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
那人晕了,找组织头目交头接耳商量了半天,结果竟然决定把我们两个都抓起来!
我有点慌了:“师父,怎么办?”
黎安剥了背心,跳上吧台,振臂一呼:“巴萨队万岁!”
酒吧中均是巴萨队球迷,众人轰然响应:“巴萨!巴萨!巴萨!”
黎安遥遥一指:“皇马的人竟然敢到我们巴萨的酒吧里来挑衅,把他们揍成渣滓!”
那些人见状,连忙跑过来要将我和黎安抓走。
我肩膀被按,依然声嘶力竭的喊:“巴萨万岁,巴萨万岁!上帝保佑巴萨!你们这群皇马的混蛋!”
“吼——皇马的杂种们!!!”巴萨粉丝们立刻疯狂了!
Crazy Barcelona——Fighting!!!
一千只疯狂的巴萨飞上天空,以万箭齐发的气势朝高塔飞去。猪头追兵们肝颤了,躲在高塔中瑟瑟发抖。
轰,轰,轰!
各类品种的疯狂巴萨飞蛾扑火般撞击高塔,墙倒屋塌,溅起漫天鸟毛。
再健壮的身躯也抵挡不住球迷的狂热,猪头追兵们一个个被揍的鼻青脸肿,我和黎安趁乱逃离了这混乱之地。
吉普报废,我和黎安乘出租回到了家。
经过一晚生死奔波,我筋疲力尽,拖着脚步进的家门。还好这一阵子老爸在欧洲拍电影,不回家,要不然看到我和黎安这副鸡飞狗跳的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洗了澡,泡了麦片补充体力。我等黎安坐到沙发上喝牛奶后,平静的望着他,准备逼他开诚布公。
我:“师父,说吧,今天晚上的事,解释清楚。”
黎安仰头灌牛奶,唇边一圈奶渍,喝完用手背一抹:“这些人想抓我回去。”
我:“回哪儿?”
黎安打了个奶嗝:“监狱。”
我(呆):“啥?”
我:“什么叫抓你回监狱?”
黎安看着我,冷冷道:“一年前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刚从州立监狱里逃出来。现在他们要抓我回去。”
我(呆):“你坐牢了?”
黎安摸出烟点上:“恩。四年,我的大学时光。呵。”
我:“你犯了什么罪?”
黎安:“不知道。”
我怒:“什么叫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入的狱,你竟然不知道?!”
黎安焦躁的撸了把头发:“信不信由你,我就是被送进了监狱。重刑犯,二十八年□。”
我:“那你当年又是怎么越的狱?”
黎安深吸口气,吐出烟圈,开始痛苦的回忆:“我们这些囚犯,每天要外出劳动。采矿,炼钢,什么活都干。有一天,我们区头领密谋集体越狱,我就混进去了。”
我惊呼:“就是那次囚犯集体越狱事件,媒体都报导了,震惊北美法政界的大事件!”
黎安:“对。我们逃出来的人大多数都被抓回去了,几个被击毙,还有几个在逃。”
我:“难道今天来追我们的人是警察?为什么他们没穿警服。”
黎安摊手:“天知道。我猜是便衣刑警,对付重刑犯,他们不会派普通的警官。”
我心中觉得疑惑:“但我从来没见过关于你的追缉令。”
黎安:“是很奇怪,其他囚犯都有,名字和照片。但我的追缉令只有名字,而且是威尔逊的姓,跟我证件上的名字不符。”
我:“警方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黎安夹烟的手突然一僵。他脸色难看:“难道……”
我:“什么?”
他凝思时眼神犀利,浑身凌厉之气。他死死盯着地面,目光几乎将木板穿透!
我:“师父,你怎么了?”
被我一问,他的神情缓和过来。摇摇头:“不,没什么。”
我:“……”
我:“师父,别发愁。如果你没犯罪,你就是清白的。我们可以向法院上诉,要求重审你的案件!”
黎安不置可否,但依旧点头道:“恩。”
想到黎安那几年竟然身在监狱,我的心里又痛又难过!怪不得当年黎安离开印第安纳后就窅然无踪,原来是被关到监狱里去了。当年黎安才刚到十八岁,手里拿着麻省理工的录取通知,前途一片大好,谁知一次纽约之行,葬送了前程。
监狱是什么地方?罪犯的聚集地,每一个人好对付。当年师父那么年轻,在监狱里是怎么过下来的?
难怪再见他时他瘦得那么厉害。难怪他斯文的吃相也变成了狼吞虎咽。
我轻声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黎安叼着烟看我,颓然一笑:“监狱里,我帮狱友打架,他们就送我烟。亏得这东西,才没让我在牢里疯掉。”
我:“抽烟有害健康。”
黎安笑笑,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后颈,淡道:“嘉图。师父不是当年的师父了。在监狱里那几年,师父抽烟,赌博,斗殴,什么都会了。”
师父的告白
这一晚,我们都筋疲力尽,吃点东西就上床睡了。
临睡前,黎安特意灭了烟,又去冲了个澡才上床,就因为我说烟味难闻。
躺在床上,他又抱住了我,就像多年以前一样,把鼻子探进我颈窝。
他的声音很低:“还是过去的味道,香喷喷的,让我想起妈妈。”
我不高兴了:“我麻烦你别提这个。”
黎安:“我知道当年的事还压在你心里,我也是。我当年入狱,天天想的就是你,还有死去的妈妈。开始的时候,恨你十天,爱你一天。后来恨你五天,爱你五天。”
我:“……”
黎安:“监狱里就像个社会,比大学还管用,让我看懂了很多事。师父开始明白,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强求不来。包括我的出身,包括母亲的寿命。上帝的安排,我们无权改变,没有能力,也就没有罪过。”
我:“师父你唐僧附身了?”
黎安:“越狱前,我天天都想你。我想到自己的徒弟还在外面被人虐杀,就想逃出去保护你。我在牢里的想法很纯粹,别的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开心。”
我:“唱个ONLY YOU给我听吧师父。”
黎安:“师父越狱成功后很想找你。但师父是在逃犯,怕连累你,所以一直没敢和你碰面。谁知道上帝还是让我们相遇了。”
我:“老外就是肉麻。”
黎安用粗糙的手指抚摸我的脸颊,在我嘴边轻声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我一抹脸:“别说了。别逼我流泪。丢人。”
黎安:“Onlyyou,能伴我取西经,onlyyou,能帮我除妖魔……”
我捂脸:“卧槽!”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眼睛酸涩的厉害。我看了看身旁,没人,黎安已经起床了。
我洗漱完下楼,本以为会看到黎安。谁知整个房子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影。打电话,关机。
什么状况?难道师父功德圆满升天了?
我再一想到昨晚话特别多的师父,说话特别露骨的师父,确实很反常。
该死的,我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黎安说他是逃犯,怕连累我,难道他昨晚还是没有打消要离开我的念头?!
我这么一想,立刻心急如焚,急冲冲的去车库取车追师父。
结果才一出门,却看到了提着行李开门的老爸。
几个月不见,老爸风韵犹存,越来越帅了。
一件风衣,一顶低檐帽,一副墨镜。如果别人不说,真看不出来这男人竟然已经四十好几了!
我:“老爸,你回来了?”
老爸看起来挺兴奋:“是啊,戏导完了就回来了!”
我:“戏拍的顺利么?”
老爸:“有困难,不过都克服了,总的来说还是顺利的。儿子,你们公司上次推出的那个《印第安》可是吃掉了我不少票房啊。”
我耸肩:“正常。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哎呦,哎呦,别打呀,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爸:“儿子,别得意,下一部电影你们就不一定拼得过老爸了。伦理片可是老爸长项。”
我(呆):“什么意思?”
老爸竟然也很诧异:“你们独立电影下一部不是要改编英国原著,拍家庭伦理片吗?”
我心中一冷:“老爸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老爸:“上回斯图尔特来法国做活动,在活动上说的。怎么,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们是怎么回事?公司里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拍伦理片,他们两个是猪脑子吗?
当年在纽约大学读书的时候就知道,斯图尔特这家伙虽然自身品味高,但曲高和寡,根本迎合不了观众口味。一个才卖座两部电影的新兴包装公司就要投资拍伦理片,他是想把公司送上绝路吧!
斯图尔特傻就算了,史蒂芬呢?这蛮牛真是和他男友一样蠢!
我抬手:“老爸,不提这个。我先问你,你路上看到黎安了吗?”
老爸:“没有。怎么,他昨晚睡在我们家?”
我皱着眉点头。
老爸:“你师父为什么总是借宿我们家,他自己没有家吗?”
我一怔:“家?不,师父没有家了……哦等等。”
我骤然想起黎安在黑人区里的那个安身之所。那里虽然根本谈不上住处,但黎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交租金,不知为何一直留着。
难道他去那里了?
我顾不得细想,开了车就往黑人区冲。
按照记忆三步并两步的冲上那幢破旧公寓,我碰碰的敲门。
门过了很久才开开,里面臭气熏天,几乎让我晕倒。
那人显然早已忘了我是谁,挠着脖子问我:“什么事孩子,别那么早敲门行不行,我才刚睡下呢!”
我赶紧问:“黎安回来过没有?”
那人:“你找黎安?他早就不在这里住了!”
我:“我知道他不住这里!我就问你,他今天回来过没有?!”
那人睡眼朦胧的要去睡回笼觉,脸上极不耐烦,一手关门:“没来过!臭小子,滚开!”
我急得红了眼,在他关门刹那把手伸入,手背被狠狠一夹:“啊!”
那人:“你干什么小子,把手放开!”
我红着眼:“我不放!你问屋里别的人,他们见过黎安没有?!”
那人大概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举着手指我半天,最后还是回身问了一句:“嘿老兄们,谁看到黎安今天回来过了?”
屋里一地醉汉,臭着脚丫睡得昏天黑地。
过了老半天,才有一人迷迷糊糊的哼哼:“那混血小子回,回来过。拿了点东西,又,又走了……”
我连忙追问:“他有没有说过他去哪儿了?!”
等了几秒,里面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我再想推门进去问情况,房门却已经被不耐烦的甩上了。
黎安回来过这里,拿了东西又走了。他拿了什么东西,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我的脑子里混乱一片,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把师父找回来!
找一个人
我所住的城市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城市之一,这里居住的人群数以千万,高楼鳞次栉比,真的很不容易。
要不是心里面有黎安那几句话一直撑着,我绝对没有坚持下来的道理。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看手机,看有没有黎安打来的电话。如果没有,我就开车上街上找。一条条马路,一个个巷子,地毯似的扫荡过去。
黎安坐过牢,我不敢动用太多人力来找,也不能求助于警方和媒体。我只能靠自己一人。
找了一个多月,全无消息。
但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我和黎安绝不会就此结束。就像当初黎安离开印第安纳,只身飞来纽约时一样。尽管杳无音讯,潜意识中却觉得肯定还会相遇。
这段时间,“独立电影”内部又有重大改革,上台了许多新的公司条例和拓展方案。史蒂芬请我去开董事会议,但我找得太累,几次三番在董事会上睡着。最后我索性两手一放,连会议都不去开了。
黎安随时都有被警方抓回去关押二十八年的可能,我不知他一个人在外如何躲藏,但日子肯定绝不好过。只要一想到这点,公司的文件,我就根本看不入眼。
我突然发现,离开了师父,我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
我不高兴梳头发、剃胡须了,衣服也穿得褶皱,每天吃的有一顿没一顿,神情恍惚憔悴。按我爸说,就像个街头流浪汉。
我也觉得,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师父手里了。
这个师父,头一天晚上还掏心挖肺的对我说了那么多话,第二天早上拍拍屁股就走了,他分明是不安好心!
我发现我也要命的染上了烟瘾。我终于知道黎安为什么这么喜欢抽烟,连我藏起来都要抽。
原来尼古丁竟然是这样的好东西。
当你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彻夜难眠、心高高悬在半空时,尼古丁的苦味和辛辣味可以刺激你的大脑,用一种更加物理、更加直接的苦涩,来替代心头的苦涩。
三个月后,我成了不可救药的烟瘾者。
那一天下午,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但我出门时忘了穿风衣,只套了薄薄一条衬衫就开车走人了。
下雪的时候,我把车窗打开,让雪花飘进来。车厢里全是烟雾,我把胳膊搁在车窗上,眯着眼看马路。
心里知道没多少希望,但目光却仍旧习惯性的在街道上寻索。
忽然,我看见了他!
高瘦的背影,乌黑的头发。手插裤袋,两腿生风的走路姿势——不会错的,就是他!
我赶紧把烟叼在嘴里,启动车子追赶他。
他在马路上走得飞快,但绝不会比车子更快。我行驶到他身边,大喊一声:“师父!”
黎安快速的步伐突然一滞,侧头过来看到我,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那个样子很可笑,穿着一身灰色毛衣,看起来有点破旧。胳膊底下夹着个披萨盒子,也不知里面有没有食物。
他就那样站在人行道上睁大眼睛看我,深蓝的眼睛里全是我得意大笑的圆脸!
然后师父就跑了。
我:“……”
我叼着烟大吼:“师父,你往哪里跑!”
黎安人瘦腿长,跑得飞快。灰色毛衣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火急火燎的开着车子追,但师父极为猥琐,知道我车子大,找了条小巷就冲了进去。
我想我是疯了,我的眼里只有他逃跑的背影,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将他拿下!
我踩足油门,将足有两米宽的车子生生塞进了一米多宽的小巷里!
侧视灯、车门、车窗全被我撞得飞到地上,但我依然开着车往前冲!
里面是一条死胡同,黎安跑了几步就知道不对。但这时我已经开进了巷子,一路冲到他面前!
绝大多数人在面对一辆横冲直撞蛮牛般朝自己撞来的车子时是什么反应?
别人我不知道,我师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
他一双蓝眼睛眼睁睁看着我的车向他栽过去,竟然连睫毛都不颤!
我对着他面不改色的面孔,真想一脚油门踩到底,但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间踏下刹车——损毁严重的轿车堪堪在黎安膝盖前停住,将他牢牢抵在墙上!
巨大的惯性令我全身一仰。我听到发动机熄火的声音,渗出一声热汗。
我刚才入了魔。
像魔靥一样疯狂的做一件事,只想让黎安这人永远逃不掉,差点将师父撞死。
现在我终于冷静下来了。
面对直接能进废铁场的车辆,身后惊恐万分的行人,以及眼前安静看着我的黎安。
我拔下方向盘,用方向盘击碎挡风玻璃。然后从玻璃渣里爬出驾驶室,站在车前盖上,遥遥俯视黎安。
我一手插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