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意思。”彭志飞冷淡地说。
“那你是啥意思?”许守峰撸起衬衫袖子,“想打架不,老子今天晒了一天还没地泻火呢!”
彭志飞也不是怕事的,松着领带往回走:“来呀,别以为仗着大个就怕你。碰见个厉害教官就叨叨没完,嫌苦别上军校啊你们!”
两个人还没走到一起,分别被身边的战友拖住,旁边其他班的战友都诧异地停了脚步。顾卫南没办法,撑着腿站起来:“军训第一天班里就内讧,你俩是不是嫌我这个班长还不够杯具?要不你们等会,我先去找队长辞职你们再来行不?”
彭志飞“哼”了一声,甩开按住他的战友先走了,许守峰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一直等到彭志飞上了一楼楼梯,才对顾卫南说声“对不住”,也扭头走了。人流又渐渐恢复正常,很快台阶上只剩了顾卫南一个。
顾卫南重新坐下,再次放松地把手臂搭在膝盖上。他偏头看向学校的围墙外面,上身却还习惯性地保持正直,在傍晚金色的阳光里,少年清健挺直的身影透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身体的疲惫让他的大脑有点空白,顾卫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呆望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脸上有点荫凉,一道斜长的影子挡住了直射的光线。陈诺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怎么坐这里?难道还没晒够太阳?”
草,你还来笑我!顾卫南很有摘下军帽扔他一嘴巴的冲动。被非人对待了一下午,他不能不对这状若关心,实则是对战俘炫耀胜利的态度极度反感。
他好容易才压抑住内心对陈诺的恼火,硬邦邦地说:“报告教官,我有点累,暂时不想爬楼。”
陈诺的嘴角还是那抹讨厌的微笑:“报告教官的时候,不应该立正吗?”
顾卫南偏头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了了。
陈诺察觉到他的不良情绪,居然还有心情调侃,轻声说:“纯情少男逆反了啊?”
顾卫南终于忍无可忍,不管不顾地说:“教官,如果因为我背后说的话你不高兴,那我郑重向你道歉。我动作做不好活该受罚,可是今天你当着全队把我喊出列特殊对待,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我背后议论人确实不对,教官起码也要做到公正严明吧。”他说完立刻知道自己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把心一横,索性扬起了头与陈诺对视。打报告退学就退学吧,反正全校学员加一块,也就自己是被这么稀里糊涂弄进来的。
本来只想说句玩笑话,却换来顾卫南一顿不知死活的顶撞,陈诺的脸色毫无疑问地由晴转阴了,他低声说:“有怨言是吧,那你跟我来。”他说完转身走下台阶,向着教员办公楼方向走去。
顾卫南看陈诺那脸色,还以为自己会被劈头臭骂一顿,然后罚一千个俯卧撑,就此卷铺盖滚蛋。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且十分平静,完全没有训练时的火爆,顾卫南反而有些不安,觉得自己说得太直接了。见陈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他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拖着疲惫的步子跟在后面。
☆、第十三章 勾引纯情少男
虽然顾卫南已经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无奈当学生十几年也当出了职业病,一进办公楼,他就情不自禁地开始紧张了。当跟着陈诺在走廊里经过一间间的办公室,偶尔从敞开的门里望过去,视线里清一色全都是身穿军装、肩佩军衔的学校教官和领导,这场景更增添了他的紧张感。
顾卫南一路上忍不住脑补了无数杯具下场,最先想到的是被学校勒令退学后,得知自己考上军校差点高兴得住院的爷爷会不会真的住院,接着他又想自己固执的老爸是会气死,还是把他揍死。等到陈诺停住脚步,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顾卫南的脑补已经走火入魔,他正幻想自己站在军事法庭上接受审判。
陈诺打开门看着顾卫南:“愣着干什么,进来。”
被这声音的主人操练了一整天,顾卫南的条件反射已经趋于根深蒂固,他迅速扯回已经飞到外太空的思维,不忘标准答复:“是,教官。”接着走进了陈诺的办公室。
与其说这是间办公室,不如说是单身宿舍,房间里的摆设意料之中的简单整洁,带着浓厚的军队风格。迎面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床上的被子猛一看像个刷了漆的木板箱,这种叠被子的水平让顾卫南望尘莫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定格的镜头里硝烟弥漫,似乎陈诺正在看什么片子。
“坐吧。”
顾卫南看看平整的床单,拘谨地坐在了桌边唯一的椅子上。
陈诺转身关上门,向顾卫南说:“先把裤子褪了。”
顾卫南只感到耳朵里“轰”地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意识地瞥了下束在腰间的军用皮带,含混地说了句:“教官,我没听清。”
陈诺打开门边的柜子,从里面找出个小玻璃瓶:“你没什么?”
顾卫南看着那个小玻璃瓶,脑内已经开始滚动播放各种教师性骚扰学生的新闻,然后把陈诺想象成一个伪装成优质青年和性冷淡的变态色魔。难道陈诺在校门口就早有预谋,今天再把他操练个半死,就是为了方便把自己叫来办公室实施计划,确保猎物无力反抗?怪不得他这么反感勾引纯情少男那句话,因为那就是他的真面目……
“都是男的,你害什么羞?”正当顾卫南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力的时候,陈诺拿着瓶子走过来,对顾卫南的不合作态度一目了然。
顾卫南舔了舔嘴唇,心想到底是从陈诺眼皮底下夺门而逃比较容易,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推倒,把明天的新闻标题变成《军校新兵难耐饥渴,性骚扰美男教官》?——那可真要上军事法庭了。
见他只顾动脑不动手,陈诺脸色一冷:“规矩又忘了。”
顾卫南想归想,实际上哪敢造次,心里一急,立正回答:“报告教官,我不脱!”
“就算你对我不满,也不用跟自己的伤过不去吧?”
“啊?”
“啊什么啊,”陈诺冷冷地说,“你的膝盖好像磕得不轻吧?我这里有碘酒,你先把破的地方擦洗一下,免得影响明天训练。”
顾卫南呆了呆:“明天还要训练?”
陈诺眼睛眯起来:“你不会以为这点伤就能逃脱新兵军训吧?”
“我还以为……”
“以为我带你来办退学手续?”陈诺一针见血地说,“就因为你背后说我闲话?”
陈诺明显不屑的语气让顾卫南脸微微发红,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恶意揣测简直小人得不值一提,更别说后面关于退学的脑补了。他看着陈诺把那个装碘酒的小瓶放桌上,红着脸说:“教官,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冲了。”他说完开始往上挽裤管。
陈诺当然不知道顾卫南根本是抱着想退学的心思跟他顶嘴,说了句“没事儿”,却突然弯腰按住他的手:“你不能这样,这样把伤口刮了,叫你从上面褪下来。”
顾卫南被他碰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说:“没事,这样可以。”
陈诺已经不耐烦了,军训时的火爆劲被勾上来:“叫你脱你就脱,害羞个屁,不会没穿内裤吧?”
“我穿了!”顾卫南被这赤果果的揣测惹恼了。
“穿了你就脱!”
顾卫南干脆利落地脱了裤子,狠狠扔到陈诺平整如镜的床单上,陈诺从抽屉里把一包棉棒塞给他,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上,拉过笔记本继续看视频。
顾卫南低着头给自己伤口消毒,还好碘酒消毒并不很疼,伤口也只是破了几层皮,他很快收拾好,故意坐到陈诺的床上穿裤子。但是顾卫南穿裤子的时候发现了新问题,自己膝盖上的伤还算小事,他两个后腿弯附近一大片全部淤青发紫了,这当然是陈诺踹出来的。
陈诺好像也发现了,边看视频边说:“晚上回宿舍用热水泡泡,加速一下血液循环,很快就消了,还能缓解疲劳。”
“没踹的话,根本不用。”顾卫南嘟囔。
陈诺转过头来说:“不踹我怎么知道你腿上问题这么大?你看你膝盖被磕破也是这个原因,如果腿上用了劲,挺直了,根本哪里都摔不着。”
“那教官你也不用就把我一个人往水泥地上踹吧!”顾卫南不平衡的心理又被勾起来。
“为了消除你的侥幸心理,如果继续在操场上练,你就不只磕三次膝盖了。”
顾卫南无话可说,他穿好裤子迅速站起来。
“还有怨气?”陈诺抬眼望望他,声调平常得像跟朋友聊天,“把你叫来擦擦伤口谈谈心,也算弥补我单独操练了你一天吧,再说我们昨天在校门口还有一面之缘呢。”
顾卫南开始觉得他不正常了,忍不住直言:“教官,我就是不理解队里学员那么多,你为什么特殊对待我?而且你军训的时候,可没有像当初碰面的时候看上去那么温和讲情面。”
“军训是军训,平时是平时么。”陈诺听到他这么说,居然微笑起来,“训练的时候严格点,也不妨碍平时交流吧,我是这么想的。”
“教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卫南态度固执。
“回答了你该骄傲了。”陈诺卖了个关子,继续对着顾卫南笑,“因为你对指令领会很快,身体各部位比例标准,做出的动作协调漂亮,态度认真,有毅力,体质好……”顾卫南对他的笑没法免疫,何况是这样对视,何况他还在夸奖自己。心脏再一次脱离大脑掌控越跳越响,让他都担心会被陈诺听到。
短短几秒钟,顾卫南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包括他已经想试着原谅陈诺对他的疯狂…操练了,结果陈诺最后一句话让顾卫南怨火重燃:
“——可以尽情的操练,不怕你横着上医院。不选你当新兵标杆,选谁?”
我草,去你妈的标杆,我才不要当你的标杆!可以尽情操练才是你的重点吧!顾卫南想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站军姿的苦逼,顿时悲愤不已。
这还不算,陈诺说完之后,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对顾卫南表示了下担忧:“不好,我亲口说了你这么多优点,这算不算勾引纯情少男?”
人渣!纯情少男顾卫南在心里咆哮。
☆、第十四章 好孩子总是受欺负
顾卫南是个好孩子,至少在大人们眼中一向如此。做事认真,不太惹事,丢到哪里都让人放心。事实上也的确,就算是最不愿做的事,一旦交给他,他也会去尽量做好,很少有砸锅的时候。然而顾卫南如今觉得自己这种性格很要命,大人们的夸赞方向很坑爹。
陈诺好像也看出来了,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顾卫南绝望地想,他一定看出来我有强迫症了。
顾卫南心情郁闷地爬上宿舍楼四楼,没想到宿舍里还有惊喜等着他。刚进宿舍门他就愣了,只见满宿舍人的被子乱成一团,他自己好不容易折成的豆腐块也被无情地拆散了,在床上扭曲得像堆牛粪。
“草!这怎么了啊?怎么这样了!”顾卫南震惊地问。
许守峰看上去对他的失踪更震惊:“你到哪去了?我们刚下楼找你没找着,还以为你被外星人劫持了呢!”
顾卫南隐瞒了自己当着陈诺脱裤子擦药水的内…幕,简略地说:“哦,我在楼底下碰见队长,不小心跟他顶了句嘴,被叫去办公室了,这不刚放回来。——哎,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什么,你居然跟队长顶嘴了?不愧是班长!还能活着回来!”于冬冬一边在床上折腾被子一边惊叹,完全忽略他后面的问话。
随艺回头问:“你怎么就顶嘴了?队长你没把你怎么样吧?”
顾卫南笑着说:“没,我就问他凭什么特殊对待我,是不是因为背后说他了,结果他就把我叫办公室去批评教育了一顿。”
许守峰翻白眼:“你还真胆大!就算是真的那也没人会承认啊!”
顾卫南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陈诺称赞他的话,但觉得还是不能冤枉了陈诺,于是替他辩白说:“不是,他说要把我竖成队里的标杆,所以才加强训练的。”
“真的啊?”听了这话,果然好几人同时惊讶。
顾卫南看看自己舍友,更觉得不好意思:“大概他觉得我比较傻,不会偷懒吧,那些动作其实谁做还不都一样。”
“嗯,”于冬冬觉得有道理,同情地说,“你看别人能混就混过去了,也就你这么实诚,挺直了被他一次次往地上踹。”
随艺公正地说:“我觉得卫南动作做得确实好,被队长选出来当标兵也没错啊。再说军训班长和队长眼那么尖,动作做不好的还不是得重做,认真点也不一定吃亏嘛。”
“就是就是,”许守峰搂住顾卫南,“我们小南南是谁,班长啊,怎么也得比我们强点,他做的好也是我们班的骄傲嘛。”
顾卫南费劲地拖着两腿从许守峰胳肢窝底下逃开:“草,被你们一说我觉得我更傻帽了!你们别让人更郁闷了行不行?我腿都快被踹断了。”他转头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被子,“到底谁动我被子了?”
许守峰哪壶不开提哪壶:“别郁闷,说不定队长也看上你了呢,打是亲骂是爱。”
“我草,去你的!那我也看上你了,能‘亲亲’你不?”
“来嘛。”
顾卫南摘下帽子,照准许守峰的头一顿猛敲,许守峰躲闪的时候不小心坐床上,精心折了一半的被子又毁了。许守峰顿时泪奔,他大叫一声:“我不敢了!”赶紧去抢救被子了。
随艺这时把自己被子叠好了,起身跟顾卫南解释:“是队里检查内务,我们被子不合格,全被扔下楼了。你看看那是你的被子不是,我捡回来只拍了上面的土,也没来得及帮你整理。”
“谁这么缺德?”顾卫南问。
“谁?你记得昨天吃饭时,主动过来关心我们生活的几个教官吗?还笑眯眯的。”于冬冬激动地说,“靠!今天全变脸了,一进宿舍板着脸说:‘这算什么内务?’接着就命令后面的纠察战士把我们被子全扔下去了。然后他们还戴着白手套到处摸,柜子顶上,门框上,只要摸到一点灰,那脸色跟我们队长一样一样的。”
顾卫南叹口气,他已经没精力表示愤慨了,正要爬上床去叠被子。随艺叫住他,把自己被子放旁边的木凳:“我叠好了,你在我床上叠吧。”
顾卫南当下感激涕零,差点要去亲他:“随艺,你对我真好。”
随艺伸手推开他的头:“你可别吓我,跟许守峰学什么不好啊,学耍流氓。”
许守峰来劲了:“我怎么不好了?要不是我技术差,早帮小南南叠被子了。”
于冬冬叠完了被子,从上铺跳下来:“随艺你简直是天使,我都想选你当班长了。”
“什么,你要叛变?我这个班长没那么差吧?”顾卫南吃醋。
“现实点,我们全宿舍被子都是随艺捡回来的,班长你就算当了全校的标兵,我们的被子也还在楼下。”一舍友附和发话。
顾卫南瞪着他们:“你们不是选班长,是选苦力吧?”
“孺子——可教也。”于冬冬拉着长腔与舍友们相对点头。
“那我也选随艺。”顾卫南举手。
“顾卫南你这大尾巴狼。”随艺委屈地说。
舍友们笑成一团。
“我还是选择小南南!随艺可以当副班长。”许守峰坚定地说,“你俩可以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小南南耍帅和顶住队长压力,小艺艺主要帮我们打饭和整理内务。”
“草,你想得美!”顾卫南和随艺同时抬脚踹他屁股。
顾卫南没踹成,因为刚一抬腿他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