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餐厅静悄悄的,唐元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唐杰慢腾腾地吃完早餐,优雅的用餐巾擦了擦嘴,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依旧清冷地说了一句,“随便你。”
唐元看着他的背影,默然的坐在椅子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自拍卖会以后,就有人开始向晴天先生他们示好,另外还有不少人也靠向了江二少。”
车上。
徐凯坐在唐杰的左边,报告这最新的情况。
“东区的白云呢?”
徐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唐杰会问起他来,之前说起白云的时候,唐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只提过一次,却到现在还能记得,可见是上了心的,于是连忙回道,“白云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不并打算参与。”
唐杰轻笑,“这家伙向来喜欢凑热闹,怎么会放过这么一场好戏,可别忘了,他父亲的死,可不是穆老头做的。”
徐凯暗自惊心,不知道唐杰究竟是怎么知道白云的性情的,但是白太龙的死,他没问过,自己也没说过,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凭着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什么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呢?
“下午三点有一场音乐会,少爷是去会场还是去听音乐?”徐凯跟着又道。
“谁的主场?”
“世界排名第二的小提琴家江坂一郎先生的主场。”
“是么,他来了。”唐杰微微叹息。
徐凯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当是唐杰对山口的崇拜,并没做多想,便点点头,“那么,我这就去替您安排。”
“继续派人跟在唐元的附近,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确保他的安全。”唐杰忽然说道。
“是。”
“最近也要小心点,尤其是江城那边,不要让他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最好把他往晴天身上带,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以我哥的名义出面。另外想想,要是我哥问起来,知道怎么答吗?”
“我知道,您放心。”
说道这里,忽然见心里一阵恍惚,有多久没有见到叶了?
唐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轻声道,“你说要是被发现了……”他轻笑了一下,带着若有似无的苦味,“他会不会生气?”
听到这句话,徐凯莫名的有些沉。
唐杰上午的课上完就直接让徐凯接回了家,或许最近一直在做噩梦的缘由,唐杰脑袋有些不清不楚,时不时的头疼,于是连午饭都没有吃就睡下了。
“少爷……”
唐杰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句,继续缩在被子里。
“马上就要三点了,您不是要去听音乐会吗?”
“几点了?”
“已经是两点三十五了。”
唐杰不太情愿的坐了起来,徐凯替他掀开被子,小心的为他穿好衣服和鞋袜,甚至亲手替他擦了脸。
“少爷,车子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您还没用餐,是不是先……”
“不用了,没胃口。”唐杰没什么精神的打断他,“走吧。”
徐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的是,刚刚替唐杰穿衣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他的皮肤,身上的温度似乎有些偏高?
唐杰的身体一直就不好,那起绑架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但是依照唐杰的个性,恐怕不听了音乐会是什么也不会做的。
想着自己手上还有一堆的报告,徐凯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唐杰下了楼。
徐凯出了门,见唐杰正站在原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唐元正在楼下,坐在沙发上,手边还有一个行李箱,那样子像是在等谁。
唐杰抿着嘴,站在上面,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挪动脚步。
徐凯忽然想,唐杰毕竟还是个孩子。
刚想走过去的时候,唐杰也抬脚往楼下去。
见唐杰下了楼,唐元立刻就站了起来,足足高了唐杰两个头,却依旧带着少年的纯白与青涩。
“小杰……”唐元小心地开口。
“要走了么?”唐杰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原本是过几天走的,但是,这几天公司事情有些多,住那边方便些。”
唐杰忽然笑了出来,“你紧张什么?”
被他这样一笑,唐元倒是松了口气,窘迫地摸摸脑袋,“你不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唐杰疑惑地问。
“呃……”唐元抓抓脑袋。
“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唐杰冷笑,“唐元,你不要忘了,你不过是唐家养的一条狗,做好你该做的,不该想的,什么都不要乱想,至于你要去哪里,与我无关。”
唐杰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听了唐杰的话,唐元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徐凯经过他的时候,停了下来,“元少爷,需要我为您安排车吗?”
“不用。”唐元轻轻地答道,“我也不是什么少爷。”
徐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追随着唐杰的脚步出去了。
西多歌剧院。
唐杰的位置视角是最好的,从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台上的人深情演奏的表情。
一曲完毕,掌声如雷。
唐杰默然地看着台上,脑子里却是当年遇见江坂的场景。
那是他第一次向唐叶表露自己的感情,唐叶丝毫没有给自己半点机会,当天晚上就坐了私人飞机提前去了英国,一去四年,没有回来过一次。年少气盛的唐杰整天在外面游荡,然后,也是在这个歌剧院的后台,遇见了刚刚到后台的江坂,江坂误以为是唐杰也是来拜师的,于是,让他拉了一段琴。
唐杰凭着天生对音乐异常敏感的领悟,拉了几个音之后,就简单地即兴创作了一首单音符变奏曲。
江坂简单的打发了唐杰,就上台表演了。
为什么至今还记得?
那年似乎也是这个年纪。
直到台上的音乐再次响起,唐杰才恍然记起,似乎就是这首曲子,让那个年仅十二岁的无知少年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孤独。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一曲终了,千疮百孔。
一个人寂寞久了会怎样?一直缠绕在心里的黑暗,一点一点的浸蚀着透明的灵魂,直到将它也拉近了黑暗的深渊。
爱与恨,罪与罚,堕落在黑暗深渊的那个人,变得疯狂,变得残暴,却直到死,也没有摆脱内心的恐惧和悲伤。
为什么还要重来一次?
谁才是黑暗的主宰,谁才是真正的恶魔?
“少爷,出事了。”徐凯附在唐杰耳边,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贪心
眼前的黑暗还没有给唐元带来多少恐惧,就有人抚上了他的额头,似乎在安抚他继续睡,于是顺着这片温柔,唐元再一次跌进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唐元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怎么样?”
“只是被人打了些麻药,身上没有伤口。”
“人呢?”
“被他逃掉了。”
“三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江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静静地站着。
“boss,唐家派人来了。”身后的阿哲凑了过来,轻声说道。
江城面色一整,勾起唇角,转身走了出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徐凯。
“徐管家。”
“江二少。”徐凯微微弯腰。
“小元的事,我会给唐家一个交代的。”
“有劳江二少。”
江城盯着徐凯一会,而后才道,“不知唐家大少爷近来可好?”
“江二少有心了,叶少爷很好。”
“是么?”江城不在意的笑笑,“那就好。”
江城走后,徐凯才进了病房,见唐元已经醒了,便上前一步。
“元少爷。”
“徐叔。”唐元脑袋晕晕乎乎的,有气无力的躺着看他。
“元少爷觉得怎么样?”
“嗯,还好,有点想吐,晕。”
“这是常见的反应,很快就会过去了。”
唐元点点头。
“不知道少爷还记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唐元闭着眼睛想了一会,摇摇头,“我不知道,只记得一片黑,然后就晕了过去。”
“这样的话,那就请少爷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江二少会调查清楚的,另外,这几天我也会派人保护您的,请您放心。”
“呃……”唐元有些窘迫,“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要那么大动干戈的好,毕竟,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少爷。”唐元的话越说越小声。
“元少爷请放心,我们的人不会妨碍到您的,请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小杰……知道么?”
“杰少爷知道。”
“是吗?那他……”
“少爷让我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
唐元知道这话绝对不是唐杰自己说的,应该是徐凯自己为了安慰自己的话,这样想着,脑袋变得更晕,于是不再说话,徐凯见状,便道别离开了。
唐家。
“……并无大碍。”
“查出是谁了吗?”
“是。北区的梁廷。”
“梁廷?”唐杰忍着咳嗽,皱着眉。
“是,梁廷为了讨好孟智,将钥匙给了孟贵,以此得到孟智的支持,拿下西区老大的位置。”
“嗯。”咳嗽了两声,靠在椅子上。
“孟智似乎也有意助他上位,但是不知道后来不知为何被孟智遗弃了。”
“不知为何?”唐杰冷笑,“梁廷不笨,又怎么会不知道孟智不过是权宜之计?只可惜,人有的时候就喜欢高估自己的分量。”
“要把东西拿回来吗?”
“孟智跟江城关系不错,不出意外,江城很快就会拿到,很快就会来唐家了,不需要我们冒着风险去拿。”
“是。江二少今天提起了叶少爷……”
唐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有些泛红。
“少爷……”徐凯担忧地看着他。
“不要紧,跟叶说了唐元的事吗?”
“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叶少爷。”
“嗯。既然江城要给唐家一个交代,梁廷就交给江城好了,也省的麻烦。不过,西区看来是没希望了。”
“是。”
“嗯,就是要搅得浑一些才好,才有意思。”
用悲伤的泥土去孕育一粒快乐的种子,可不可以开出一朵快乐的花?
“啊——”
男人失声惨叫。
断了的手指被遗弃在地上,梁廷浑身痉挛地倒在地上。
“梁廷?”
梁廷听到自己的名字,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椅子上的人,面容精致,丹凤眉眼,修长的手指夹着高脚杯,杯子里还有一口红酒,不知为何,红色的液体,让那人看起来万分魅惑,散发着的酒香像是高浓度的迷幻药。
那人将手上的红酒缓慢的饮进,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子滑进红嫩的嘴唇,梁廷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液体通过舌尖,喉咙,直至那温暖的胃。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眼睛却不曾有一丝转动。
毒玫瑰。
这是梁廷唯一的想法。
上他。
这是梁廷而后生出的想法,但是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脑海,手上传来的阵痛就立即淹没了他。
左手五根手指已经全断了,但这只不过是刚开始。
江城有个习惯,高兴或者是要杀人的时候喜欢喝一杯红酒。尤其是杀人的时候,红酒更能让他兴奋,当然也能让别人兴奋,猎物一旦兴奋,血液就容易沸腾,这样喷洒出来的颜色就会更鲜艳,更美。
今天也一样。
“真漂亮。”江城看着地上的鲜血,赞美。
梁廷痛苦地颤抖,但是内心却不知为何异常兴奋。
屋子很光亮,大瓦数的挂灯在顶上,照着整个屋子,没有一处死角。
“boss,到处都已经搜过了,没有。”
“嗯。”
“呵呵……”梁廷低低地笑了出来,嘴角还残留着没有干枯的血渍。
“看来,我们还得谈谈。”江城无所谓地说道。
“不需要,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已经给了孟智。”梁廷坦白,依旧笑得开怀,“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吗?”
江城皱眉。
“因为……”额前的头发挡住了一部分的视线,却依旧看的出他眼里兴奋的光芒,“他就要来了,就要来了……你们全都会跟我一样,呵呵,死在他手里,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梁廷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阿哲上前察看,随后转头道,“死了,像是中毒。”
江城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boss……”
“去孟智那里。”
倒在地上的尸体无人问津,屋子高高挂着的灯泡像是死神的眼睛。
深夜,病床上,唐元无聊的躺着。
忽然有人敲门。
唐元还没出声,敲门的人就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唐元瞪着来人,坐了起来。
江越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他。
“鸡汤,福姨让我带的。”
“呃,那个,这个时候还能进来吗?”
“外面都是他的人,他们不敢拦我。”
“呃……”
江越从来不叫江城的名字,也不叫江城叔叔,似乎他只叫过福姨,似乎也是被逼得。
“这么晚了,福姨还没休息吗?”唐元有些不好意思,在江宅蹭饭蹭得多了,自然也认得福姨。这点,要比唐家好很多,至少有人味些。要知道,在唐家,除了两个少爷,唐元就只知道徐凯的名字。
“嗯,这是习惯。”
其实是江越的习惯,他喜欢半夜的时候起来吃东西,有的时候在花房忙晚了,就吃些夜宵。
唐元打开食盒,鸡汤还是热的,白天睡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这下是真的饿了。
江越坐在一旁看着他。
“下雪了。”喝完鸡汤的唐元惊喜地叫道。
江越也朝窗外望去。
今天似乎是圣诞节。
“阿越喜欢雪吗?”
“我母亲是死在下雪天的。”
“抱歉。”唐元懊悔地说道。
“但是她很喜欢。”
江越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波澜,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她说很干净。”
“嗯。”
“但是,他说雪其实是最脏的东西。”
“江城?”
“嗯。”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漂亮。”唐元看着窗外的雪花。
江越看着他的侧脸,那种干净纯白的表情,似乎只有这个人有。
“对不起。”江越忽然说道。
“咦?”
唐元昨天是在江宅外面被梁廷劫持的,谁都不知道梁廷会在江宅附近埋伏,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元就已经被梁廷带走了。
尽管这不是江越的错,但是梁廷实际上要劫持的是江越,但是见江家人对唐元恭敬的态度,再加上对江越的不了解,所以把唐元误认为江越了。这个乌龙让江越万年不动波澜的情绪起了一丝褶皱,愤怒。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唐元又问。
江越不说话。
“阿越……”唐元有些犹豫地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麻烦,很没用?”
“嗯?”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几年,在唐家生活的太好,都快让我忘了自己是谁了。”唐元落寞的低着头,“有很多人对我很好,我一直以为他们很喜欢我,但是,如果我不是唐元,不姓唐,他们或许连看都不会看我。我知道自己不像那些人那么优秀,我也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喜欢我,但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很舒服,很温暖,我……我觉得很舍不得,所以才会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很乖巧,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但是,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江越看着他紧紧抓着被单的手,道,“不算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