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忍受那里的歧视,联合了校中几个受到同等待遇的意大利学生与本地学生大干了一架。下场是肯定的——他被开除了。幸运的是,同年,Mallarpa内战爆发。2018年,内战结束,义心堂上台,百废待兴。Bolon借着这场混乱的,狗咬狗的年代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取名为“十字军义团”。在内战中他保卫了自己的同伴与家园——郡克街不受到致命的侵害,却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他是一个在战争中成熟起来的男人,刚强而自负,将杀戮奉为荣誉,将战争视为生存,他能用一个手指指明战斗的方向,却不能用五个手指牢牢地握住时机。“一个熟悉战斗的人,并不一定就熟悉政治。为什么君王总是君王,就算乞讨也是讨得一个国家,而将军只能是军人?因为将军身边的人太多,政治偏偏只是少数人的游戏。”这是Kei日后对Bolon所作的唯一句评论。
他坐在豪华餐厅的烛光后面,琥珀色的眼睛从我进入他的视野开始就牢牢地盯着我。我坐下,侍者为我倒了红酒。
“Syou,我一直以为你至少对夺回自己的地位有点兴趣,没想到你在孙面前如此低声下气。”他喝着葡萄酒说。我挪了挪身体,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我现在只想着怎么在暴动中生存下去。”
“你不相信我们的实力?”他问。
“是谁先想到这次的合作的?”我反问。
他一愣,看了看我,压低了声音:“自由与平等是所有人都希望得到的!”理念在他口中燃烧,火焰来源于他的四肢百骸。我一边切着半熟的牛排一边耸肩:“因为人的妒嫉心作祟。”Bolon似乎被我的漫不经心击中要害,放下手里的酒杯,眼神显得有些凶狠:“你,从没体会过屈辱的滋味!Syou!”
屈辱?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那个无比激动的人,冷笑。从小时候的偷窃生活中,我所领悟到的,就是屈辱所给人的试练。而这自负的家伙,居然在我的眼前谈论他们所受到的窝囊气,并把这种视为一种战争的理由——战争的理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
“怎么了?你认为自己真能赢得了义心堂和龙头汇?真以为一次小小的暴动就能得到什么?听着,你们所参与的这次战争只有一次机会,他们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立即就会反扑扼死你们!Bolon,你的目光太短浅了,有本事的话就一口气占领政府大楼,打垮龙头汇与义心堂!”
Bolon听了禁不住怒火中烧,他站起身:“任何一种精神都与道义都需要一个开始!”
“所以我和你不同,我只欣赏高潮,接受结局,唯独不会去触碰开始。Bolon先生,你的身体里依旧存在着雅各宾党人的野蛮激情,可以请你坐下么?这里不适合站着说话。”周围诧异的目光实在令人受不了,我示意他坐下,接着说:“请你听我说完,先生,我能了解这件事情的发起人是谁。但他的野心远比你想得要大,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安排,独断独行。你真信他只是为了落亦街上那群毫无前途的混混才出头的吗?我能肯定,他早就把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也一样,只要他需要,会把周围的一切都奉献出去,除了他自己。”
Bolon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而我靠回椅子里,慢慢地呷了一口酒。
“你是说孙随时可能和我翻脸并出卖我?”
“哈!为什么不可能!”我冷笑,“他连我——这样同打天下的朋友都可以出卖!你在他眼里算是什么?先生,我今天坐在这里与你共进晚餐,就不会是你的敌人。我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你也想取得自己的胜利,同样我们都不想死,不是么?平等与自由或许真的如你所说,像杯子里的鸦片酒一样迷人。”
我举起酒杯向他致意,Bolon的动作显得有些半信半疑,透过红酒熏人的液面,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阴晴不定的光芒。
晚餐悻悻地结束了,Bolon带着满肚子的疑虑上了车,我站在饭店门口,唐将车开到我面前,打开车门。
“Leck刚来得电话,说要你结束晚餐后立刻去医院里一趟。”
“Kei怎么了!”我侧头,紧张起来,手捏住了靠椅的真皮面,吱吱作响。唐要我说先冷静下自己的情绪:“Kei除了点状况,张有点束手无策,看来得你去才有效果。”
“他究竟怎么了?”我感到有一口气哽在胸口就要爆裂,却努力地去压抑着。
“头痛的很厉害……体温也烧得令人难以相信,全身的状况都在急剧恶化……”
“这样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等到现在才告诉我?”我难以置信地拉高了声音,几乎想冲上去狠狠地给他一拳。可惜我们坐在狭小的车厢里,无法伸展拳脚,不然我一定会让他英俊的脸高高肿起半边来!唐似乎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反应,才故意等到我坐进车厢后再开口汇报——我明白这时若在路上起冲突,除了发生一场惨烈的车祸外,什么都解决不了,于是冷冷地收口道:“如果Kei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会先宰了你!”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说:“你真相信Kei会这样简单的死去吗?”见我不回答,他又说:“我不相信,那家伙对现世存在一种奇异的执著——强烈,并且可怕。绝对,不会这样死去,在没看见你之前。”
Kei,不会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是他的言下之意,而世事难料,谁又知道。或许某天,我们就在一场莫名其妙,难以预料的灾难中分离了呢?我用手撑着额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无聊又恐怖的事情。车子开过了一座座高桥,经过几个上上下下后,在我毫无留意的情况下到达了医院。那篇惨败的灯光,是我一辈子最痛恨的颜色。
我慌慌张张地冲进病房,推开所有碍手碍脚的家伙,终于看到了令我心如火燎的人。他蜷起了身体,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可明显能看出强忍痛苦的压抑。我伸手想让他转身,却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所有在场的人说道:“都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可是……先生,他的状况……”一名护士想说话,可张的嗓门将之打断了。
“行了行了!都出去!”他拉大了嗓门大声叫嚷,然后推着那些碍眼的家伙全都出了病房。临走前他看了看我,说:“随时候命。先生。”我没有心思去在意他的冷幽默,在他们都从视野里消失后,紧紧把Kei抱进怀里。
“Kei,我在这里了,来……没事,没事……”
我抚摸着他滚烫的额头,轻声安慰,除此之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有点后悔把人都赶了出去,却又明白Kei绝对不希望那些家伙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我把那些碍事的刘海都掳到他的耳后,端详他的脸。他睁开眼,灰蓝色的凌厉似乎完全熔化,变成了一滩令人心碎的水——他静静地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叫了我的名字。
Syou?
他不能肯定,这个抱着他的人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或许他更相信是自己烧昏了头,看见了幻想,因为他随后淡淡地笑了,把头靠近我的肩膀。金色的发丝在我的衬衫上磨蹭着发出了舒心的呻吟,一点点地渗进我们的心底。
“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他说,“回来做什么?”
“想你了,就回来了。”我说,拉起毯子把他包起来。Kei察觉到了一个舒适的角落,便把身体向更靠近我身体的方向靠过来。我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橘子香,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人类男子身上的香味——金色的香味。“头痛么?现在还痛?”我摸着他的额头。Kei的意识又开始浑浑噩噩,随着体温的上升,他攀住我的肩膀,苍白的嘴唇里漏出了呻吟,呼吸急促。我急了,放下他,冲出门去叫医生,可他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宝仪,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
我难以摆脱这个阴影,以至于后来很长的时间里都在思考这个“宝仪”与Kei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如此深刻地存在于Kei残破的记忆里,让他每在意识模糊或者噩梦时都会呼唤?法国的罗曼蒂克解释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才能使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人的灵魂,刻在大脑最深的沟回里,每每回想都能造成一次瞬间的错觉。错觉,就在医生们走进Kei的病房,而我被迫离开的瞬间里,那时我觉得Kei——总有一天也会在一个人面前这样念我的名字。
即使我一直与命运抗争,认为那是人活于世上唯一的目的。
即使我一直这样做了下来——起先,我用枪。后来,我用钱。
谁都不能违逆我,即使是上帝。
什么才是君王——万人之上,千人供奉。原来如此诱人——这个王国里,我顶天立地,每个人都要依靠我,这种感觉让我变成了另一种人。
一种无法再回忆从前流金岁月的人。只能向前看,不能回头的人。若破了这禁忌,就会发现现今走过的所有的路,都是一种遗憾。路头尸横着灵魂的白骨。
两小时后,张站在我眼前为如何开口而头疼。他一再地说要我冷静地接受他所对我说的事实,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Kei的伤正在以难以相信的速度愈合,而这一现象完全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我问他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让他说清楚点,而张显然被这样一个要求难住了,要如何对一个外行人解释所有的专业术语?最终,他选择了最简单的,也最致命的一句话来说明情况。
他揉着头发,有点烦躁地说:“NRS——如果我没猜错这病毒的名字的话,并不是小说里吸血鬼之血,它的本性是非常凶狠的!即使世界上仅存的那点文献资料,也足以证实这点!”
NRS才是吸血鬼。
“这个伤,原本并不致命。”我冷静下情绪,正视他。
“致命的是NRS,”张回头看了看Kei的病房,“天知道,这东西在做人体实验的时候害死了多少人!”张的脸色凝重,他开始清楚自己接触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那病毒的臭名昭著足以震吓任何人。“可是,Kei,毕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样本不是么?”
“即使他不会死亡,有一点——是我必须提醒你的,如果这个病毒对他存在副作用影响的话,那病毒的作用将是同步进行的,也就是说,副作用也会加强!”张的话让我感到恐惧,我很清楚NRS给Kei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副作用——遗忘,仿佛人为了自己的罪行而轮回一般的遗忘——我甚至比Kei本人更恐惧。我看向窗外的黑夜,想起那也是在一个海风微凉的夜晚,四月的沙滩边上,看见了为了我而从地狱边缘回来的Kei。心脏忽然狂跳起来,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推开了Kei病房的门。医护人员回头看见我,纷纷在确定自己的工作完成之后离开了。我走到他身边,借着惨白的灯光凝视他的脸——他睡着,呼吸略微急促,血压很高,这使他的脸上难得地透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Kei的宁静,带着一种诡异的宗教般的宁静。
原本这份美丽是属于上帝的,而人类的贪欲破坏了它最珍贵的完整。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异变?使一个人堕落成精神上的吸血鬼。Mallarpa的人们在这样的天空下渐渐麻木与被腐蚀,变得面目全非,我渐渐感到了这种魔力的强大,也感到了自身的变化——欲望的膨胀,内心的焦虑——对身周的人,对Kei。
Kei口中的“宝仪”。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疑虑,转身离开病房要唐全力调查近30年内Mallarpa所有叫“宝仪”的女人,对,Kei还说过她是修女。值得庆幸的,唐手下那批密探们由于身份隐秘而并未被孙的枪火剿灭,而且狮子口大开的孙也对爱新觉罗老头子手里那本花名册没有半点兴趣。这时,民事局的小官员们就派上了用场——虽然觉得有点蠢。
Kei的身体虽然在张眼里不甚乐观,但我觉得并没有那样严重。Kei在听了我的转述后挑眉表示不屑:“Syou,别忘了我已经活了100多年,独自一人。”这已是他受伤后的第三日,体温已经恢复,头痛也缓解了很多,整个人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倚在窗边,吹着熏人的初夏之风,抽着冷色调的烟。他不耐烦地拆去固定肩膀的绷带,向我展示已经痊愈的伤口,并说由于盟友的“良好态度”与“强烈反应”,再过个三五天就会连那点粉红色的伤疤都消失不见。我并不赞同他过早下床活动,可这固执的家伙却背着我溜出了医院!
我气急败坏,几乎没有平日的半点冷静地将Leck急招而来,大声斥问他Kei究竟去了哪里。Leck无法回答,只能以沉默面对我的怒气。这时,罪魁祸首却一只电话打断了我的怒火冲天。是唐接的电话,递给我。
果然是Kei。
“Syou,是我。”
“该死的,你去哪里了!”
“听我说,Syou,我们得为日后的战争做点准备了。孙和Bolon的暴动合约已经达成。郡克区与落亦街上的气氛都与往日不同,我想没几天暴动就会开始。孙是不会把确定时间告诉龙头汇的家伙们的,别开口,听我说完:孙也同样不会告诉你,他不会告诉任何人,除了身边的那点亲信,比如说Dek,他需要他们为自己准备打仗的所需物品。不过,他愿意与龙头汇合作联手打造这场暴动的目的究竟何在?只是简单的为了一点莫须有的自由?他是有钱人,有钱人本就是最自由的。可他却卖了40%的股份去巴结罗志佑?为了什么?”
“为什么?”
“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想借这个机会,把Mores扔进龙头汇。别吃惊,Syou,打倒一个强大的敌人时,最好的利用对象就是他的对手。我所担心的是你——罗志佑不是笨蛋,他既然已经通过Aulen和另一个卧底了解了Mores这么多,就不会不知道Mores的最高领导阶层其实是个双头龙。他具有两种选择机会——孙,或者是你。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孙很可能会提前对你下手。按你所想,应该是在击垮Lukary之后,对吗?可惜,时间要提前了。亲爱的,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搞一个失踪,然后在Mallarpa不知名的小巷,躲在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医院里人员太杂乱。我不敢保证房间里没有窃听器,让我暂且相信唐学优和Leck,这时,你需要一个头脑和一把佩刀。”
“Kei,你在哪里?”
“别担心,我很好,Syou。你得为战斗作些准备。至少——活到第一场暴动结束。”
电话被单方面地挂断了。我垂下手,将移动电话扔还给唐。
“那个叫‘宝仪’的女人查得怎么样了?”
“叫‘宝仪’,又是修女的,近30年来Mallarpa没有这人。”
“把时间扩展到50年。”
“没用的,民事局的人说:Mallarpa所有的宗教人员登记册上都没有这个名字。”
我咋了一下舌,站起身。唐又开口说:“对了,张医生说,信士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院回家疗养了。我让他再观察几天,最近情势紧张,医院里比较安全。你要不要去探视一下?很久都没有去了。我可以安排时间。”
“送束花去,”我不耐烦地点起了烟,“告诉他我最近很忙,所以没时间去看他。什么都不要多嘴,只需要对他说一句抱歉。”
“好,我会吩咐手下人去做。”
“另外,”我看了看身边的“头脑与佩刀”,说:“上次会议厅里的闹剧,是谁的主意?”
“老大……”
“闭嘴,我只要答案!”
“是我的。”唐回答,我将视线移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