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是个来学校不过两年的小个年轻女人,一看见我们俩脸红脖子粗的挥拳头就一边劝一边哭,哭得我们觉得挺内疚,好像欺负了老师,也不好再下手。
那天爸爸很生气,第一次揍了我,连溺爱孩子的妈妈也没站在我这边,我于是觉得很生气,觉得他们不理解我,独自在车站上了不知名的长途车。
长途车里挤满了拿着各种各样行李的人,很闹,味道也不好闻,甚至有生鲜的腥气,从一个黑色的自个儿在变化形状的袋子里弥散出来。
我无所事事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景色,坐在最前排的关系,我看得见公路在灯光下一寸寸显现,倒退,然后消失,长时间对着单一画面,心情就会随着疲倦加重平复下来,公路的前面还是公路,不会比前面好,也不会更糟。
就这样的,到了陌生的称为终点站的地方,我直接买了回程票。
回家已在深夜,没带钥匙,这个时间想必大家都睡了,我徘徊在门口……可爸爸打开了门,妈妈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像是松了一口气。妈妈给我煮了面,我饿坏了,爸爸叫我吃完洗洗睡吧,谁也没提起我的莽撞行为。
但是,至此以后,爸爸再没有打过我。
车子骤然停下。我才从半梦半醒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林子午的黑色影子压近我,我以为他要揍我,向后靠紧门,低下头。
没有殴打,或者说是令人吃惊的,截然不同的发展。
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嘴里,舔弄我的嘴唇我的牙齿以及舌尖,我从没经历过的吻,激烈的,让我也感觉热。皮带被解开,大概酒精在作怪,或者是完全的黑色,没有小旅馆幽暗灯光的完全的黑夜带来安全感,我不是很害怕,每次面对这种反常的性爱的恐惧,不恐惧疼痛,不觉得在犯罪,没有惧怕被发现的忐忑。
“骆飞……”
他在黑暗里叫我,一点点退下衣服,把手指伸入我的身体。
“……控制不了对你的身体产生欲望,以怎样暴力或卑鄙的方式夺得,你安全以及平静的温度……”
每次我不适而绷紧身体,他的动作就停止,温柔的,使我不习惯。
“为什么生气?我也问自己,也许那点酒没什么……竟然为一个十八岁男孩的健康忧虑,还以为谁的生死都不再在意……”
慢慢进入我的身体,林子午的喘息加快。
低沉的嗓音却深沉而幽远。
“骆飞,你被一个魔鬼盯上了。”
远山传来幽魂的低吟。
头痛欲裂,精神正处在一天的最低谷,无法承载繁冗的思维,也猜度不出他话中的含义,我本能的想逃脱,然而莫名的巨大的孤独禁锢住我,我无法动弹。
17
漫长的旅途,黑暗中的夜色变深,车子就如同行走在黑洞间,单调的马达声似乎能够暂时抹杀现实的意义,只是两个毫无相干的旅行者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进行不得已的搭车游戏,车终归会停下,为这一切画上终止符。我睡过去了,不久在冷调的音乐中醒来,此时车灯周围的路面随着黎明将至显出浅白,林子午还在开着车。
“再睡一会儿,很快就到。”
他这样说,我就睡了。
雨点击打在路面上,发出短促的声响,雨幕降临,雨声连绵成绵密的音乐。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不过感觉很好,被凉爽的雨点洗刷身体的清爽。我喜欢下雨天,下大雨的日子,尤其度过夏日暴雨将至的闷热,穿着背心短裤在大雨中打球,痛快淋漓。
不过梦中的雨很短暂,太阳很快爬出云层。
我站在从未到达的海边,踩在湿潮的沙子上。
在海的上空,飘浮云彩的地方,在父母凝视我和小菲的天际,缓缓隐现一座彩桥……
“骆飞,”林子午推醒我,“看那里。”
我惺忪的睁开眼睛,顺着林子午指向的地方,透过沾着水珠的挡风玻璃,从雨刷形成的扇形空间里,我看见,在海水的上空出现了梦中的彩虹。
爸爸说:雨后可以见到彩虹。
林子午在海滨的酒店里要了双人房间,带我去顶层的餐厅用餐,让我很吃惊。
“不害怕被人发现?”
他专心点餐,没有搭理我。
直到服务生走开,他看着落地玻璃用手指指着某处:“看见那栋楼了么?顶部是梯形的。”
“它的B1层是车库,三层以上是商品楼,而一至三层,”林子午把服务生刚端来的茶推到我前面,“是一个大型超市。”
“这里是它整个连锁系统的总部,至于其它连锁店几乎遍及华东,”他停了停,“包括你常去的那一家。”
“这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打断,只是恍若未闻。
“虽然在业界颇有分量,主人却更像个艺术家,在小制作电影上小有成就,商人之外的身份是极富才气的独立导演,昨天我在这个城市见了他,谈妥了合作的事宜。”
我有些焦躁,困扰我的并不是那些不常听到的名词。
他的份先上来了,等服务生走开,他再次开口:“是准备学工商管理吧,毕业后我可以帮你拿回你父亲的超市,不过,如果以后想经营超市,先在同类型有先进管理经验的企业里获取经验是必须的。”
嗓子有些干涩:“那么代价呢?在毕业之后继续陪你上床?”
服务生把我的餐点放下,大约听到了刚才的话,不自然的瞥了一眼。
林子午平静的望着我,但不妨解读为默认,然后居高临下等待我对他扔出的骨头做出反应。
我的脸发烫,由于羞耻,在大庭广众被人发现伤口的耻辱,还有愤怒,对握着优渥条件等我跪下亲吻脚踝的林子午,更对感到动摇的我自己。
“我……”
我禁止自己做过多的联想,关于记忆里小超市中发生的诸多片断,强迫自己和过去划开界限。
“我拒绝。”用决绝的口气。
林子午在听了我的回答后微扬起下巴,却垂下眼睛。
“吃饭吧。”他对我作了手势,拿起餐具。
在房间洗过澡,林子午显得有些疲倦,去睡了一会儿,我坐在外室看了会儿电视,酒店私装了卫星台,香港的一个成人频道放着情色片,我把声音关了,盘着腿陷在沙发里看。
老实说也没什么大不了,更器官的也见识过。上初中时那帮小子都是胆大妄为的好奇宝宝,老在流氓堆里混得大头几乎成了班级所有男生的片源。大头父母离异,他跟着有钱老爸过,他老爸有很多有色录影带,一到周末,总有七七八八的男生去他家里扫黄,我第一次去时离那场轰轰烈烈但未果的“决斗”没几天,没想到会在大头家里见到甄伟——后来才知道是大头和在学生会的兄弟为消除嫌隙特地拉我们一起来的。勉强点头算招呼,坐下看片子因为对方在场觉得很别扭,再说第一次看,片子太火热,我有点不好意思,甄伟的脸色也很糟糕。
不过以后见了甄伟,两人间的关系倒不紧张了,好像瞒着明华做了同一件坏事的互相包庇者,有点共谋犯的味道。回头想想,似乎是因为看了A片才对对方产生好感变成朋友的。
我这样想,就想笑。
片子正放到高潮,无人在场,我没觉得难堪,在低俗的画面里隐隐感觉火热。
林子午出来时,画面里正干柴烈火。
他关掉了电视。
“去海边吧。”他说。
我还盯着暗掉的屏幕,条件反射的点头。
A8在沿海公路上行驶,正值旅行季节,距公路不远的沙滩上,有不少游人零星分布。车子通过海滨大道,最后停在临海的小山上,那儿有观景台和停车位,视野宽广的平台上没有其他人,显得很宽敞。
林子午先下了车。
我打开车窗,带着咸味的海风涌进车子,调皮的吹乱头发,凉爽潮湿。
海浪打在悬崖击起琐碎声音,一潮潮的,单调但放松,很惬意。
林子午在车外说了什么,声音被海风吹走,于是他对我作了“下车”的动作。
离开车子的庇护,阳光直射在皮肤上,然而全身又被清凉的海风包裹,感觉奇妙。
“我以前……说过父亲的事吧?”
背对着我,林子午站在平台的边缘,山崖下是汹涌的海水,也许在水下暗礁之间隐藏暗流。海风很大,尤其在接近崖口的地方,他的身体有些微晃动,显然那并不足以撼动他,他低下头,平静的凝望脚下的大海。
“他死得并不光彩。”
我不知道林子午在怒吼着吐出白沫的海水中看见了什么,以怎样的心情维持着声音的稳定。
“江水也好,海水也好,我不相信水会洗净污秽,”他转过头,嘴角带着冰冷的微笑,“洗涤罪责的只有死亡。”
没有感情的音调,悬崖边上的林子午,并不因为言辞的残忍生出压迫感,在强大的自然以及不可抗拒的命运前面,谁都是渺小的。
他随意的对我伸出手:“过来看海。”
站在离边缘较远的地方,往下看,我已开始眩晕。
林子午显然发觉了,嘴角冰冷的微笑也戏剧性的显现戏谑味:“我会拉住你。”
我认为站在危险处的他未必可靠。
“既然把后背给你了,”严肃语气,听上去近乎玩笑,“就不会拉着你往下跳。”
大风吹的我错觉要被掀下山,不过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没有遮掩物的高处,沙滩和海洋都在脚底下,就像自己的所有物。
有很长时间,林子午只是沉默的看着这样的大海。
“三年后,你可以得到妹妹的监护权,你爸爸的超市,还有你的自由——”
他望着远方,眼睛里是大海深处深远的黑暗。
“但别试着背叛我,以任何形式。”
18
回去的路上,林子午再也没有和我说话,他打开了手机,线路就一直被各种公事性的电话占用,对于任何一通电话他都以同一冷静的语调果决作答,大概只有在他身边的我看得到,愈接近小城,林子午脸上的阴郁也随之加重。
至于在电话之间的空档中他表现的沉默,还有难看的脸色,我想不单来自于疲劳。
他对我作了让步,不管有多大,这应该是他的极限。
对我家发生的变故,林子午毫无责任,但应允给了我最珍贵的人和蕴藏有最珍贵记忆的财产,也许我不能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是感激的。
从陈护士那里接了妹妹,在外地时我一直担心来晚了妹妹会闹情绪,结果闹情绪的原因却大相径庭。妹妹和陈护士的女儿成了好姐妹,离开的时候两个小孩都大哭起来,好像以后见不着了。
陈护士很为难,我只好把哭得稀哩呼啦的小家伙强行背走,妹妹为了这事一路上都在和我赌气。
“小菲,哥哥的耳朵会被你拧下来的。”我装可怜博取同情。
妹妹还是抓着我的耳朵,但是动作变轻了,刚刚收住眼泪,声音还是沙沙的,带着奶稚气:“哥哥坏,我要和小姐姐一起玩。”
我见她不哭了,蹭蹭她的脸:“陈护士看见小菲哭心里多难过啊,所以哥哥才背小菲出来,陈护士这么宝贝小菲,小菲是不是也不该让她难过呢?”
妹妹安静了一小会儿,吸着鼻子,似乎在认真思考。
“可是……”,妹妹发出撒娇的声音,“哥哥还是坏。”
对着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我忍不住笑出来:“哥哥也会嫉妒的嘛,小菲要小姐姐就不要哥哥了?”
“哥哥坏,”妹妹放开我的耳朵,抱住我的脖子,“小菲也要坏哥哥。”
夜幕降临,空气并不因太阳落下而凉快,水泥地和周围的建筑物向空中放出积蓄一天的热量。汗水浸湿我的衬衫,但我希望背上的小火炉不要放开我。
“哥哥,我想去游乐场。”
“等天凉快点,我们就去。”
“我要坐摩天轮。”小妹贴着我的耳朵说,有些痒痒的。
“好。”
“还要吃草莓蛋筒。”
“没问题。”
走过这条街,转弯,转弯,在第三条街的底端是公寓。三年也会是一样吧,走过一条街,转弯,第二条,然后是最后的街道……那不是很长的路。
如果完成这段旅程,我能看到我的生活吧。
我轻快得哼起林子午车子上听到的调子,仿佛幸福就唾手可得。
欧阳问我下午是否有空,我犹豫了一会儿,回了信‘有空。’
她要我回答,我就坦白。
……如果她会因此讨厌我,我也不愿欺骗朋友。
地点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三点半。
从中午开始,太阳就陷在乌云里,阴晦闷热。学校放暑假,周围异常安静,学校附近少数走过的行人脸上显出浓重的烦躁,没人说话,行走然而擦肩而过,一团团空气如面粉团包裹着沉默下的蠢蠢欲动,仅有树蝉发出它们生命中最后的绝响。
那天我没有到达咖啡馆,也再也没能到达那里。
醒来时眼前还是漆黑的,隐约有微光透出,空气闷热,不知名的机器马达声在左侧不远处运转,发出冷酷规则的乏味声响,震痛耳蜗。
我动弹了一下,发现手被反绑在身后,接着听到夹杂在马达声中说话的声音,悉悉索索,明明机器很闹,他们却依然刻意压低嗓音,我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水泥地板上传来人走动的震动,然后透过黑布的微光消失,我下意识抬起头。
嘴上的胶条被撕掉,应该粘上很久,汗水泡软了皮肤,胶条一撕下,嘴唇周围火辣辣的一片。
我等那个人说话,周围只有聒噪的沉寂。
异常的热,机器在一成不变的运行中制造热浪,汗水从额头两鬓流下,浸湿了黑布。
我忍不住开口:“你一定弄错了,我没有钱。”
在噪音中传来笑声,如同被机器的齿轮碾压过,成了不承载任何感情的片状物。
那个人说:“我不需要钱。”
我想要穿过黑布看到他,但其实已经没有必要。
“你好像知道我是谁了。”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林广荫揭开我眼睛上的黑布,我眯着眼适应着光强。
“这是哪里?”我回过头去看噪音的来源,庞大的镶嵌满仪表盘的古怪东西矗立在房间的底端,几乎撑到天花板。
“郊区一个很小的变电站,”林广荫也看了看那些庞然大物,“这些大家伙又吵又热,据说还有辐射。”
林广荫转过头望着我:“不过就我目前的状况,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点。”
“……地点?”
“别紧张,”林广荫伸手抹掉快要掉进我眼睛的汗水,“我不想要你的命,也不想要任何人的命。”
“这里是一个不受干扰可以好好坦白林子午对你所作所为的地点。”他很有耐心的解释。
汗水还是聚集起来,滑进我的眼睛。
不安助长了我烦躁的情绪:“送我回去,我只是一个高中生。”
“抱歉,在你做到我的要求之前,我们只谈价码,你不能走。”他回答得越平静,我越惶惶。
“送我回去,你和林子午的事和我无关!”我站起来撞开他,往门口走,旁边有谁快速跑来,一脚踹到我的膝盖后,我扑倒在水泥地上,激起一片粉尘,呛的我咳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