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台湾著名影星白冰冰的17岁的女儿白晓燕遭到绑架,新闻媒体闻风而动,动用一切现代化设备,甚至直升机航拍全跟踪案件侦破过程,乃至于在白冰冰前去交赎金的时候身后都有数十辆新闻采访车尾随。在这种情况下,绑匪不但□□、杀害了白晓燕,还将其赤||裸的尸体抛入排水沟,而多家新闻媒体居然还刊登了死者的裸尸照,从而成为台湾新闻界的一大丑闻,这也成了新闻伦理学的经典案例!袁主编,这是每个新闻系学生大一时就学过的东西,你还记得么?”
袁明义鼻孔大张,努力地想要吸进更多的氧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周围嗡嗡响起议论声让他有些心慌,他死死地盯住顾之泽,这个黑黑瘦瘦、浑身都是伤,看起来站都站不稳的青年第一次让他有了种危机感。
“主编,”崔紫轩站出来大声地说,“昨天在医院,师兄一直求你不要发稿,你明明是答应了的!”
嗡!周围的议论声好像蜂窝被捅了一样响起,人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袁明义,那里有惊讶有不满,有鄙视更有愤怒,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幸灾乐祸。
瞬息之间风云骤变,刚刚还是众星捧月眨眼间成了众矢之的,袁明义仓皇地扫视一圈,不意外的在人群的最外围看到了辛奕的身影。他沉默地站在走道边上,眼眉间压着浓浓的阴云,他目光如刃,剜得袁明义的心一点点凉了。
袁明义死撑着站在人群中央,把自己颤抖的手藏在身后,咽口吐沫艰难地说,
“做新闻报道是我的职责,对于朱强的事我很抱歉也很遗憾,但是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我都有义务把事实公之于众,我……我问心无愧!”
“哈,那我希望你也是个无畏的人!”顾之泽冷笑一下说:“朱强已经死了,而我刚接到警方的通知要去某家医院治疗,那些血头找不到我的话,我很担心他们会迁怒别人,袁主编!”
袁明义的脸刷的就白了!
***
顾之泽再没有理会袁明义,他慢慢地转过身子,跟着那名警察走出了《晨报》大厦。
警车一路向东开,距离市区越来越远。
“顾记者,其实我很佩服你,”开车的警察说,“这事儿真不是一般人有胆量去做的。”
“我的工作而已,”顾之泽淡淡地说,他看着窗外,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只是牢牢地攥着手机,心里回响着一名字——李润野。
此时的李润野正忙着安顿顾云森,从辛奕介绍的情况来看事态并不明朗,他不敢把实情告诉顾云森,更不敢贸然让顾云森回国。在编了一堆瞎话后,他动用了很多关系安排顾云森继续在加拿大旅游,行程甚至又延长了一周。
顾云森打心眼里不想接受李润野的所谓“安排”,但是架不住李润野舌灿莲花的一通劝说,又想起顾之泽殷切的目光,于是勉为其难地点头了。
顾云森给顾之泽打电话说明情况时顾之泽刚刚抵达城郊的一个小型医院,从这里的戒备来看应该是长期和警方合作的。顾之泽看着高高的院墙,神色自若、语气如常地跟爸爸抱怨天气越来越热了,最近写稿子不太顺利,嘱咐顾云森好好玩一定要多多“压榨”李润野……
“爸爸,李润野在你旁边么?”顾之泽轻声问。
“不在,他从昨天开始就忙得不行,半夜三更地往国内打电话,是不是报社有什么事儿,他这么急着回去。”
“是啊,”顾之泽叹口气,竟然带出了几分苍凉的感觉,“他回来就一切都好了。”
挂了顾云森的电话,顾之泽毫不犹豫地拨打李润野的电话,他明白李润野一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否则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之泽?”
“师父,”顾之泽刚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气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眼睛在一瞬间就花成一片,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之泽,”李润野说,“我马上就回来了,我定了后天的机票,你乖乖地等我。”
“我……”顾之泽完全说不出话来,积压了三天的紧张、恐惧、后怕、伤心、痛苦、愤怒全都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在李润野面前,一切的伪装荡然无存,顾之泽丢盔弃甲地又变成了八戒。在此之前,他几乎耗光了积蓄了24年的勇气,现在的顾之泽脆弱得听到李润野的声音都会哭得抬不起头来!
“宝贝,”李润野静静地听着顾之泽在电话痛哭失声,他没有去劝什么,只是轻轻地说,“宝贝,我马上就回去了。”
顾之泽抽噎着说:“我……我害死他了,师父,要……要是我……没被发现,他,他就不会死了,怎么办,我害死他了……”
李润野隔着偌大一个太平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自责的孩子,不能触摸到他,不能吻到他,渐渐地焦躁起来。他想起去年的那个雷雨天,那个蜷在自己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几近崩溃的、因为母亲过世而自责了整整十几年的顾之泽。
叶琛说过,那样的经历不能再来一次,他会承受不住的。
“之泽,你听我说,”李润野放低声音,“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安心养伤什么都不要管,等我回来好不好?”
顾之泽抽噎着说“好”,可却拼命地摇了摇头。
他明白,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做,人终归是要长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蜗牛的存稿箱,蜗牛让我告诉大家,她去石家庄出差了,明天就回来。请各位看在她这么勤奋更新的份上多多留言点赞吧,另外,“收藏此作者”这个功能一直很神奇,诸位没有兴趣点一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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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白晓燕案”是真实的,白晓燕命案(简称“白案”)为台湾有史以来最重大刑案之一,由于被害者为知名艺人之女,加上陈进兴等三名加害人不仅作案手法残酷且又于逃亡途中犯下多件刑案,导致台湾社会为之震撼。另外,该案发生期间,台湾新闻媒体大篇幅的报导,亦被普遍认为侵害受害者家属*、将歹徒英雄化。因此,此时期媒体的报道行为亦成为而后台湾新闻媒体伦理标准的负面教材。
该案件不但为当年度影响台湾最大的单一事件,也是1990年代甚至“国府”迁台以来最重大的治安事件之一。据台湾半官方的“国策中心研究室”所做的研究报告显示,白案的影响层面甚至达到台湾的“修宪”、“政党政治”与内阁政治的权责划分。
——以上来自百度百科
第八十六章
顾之泽在医院里的第一个晚上彻夜未眠;他只要一闭上眼睛朱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就会浮现出来;他会想起在凉茶店,朱强说“顾记者;我怕他们会杀了我,但是我觉得你一定敢把这事儿揭露出来”!
朱强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信任。
顾之泽冷汗涔涔地翻身坐起来;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和稀疏的星子,他又想起在血站门口的那声“小顾”。
自己竟然回头了!
在那一个瞬间;自己下意识地回了头,于是一切都完了;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到底终结了朱大哥的生命……
停住!
顾之泽厉声对自己说,他甩甩头,一巴掌狠狠地拍上自己的脸颊;极力想藉由痛感把愧疚拍散。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对自己说:妈妈走了,朱大哥也走了……所以我要活得更有意义!
这是师父教他的,首先必须面对现实,然后用心弥补,生命的确不可重来,但是生命的意义可以延续。
“我得活着,更好地活下去,写出更好的稿子,这样妈妈才会安心,朱大哥才会安心。”顾之泽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妈妈和朱大哥。”
更为了李润野。
天亮的时候,顾之泽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这里是郊区,青山染黛碧空如洗,一片澄明中顾之泽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直接找到医院“保卫科”,这里的“保安”全都是职业警察,顾之泽来的时候就知道有什么跟案情相关的事情可以找他们。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见见专案组的负责人。”顾之泽镇定自若地说,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两个小时后,郑队长面沉似水地坐在了顾之泽的对面。顾之泽开门见山地说:“我可以配合警方的行动。”
“什么意思?”郑队长蹙紧眉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顾之泽。
“我知道一定有要犯在逃,而且对方应该会很想要我的命,”顾之泽轻轻笑了一下,“我愿意配合警方把他引出来。”
郑队长皱紧眉头,雪亮的利目把顾之泽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你怎么知道的?”
“否则你们不会把我藏到这个深山旮旯里。”顾之泽淡然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稳如山。
“那个姓钱的是中间人,也是整个犯罪集团的中心人物,他上面还有个老大,要想把整个网络端掉,就得找到这个姓钱的,”郑队长带着几分敬意说,“这个人在逃,不过有消息说,他曾经撂下过话,‘就算进局子也要先弄死那个姓顾的’。”
顾之泽掀起眼睫;“那就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好了。”
顾之泽当天就返回了市区的家,平时拥挤的房间此时显得空荡荡的,到处都是巨大的阴影,似乎每扇门背后,每个柜子里都暗藏杀机。
他拉上窗帘,把每间屋子的灯都打开,让自己的影子一次次地投射在各个房间的窗帘上,十点半的时候,关灯睡觉。躺在自己睡了二十几年的床上,看着微微泛黄的天花板忽然觉得异常踏实,白天还烦扰自己的不安感竟然全都退散了。
然后,李润野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没有问顾之泽现在好不好,也没问案件进展到哪里了,而是一本正经地问要不要吃枫糖,他买了很一大包。
顾之泽也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说:“我比较想吃你。”
李润野低声笑了:“好,我明天上飞机,后天一大早就能爬上你的床,你想怎么吃?”
“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顾之泽抱着手机翻个身,“师父,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啊八戒,”李润野淡淡地说。
两个人就这么絮絮地说着没营养但又甜如蜂糖的情话,傻得让人想笑,又美得让人想哭,而顾之泽竟然就在这哭哭笑笑中渐渐沉入梦乡。电话那头的李润野放低了声音,小声地给他讲尼亚加拉大瀑布的美景,直到传来顾之泽缓慢而深沉的呼吸,李润野才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他转手给叶琛打电话,顾之泽太过冷静的反应让他有些不安,这和一天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叶琛皱着眉听完他描述后说:“润野,我倒是觉得小顾现在的反应也算正常。昨天是他情绪的一个宣泄,压力一旦释放出来心理上会舒缓很多,而你们之间的感情又是他强大的心理后盾,这应该会让他比以前坚强得多。”
李润野挂上电话,默默祈祷叶琛说的是对的。
***
当钓饵的可怕之处其实不在于危险本身,而在于这种危险的不确定性。人可以保持一天、两天、甚至一周的高度警惕,但是不可能长期绷紧那根神经。为了让这一切赶紧结束,警方加大了搜捕的力度,想要迫使钱哥露头。于此同时,为了确保顾之泽的安全,在他周围加大了警力,在晨报大厦里安插了很多便衣,当然这些都是不为人知的。
顾之泽的周围风声鹤唳,但他本人却并不忧心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人身安全是第二顺位考虑的,需要优先考虑的是要怎么跟李润野解释自己自告奋勇跑去“钓鱼”这种作死的行为。
于是第二天,在《晨报》的办公室里,顾之泽趴在桌子上简直要愁死了。
他头上缠着一圈儿纱布,脸上的青紫还没有退去,嘴角和额头依然有些肿,左臂上还裹着厚厚的绷带,伤痕累累的看起来就可怜,自然也没有人会泯灭人性地去给他派活,倒是前来“慰问”英雄的闲杂人等络绎不绝。大家纷纷表示要请顾之泽吃饭压惊,顾之泽没好意思说,其实真正的“惊”还没开始呢。
崔遥看来的人实在是多了,于是开玩笑说要在社会版工区门口拉根警戒线,然后就可以收门票了。顾之泽在一*慰问和赞扬的人群中长吁短叹,愁云压顶。
正叹气呢,崔紫轩溜过来坐在他旁边小声说:“师兄,最新八卦要不要听?”
顾之泽扫了崔紫轩一眼,那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袁明义停职了。”
顾之泽蹭地坐正了身子。
“前天你骂的爽吧,你骂完后大老板就来了,两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嘁嘁喳喳说了半天,等出来时俩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吓得大家都不敢抬头,也就我勇敢,我仔细观察来着。”
顾之泽扯扯嘴角,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我估计大老板把袁明义骂得够呛,当时那么多人围观,想替他掩饰都没戏,所以昨天一上班公邮就发出去了,袁明义停职了,现在的代班编辑是王哥。大家都说社会版最近流年不利,连损四员大将!”
“四员?”顾之泽不解。
“刘明远走了,老板和袁明义停职,你半死不活的,这不四员?”
顾之泽没太在意“半死不活”四个字,他在意的是“四员”这个词,这就意味着在众人眼里,他终于和刘明远、李润野平起平坐了,他终于可以自信骄傲地跟李润野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了。
于是所有的伤痛和愁苦,咻地一下飞走了。
崔紫轩的脑电波跟顾之泽的完全不在一个波段上,她兴奋跟顾之泽描述袁明义那沮丧的样子并且肯定地说:“反正不管怎样,主编这位置是没戏了,他犯了大忌。”
顾之泽撇撇嘴,他袁明义本来也没那个本事。
“马大哥说他可能会跳槽,至少会转组,总之在社会版他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崔紫轩推测道,“我估计等老板回来知道这事儿会削死他!”
顾之泽想,老板才没那闲工夫搭理他呢。
这受伤后第一天上班,顾之泽就在崔紫轩的聒噪声中度过,下午五点,全社开始进入繁忙期时顾之泽被辛奕一脚踹出了大厦:
“赶紧滚回家去歇着,”辛奕说,“直接打车回家,不许在外面瞎溜达!”
作为单位的领导,顾之泽目前的情况辛奕是知道的,他非常配合地在社会版放进了两个负责送文件的“临时工”,一会儿这两个临时工还会跟着顾之泽回家。
顾之泽感激地笑笑,他能听懂辛奕话里的意思。
第三天一大早,李润野拎着旅行箱敲开了顾之泽的家门。
顾之泽非常清楚周围一定有一双警惕的眼睛在看着他,也明白楼道里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但是当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直接投入了李润野的怀里。
鼻端有熟悉的气味,耳边是百听不厌的心跳,胸膛紧贴着对方,能从箍紧的手臂中感受到无尽的力量和温暖——师父终于回来了!
顾之泽的鼻子一酸,一声轻微的抽噎飘飘荡荡地响起来。
李润野手里的箱子应声落地,他紧紧抱着顾之泽,不意外地发现怀里的人瘦了很多,自己一条手臂就能搂过来。心里最脆弱的地方骤然崩塌,尖锐的痛感从心尖一路攀上,眨眼间缠紧了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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