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过往那些所有被周姿送入监狱的当事人一同转过脸看向周姿。周姿想起了曾经对他们做过的事情,周姿在法庭上羞辱与攻击他们,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触犯了法律,还有小部分的原因则是因为周姿在心中盘算着胜了这场官司,自己的名声又响亮了一些,可以变成更受人尊敬的大律师。
之所以那么积极地控告罪犯,并不是完全地为了实现正义。原来,他是如此地虚伪跟自私。他记得其中一场最不应该的官司,他又轻易地赢了,但是他清楚地明白当事人并没有犯下这样的罪名。就是他控告香港黑道领袖刘飞龙藏毒的那一场。
周姿哽咽地揪住头发。这一刻,他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既虚伪又脆弱,如果不是飞龙暗中守护他,他根本就做不到好好活下去做他的正义大律师,说不定早就被那些耍狠的黑道枪杀。他那么不值得被爱,飞龙却说爱他。为什么?他痛苦地想,为什么过去的他不像现在一样。那样的话,飞龙也就不会受伤。他自责自己到最大的程度。
房外程煜派来的保镖守住了他的房门,受伤后的飞龙昏迷了,不知道被程煜安排去了哪里看私人医生。
蓦然地,周姿联想起程煜跟何衍的关系,恐惧程煜会伤害飞龙,抹掉眼泪,振作起来,将床单撕碎扎成绳索,爬下了公寓楼。他要去找飞龙。一定要找到飞龙,然后他来保护飞龙。不管飞龙需要他做什么样的保护,他都愿意为飞龙做。
外面的天空下着大雨,天空电闪雷鸣,不出三分钟,周姿便浑身被淋了个湿透,眼睛里不断地涌进雨水,他找了处公用电话亭,拨飞龙的手机,仍然是无人应答。此刻,他好想看见飞龙。
雨夜的街道上,一辆黑色大房车朝他迎面驶来,他以为那说不定是送飞龙回来的车,雀跃地迎上去。
「飞龙!我在这里!」他努力朝车子挥手,车子真的立刻给他回应,停在了他跟前。车门打开,他以为他又会看见那张美丽得让他都不敢正眼观看的脸,他想念得发疯的脸,然而车上坐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给我上来!」何衍一把将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傻眼的青年拉入车厢。很快,车子又启动了。
「出门怎么也不打把伞?看你淋得……」何衍笑,故作亲昵地掏出手绢,擦拭周姿的湿脸。没想到可以如此不费功夫将他擒来。据手下的密报,有人见到飞龙之前经常出现在这一带。
今晚傍晚时分,何衍听说飞龙受伤了,不止是何衍听说,香港黑道上所有人都听说了。对刘飞龙忠心耿耿的程煜立刻护主心切地将飞龙藏了起来,不然香港所有豺狼猛兽都会一同凶狠地扑上那受伤的男人做撕咬,最好可以趁此机会置他于死地,然后瓜分他的势力地盘。
不抓住他偶尔受伤的这个机会打压他,那应该就是要等到下辈子才能从他手上抢得一此好处了。
对香港黑帮有野心的人都明白刘飞龙很少受伤,更加明白这是打垮刘飞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衍就是这有野心的其中之一。只是他比那些人聪明了许多,懂得这样假装若无其事地来这里做意外收获。
「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替周姿擦完脸,何衍看见周姿的右手肘被磨破了一块。
「不要碰我!」周姿躲到车窗边,做出防备姿势。刚才背着程煜派来的保镖,爬下水管的时候,他的手肘被窗户擦伤了,流了血。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到疼,他的全部感觉都被运用去担心飞龙了。他现在再也没有要跟何衍耍花样的底牌跟心思。他在担心飞龙,担心到了要发疯的地步。
他明白何衍知道了上次他是骗何衍的,说他手上有何衍犯罪的记录。结果那证据根本不在他手里。何衍现在已经觉得他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这么大的雨,还在打雷,为什么你一个人在淋雨?飞龙呢?」何衍不再伪装,正声问。既然周姿不愿意给何衍好脸色,那么,何衍也不会继续扮作可容他亲近的大哥。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你以为你是谁?」何衍伸手紧捏住周姿的下巴,将他的脸拧过来朝向何衍,恶狠回地告诉他,「事到如今,你以为飞龙还能保护你?上次骗我的帐,我还没跟你算!现在就让你尝尝敢骗我的下场!」
「我……唔……」何衍野蛮地吻堵周姿的唇,手摸上周姿的衬衫,由下而上地顺着解开他的扣子。
「唔……放开……放开我!」周姿难受地挣扎着咒骂,「你这匹没有人性的豺狼!」
「敢咬我?」何衍被周姿咬了舌头,抓乱了头发。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没人性……」何衍解完周姿的衬衫,又快速开始脱起了周姿的皮带,做出威胁。「那张磁碟呢?给我我就停手。」
「我不知道。」
「你只会说我不知道这句话?」何衍拉下周姿的全部衣衫,将一丝不挂的他压在房车宽敞的座位上,一面拿出枪指向他的太阳穴,一面伸手,染指他优美的白皙裸体,真的狠下心要上前去侵犯他。
何衍决定就在这车上,就算是为了让飞龙伤心地彻底玩他一次。
「……」可是他那填满泪水的榛子色双眼让何衍出不了手,往日他都扮作假面美人律师跟何衍万般周旋,今夜的他在大雨中淋雨,眼神空洞,面色苍白。
到底是什么击垮了他,让他变得如此脆弱,就是飞龙受伤的事情吗?
原来他跟飞龙之间的那些纠缠羁绊,真的可以称做爱。何衍一直以为他们是同床不同梦的一对狗咬狗。
单凭何衍往日跟他接触所对他的了解,就可以知道,除了飞龙,没人可以让心高气傲的他变得像现在这样完全失去自我。
「给我磁碟。」何衍做了让步,停止了拧捏周姿艳红乳首的动作。
周姿摇头,表示他手上没有。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衍抬手想要赏他耳光,勒令他不准再说谎,却愣是给不出伤害。去年冬天,何衍就曾经派人设计他的车子,让他痛苦地在医院躺了半年。此刻的他看起来好可怜,何衍不能再痛下第二次的狠手。他年轻,他天真,他根本跟何衍是不同类型的人。
「真是的。最看不惯哪个男人这样掉眼泪……」何衍翻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只能生起闷气,拖住脸颊朝窗外看了两分钟,竟然是妥协退让步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加到周姿身上。
「不要再哭。」何衍一边为周姿扣扣子,一边生硬地说,口气劝慰。
说完那刻,何衍才想后悔,怎么自己又在他面前回复成了那可亲的大哥。
然而周姿还是止不住抽噎。
何衍只得补上一句:「刘飞龙是个多么有能力的男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与其为他担心,你不如想想接下来我会把你带去哪里。」何衍很懂,他的美丽,他的坚强,他的脆弱,他的所有一切都因为刘飞龙。难怪刘飞龙从来都那般将他呵护在心房。
只有说「刘飞龙」三个字,才可以安慰情绪崩溃的他。
周姿空洞的眼睛渐渐回复色彩。这才从对飞龙的担心中拔出思绪,意识到他竟然又落到了何衍手上,而这一次,何衍绝对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对他彬彬有礼。因为何衍已经明白磁碟不在他手上。
明天,睁开眼后,他还可以冀望能回到飞龙的怀抱吗?
银亮闪电不断跳闪的高空中,一架私人直升机正在飞行。在去往纽约曼哈顿的私人飞机上,身上带伤的飞龙醒了过来,腹部被刺伤的伤口被包扎好了,因为被刺得有些深,程煜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失血过多,他被程煜接手后已经昏迷了一整天。
「这是……」飞龙的气息微弱。
「这是在去美国的路上。」最忠诚的手下程煜陪在他的床头。程煜并没有像外界预测的那样,在他受伤的时候趁机篡位反他。他极少受伤,而这次受伤完全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他喜欢的人。他明白如果不暂时躲起来,他处境多么堪忧。
「怎么去那么远?」但飞龙认为没有必要要跑去美国,就算知道受伤层让自己置身万般的危险。
「因为国内所有人都知道你受伤了,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那小姿呢?也跟我们一起来了吗?」
「他在青森。」
「为什么将他留下?」
「因为……」程煜艰难地开口,「让你受伤的人是他不是吗?我不想看你再为他受伤。」
「你怎么可以擅自作主?」飞龙疼痛地说。
「太子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相信他一个,剩下的,就连我也不愿意相信吗?」程煜眼神落寞。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飞龙想说,只是不想跟周姿分开,一分钟的分开都不要。
「放心,我派了人好好保护他。他哪里都不会去,只留在青森,如果你在美国养好伤,想要见他,那可以马上就飞回去。」
飞龙对于程煜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安排没有反驳的余地了,但是心中担心还是那么强烈。听完程煜说派了人保护周姿,相比他的人身安全,飞龙更加担心他的精神状况,飞龙记得自己受伤的时候他恐慌得打结的眉,自责得扭曲的睑。
那个傻瓜,一定觉得自己是个罪不可赦的人了吧。一定联想起那些过去,认为自己虚伪得不值得活在这个世上了。
飞龙要怎么告诉他,根本不是他的错。他犯的错是每个人都会犯下的。每个人都会用可以的方式追求自己想要的名利,用努力的双手实现自己贪婪的欲望。每个人都是。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触犯法律的罪犯都该被抓。
只是这个世界除了法律,还有其他很多评判标准可以拿来决定人的行为是对是错。
暗夜飞行的整个过程中,飞龙一闭上眼睛,想起的全部是周姿的容颜。
周姿在海边说过的愿望响在飞龙耳边,『要是我们能用另外的方式认识就好了。』
到底要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在一起呢。
整整一个月过去后,曼哈顿著名的赏金猎人地下拍卖所迎来贵客。
中美混血的头号赏金猎人鲁伊被这位贵客用重金拍下,要他去取一个叫做何衍的男人的性命。「OK!」鲁伊看过何衍长什么样子以后,就答应了。一点都不愿意去听从同行的劝诫。
他们说何衍是华人中最聪明最阴狠的那类。即使外形看起来比不上鲁伊强壮,但是诡计多端、势力庞大,鲁伊这次接下这桩任务绝对是自掘坟墓。鲁伊却不那么认为,要猎杀这样一个高瘦的华人男子,对他来说,太轻松了。只要朝他脑袋扣一枪,他铁定就下地狱了。
「结束之后,通知我。只要干得漂亮,酬劳可以升级。」戴了茶色墨镜,留半长黑碎发的美男子说。
「好的。」顿了顿,鲁伊问,「可以问他怎么惹到您了吗?」像男子这样帅气的人,应该很多人喜欢吧,怎么会有人愿意引起他的讨厌到要被他诛杀的地步呢?
「他偷走了我最心爱的宝贝。」
「是什么?宝石,名画还是古董?」
「这个你不必管。」男子淡淡一笑,走出了拍卖所,开门的那刻,鲁伊看见他被外面的太阳光照射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中国传说中的那种神兽。龙。他像一条发光的龙。
鲁伊在三日后如约去了香港,看到了这个城市蜿蜒的海岸线以及璀璨的流光夜景,隐约中透露出了古典的美。
与繁华的曼哈顿相比,香港显得更有文化底蕴,更为迷人至深。
鲁伊找了家酒店住下,每天昼伏夜出地观察了自己的猎物近一个礼拜,掌握了猎物通常的日程安排,惯常出现在各个场地的时间段,然后确定了今晚,在香港最有名的牛郎夜店「LOVE TO DEATH」,猎物会跟往常一样,在那里喝酒跟玩男人将近一个小时。
果然,现在是九点三刻,猎物已经在那里坐下了。鲁伊站在正对夜店的高楼之巅,叩开了狙击枪的视镜盖,眯起一只眼睛定位自己的目标。最好一枪就能让这个风流美丽的男人被打爆脑袋,那样,还可以赶时间回酒店去泡个马子。
幻想任务结束后,就可以有时间为自己找乐子了,鲁伊悦乐地吹起了响亮的口啃。
可是在他扣动扳机之前,有一帮人上来了,黑压压地团团围住他。「放下你的狙击枪。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WOW,不要这么激动,有什么好好说,我只是来这里打斑鸠的。如果这里可以打到斑鸠的话。」鲁伊搞笑。
「废话少说,给我转过来!」鲁伊转了过去,第一眼就看见的是那天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人。
那日,鲁伊在陌生的地铁站迷了路,他以当地人的身份主动上来询问鲁伊需要帮忙吗,鲁伊当时并没有想到他是来套鲁伊话的。因为他的美貌,鲁伊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此刻,鲁伊才晓得,原来自己早就被他反监视了。
「你这样很危险。」周姿说,「何老板不喜欢自己的脸上总是闪闪地出现一个红点。所以叫我来警告你,不要再那样拿枪瞄准他。」
「何老板?」鲁伊不解地问,「你是何老板什么人?」
「我是他的走狗。」周姿淡淡笑说。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为什么?」鲁伊想,这么美丽的人为什么要做何衍的走狗。
「说了你也不会懂,现在,跟我走吧,去跟何老板交代,为何你要对他感兴趣?」
「当然是因为有人给我钱,要我这么干,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赏金猎人而已。」
「那是谁给你钱?」
「我不方便说。」
「你该明白等一下就算你不说,何老板也会有办选让你开口。」
「好吧,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龙。」鲁伊回答。
周姿为这个回答怔在原地。「你在哪里看到他?!」
「在曼哈顿的地下拳击馆,在皇后区的酒吧,还有第五大道的咖啡座……」鲁伊嘟囔着回忆自己曾见过刘飞龙的地点。
「……」周姿恻然。原来他有空去那么多地方,都不愿意回来找他。原来是真的怪责周姿让他受伤,让他在养伤的时候被何衍趁火打劫,乱抢地盘,继而失去势力,不再是往昔那条受万人景仰的黑道之龙,即使出没自黑暗之潭,却可以光芒万丈地飞跃上天。
第十章 相拥而眠
飞龙在七月的一个夏夜回到了香港,没有带任何手下,单枪匹马,独自出现在何衍的牛郎夜店里。何衍对外界宣传这里是夜间爱人专卖店。只要客人能给钱,什么样的爱人,专卖店都可以为顾客提供。实在是好烂俗的宣传语。
不过,如今,就算是飞龙也要来这里找寻自己的爱人。
夜店是多层楼层构造的复合式情色娱乐场所。底座有酒吧、舞池跟露天舞台,一层层地往上去,有宠物情人俱乐部,有变装晚会公式站,甚至还有情趣SM房等各式稀奇古怪的满足客人遐想的功能房。
飞龙以前讨厌何衍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所以才从来都不肯给何衍好脸色,不愿跟何衍一起联手控制香港的所有力量。飞龙觉得为了钱,何衍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可怜男人,拼命地活着、拼着、还有爱着。
在飞龙因为受伤而销声匿迹的一个月里,何衍已经蚕食了飞龙的势力,代替飞龙坐上了香港的黑道头目位置,但飞龙从来都认为他这样活着未免太辛苦。
在底座的酒吧内巡视完一遍,确定没有埋伏,飞龙摘下了脸上的茶色墨镜,走到吧台要了一杯冰块龙舌兰,举杯畅饮。
喝光再要求续杯这一秒,身边原本空落的位置坐下了一个男人,脖子上戴着的猫眼蓝钻石项链发出晶莹的光,光之中藏着一条腾飞的龙。
「这么有胆子,竟敢来何老板的地方?」周姿笑问飞龙,「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在这里寻回吗?」
一个月不见,周姿没日没夜地想着他,担心他的势力被人剥夺,害怕他日后想要东山再起的困难,在万般要为他好的复杂心情下,假装拜入何衍门下,为何衍做事。
期盼哪一天,他再回来,自己就可以成为守护他的那个,而不是被他守护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