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谢了……”顾之泽眯着眼睛想,你以为谁都能当我的“主编”么?
***
当天晚上袁明义差点儿被顾之泽烦死了!
一篇关于“华丰医院血制品管理混乱”的文章,前前后后改了居然有五遍,关键是每一遍都是顾之泽自己要改的。李润野不说话,就看着顾之泽用各种借口跑去找袁明义改稿子,每改一遍就重新签一次版,改到第五遍时,李润野终于忍不住了,他冲顾之泽勾勾手指。
“八戒,偶尔弱智一下就行了,你这样会让人真的怀疑你的智商的。”李润野笑着说,“我都□□你一年了,你居然还要改五遍稿子,这不是砸我招牌么?”
顾之泽气哼哼地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背包,非常有气魄地转身下班了,当然,走之前他也没忘了跑去“谄媚”地跟袁明义告别,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顾之泽还记得自己说过,要跟袁明义“搞好关系”。
袁明义看着顾之泽的走进电梯,笑着对李润野说:“这个顾之泽,真是有冲闯劲儿啊。你看看他写的这稿子,言辞够犀利的。”
李润野看着那篇不到两千字的文章,慢慢地说:“锋之所向,战无不克。”
“什么意思?”袁明义问。
“老袁,”李润野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袁明义说:“我们都是从当记者干起的,你还记不记上次义愤填膺恨不得以笔为矛,以纸为匕替天下鸣不平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袁明义微微皱眉,仔细地想了想后自嘲地笑了一下:“人老了,没胆子了。”
“是啊,所以我真高兴顾之泽够‘锋利’,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声音。”
“可太过尖锐也不好。”
“对,所以这几个月还得麻烦你多看着点儿他,别让他给你惹麻烦。”
“怎么会!”袁明义哈哈地笑了起来,李润野也挂出一副温润的笑容,目光中却隐隐含着担忧。
半个小时后,李润野在楼下的花坛边捡到一头赌气的小猪,一把把他拎上车后小猪就再也没开口。顾之泽看着车窗外路灯一盏盏飞速掠过,忽然觉得委屈。
自己奔波了一整天,不但顺利地化解了报社的危机还顺手牵出了一条重大新闻线索,可是整整一个晚上,师父居然一句表扬夸奖都没有,不但没有表扬,居然还告诉自己他停职是因为要处理前男朋友的事儿!
这……这……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于是八戒果断地进入了生气状态,他一路沉默不语,脸色一层层黑下去,浑身都落满了低气压。
李润野偷眼看看顾之泽,一句解释都没有,误会就误会吧,如果告诉他实情这小家伙又会内疚很久。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48小时,他不想顾之泽再陷入长达一个多月甚至三个月的内疚中。
在一片静默中,顾之泽数着自己的心跳默默消化心里的委屈。
“一个大男人,吃一个‘失心疯’的醋实在太难看了,”顾之泽对自己说:“你长点儿出息好么,难道一个一年多前的人就让你忘记了师父这一年多的好?”
师父……
顾之泽倏然地扭过头去死死盯着李润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师父,你不愿意撤销处分是不是因为担心我?”
“哦?”
“我第一次报这种事件,会损害到很多人的既得利益,而且还会严重影响到华丰医院的声誉。无论是那些渎职的医生还是医院本身,想必都不会善罢甘休,你是不是担心他们对针对我所以不愿意复职,目的就是腾出手来帮我?”
李润野打左转向灯,把车子停到了应急车道,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倾过身子去吻住顾之泽。顾之泽被突如其来的吻弄懵了,他发现李润野的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偷吻,而自己每次都非常并不争气地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忘了前情提要。
所以他这次果断地推开李润野,表情坚定地一如面对敌人威逼利诱的战士。
“不要转移话题,我说的对不对?”
“你的脑洞真大。”李润野笑眯眯地说,“很可爱。”
顾之泽努力板着脸,那真是特别严肃。
“我能吻你了么?”李润野凑近顾之泽。
深夜,二环主路上,应急车道里,两个吻得浑然忘我的人显然是忘记了明天会是多么紧张的一天,会有多少明刀暗枪,多少威胁谩骂,等着这两个人共同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网不捞鱼的补分和地雷,感谢如果当时的手榴弹。*偷了如果当时的评论,我都没看到那个手榴弹,要不是忽然发现我的霸王排名动了,我就忽略掉了,抱歉抱歉。
ps最近真被虐残了……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两个人出现在报社的时候比往常要早一些;李润野用了一夜的时间提醒顾之泽面对什么样的问题。除了肯定出现在的各种表扬或者指责;他必然还会接到很多曾在华丰医院就医的患者的申诉。应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李润野絮絮地跟八戒说了一晚上;以至于八戒早晨睁开眼睛时张嘴就想说:“您好;您的问题我们会转给相关的卫生部门”。
李润野打发顾之泽去买杯咖啡,自己先一步上了楼去找张晓璇。今天是张晓璇当班;早晨八点这位大姐就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话机跟前玩“天天爱消除”。可是从九点开始;她马上变身超级接线员;平均每小时接四十多个电话;简直要忙翻天,嘴巴都说干了。
每一个电话都是找顾之泽的;张晓璇一边做记录;一边打开一份今天的报纸;报纸的头版二条登着顾之泽专题的大标题,而社会版给了他整整半个版面!张晓璇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小子昨天上午还在通报批评,怎么今天就头版了?再看看报道的内容,张晓璇不由得拍了一下巴掌,干得真棒!
每一个从业人员都知道,新闻最难的不在于“写”而在于“采”,不是谁都能在别人的闲谈中发现线索,并且穷追猛打直到挖出猛料。顾之泽这小子真像李润野说的,有股子灵气也有股子猛劲儿,是个好苗子。
不过最棒的是,这周又有人要请客吃大餐了!
李润野找到张晓璇时她刚刚挂了一个自称是“卫生局某处处长”的电话,对方要求《晨报》严肃处理顾之泽,因为他报道不客观的新闻,严重干扰医院的正常的工作。这种一看就是浑水摸鱼的电话张晓璇连记都懒得记。李润野皱着眉看电话记录单,虽然他预料到会有麻烦,但是今天的报纸上市才三个多小时,电话量就如此之大实在是让人惊讶。
“张姐,”李润野指着几个电话说,“你帮着给过滤一下,这样的直接转给我,我这两天坐马轩那里。”
“行!”张晓璇仔细地看了看记录单。
“对了,千万别让顾之泽知道了。”李润野郑重地说,“这小子干劲十足,别打击他积极性。”
“放心吧,”张晓璇轻松地说,“我又不是第一天干这个,我很有数!”
李润野从热线室一出来就看到顾之泽端着两杯星巴克站在走廊里和崔紫轩说话,崔紫轩前两天跟着马轩去跑一个展会,今天刚一来就听到了劲爆的消息简直惊呆了,觉得tvb都不敢拍这么狗血的剧情。
顾之泽把大致情况跟崔紫轩解释了一遍,当然,没必要说的他一个字都没说。可即便如此崔紫轩还是觉得这里的各种神转折简直复杂得不得了,她亦步亦趋地紧跟着顾之泽走进了工区,搬张椅子坐在顾之泽身边摆出一副“今天我要全程围观”的虚心求教模样。
一个小时后,崔紫轩傻了。
顾之泽礼貌地说:“好的,那再见。”然后心平气和地挂上电话,崔紫轩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师兄……你忍者神龟啊?”
“什么意思?”顾之泽板着脸,“你才是乌龟呢。”
“你太能忍了……他们说那么难听你也能忍?”
“对方恼羞成怒无理搅三分,我干嘛沉不住气?”顾之泽淡淡地笑着,“生气当然还是会生气的,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说明他们是真心虚了,害怕了。对此,我很高兴。”
“那刚才那个呢?”崔紫轩追问,“他威胁你啊,他让你‘小心点儿’。”
“凡是这种打电话嚷嚷的,一般都是过过嘴瘾,他要真想干点儿什么就不会说了。”
“那万一真的有人要害你呢?”
“怎么可能?”顾之泽笑着说,“你就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我报道的是医院,这些人是不会真的对你动手的,他们只会跟你打嘴架,最多闹上法庭。会在下班路上劫道,打闷棍的,那都是社会闲散人员,流氓团伙。”
“是么?”崔紫轩很是犹豫。
“当然!”顾之泽肯定地点点头,同时开始考虑要不要让顾云森出国旅游一圈儿,反正高考结束他们也提前放假了。
李润野也在接电话,明显没有顾之泽接的多,可打来电话的不是卫生局相关主管就是红十字血库,要么就是华丰医院院长办公室……
辛奕今天找了个理由躲出去了,手机永远是不在服务区,于是所有的大戏都得李润野来唱。
这世界上最难唱的腔就是“官腔”,最难处理的关系就是“官场”,一个华丰医院,“山路十八弯”的关系扯来扯去,一下子弄得各单位处室都在询问相关情况。
等到下午的时候,市医院管理局的电话都打了进来。
“呵呵李主编啊,”对方笑呵呵地说,“华丰医院这事儿呢的确是应该报道,这完全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嘛,你们做媒体的,就是要替老百姓说话。而我们也的确有工作不到位的地方,造成管理乱象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应该向百姓道歉啊。”
这官腔打的,李润野揉着眉心说:“谢谢张处长支持……”同时,他也在耐心地等着那个转折词。
果然,拉拉杂杂地夸赞了一通之后,张处长话锋一转:“华丰医院是去年才评的三甲,当时你们新闻媒体可也真没少夸它,我记得那时《晨报》也是一片赞歌吧。”
李润野嗯一声。
对方接着说:“所以你看,这话儿啊真不好说得太满了,要不然将来有了什么事儿这话都没法儿圆。”
李润野不傻,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讲究的就是一个围魏救赵声东击西,双方当事人一点就透彼此心照不宣。
于是他说:“是啊,华丰医院一直口碑很好,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好在这是个别人的行为,不会影响大局。”
张处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又夸赞了顾之泽几句后挂点了电话。
李润野看着长长的一串电话记录单,更担心顾之泽了。
***
顾之泽很兴奋,如果按照比例算,他接到的五之四的电话都是鼓励和称赞的,还有人直接拿着自己的住院收费单逐项念收费条目询问是否合理的。对待这些读者,他总是谦虚又耐心,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或者说是成就感也行。
他深切地感到,无论是文章登上人民日报副刊还是专题得到广泛好评,都远不如读者的一声“谢谢”来的重要。
在这种兴奋感和成就感的刺激下,他完全忽略了另外那五分之一的来电,对那些质疑批评甚至危险选择性健忘。倒是崔紫轩在一边替师兄揪着心,不住嘴地提醒他小心。顾之泽洒脱地说:“文章发都发了,说什么都晚了。”
崔紫轩跺跺脚:“要不……师兄你住哪里,以后每天我约你一起上下班吧。”
顾之泽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别看不起女生啊,我学了十年跆拳道呢。”
顾之泽的嘴里可以塞进一个鸵鸟蛋,觉得崔紫轩哪里是七仙女,分明就是超级赛亚人!
“好不好啊,”崔紫轩小脸飙红,“我认真的,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报道地沟油的记者就是被人砍死的么,十几刀呢!”
顾之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崔紫轩,整个人生观都被刷新了。
“崔紫轩,”他认真地说,“你真的是小说看多了,首先你师兄得先写出那种名动天下的文章来,然后才会有人来砍。这个……真的只是小儿科,最多官方的压力大一点儿,最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丢了饭碗,真的性命无虞。”
“真的?”
“真的!”顾之泽极其严肃地点点头,同时决定下午就去给老爹报个欧洲15日深度游。
下午的时候,李润野给辛奕打了个电话,当然,辛奕那样的人不可能只有一部手机。
辛奕听了李润野说的那些,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你有句名言‘主编就是职业替记者背黑锅的’”
李润野笑了:“没错。”
“那就放手吧,我也很想看看那小子最后能弄出什么名堂来。反正‘总编就是职业替主编背黑锅的’。”
李润野挂了电话,转头看了看接电话接得满脸笑容的顾之泽,默默地说“加油”。
***
顾之泽以为自己的一天会在接电话中度过,谁想到下午五点时,他忽然接到了郭翔的电话。郭翔就是那个在抢救室门口着急忙慌地去取钱,给自己需要做脾脏摘除术的亲属买血的那个人。
郭翔非常激动地对顾之泽说,他上午看了晨报的文章,下午就托亲戚找了一个医生进行了询问,现在他怀疑华丰医院也多收了他的钱。
顾之泽接到这个电话,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好像打了鸡血一般。他迅速地从一堆读者来电中筛选出十几个来,这些都是曾经在华丰医院住过院并且怀疑自己也被多收了输血费的病人。
顾之泽非常清楚他现在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如果只有一个于老爷子被多收了那么几万元钱,医院可以用各种“技术错误”来掩盖,比如结算单小数点错位,血库报表拿错,退血单签单延迟……这种“失误”的借口随便一抓一大把。可如果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三个人、乃至于十几个几十个,这就只能说明这不是“偶发事故”,这是惯犯,华丰医院在血制品管理上出现了重大问题,甚至有犯罪的嫌疑。
虽然这一天顾之泽接到了不止一个读者来电怀疑自己也被多收钱了,但是大多语焉不详,又说不清具体的情况,甚至有几个病人已经死亡了,可郭翔的家属昨天刚刚结束手术,所有的证据都还在,是最有切实有利的。
顾之泽让郭翔明天去医院再了解一下相关情况,最好能有录音,如果能拿到病历就更好了;同时又给那个赵主任打了个电话,把郭翔的情况转述了一下,赵主任的回答跟顾之泽的推测一样——如果真是只是摘除了部分脾脏,它可能多收了十倍的血费!
顾之泽放下电话,慢慢地抬起头,眼神愈渐清澈、坚定。
“师兄!”崔紫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带我一起做吧?”
“不行!”顾之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我不怕!”
“我怕!”顾之泽认真地解释:“这不是闹着玩的,会影响你的学业的。”
“怎么会?”
“会!”顾之泽沉声说:“这事儿最轻也是华丰医院欺诈患者,要是严重了就是整个行业黑幕。你想想我们会遇到多少阻力,会面临多大的困难?搞不好我们不但不能揭穿□□反而还会被扣上‘污蔑诽谤’的罪名,下岗失业吃官司,都是有可能的。但我是职业记者,我上面还有主编、总编,可你不一样,你一个实习记者,出了事儿谁给你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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