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青哲。
是董青哲。
我脸色倏然变得铁青，冲上前一把推开室友，然后强装淡定的站在门口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董青哲看向我。
我怔住。
董青哲脸色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面无血色，眼神里面全部都是失望和决绝，还有更甚的冰冷。
而那种从眼睛里面漫出来的眼神在看到我之后更加强烈。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
“你……”我一句话哽在喉咙，却吐不出来。
室友看到这个气氛，莫名其妙，向我商量：“嘉辰，这是……？”
我刚要开口，董青哲却说话了：“我们出去说。”
他的声音冰冷僵硬，在我的记忆里，董青哲从来都是温声温气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他有这样的表情，有这样的状态。
我担心他。
是不是学业出了问题？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怎么跑到这里来？
还是家里面出了问题？爸妈的吵架终于让他受伤？
到底是怎么了？！
董青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停下来。
“青哲，你……”我担心的不行，刚见面时候的那种怕自己扑到他身上，只是自己沦陷的恐惧全然不见，只想帮他解决问题，不让他像这样受伤，露出这么让人心疼的表情。
董青哲没等我说完话，转过身给了我一巴掌。
“啪！”
我的脑袋里面登时一阵蜂鸣。
……不敢相信。
“李嘉辰……”董青哲说：“我昨天晚上就到了这里，想来找你。结果碰到你出去，便跟着你……”
我恍惚的听到这段话，心里面突然揪痛，然后明白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伴着坠痛的解脱感。
董青哲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便永远不会再回头看我。
自私的本性，放纵的态度生活，虚假的温柔，标准的人渣禽兽。
我苦笑，这又是另一场的悲剧版的作茧自缚。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董青哲定定的看着我。
我耸肩，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解释？到了这份上，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以前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么？”
董青哲沉默的低下头。
我咬咬牙，忍耐着不做任何动作，浑身颤抖，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泄漏。
我怕动一下，便满盘皆输。
即使是悲剧，也请不要让他一遍一遍重演。
过了好一会，董青哲抬起头，眼眶红了，看的我一阵心疼。
“李嘉辰，你是个懦夫……”
我愣住：“什么……？”
“李嘉辰！你是个懦夫！！”他突然喊起来。
“你逃避一切！”
“你把自己裹起来，就怕受到一丁点伤害！你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你这样自私，把所有的痛都留给别人！”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的？！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都快要吓死了！”
“你走了，留下我，让我怎么办？”
“我放下学业跑到这里来，你却让我看到你这样！”
“你就像自杀的人，你以为你委屈，委屈到死，可你让别人怎么办？！别人也会痛，别人要替你承担你的痛！你有什么资格和权力让别人这样痛苦的替你活？！”
“李嘉辰，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被他牢牢吓住。
我从不知道，董青哲这样想过。
他说我自私，说我懦弱，这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说我让他觉得痛苦……
说我……留下他，让他怎么办？
他不知道我有多依赖他，多眷恋他，多不舍得他，多不想让他受伤。
可那又怎样？
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
……
不会吧……
我心里面突然翻涌出一个想法，一个能够扎破我心脏的想法。
我惊恐的抬头，看董青哲的眼睛。
这一次，我终于看见，那双眼睛里面，透露出的是怎样炽烈的感情。
那双眼睛现在牢牢的锁住我，仿佛要将我烧透。
我的心狂跳起来，升腾起来的极深恐惧让兴奋荡然无存。
事情本不应是这样的！
我放弃一切，只为让他好过，他不能再一脚踏进泥潭里面！绝对不能！
我没有做错，我放手并没有错！
但是很难受，非常难受，从没有过的难受，难受到浑身上下只感觉到疼。
我忍受不了这种疼，微微地弯下腰，用手捂住眼睛，遮盖表情，指尖的触感却让我发现眼睫毛又湿了。
我深吸一口气，哽咽：“董，董青哲……学业这么重要，你怎么跑着这里来……我送你回家……”
我勉强说完，喘着粗气，平复心情。
董青哲却没有动。
“你看着我……”他说。
他来到我跟前，拽住我的胳膊，往下拖。
“你看着我！你敢不敢看着我说话！”
我堪堪松开手，他顺势拉下我的胳膊，双手托起我的脸，强迫我看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
“……”
我感觉我的心跳在那一刻猛然停止，眼泪却刷的流下来。
他果然感觉得到。
但是，不……
不是……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没有在最伤心的时候想过你……
没有在你开心的时候觉得开心……
没有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给你……
没有因为你想要改过自新，认真生活……
我……
从来没有爱过你……
“李嘉辰，你有没有胆说你爱我？！”
“……”
不，我没有……爱过……
“我有！李嘉辰我告诉你，我董青哲喜欢你！我爱上你了！！”
“！！！！……”
董青哲强硬的拉下我的头，嘴唇贴上我的唇。
那是一个带着那么多悲痛，无法原谅的吻。
他的唇很柔软，非常柔软，而且有一种专属于他的香味。
淡淡的，清爽的，能飘到人心里的。
他给我的吻，比我幻想过的任何一种唇齿交缠都要美好。
但是那种美好里面却带着锥心的疼痛，疼得我嘴唇都在颤抖。
董青哲用手臂环住我的脖子，微微仰起头来吻我。
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董青哲已经长了这么高，都快跟我一样了。
即便他还是很白，但是却不再有他的婴儿肥。
我眯着眼睛，恍惚的看着他，原来董青哲长了一张可以大杀天下少女的英俊的脸，像极了韩流明星。
他真漂亮……
但是我再怎样觉得他漂亮，那又怎样呢？
他永远不会，也不可能是我的。
董青哲微微伸出舌尖触碰我的嘴唇，他想深入。
但是我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他发现了，又再次尝试，却没能如愿。
于是泄愤般的用牙齿啃咬起我的嘴唇。
那么用力，以至于我似乎尝到了血腥味。
也许是因为董青哲吻我的原因，我突然感觉到眩晕。
整个世界飘忽起来，变得那么冰冷却柔软，轻飘飘的不像是现实，而是梦。
我感到全身脱力，自己似乎开始下沉，然后终于在一瞬间沉到了黑暗里面。
黑暗里面却也是冰冷的，但是没有疼痛，这倒令人感到十足的欣慰。
于是我放心的让自己睡在这黑暗里面。
第 13 章
我被胃部的刺痛惊醒。
然后发现我自己在医院里面躺着。
原来那时是我昏过去了，看来是因为过度的疲惫和惊吓吧。
我在心里面默默的对自己呵呵了一下，能够因为一个吻晕过去的人恐怕这世上真的没有几个吧。
我挣扎的坐起来，发现这是一个单人病房，里面仅余我一人。
董青哲呢？
我正打算下床找人，却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争吵的声音。
我的耳朵此刻有些耳鸣，所以听不清真切的对话，只能从声线去辨认到底是谁。
好像是董青哲和……田程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现在跟尹楠在一起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突然扫到病房里面那个真皮的沙发和华丽的装饰。
……
我想，田程远是一定会在这里的了。
这样的病房恐怕也只有田程远能够找得到，并且支付的起了。
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田程远知道我昏过去，但是还是出门拒绝他的好，我是绝对再也不会受田程远再多一点的照顾了。
我已经欠他足够多，而且辜负他太多。
多到这辈子可能都还不起。
我扶着病床想要下地，门外的争吵却突然激烈起来。
我听到田程远不可置信的喊道：“他是你哥哥！”
董青哲咆哮：“就是因为他是我哥哥！不用你管！！”
然后我看到病房的门猛地打开，又猛的摔上，门“嘭！”的震颤着发出哀嚎。
董青哲铁青着脸把同样脸色极差的田程远关在门外。
董青哲望向我的床。
我傻着一张脸，保持着在床上要下不下的姿势和董青哲大眼瞪小眼。
说实话，这两天我真的被董青哲吓得不轻。
那样震怒，那样绝望仿佛要掏出自己心脏的神态和行动，完全刷新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或者也许，董青哲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有血性的人，只是我完全不知道罢了。
董青哲看到我的时候眼眶还充血，满眼愤怒和不甘。
像极了受伤的野兽。
我看到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走到床边，把别别扭扭的我扶上床的一侧。
他在我身后放上靠枕，帮我盖好被子，所有的动作都轻柔有力，让人不可抗拒。
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后我看到董青哲从另一边爬上我的床。
“……”=口=
我慌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青哲，你……”我往床边上蹭过去，不想靠近他。
“别动。”董青哲命令我。
他仍旧坚定地钻进我怀里，绕开我手臂上的输液管。
我闻到他的味道，触到他的体温，那么遥远而且熟悉，带着让人眷恋的迷药。
他把头放在我肩上，在我耳边说：“医生说你胃不好，胃出血，而且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都要穿孔了……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一天到晚别总吊儿郎当的。还有啊，……”
他一句一句，一条一条的说，像是我们好像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一样，那么自然而且温馨。
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我绷着一颗心，吊在一个夹缝里面，向左是无尽的苦痛，向右是满溢的悔恨，你要我怎么选？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却再也没有欢喜，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在这样的时刻，难道不应该放手了么？
本质变换，形式无用。
“你听到了没？！”董青哲用□□在外面的左手亲昵的掐我的脸。
很可惜的是，我最近瘦的脸上的肉全部都没了，所以他掐到我的骨头，不知道有没有硌疼。
“……恩。”我含糊。
董青哲似乎不满我的敷衍，强硬的把我的头扳向他。
我看到他的眼睛，闪亮着，活着。
让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凑过来，眯着眼吻我。
“咚！！！”我猛地推开他，自己掉在冰凉雪白的大理石地上。
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妈的！这个人在干什么？！自掘坟墓？
手上面的针被强硬的拽出去，血从一个小孔里面淌出来，有微微的刺痛。
董青哲也愣住，他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
病房里面温度降下来，董青哲在床上面慌神，然后缓慢的走下来，拿起自己的所有东西，披上外套，往外走。
连看都没有看我。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偏离了生活该有的轨道，我的决定似乎总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被加倍折回。
然后理所当然的分崩离析，万劫不复。
妈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董青哲打开门，那个把手转动的声音似乎将我换回。
不知怎的，我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董青哲的手臂。
他回头看我，却面无表情，我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吐出一句：“快，快回家学习，马上要考试了吧。”
冷冷清清，模模糊糊的回答。
我看见董青哲的眼睛里面再次泛出愤怒还有不甘，他瞪着我，面部表情好像叫喧着：我恨你！
他狠狠的甩开我的手臂，把门摔在我的脸上，震的我脑袋嗡嗡的响。
我浑身无力的跪下来，地上的冷气顺着膝盖爬上来，冻得人发抖。
这个苍白的空无一人的病房里面，毫无人情味，我突然想逃脱，害怕，就像我已经被人放在手术台上，但是等待着我的是一把镰刀而不是手术刀。
我拼命想站起来，等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跌跌撞撞的换衣服。
我给田程远发了短信，说我离开了。
但是他没有回我短信。
田程远是这样的人，怎么形容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感觉，这是情理之中的。
他的家庭的混乱让他分外奢望唯一的一份真诚，他以为那是我，然后就以一种全身心的付出和信任来交付，信任。
可是我不是。
我背叛了他，亲手捏碎他的心脏，又怎么能再说说什么所谓感谢？
只是我回到宿舍，半夜胃又疼醒，再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恰好看到来短信。
陌生的号码。
“收到。
程远不舒服，最近不要联系他了，有事情打这个电话。
我真不知道是感谢你好，还是打死你好。”
哟呵，这不是尹楠么……
我想起那个有些僵硬一脸严肃但是发起狠来挺吓人的面孔。
然后把那个号码存起来，名字：“小三儿”。
第 14 章
一月初考完试，我在外面找了份工过寒假，没有回家，说真的，我特别的害怕。
我害怕见到董青哲的脸，害怕他看过我的眼神。
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他甩门而去时的那种决绝的神情。
他恨我了。
他终于开始厌恶我了。
我曾经因为他不曾讨厌我，眷恋我而欣慰过，安心过。
偷偷的在心里面窃喜。
闲的没事就想他，觉得安稳，觉得快乐。世界上有一个我真心喜欢的人，我甚至相信妄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们相伴那么久，是对方的支柱。互相重视，互相体谅，互相信任。
可是没有了，连幻想都没有了。
一切随着这一系列的逃避也好，付出也好，全没了。
董青哲不会来找我了，他恨我；田程远不会来找我了，他也恨我。
但是这是现实不是么？我想要的现实。
我像是个只吃糖却饿得发疯的小孩儿，有一天偷跑进药房里面吃了黄连，笑着流泪。
真正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不会去想什么。
只觉得习惯，没感觉了。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有的时候，突然闲下来，会觉得恍惚，会觉得安静的诡异。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忙碌，一个人看电影吃垃圾食品，一个人睡觉。
甚至有时候一个人撑着伞走在雨里面，眼泪却突然掉下来。
哼，老天知道为什么？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
三月份开学，找事情忙，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不停地抽烟喝酒吃安眠药。
自从医院之后，我变得开始依赖各种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