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您也不要说。”
“说不说是我的事,你只能听着。”外婆抚过我的脸庞,慈爱得令我恐惧。“旻攸,你只能听着,这是你的本分。就像你以前挨罚,都是你的本分。”
“您先休息,我明天再来。”我的本分,未必一一兑现。
“明天让那孩子跟你一块儿进来,我也好生瞧瞧,这个是比闫岑忻差,还是比闫岑忻好。”
“外婆,他——”
“行了,我累了,你走吧。”
我也累了,烟抽光了,只能问卫来要。“你最近抽得很凶。”他这样说,递给我半包烟。
一些苦,要浮于表面,才不至于痛苦。“你最近很闲。”我抱怨起他的悠闲。无从抱怨。
“我的画完成了,可以放个大假。”卫来说着,开车载我去店里。沃尔沃很安全,我只能这样想,才能把自己锁在安全的世界里。“明天我去接你吧,还是这个时间吗?”
我没有回答卫来,看他。不知所谓的男人?男人们。我也是不知所谓的,才妄图能跟闫岑忻一辈子。可他的一辈子太精彩,我负荷不了。卫来呢?大概不相伯仲。怎么成全一生?如此精彩纷呈到想吐。
“怎么了?”卫来通过后视镜看我。视线是折射的。
“我外婆想见你,她以为你是我的新晋爱人。”我讪笑,烟烧到了头。
“我在努力成为你的爱人。”
“有多努力?”我歪着脑袋看向窗外。讽刺堆叠起来,成就一些意料之外的不平凡。
“直到你承受不了——”
“我已经承受不了了。”
“还没有到你的极限。”
“你总是一副很了解我的口吻,而事实上,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时间的长短并不说明任何问题。关于这点,你比我体会深刻。”
我被比我年纪小的小子教训了,哑口无言。柏康昱站在店门口,跟卫来打招呼,她跟他们已经熟了,熟到了可以互相开玩笑的地步。而她依旧不晓得谷司是喜欢她的,柏康昱全副精力的观察卫来,她认定他不是好对象,却无法不欣赏他。“要去店里坐坐吗?”
“不用了。”卫来微笑,酒窝英俊。他英俊。
柏康昱让他开车小心,一直目送沃尔沃磕磕绊绊的离开“小步行街”。“他是那种花招很多的人吗?”
“嗯?”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是花花公子吗?”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我问过清春,她说不是。她坚持认定你是卫来的,因为卫来认真了。”柏康昱把红茶特饮送去三号桌。最近,她一直在学习跟陌生人相处,也仅止于“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图书不外借”,“XX元,谢谢”,“欢迎下次光临”。
“他认真关我什么事?”
“不知道,就觉得挺恐怖的——啊!你外婆怎么样了?”柏康昱觉得外婆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她们只见过一次,却让柏康昱怕到了现在。
“跟之前一样。”我翻阅起账簿。柏康昱总喜欢用一些手机里常用的可爱字体记录,弄得账簿也跟着可爱了。
“她说她真的快死了?”
“真的。”
“她说她会把财产留给你?”
“她是这样说的。”我只是无法相信。
“那她有多少财产啊?很多吗?你会不会是隐形的富二代啊?说不定比闫岑忻和边飒还有钱——”
“说不定比曾经的你还有钱。”我嘲笑也自嘲。
柏康昱并不生气:“你肯定比不过曾经的我。以前我爸爸还上过HR名人榜,那时候闫岑忻和边飒家里也只是一般有钱而已——”
“有钱人只是有钱的程度不一样,穷人则完全不同。”
“我绝对同意!而且,对于贫穷,我比你有经验。”柏康昱靠一袋土司活过一星期,土司长霉了,就小心翼翼的掰掉发绿长毛的部分继续吃。那时候她在存钱,支付边飒留学的费用。边飒想转学读CU的建筑系,跟家里闹得很僵,边家断了边飒的生活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柏康昱负责他的经济的,打三份工还要画插画才能勉强维持,边飒大手大脚惯了,柏康昱则在国内天天算着汇率给他寄钱,实在熬不过去才来找我借钱。边飒读出了名头才跟家里恢复了关系,异地恋并不可靠,边飒的生活完全恢复原样以后,很快就找到了各方面皆优的情人,柏康昱成了鸡肋,可她没有放弃。边飒也按当初承诺的那样给了她婚姻,一场加速感情死亡的婚姻徒增上流社会的笑料。柏康昱从中得到了丰富的物质补偿,尽管她挥霍光了,却没耗尽爱情。但爱情的意义已经虚无,由始至终,她都不敢说边飒是爱她的。
“我不需要这方面的经验。”我跟柏康昱的痛苦各不相同,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也是——我总觉得你外婆应该是有钱的。”门边的风铃响了,有客人。柏康昱转过了头,微笑迎客。“欢迎光——临。”该欢迎吗?边飒站在店门口。柏康昱的眼圈儿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听岑忻说你们俩开了个店。”边飒落落大方。
柏康昱愣在柜台边,只得由我招呼边飒:“只是个小店,没可取之处。”闫岑忻始终清楚我的生活。
边飒环视一圈儿:“挺好的,很有柏康昱的风格——”
“都是她设计的。”我别过头,柏康昱已经躲到吧台后面去了。“唔,你来这儿有事吗?”
“我是来找她的。”边飒瞧着柏康昱躲藏,波澜不惊。
“很明显,她不想见你。”
“可能由她亲口跟我说比较好。”
“很多话她都想亲口对你说,但你没有听。”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再者,你管不了我跟她的事,就像你跟闫岑忻,我也只能袖手旁观。”边飒递给我一支烟,是我喜欢的牌子。“旻攸,你毁了岑忻。”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袖手旁观。”
“一直都是,但至少可以发表见解。你毁了他,而我,只想纠正过去的错误。”
“怎么纠正?”我深吸了一口烟,苦后回甘。
“我想追回柏康昱,她才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最适合不等于最爱。”
“我想我是爱她的,‘最爱’这词儿太极限了,人类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她也是爱我的,比任何人都爱我,只要肯定这一点,其它都不是问题。”
“你真自信。”
“因为有准备才自信,你知道我不是口无遮拦的人——”
“我不知道。我们太久没见了,人随时随地都在变化。”
边飒默过一刻。“是吗?可我不觉得柏康昱变了。就连你,我也不觉得变了。你会离开闫岑忻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你就是这样的人,隐忍而自律,妥协又坚持。闫岑忻碰触了你的底线,而在这之前,我都快要忘记你也是有脾气的了——”
“我现在可以发脾气吗?”边飒的话是对的,我是有脾气的,只是对于发脾气的步骤过分生疏。
“为什么?你不存在对我发脾气的理由。”
“你看低了康昱。”我从不觉得爱边飒的柏康昱过于卑微,而此刻,我憎恨卑微。
“是她看低了自己,我只是顺着她的思路走——”
“边飒,如果你仅仅是因为适合才想找回柏康昱,到最后你们还是会分开。你不会甘心,而柏康昱,从来就没甘心过。”
边飒沉默了很久:“旻攸,你想让我降低姿态对吗?好吧,我爱康昱,我错过了她,我不想承认自己的错,直到我再遇见了她。以前——以前是我荒唐了,那时候我很迷茫——”
迷茫的青春,迷茫,太早肯定自己人生的人情绪都是直线的,痛苦和幸福细致而分明。柏康昱迷茫过吗?我呢?反省过去才让我迷茫。“我不会做的你传声筒,所以你对我忏悔再多,都没用。不要再来这儿,除非柏康昱允许你来,如果你真的爱她,也请认真体会她的胆怯。”
“明白了。”边飒起身,微笑道:“再会。”
叹一口气,收走了水杯。“要做纪念吗?”我把杯子递给靠着吧台坐在地上的柏康昱。
“你在挤兑我吗?”柏康昱使劲儿揉着眼睛,把眼泪揉碎了。
“有点儿吧。”最终,我洗干净了杯子,把它摆在众多的杯子里。相似的杯子,并不会因为使用的人特别而特别,所有的特别,都是心里的鬼在作怪。柏康昱明白的,却执着于鬼。“你先回去吧。”我不想为她分心,眼前有一堆自己的事要梳理。
柏康昱没坚持:“家里见。”
某本中古漫画的一页破损了,女生很慌张,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我相信。破损的页面可以被拯救,破损的少女梦是生活的一页。“不用赔偿,你多来消费就好。”我扮演好心,仅仅是扮演。女生轻信了我,信任廉价。
早上,我被卫来的来电闹醒了。“还没起床吗?我在你小区外面,一起吃个早餐再去你外婆那儿?”他已经计划好了。
“几点?”我按着太阳穴,失眠成了恶性嗜好。
“9点半快十点了——”
“该死!直接去外婆那儿!”差点儿睡过头!外婆是不允许我懒散的!更不允许我迟到!
胡子是卫来的车上刮得,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不下去,让我心烦,幸亏没迟到,我只是得了外婆的冷笑。“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她直接越过了我,打量起卫来。
今天的卫来,穿深蓝的线衫、牛仔裤、浅棕色登山靴,干净又乖巧。“外婆,我叫卫来。”他的亲热浑然天成,我倒成了外人。
外婆笃眉,没有训斥卫来。“你跟旻攸在一起多久了?”
“事实上,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还没有?”
“我在追求旻攸。”
“追求?”外婆嗤笑。“他值得你追求吗?”
“爱情这回事没法儿判定值不值得。”
“你倒是理想主义者,可旻攸不是好糊弄的孩子——”
“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比起理想,我更在意物质基础。旻攸是不好糊弄,可我也没打算糊弄他——”
“物质基础?你有钱吗?比他前男友还有钱?”外婆是认可闫岑忻的。她觉得闫岑忻有能力,觉得我高攀了闫岑忻,觉得我不配有人爱。
“不能跟闫岑忻比,也就温饱不愁而已。”卫来总不会乖巧到底。挑衅配了酒窝,是甜蜜的刺。
“那感情呢?旻攸跟闫岑忻十多年——”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都结束了怎么比较?外婆总不会时时仰叹过去韶华吧?旻攸更不是那样的人。”
“好一张利嘴。”外婆牵起笑意,我不敢揣度其中的嘲讽。“给你提个醒,旻攸害怕厉害的人——”
“所以他害怕您。”
“不仅是我,他也害怕闫岑忻。又爱又怕的,因为有恐惧,生活才有方向,他就是这么软弱的人,可你不会成为他的方向,因为他已经不单纯了。闫岑忻挥霍了他全部的单纯,你还想要这样的池旻攸吗?我的外孙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的池旻攸很温暖,我喜欢这样的他。如果不能成为他的方向,就让他成为我的方向。”卫来牵过了我的手。用力,温暖。
我浑浑噩噩的,对话不成对话,被人否定,再被人肯定,继续否定,似乎没有定论。外婆说她需要休息,我失了力气:“我明天再来看您——”
“跟卫来一起吗?他应该很快就会把我气死。”外婆微笑,这次全无恶意。“我喜欢这个孩子。旻攸,你总能找到优秀的对象,难能可贵的是,这次这个男人体谅你。”
我该说“谢谢”吗?还是反驳?全然不在预计内。出了医院压力依然在,我沉吟着:“麻烦你了——”
卫来偏过头,看我。“麻烦?”
“麻烦。”我点不燃烟,手在发抖。
卫来按住了我的手,帮我按下了火机。火星“啪”的一声亮起,不是光明。“你怎么了?”
“嫉妒。”
“嫉妒?”
“外婆喜欢你,我却一无是处——”
“傻瓜。”卫来扬起嘴角,夺过了我唇间的烟,深吸。“你这么在乎外婆?”
“她养大了我。”在没有碰到闫岑忻以前,我只有外婆,我努力讨她的喜欢,她不喜欢我。成长时期的伤害成为了习惯,我习惯了冷漠,不抱期待也不被期待,爱情在理智之外,无法冷淡待之。但现在,我想我可以更从容一些,外婆说得对,闫岑忻挥霍了我全部的单纯,终却一无是处。
“你们之间,太微妙,我无法体会。她实在是个厉害的女人,令人敬畏。”
“可你不怕她。”我怕的,始终怕。
“为什么要怕?她是你的外婆,是跟你有关系的人,而我,只想跟你发生关系。”卫来倾向于简单的关系,简单到只有我跟他。
我恍惚,又彻悟。自身的意识狭隘到担心起繁文缛节,可卫来不一样。他是神经病。
车停在蔬果茶饮店前,卫来突地侧过身吻了我:“这周末,小酒馆重开,你也来吧。”“我——”我的话被敲车窗的责编打断了。责编一脸哭相,我只得把尴尬放在一旁。卫来识相,未再说下去,却擅自规划了我的周末绝尘而去。
“池先生。”责编顾不得男人的脸面,吸着鼻子。“我找不着老师了。”
“嗯?找不着?”
“打电话没人接,去她家也没人应门,我用备用钥匙开了门,结果她根本就不在家!老师平时不会一个人出门的,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我只记得她说“家里见”,可我没有见她,我以为她就在隔壁。万无一失的人失了,一片空白。“我等她。”
“怎么等!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总会回来的。”我开了店门,准备营业。柏康昱总会回来的,我这样想,因为想不出别的。责编在店里坐了一天,我只能关照他两餐外卖。“薄荷茶可以吗?”
“啊啊,可,可以。”责编的手机没停。因为柏康昱失踪了,工作日程必须重新调整。
“辛苦你了,她平时不是这么任性的人。”我的安慰并不高明,好在他受用。
“我就是知道老师不是任性的人才担心,她那么害怕陌生人……”
害怕,各式各样的害怕。柏康昱,此时此刻的你也在害怕吗?我在害怕。害怕,并且等待。
责编最终因为女朋友的约离开了,我按时关店。大排档的生意依旧红火,我排了半小时才买到外卖。电梯门开的一霎,我看到柏康昱坐在B座门口。“责编找了你一天。”我平静的诉说等待,略去种种。
柏康昱“嗯”了一声,拿过了我手里外卖。我席地跟她相对而坐,看她吃掉饺子。“边飒没有走,他在店外面等我,他把我都算死了。”柏康昱嘴里塞满了食物,话成了韭菜猪肉馅的。“他说他想跟我重新开始,我问他从哪儿开始,然后——然后我们就上床了。我真贱。”她吃光了饺子,消化不了贱性。
“那你们算是开始了?”我轻笑,点了根烟。
“开始?”柏康昱的笑容古怪,缺乏灵魂。“我们结束了。我跟他,正式结束了。我穿上衣服,赞他比j□j好,可我根本没用过j□j!我想报复他,我这样做了,我居然这样做了,幼稚得要死,可又觉得很开心。他应该有过很多女人,我却只有他一个男人,我们说起以前,说自己,也说你和闫岑忻,他承认他曾经看不起我,我却无法对‘曾经’释怀,他不是一直看不起我的吗?就算是现在,他也认定了他对我的影响,所以我说了‘结束’,他让我别太一时兴起,我不确定。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已经计划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