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萧伸手抚了抚眉心,他刚刚从国外飞回来,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刚下飞机就听到管家报告李群逃跑了的事,几天的低气压都爆发了出来,火气蹭蹭往上窜。
李群的脸又朝向车后面的宾馆,眼里依旧水光潋滟,赵霄手中的链条还是松了下来,他慢慢靠向后座,放过他一次,就这一次……
天师(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急急如律,去!”画着奇怪花纹的明黄符纸,顺着少年的手指,直直朝前面正在向他靠近的那个由无数骷髅组成的巨型骷髅头的额头飞去,“啪”的粘在上面,骷髅被钉在原地。
少年身穿一身青衣袍子,从背后的竹编书箧里取出一把桃木短剑,绕着钉在原地的巨型骷髅头画了祈阵,阵在最后一笔落下后发出莹莹的蓝绿色光芒,少年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张符纸,撒向空中,桃木短剑脱手后直直刺破黄符,插在骷髅头身上,从桃木剑□的缝隙开始,骷髅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祈阵里化为粉尘。
少年双手合十,嘴唇微动,默念了句咒,“啪啪”拍了两下手掌,瞬间满眼的粉尘在漆黑的小巷里,燃烧起蓝绿的火焰,缓缓飞向远处墨黑的天际。
穿着宝蓝色锦袍的书生猫在小巷的转角处,一手捏着扇子另一只手抵着墙上的青砖,睁圆了猫一般的眼睛,惊奇地盯着这魅惑又神秘的一幕。
“这位小哥,你为什么要在急急如律令之前背一段《千字文》?”书生说完话缩回墙后,只露出半张好奇的小脸。
“前面的咒语忘记了。”少年默默拾起丢在一边的书箧,把桃木剑丢了进去,又从书箧里抽了两张符纸认真叠好塞在胸口。
“……”忘记的好理直气壮。
“咕噜——咕噜——”两声肚子叫在静谧的小巷里响了起来,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把书箧倒过来,连带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掉落出来的是两枚铜板,其中一枚滚到书生的脚边,书生弯腰捡起那枚铜板。
“额,既然你救了小生,那理应小生请你吃顿便饭。”书生站起来把铜板丢还给少年,取下腰间的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样。
少年思索了一下,“师傅说驱完怨灵就收钱,不折东西,不折饭。”说完对着书生,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掌心向上。
书生在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顿了顿,潇洒的一展扇子,将颊边两屡垂下来的发丝扇得四下翻飞,笑意吟吟的说:“你随我回家取吧。”
少年点了点头,把刚刚倒出来的东西一一收回到书箧里,然后拖着书箧跟在书生后面,走在七拐八弯的江南小巷里,来到一处后门的墙边……少年看书生开始爬墙。
少年等书生爬进去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在空中摇了两下,符纸忽的从底下开始燃烧起来,少年合十双手,“啪啪”轻拍了两下手,就跃到了面前的围墙上,又轻轻跃下,轻巧的停落在蹭得满身灰的书生面前。
“你有符纸干嘛不给我用?”书生竖着眉毛,早知道他就不那么辛苦的爬进来了,还蹭了一身泥,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对你没用。”少年眼都没抬,整理了下身上并不凌乱的衣物。
“……也别歧视我等凡人啊。”
“就是没用。”
“……”书生收了扇子,伤心的往厨房走去。
半夜,厨房。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一个一脸怀疑,一个面无表情,盯着竹笼里的包子。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面拉一点,不要太多,拉到厨房里的木柴刚巧用完的时候。
“没柴了,火快灭了。”书生从灶后面伸出头,对灶前面盯着面前的包子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少年说。
“哦。”少年从怀里掏出张符纸,食指和中指夹着,口中默念着咒语,灶里忽的燃起了大火……蓝绿色的……火焰。
“难道……难道这个火就是《北国风物志》中所记载的燃冰?火焰呈现蓝绿色且无色无味无毒!”书生一脸崇拜的盯着面前的幽幽火焰。
“我借了阿鼻道地狱的鬼火。”少年答。
“……你确定能熟吗?”书生无奈道。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一幕。
“……为什么,锅底没了?”书生问道。
“鬼火可以焚烬世间一切。”少年答道。
“……”
书生只能饥肠辘辘的带着同样饥肠辘辘的少年到客房里,然后再偷偷摸摸溜回自己的房间。
七月的天气,日头出来的早,幽静的庭院里,几只豢养熟了的小雀,站在树林的小杈间伶伶俐俐的叫着,整理着自己花花碌碌的绒毛,舒服的一抖擞,抖落昨晚落下的露水后,又是一只漂亮的小鸟儿了。
从小服侍到大的大丫鬟领着一众小丫鬟,穿过小半个庭院,端着洗漱的用具,来到房间外厅,默默站着。大丫鬟朝内室张望了几眼,再看看外面的日头,终于掀开珠帘,走到内室,看到身上只穿着单衣的书生正睡得香,于是弯下腰在书生耳边轻叫了几声,书生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突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瞬间,安静的内室变得吵闹了起来,书生的洗漱,穿衣,梳头,无不在大丫鬟喋喋不休的告诫下,小丫鬟的惊叫声中一一重来。
等一切都弄好了,书生匆匆用了早饭,抓了放在书桌上的扇子就跑出门了,经过书生父亲的书房时,书生战战兢兢的贴着墙壁,准备轻声请过安后就去找昨晚的少年。
“弛儿,进来。”张老爷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张弛只能慢慢蹭了进去。
“父亲,儿子来请晨安了。”张弛低着头,眼角瞄到张老爷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起桌上刚写完的纸掠了掠。
“弛儿,昨晚去哪里了,西边厢房里怎么多了个客人?”张老爷,取过一边的信封,将折好的信塞了进去。
“父亲,我……昨晚……那个少年救了我,父亲,我想跟他学道,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踏出万剑山庄……我……”张弛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父亲!”
张老爷似乎被那声父亲惊醒了,举着毛笔写信封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抬头匆匆扫了一眼张弛,他最小的儿子,他和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有些不忍看到张弛希冀的眼眸。
张老爷在内心叹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工作,直到全部写完,印泥都按好了,才抬起头来,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过了你母亲的忌日就去吧。下去吧。”
张弛捏紧了手中的扇子,慢慢转身,抬脚跨过书房的门槛的时候,恍然听到父亲苍老的声音,“弛儿……”
张弛回过头,只看到幽幽的书房那边,父亲背坐在一排搂着繁复花纹的窗前,他的表情在窗里透进的白亮的光里竟是看不清的,只觉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那里,无尽的悲伤与苍凉里。
“父亲,我去了。”张弛站在门槛后,重重拜了三拜。
“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少年站在一片修的精致异常的竹丛前,字正腔圆的念着。等他说到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又背上自己的书箧,原路返回昨晚住的厢房。
他站在厢房前,不确定的朝里面张望了几眼,又向后退了几步,眯着眼仔细确定那个跪在一个巨型香案前,穿着一身道士服的人是昨晚他救的书生。
巨型香案上,燃着一对红烛,香炉里插着一根香。香案旁边放着的一叠黄纸,鬼画符似的画着奇怪的花纹,用一把桃木剑压着。整个香案最显眼的地方,是香案的正中间供着一个玉皇大帝的铜像。
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张弛从香案前的蒲团上站了起来,朝少年重重俯下身,“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张弛一拜!”
“我不能收你做徒弟。”少年面无表情道。
“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张弛再拜。
“我师门里只能收一个弟子。”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张弛作揖的幅度愈加的深,“你为何不能收我做徒弟?”
“师父说,到我这一代,必须收个女弟子。”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哐当——”张弛衣袖里纹着繁复花纹的短剑掉到了地上。两人盯着这把短剑俱是无视。
“小哥昨晚说能够收钱驱鬼,那么,我雇你带着我去驱鬼如何?”张弛满眼希冀的望着少年。
“你走不出这万剑山庄。”
“小哥说笑,昨晚我们不就在庄外的揽贺楼下见的面。呵呵……呵……”张弛从衣袖里掏出折扇,边扇边笑道。
“我不知道你昨晚是怎么出去的,但是你今天绝对走不出去。”少年背着书箧,绕过张弛,内厅的圆桌上放着他的早饭。少年背着书箧,坐下吃了起来。
张弛见少年坐了下来,遂也坐了下来,“小哥,不如你放下书箧,我们边吃边谈?”
“你谈,我吃。”
“如此也好,小哥,既然你能看出我走不出这万剑山庄,那想必你有让我走出这山庄的法子,望小哥赐教。”张弛看到少年呼哧呼哧的吃着稀饭,晶亮的汗水从两鬓边淌下来,拿着扇子卖力的给少年扇了起来。
“你得罪过一个很强大的存在,是那个存在给你下的咒。”少年继续吃。
“咒?……不曾有过啊……我儿时体弱,几乎不出门的。”张弛狐疑的回忆起来,手里的扇子顿了顿,又继续卖力的扇了起来,“如若小哥告诉我破解之法,那小生必有重谢。”
少年端着白瓷碗的手顿了顿,“方法很简单,只要借你庄上的镇庄之宝,毁了你身上的咒即可。”
“镇庄之宝,沘源剑,可是那剑我家素来放在后山的藏渊山中,世代镇守着我万剑山庄,万剑山庄取名万剑,就是沘源剑统世间万剑,世人却不能在万剑中分辨出沘源一剑。”张弛摩挲着下巴,一脸思索。
少年的眼睛微眯了眯,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世间唯有沘源一剑可破你身上的咒。”
“好,我和你去藏渊山取剑。”
“我们今晚上山。”
“今晚?为何如此着急?”张弛惊讶道。
“今晚便是鬼节,鬼界大开,阴气大盛,是我功法最盛之时,或可窥破天机,在万剑中找出沘源剑。”
少年思索了一会儿道:“也好。”
晚上,山道。
少年依旧一身青袍,张弛换了一身墨袍,腰间依旧别着那把乌木的折扇,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少年在前,张弛在后。一张燃着的符纸忽左忽右的在他们前面照明领路,山道旁参天的大树把月光阻隔在外,漆黑的林间,忽近忽远的虫鸣声,间或可以看到一两只萤火虫飞过,使林间更显切切错错的参错之感。
夜里山间的天气略嫌冷凉,出了汗的衣物在山里露水的作用下,冷冷的贴在身上,黏腻又不舒服,张弛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加紧脚下的步伐跟着前面的少年。
“我们到山顶了,前面没路了。”少年停了下来,对后面的张弛说,“山中无剑。”
“剑怎么可能放在这里。”他牵着少年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前面是一个悬崖,从上面望下去一片无尽黑暗的深渊,“在下面。”
“下面?”少年没明白过来就被张弛拉着纵身跳下,原先照明的那张符纸左右晃动了两下,也跟着他们飞身而下。
“砰——”两人摔在一片虚无之中,说是虚无,是因为四周白雾缭绕,根本分不清方向,就像是须臾幻境般,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少年拎起被甩到一边的书箧,拍了拍书箧上的尘埃,然后又弯腰捡起脚边那张跟着他们飞下来的符纸,符纸只燃了一半,他以剑指指着那符,口中默念起咒语,符纸却没有再燃起来,少年皱了皱眉头,再指,符纸依旧没有反应。
“这里是藏渊,所有符咒在这里都没有用。”张弛揉着摔痛了的肩膀道。
少年将那半张符纸收进怀里,“现在怎么走?”
“不知道,我少时在庄里的藏书楼看书,看到藏渊这一卷的时候只看了一半,第二天藏书楼就发生大火,藏渊一卷后半卷全部焚毁了。”
少年和张弛只能摸索着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听到有水声,朝水声的来源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雾气渐渐散去,前面忽然出现一片大湖,湖很大,望不到尽头,湖中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石桥伸向远处,湖上弥漫着轻纱一般的一层白雾,湖中星罗棋布着无数的石墩子,每个石墩子上都插着一把剑,每把剑都寒气森森。
“万剑山庄,万中选一,一次只能挑一把剑。”张弛站在桥边望着满湖的剑说道。
两人走上桥,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哪一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远,远到来时的岸都看不见了。
“这里每把剑都差不多,我怎么能知道沘源是哪把……”张弛烦恼的盯着湖面上一把把剑,幽幽说道。
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把剑,剑身隐隐发着蓝光,在一群剑中特别显眼,就像在暗示它的特别一样。
张弛指着那把剑,“难道……是那把?”
“可能,是吧。”少年也不确定。
“那我们带它走。”说着,朝那把剑伸出了手,那把剑晃动了两下,突然剑身上开始出现裂缝,蓝光也黯淡了下去,剑的碎片掉落到湖中。
少年和张弛相视无言,只能继续抬步往前,眼前出现了一片露台,露台中间的剑架上放着一把剑,剑身中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那花纹一直延伸到剑柄上,长久望着那花纹,那花纹就仿佛放大到了虚空中,压在心头上,沉甸甸的。
少年上前,手指正要碰上那把剑便被剑弹开了,张弛看到少年不停地甩着手的样子,手指微缩了缩,觉得还是不要去碰那把剑了。忽然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了过去,等张弛反应过来,手掌间已经感受到剑柄冰冷的触觉。
张弛细细观察着手中的剑,将剑反身过去,看到剑柄的边沿处,沘源两个细小的字,“沘源剑。”
“走,回山庄,这里我不能施法为你去咒。”少年以为张弛是万剑山庄的人,所以沘源剑不排斥他。
“好。”张弛小心翼翼的举着手中的剑,跟在少年身后。
当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走上下山的山道时,藏渊的若水湖中,刚刚碎成碎片掉落进水的蓝剑——苍锊,冲出若水,猛地插回原先的石墩,剑身晃荡着,发出“嗡——”的声音。
“你们这群小剑,刚刚明明说好了一起亮,将那人指引向剑主的,你们居然反悔!”苍锊的声音带着怒气。
“苍锊小儿,你怎不懂,剑主拉不下脸,定要那人在万剑中选中自己,当那人第一次错过剑主时你就该明白,剑主不高兴了,还要在他剑拼命收敛光芒时显露本身,竖子不可教也,不可教……”苍老的声音渐渐消弭在剑主离开后漆黑的藏渊中,若水湖上重又浓雾弥漫,掩盖住一把把世间难寻的奇兵。
天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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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下)
王屋山,栈云道
“族长,人界到了。”凤族左使站在山峰下面,对站在峰顶上眺望底下云海浅峰的族长道。
凤族族长沧岺迎着风站着,风拂过他的鬓角,将他的长发吹起,他回过头,群山在他脚下,在云海间若隐似无。
他想起来,人间有句话,人生最美不过初相识。
凤族里高楼吊脚,屋舍楼宇都建造的异常精致,今日好像是凤族的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楼上的吊脚处都挂着瑰丽的花灯。街上男男女女尽皆是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