑驴,驴耳朵左摇右摆,打着响鼻,背上驮着两箱书和一包行礼,驴尾巴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四蹄钉子似的钉在地上,一步也不往前挪。
谢小石拽了两拽,纹丝不动,拍拍驴后背,它打个响鼻,又凑到驴耳朵边轻声道:“快点走啊!不走打死你!”驴耳朵一晃,“啪”地一下打在他脸上,火烧似的疼。
谢小石火冒三丈,鼻歪眼斜,“你不走!我拖着你走!”他一拽驴缰绳,双臂肌肉隆起,像起伏不定的丘陵盘着几条大蛇,他喝声:“走!”把驴原地拖了十几步,“哧”地上留下几溜凹槽,驴腿还别着不动。
“恢!恢!”驴叫之声响彻云霄,立即引来二三十人围观。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长袍短褂都有,老者捋着胡子,眯着眼,笑眯眯,少者拍着手哈哈大笑,其余人等或背着手,或托着下巴,更有甚者,双臂一摇,做个前进的动作,嘴里喊道:“加油!”手指尖直指前方,一式“仙人指路”。
谢小石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抹抹头上的汗珠,吐口唾沫在手心,搓了几圈,脸上肌肉乱跳,“不信治不了你!”他一伏身,蹲在驴肚子下,肩膀顶着驴肚,右手扶着驴身,叫声:“起!”
他双腿一较劲,腰间肌肉一盘,竟硬生生将驴抗了起来,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
驴脑袋左摇右摆,东张西望,眼珠骨碌碌一转,“霍霍!”鼻子里直冒白气。
这下引来更多的人围观,谢小石一路小跑了一条街,街上已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将路口封死,一步都挪不动,人挨人,人挤人,指着谢小石哈哈大笑。
谢小石已汗流浃背,前后衣襟湿透,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从额头往下掉。他把驴放在地下,冲众人一抱拳道:“各位乡亲父老,请借个道儿,在下还要赶路。多谢了!”
一花白胡子老汉问:“小伙子,你要去哪儿?”
谢小石道:“去京师!”
老者掐掐一算道:“京师离这有四十里地,你该不会就这样去京师吧!”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不绝于耳。
谢小石一抱拳道:“多谢老伯,只是这头驴不肯走路,不这样也不行!”
众人笑声更大,声震于天。
老汉道:“你先喂这头驴几根胡萝卜看看。”
有一个小贩提着筐子,里面有半筐胡萝卜,对谢小石道:“一文钱一个!”
谢小石心一抽搐,滴了几滴血,从腰间抓呀、摸呀,摸出五文铜钱递与小贩道:“来五个,要大的!”
小贩挑了五根带萝卜缨的胡萝卜,每根均有筷子长短,酒杯粗细。
谢小石道声:“多谢!”他把萝卜凑到驴嘴前,驴张开大嘴,“嘎吱嘎吱”咬得响,不到半盏茶工夫,五根胡萝卜已吃尽,它“恢恢!”叫了两声,撒开四蹄,一路向前跑去。
前面的人自动分开条甬道,让它顺着甬道跑了。
谢小石眉开眼笑,冲老汉和众人一抱拳道:“多谢老伯,多谢众位父老乡亲。在下这就告辞,借个道儿,多谢了!”他顺着驴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那头驴打着响鼻,“恢恢”叫着,脚步生风。
谢小石一直跑出城门才追上它,一拍驴腿道:“你这头倔驴,于大人两袖清风,一文不沾,你咋要贪污受贿呢!”
驴“恢溜溜”叫了声,跑的更快了。
出了涿州城,一路上绿草如茵,树木如盖。通往京师的大道弯弯曲曲,黄土铺路,足可容十匹马并排行走。路两旁栽有柳树、槐树、柏树、桂树等,郁郁葱葱。有些参天大树有两人合抱粗,五层楼高。野草有半人多高,嫩绿肥厚。
驴“霍霍”叫着,不跑了,而是边头吃路边野草,边往前踱步。
约摸行出二里地,却见路前方溅起一路烟尘。黑马高大健壮,四蹄翻飞,马上端坐一白衣女子,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口,面如冠玉,头上扎着一顶红头绳,黑发如缎。
她驱马来到谢小石跟前,一勒马缰绳。
第92章 大义凛然(6)()
马前蹄离地,跳起一人多高,又“啪”地重重打在地上,溅起半人多高尘土,它站住不动了。马上女子冲谢小石道:“怎么这么磨蹭?大家伙等你一个人呢!”原来此人正是东方雪。
谢小石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只得说:“就来!”然后冲驴子喝了声:“驾!”拉着它往前走,驴摇头摆尾,泯耳攒蹄,边走边别过头去吃草。
东方雪一拨马头,叱道:“快点!”便打马飞奔,一眨眼便消失了。
于谦纵马飞驰十余里,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得停下马来,喘口气道:“年老体衰,连马都骑不动了。”
蓝儿、柳金燕一左一右紧随其后,相隔不过两个马身,而金光竟手持大斧,一路跑来,相距不过十步之遥。他浑身是土,快成土人了,脸上汗浆浆的,覆了一层土,只有一双黑眼珠乌溜溜转动。
众人见状莫不惊骇。
于谦跳下马来,说道:“将军不愧一代名将,两条腿硬是跑过了四条腿!”蓝儿、柳金燕频频点头。
金光摆手笑道:“于大人过奖了,于大人才是文武全才的盖世英雄,末将不过是雕虫小技。实在愧不敢当。”
于谦一摆手:“将军过谦了。”他望望身后,空无一人,便道:“我们先在这儿歇会吧!”
众人无不赞同,便把马儿牵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下,坐在柳树根旁歇起来。
足足过了两盏茶工夫,南边官道上传来一阵密集马蹄声,三匹马驮三个人向这跑来,其中一匹马上,一人浑身被捆成粽子,被搭在马上,像个面口袋,正是陆小翠。
另两人分别在她两旁,一人骑匹浑身如炭的乌骓马,身着白衣,另一人则骑匹“乌云盖雪”,身着紫衣,背上背口阔剑,比寻常剑要长一尺,宽二寸,此人正是柳随风,另一人则是东方雪。
二人虽隔着陆小翠,却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说:“东方姑娘,家父对令祖剑神前辈赞不绝口,仰慕之极!”
另个一笑道:“柳公子过奖了,我爷爷也时常在我耳边提起你们柳家庄。”
柳随风眉毛一挑问:“哦?剑神前辈居然也提起我们柳家庄?他是如何说的?”
东方雪抿嘴一笑道:“我爷爷说你们柳家庄不愧是江南武林之翘楚。除去少林、武当和中原霸王庄外,武林中就属你们柳家庄了。”
柳随风眼睛一亮,道:“剑神前辈果真这样说?”
东方雪点头道:“如假包换。”
陆小翠“啐”道:“柳家庄屁事我不关心,姓柳的,你最好把我放了,不然绝没你好果子吃!”
柳随风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丝帕,一伏身堵住陆小翠的口,陆小翠“呜呜”干叫,说不出话来。柳随风笑道:“雪儿姑娘,莫让闲人搅了我们谈话之兴。在下还想向雪儿姑娘请教武林大势,如何?”眉毛一挑,嘴角生风。
东方雪满面通红,低头微笑道:“柳公子,请教不敢当,有话请讲,雪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随风拍手笑道:“如此甚好!”
陆小翠像被打了一针鸡血,整个身子直挺挺跳起来,昂着头,眼睛瞪得如铜铃般看着东方雪,头摇的拨郎鼓似的,嘴里“呜呜呜”直叫唤,鬓角滴出几滴汗珠。
柳随风伸手一点,“啪”地点陆小翠“软麻”穴,陆小翠像瘪了气的皮球,软瘫下去。
待看到远处于谦、金光等人正坐在柳树下歇息,并时不时向这张望,这二人才停止交谈,收敛笑容,紧绷着脸,好似谁也不认识谁,一催马匹,向柳树这儿奔来。
来到众人面前,柳随风翻身下马,像四两棉花落地,不发一点声响,不起一丝灰尘。他来到于谦面前拱手施礼道:“因监押犯人来的迟了些,让于大人久等,在下心中很是不安。”
陆小翠一扬头,“呜呜”叫了两声,随后又像团烂泥样,软瘫在马背上。
于谦一摆手:“柳公子过谦了,路上辛苦,理应好好歇息。”说完,他伸长了脖子不住眼地往后瞧。
东方雪上前一步问:“大人在看什么?”
于谦道:“谢少侠呢?”
东方雪回道:“落到老后面了。”说完,回身指了指身后。
她身后道路弯弯曲曲,两旁绿树成荫,杂草丛生,除了偶尔有几只兔子从路旁窜过,再无任何动静。
一只肥大像小羊似的大灰兔,站在路的中间,扭头看他们,两个耳朵左摇右摆,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珠骨碌碌转,嘴唇一张一翕,像是在闻空气,忽地像见到了怪物,“哧”地一下,一溜烟钻入草丛不见了。
金光斜倚在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抚着斧子,哈哈大笑。众人全扭头看他,一个个问号堆满他全身,他一缩舌头,赶紧坐直身子,闭目养神。
约过了两柱香时间,南边路上传来马踏銮铃和一阵吆喝声,三个灰衣劲装大汉牵着一匹黑马,一路小跑过来,马背上还驮着两捆行礼,分左右两边搭在马背上,每捆均可装一个大活人,百十来斤重,一边是金光的盔甲,一边是柳氏兄妹的行礼。他们正是柳家庄三个庄丁,一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于谦挠挠头道:“咦?他们先到,谢少侠反倒落后了?”
蓝儿道:“该不是谢石头把于大人的书和驴拐跑了吧!驴是小事,可于大人爱书如命。这书丢了,比什么损失都大!”
东方雪紫胀着脸,“胡说!小石头顶多会偷驴,断不会偷书!书硬塞给他他都不要!”
于谦眉头舒展,捋着胡须“呵呵”笑道:“只要书没事就成!”
陆小翠趴在马背上又“呜呜”叫了两声。
第93章 大义凛然(7)()
柳随风鼓掌笑道:“妙哉!妙哉!雪儿姑娘冰雪聪明,一句‘书硬塞给他都不要!’大有深意,不知道的,以为于大人书不好,送不出去,知道的,却说原来是那土包子不知书,不读书!啊——,哈哈哈!”
蓝儿捂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指着柳随风鼻涕眼泪直流,“柳公子说话真逗!太逗了!哈哈哈!”
柳金燕也是低着头,抿着嘴,偷偷地乐。金光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东方雪略一愣神,满面通红,略微垂首道:“我只顾说小石头,差点把于大人也说进去了,幸好柳公子指出,还望大人不要见怪!”说完眼似秋波,瞟了眼柳随风,又赶忙低下头,做个万福道:“幸好柳公子助我脱困,不然小女真无地自容了!”她嘴角含笑,脸带桃花。
柳随风一挥手:“无妨,为雪儿姑娘做事是柳某应当的。”说完,一只手搭在东方雪肩上,东方雪像受惊的小鹿一蹦三尺远。
于谦捋着胡须,呵呵直笑:“无妨!无妨!柳公子与东方姑娘,真似一对金童玉女!”
蓝儿趴在地上,双手支着头,两只脚丫子在脑后晃荡,看着柳随风、东方雪“嘿嘿”直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我觉得吧!柳公子和东方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东方姑娘跟了那块石头,绝对是鲜花落在牛粪上!雪儿姐姐,听我的,准没错!”
东方雪跳将去拧蓝儿的脸,“叫你小子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蓝儿一纵身,“咯咯”笑着绕着大树跑,东方雪抓了几次均抓了空。
约莫半盏茶工夫,柳随风道:“大人,请上路吧!照这速度,估计中午就可到京师了。”
于谦坐在原地一摆手:“还是稍候片刻。”
金光背倚着大树,双手放在后脑勺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筷子长短的柳条,柳条上还有两三片嫩绿的柳树叶。
又过了约一柱香时间,路南边一棵水桶粗的槐树后一条人影一拐,闪出个人来,他身着蓝色布衣,足蹬黑布鞋,腰间别着两把牛叉骨似的黑黝黝的铁片,据说是刀。他背着行礼,右手搂着一头驴的脖子,疾步向这走来,此人正是谢小石。
大黑驴四蹄僵直,好似木头,一动不动,地上拉了四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土沟,有半寸来深,巴掌来宽,蜿蜒延伸半里地之遥。
谢小石边走边道:“这头倔驴好样的,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我拖也要把你拖到京师交给于大人。”说话间,他已来到众人面前。
于谦抢上步道:“谢少侠,你来迟了!”他又看看柳家庄的三个庄丁道:“你不该这么晚的。”
谢小石拱手施礼道:“还望大人恕罪!”
金光眯着眼睛看了谢小石一眼,突然眼光大亮,紧盯着驴蹄子下四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土沟道:“谢少侠,你赶驴手法别出心裁,你是怎么做到的。”说话间,他一骨碌爬起来,来到谢小石身边。
谢小石脸一阵发烧,“将军莫要取笑,我不大会赶驴的,这头驴是我抱过来的。”
“啊——?哈哈哈!”蓝儿拍着腿笑的前仰后合,柳金燕抿着嘴“扑哧”一乐,柳随风嘴角一撇,冷笑一声,东方雪眉头紧锁,嘴撅起老高,可挂个油瓶。
金光讪笑两声:“好!好!金某佩服至极!”
蓝儿凑上来,用手点着谢小石道:“将军,你佩服他?你看我怎么赶驴!”说完,他走到驴前,把谢小石从旁边一拨拉道:“走开!笨蛋!”他摸摸驴头,又揪揪驴尾巴,拇指、食指合成个圈儿,放到嘴中,“呼溜”打个响哨,喝道:“驾!驾!”
大黑驴像是听到了战斗的号角,扬着头,“恢溜溜”叫了两声,四蹄撒欢向前跑起来。
蓝儿厄斜着眼睛,看看谢小石,又看看金光,鼻孔冷哼一声,跑到于谦身边道:“大人,既然谢少侠来了,我们就赶路吧。”
于谦一点头:“也好。”便跨上自己的大黑马,一打马鞭,喝声:“驾!”马便四蹄翻飞,向前狂奔,于谦昂首挺胸,“呵呵”直笑,两眼发亮,眉飞色舞。
蓝儿、柳金燕、柳随风亦跨上自己的马紧随其后。柳随风依然骑一匹,牵一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东方雪走到谢小石跟前,白了他一眼,一跺脚道:“笨蛋!”便飞身跃上自己的黑马,打马扬鞭,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下一路烟尘。
金光拍拍谢小石的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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