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百叶窗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条光影。初夏的天亮得早,太阳从海平线后探出的脸,已经发出耀眼的光芒,蒸出了海水咸咸的风吹进房间。我折起窗帘,不想让阳光打扰Kei的睡眠。他睡得很沉,摆着最舒服的体位,散开了金发,而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蜷成一团。这让我欣慰。Kei终于在我身边找到了平静和安详。
“难道你已经准备起床?”Kei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醒了。
“唐和Leck应该已经在等我。”
他起身,帮我穿衣。我举着受伤的左手,安静地看他替我扣好扣子。“你不请假吗?手不痛?”
“现在不是请假的时候。”
他抬起脸,迎着点点动窗缝中漏下的阳光笑眯了眼。我感到满足,他终于对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餐桌上,摆着属于这晴朗早晨的早餐。唐没有抬头,而Leck低声点头向我打招呼。“昨晚睡得好么?”我端起一旁的橙汁喝了一口。唐翻阅着手里的报纸:“嗯,不错。”
“老大你的伤口怎么样了?”Leck似乎还是很担心我的手,我向他展示张昨晚包上的绷带。
“Kei的伤呢?”唐问。
“好了大半。”我不敢说他已经康复到能够骑在我肚子上。“已经没问题了。”
“Leck,以后Kei这边就由你来照料,不会太久,我想没多久Kei就会急着往外跑。”我往自己的杯子里加着橙汁,满满一杯,“唐,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唐抬眼。
“我需要Matina的资料。”
Leck傻了:“老大,那女的没问题的,她……”
“我没说她有问题,她现在是唐的女友,我很清楚。”继续着手中涂抹无糖奶油的工作,我把一片面包抹得像刷了一层厚厚的墙粉。
“我要唐调查她身边的人,在她的学校里,我早听说她是出了名的才女,追求者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权贵子孙。”我看了一眼唐:“那里应该有对我们有利的人,报告在明天中午以前给我。”
Leck看着唐,后者面无表情,直直地看着我。Leck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似乎不相信唐会接受这个提案。
“还有,Matina家里关于John的所有资料我都需要整理,请你让她在明天下午送到我的办公室。”
唐的回答仍旧是沉默而肯定的,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说什么。可有些人却并不这么聪明,而这样的人却往往身居高位。
我的办公室转移了,而当事人却在门口才知道这消息。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Yiqai一走,我和孙之间最终的平衡点都告以破裂,John在之间搬弄是非,当前之下的孙唯一的选择就是与我分开。
我走入了我的新办公室。搬运工向我行礼,我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关门的人,是唐。
“这样好么?Syou?孙这是摆明了和你作对。”
我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景色,阳光普照,有些刺眼。
“他的理由,我很清楚,你也应该清楚。”抽出烟点燃,烟在阳光中妖娆地扭动身体,左摇右摆,迷糊了阳光中朦胧的Mallarpa市景。我吸了口烟,让它在肺里回荡,创造微醉的感觉。回头,唐在蹙眉看我。“我找回一样东西,又丢了一样东西,上帝只给了我两只手。”
“这对你不利。”
“我本就没想到要得到什么,我只想保护自己的东西,没精力去保护别人。”
“可只要你愿意,绝对可以到手。”
“别怂恿我。”我笑着吐烟,“我不想从孙那里得到什么,也不想抢他什么,我只是自卫而已,知道么?”
“可你昨天并不是这样说的。”
“昨天,除了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我闭上眼,“我能从他手里得到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政府的势力。我不想坐以待毙等元老院那群老头子用小指捏死我。而且以我们目前在城市中所处地位,哦,唐,我不得不说那群老头子太自以为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打通政府,等Mores壮大后,义心堂会一次性摧毁它?我们需要民众的保护和支持,才能立稳脚,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Matina身边的官宦子弟。唐,我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如果那群老头子从没想过Morse的未来的话,那就只有由我来决定。”
“你这么做,孙不会理解的。”
“哦,”我把烟送入唇间,迎面刺目的阳光,“他的确不会懂,他比我要正直得多。”
城市在光影中移变,空中的云偶尔会遮住一块阳光,将那一片地变成阴影。风吹云动,阴影在城市中浮动,像人心疑虑一样摇摆不定。我不再说话,在烟雾中看着为光纱掩盖罪恶之城,身后传来唐出门的声音。
办公室内空空荡荡,摆着零散的办公用品和桌椅。我回身踢了一脚转椅,它立刻在我面前转了起来。
一山不容而虎么?
似乎又被Kei道中,我抽着烟。他曾说:你和孙,早晚都会决裂,不再于能否,只在于时间。
烟灰落了地,摔碎了身骨。我踢正忙碌旋转的椅子,按下内线电话:“帮我叫个清洁工来,这里乱透了。”
没多久,办公室门开了,可我看到的不是清洁工,而是杨——孙的助理。
“Syou先生,孙先生要我通知您,关于章义的案子,警方无法掌握John杀人的证据,所以想请你们再去一次。”
我嗤笑,断不了的案胡乱给个理由挂着不就行了,三番四次找人对口供,Mallarpa警视厅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精英,如此勤勉。我扔了烟头。
“孙呢?”
“孙先生已经去了,我是来接您的。”
孙的积极令我有些意外。我啧了一下舌,走到门口。
“叫清洁工快点过来,我回来时要看到整洁的办公室。”
“好的,我立刻通知,车就在下面等您。”
当我差点被一个忙碌奔出的刑警撞倒时,我才意识到眼前这栋建筑就是掌握着整个Mallarpa治安的高层机关。这里照样忙碌不堪,我由一名警员领着,穿过一张张文件高摞的办公桌和拥挤忙碌的人群。这里有妓女,有打哈欠的吸毒者,也有常来的常客跷着二郎腿两眼朝着天。两三个警员压着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头从我身边走过。治安厅直属的警视厅里,无处不透着贫民混乱腐败味道,夹在劣制烟和汗酒臭的空气里。穿过臭气冲天的大厅,走进一条阴暗的走廊,红木漆门在眼角一扇扇掠过。不停有白领穿着的人走过,不同外面清一色的黑色制服,我想这里或许就是警界精英云集之处。
推开最里的一扇挂着“重案调查组”的牌子的门,一位齐肩发的漂亮女士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微笑。
“你好,先生,初次见面,我叫伊梵。”
她长得很漂亮,但是一种面熟感让我直觉地不喜欢她。她的笑容让我想起一个差点都要消失于记忆中的小人物,因为这个小人物,致使我对这个叫“伊梵”的女人本能地提高了警觉。往往,这种人最危险,因为她对你怀有敌意。
从警局出来,已过正午。
孙没和我说几句,就径自上了轿车。伊梵送我到门口,我没有拒绝。
“谢谢您的合作。”
“我只希望这回的核对是最后一次,不然我不敢保证下回还能不能记得那件事情的详情,我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记这些东西。”我对她笑笑,语言上却并不客气,“也许下回您应该找孙。”
“但他似乎并不配合,什么都不愿意说。”伊梵露出的表情一点都不符合她精干的外表。微蹙蛾眉,眯起水眸,颇有风情,但我无福消受。
“您若单独约他吃个烛光晚宴,他一定会说。”
“您这是在藐视女性,先生。”
“您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是谋杀我的时间,小姐。”我对他微微一笑,不及她开口,我便从她身边走过,杨已经打开了车门。
“Syou先生,您应该合作。”伊梵站在门窗外正色道。
“我会,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点了点头。杨启动了轿车向前开去。
伊梵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远,我回想她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杨。”
“先生有什么事?”
“给我盯着孙,要是伊梵约他出去,立刻通知我。”
“好的。”
孙也许并不知道,元老院也不会知道,John更不会知道,这位能干的助理,从一开始就是唐安插在孙身边的眼线。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泡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思索着如何侵入警视厅档案库。上天保佑,我成功了。这个资料库具有良好的防盗程序,但对我来说,这不难破解——如何当一名出色的骇客,这是我进Mores时的第一门课程。可经久不用,难免有些手生。
扫视了一遍内容,调查上没有什么大的进展,章义临死前的那份录音让案情进入死胡同,而且让政府蒙受了巨大损失,所以治安厅本身已不太支持继续调查,但是它的主要调查员却不愿放弃。那个人,就是伊梵。
她凭什么努力不懈?她一定有目的,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我打开她的资料,方才明白。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是个有危险性的女人,借着这宗案子接近我们,然后开始她未知的计划。
我撑着下巴,喝了口咖啡,看着屏幕上美丽的女人。
她会接近谁呢?我?还是孙?借着首席调查员的身份,想从我们得到什么?孙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他从来不开口,这种人往往给人心藏巨大秘密的错觉。伊梵也许会从他那里着手,也许还会来个美人计。
唐在傍晚回来,那时我正打算享受我的晚餐——三明治和咖啡,看到他进来,我立刻叫人多送一份。
唐说他连午饭都没吃。我笑着把还未咬下去的三明治递到他面前说:“唐,我虽然喜欢你办事的效率,但是不欣赏你的自虐。”他点点头,点得我莫名其妙。
July送来三明治和咖啡,我坐在唐对面拿起了咖啡。
“收获如何?”
“Mallarpa市立大学的校花。”不知是不是三明治的原因,唐的声音闷闷的。
“你应该多了解你的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Syou”。
我点了根烟。
“为什么这么说?连Leck都能看出你喜欢她,你赖得了么?唐,我原以为今天早上你会揍我一拳。”
唐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我,又低下了头。许久,他才出声。
“我知道那帮老头子在背后搞什么鬼,我想再不行动的话,下次他们会直接把矛头指向你而不会再大费周折地找借口。”
我喝了口咖啡:“那帮死老头我会搞定,我只是失望你居然都不为她争那一拳。她打,一定没你痛。”
唐没接我的嘴,直接从包中拿出一只档案袋,递到我面前,说已经删选过了,不想看花我的眼睛。我苦笑,不知是唐捡到宝还是他倒霉,如此众星捧月的娇贵人儿居然就此落进他的口袋。论时间,论精力,论财力,那帮纨绔子弟是否会气得吐血?
经筛选,还剩十五人。我一看资料,果然五花八门,随意翻阅着,对唐说起今天的事。
“今天我发现一个新奇的美人。”
唐从咖啡杯后抬眼,我对他笑笑。
“警视厅首席调查员,伊梵,是个精干的美人。你也有印象吧,她有一口整齐洁白到刺眼的牙齿。”
唐的表情写着他有些诧异,明显,他已经明白我想对他说的是什么。
“她还在办那宗撞人案件。”
“为什么?”
“报仇吧,大概。”
“没人知道Phrealise的总裁涉及那次事件。”
“可有人知道,不是么?”
“John?”
“连Lukary都不可能注意到的小小地下组织的事件,为什么伊梵会知道?那天在场的人全都死了,没有人能告诉她真相,连同她的哥哥——伊川,都不可能。”我交叠着五指,撑着下巴,“有可能去找她,并让她让撞人事件的矛头指向我们的,只有John。”
“因为那件撞人事件,John是无辜的。”
“无辜于否,全看世情而定,法律也是势利东西,人情往往是最廉价的。”我咬了一口三明治,“John是把伊梵往火坑里推,可伊梵却还不知道。”
“你要杀了她?”
“我并不是杀人狂。”我皱起眉,“我不喜欢血腥,如果她没有触到敏感话题,那就能好好地活着。”
“我看她是活不久了。”唐喝着咖啡。
电话在这时响起,是Leck。Kei正在发脾气,Leck的语气听来非常无奈。
“老大,他一定要我们放他出去,我们说没有你的吩咐不能放他走,他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在里面……砸东西。”
“砸东西?”我挑眉,那家伙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
“嗯……现在停了,可能是都砸光了。”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有点颤巍巍的。
我问唐Kei在养伤期间脾气是不是很坏,唐耸耸肩,Kei不是一向如此么?我顿时语塞,只有拍拍他的肩:行了,老兄,去开车吧。我得去Kei那里了。
抵达别墅已是夜晚。我有些疲惫地整整领带,和唐一起踏进了别墅。Leck就立刻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迎了上来,很少看到他如此狼狈。我轻叩Kei的房门,叫了他的名字。门立刻开了。看到Kei暗藏怒火的大眼睛我禁不住好笑,进房回手关了门。
“Kei,你把Leck整惨了。人家是保镖,没当过爸爸呢。”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生一个?”Kei反唇相讥,看我帮他把枕头一个个地捡起来。
“行了,Kei,张没说你的身体完全康复。”
我把枕头扔到连被褥都不见的床上,看Kei坐在大开的窗前,任海风吹乱他的金发。他侧着脸不看我,露着纤美的脖子,似乎又在勾引我。
“哼,不病死也闷死在这里!”他低咒,“我最恨海浪声,它能逼到你精神衰弱。”
我看看外面漆黑的海,走到Kei身边。
“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回Mallarpa逛街也好,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听这鬼叫。”
“一个人?”我抚摸他纤细圆润的肩膀:“为什么不是两个人?”
Kei灰色的眼睛讥诮地眯了起来:“Syou先生,您不是很忙么?Mallarpa最忙碌的年轻人,前途无量!”
“Leck说的?”
Kei随手拉起一份报纸扔到我身上,我捡起一看,原来是《Mallarpa Daily》上的头版报道,上面一张近照似乎就是那日初回公司时记者拍下的特写。我略过长篇大论的报道直接指着那张照片对Kei说:“你不觉得这张很帅?”
他白了我一眼,没接嘴。我凑到他耳边:“你在嫉妒。”
他突然回头直视我,眼神如箭。
“难道我没这权利?”
“这记者是男人。”
“谁不知道你男女通杀?”
“谁说的?”
“从小学里就是了,还用说现在?”他挑眉冷笑,说得我感觉哑巴吃黄连。
“好了好了,亲爱的,别扭闹够了?药有按时吃吗?有没有好好休息?”
“你简直只快要被扭断脖子的鸡一样叫唤着!”Kei不耐烦地从我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烟,叼在嘴里要我帮他点燃。我哭笑不得,这家伙已经扔了一地的烟头。
火焰点燃的瞬间,声音分外淫荡,看烟头燃起了暖红的光,映亮了Kei的脸,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微光下像一层薄薄的雾。他闭上眼,享受第一口烟在肺中回荡的感觉,似醉倒人生,显出一股糜烂奢华的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