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禹揉了揉眼睛,轻声道:「是啊……好几天没见到你,担心你的生活起居有没有问题。」
「我们俩比起来,还是你的状况比较让人担心吧!」加贺貌似随意的把手搭在林景禹的大腿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笑容越发恶劣。
林景禹一定很仿徨吧?自己今夜和沈思远等人会面,一定使得他坐立难安,如果他们达成协定,明天的股东大会集体发难,那么林景禹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他来找自己,是想求自己放过他一马,却又不知该以何种立场开口吧?
呵呵……怪不得林景禹那么爱玩「最后一刻才真相大白」的把戏,这种把别人捏在掌心拨弄的感觉,果然很爽——
「原衫,你在为我担心吗?!」
手突然被林景禹抓住,牵起来,放在他的脸颊一侧,来回磨蹭着。而那个之前还心情低落的男人,此刻眼里却闪烁着「怎么办,我好感动」的泪光……恶心得加贺原衫的鸡皮疙瘩从手心一直窜到内脏粘膜。
猛地收回手,加贺镜片后的眼睛瞪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林景禹垂下头,发出低沉的笑声。
这笑声让加贺意识到自己又丧失了主动权,顿时恼怒起来,打开门就要下车,却被林景禹从背后抱住腰。
「老板,方便的话,一起去散散步吧!」
加贺的目光从车窗玻璃上那表情诚恳的脸向下移,扭头看了看他一动没动的腿,点了点头。
他倒要看看,林景禹要怎么和他「散步」!
「好啊,去哪?」
「天堂。」
「……」
房车一路往市郊开去,左拐右拐的,一直尾随在后的加贺的车子就不见了踪影。虽然心底笃定林景禹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在自己完全失去后援能力的情况下,面对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加贺还是有些紧张。
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自己人跟上来,加贺三分挑衅七分泄气的开口:「呵,你的司机技术还真不错!」
得到表扬,一直沉默开车的司机扭过头来,一脸严肃的和他打招呼:「加贺先生,好久不见!」
「邹杰?」他记得这个人是祁子嘉的得力助手,性格内敛,身手了得,当初就是他护送林皓来日本,可见祁子嘉对他的信任。
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七年,祁子嘉一直漂泊在国外,可这些昔日下属对他还是忠心耿耿,哪怕有了自己的事业,却也是招之即来,好用得很。反观自己身边,却连个可靠又得力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些,加贺看向林景禹的眼神不由得带了怨恨。为什么……我身边的人就不能是一条忠犬,而都是这种吃里扒外的恶狼呢?!
来到一处像是体育馆的建筑物前,车子停在围墙外,邹杰在后车箱拿出轮椅展开,扶着林景禹下车坐好,便将轮椅推到加贺面前,自行上了车。
林景禹抬起头,对加贺灿烂一笑:「老板,你就当推着婴儿车好了!」
「那用不用给你准备好奶瓶和纸尿布?」加贺还处于低气压中没缓过来,白了林景禹一眼,却还是推着轮椅,从没关的大门进入,沿着石板路往前走。
路灯不算亮,但因为过道很狭窄,周遭的景物还是看得很清楚,路过某棵树时,林景禹的目光粘了上去,走过了一段还扭着头一直看。
加贺停下脚步,看了看那棵平凡无奇的树,问:「怎么?这树下埋着你的宝藏?」说着将林景禹推了过去,下意识用脚在树根的部位蹭了蹭,心里琢磨,林景禹这种人会在树下埋什么?玩具?漫画?存折?还是……尸体?
「只有女生才会埋时间胶囊……」林景禹伸手摸了摸树干,叹息:「唉……小时候,根本不懂得爱护树木呢……」
加贺也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粗糙的树干上有刀刻的痕迹,一道一道,像是度量记号。
「那时我才这么高!」林景禹比了比自己的头顶,自嘲的笑了:「现在……我又恢复成这么高了……」
「……」加贺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客气的嘲弄他自作自受?还是假惺惺的安慰他要身残志坚?
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一个干瘦的警卫老头拿着警棍站在三公尺外的距离,瞥惕的瞪着两人。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林景禹转正轮椅,和老头打招呼:「王爷爷,是我!」
老头细细的打量着林景禹,半响,吃惊的叫了起来:「你是……林少爷?」
「对,是我。」
「林少爷,好多年不见你了——」老头欣喜的上前几步,当视线落到轮椅上,不可思议道:「少爷,你的腿……」
「王爷爷,我能进馆里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老头打开圆弧形顶棚建筑物的大门,开了灯,加贺推着林景禹走进去,眼前是一个蓄满水的游泳池。
「这里,就是我小时候的天堂了。」
这间游泳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虽然古朴,但环境很干净,加贺推着林景禹,绕着泳池走了一圈。
「这儿以前是市体校的训练基地,后来体校搬走了,我家里出资把游泳馆修整了一下,免费对中小学学生开放……不过这里地方这么偏僻,一直没什么人来就是了。」
走到跳水台后方,林景禹的声音突然提高:「啊……果然还在!」
加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红色漆字标语下,张贴着一张红底的类似荣誉榜的东西,上面贴着一些发黄的少年照片。
走近,在最上面一排,找到了林景禹的照片。
「真是男大十八变啊……」十几岁的林景禹脸颊还有末退的婴儿肥,像是在嘴巴里塞了两颗包子,鼓鼓的,眼皮不知是不是常年被水泡着,还有些肿,眼神倒是亮晶晶的,一脸淳朴相。
低头再看看现在这个男人,额头饱满,下颚线条清晰,平时一副正直上进好青年的样子,可是凤眼低垂再掀开的时候,就会流露出诱惑中透着犀利的神采,让人像被打麻醉剂了一样,哪怕是被剜肉刮骨,也不知不觉……
「老板?」手被攥住摇了摇,林景禹一脸暧昧的笑:「你看我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了我……」
「呵……」加贺抽回手,嘲笑道:「看你以前的照片.几乎让我怀疑你是整过容的,未免也太丑了!」
「老板,我那时才国小六年级,还没长开啊!」
林景禹皱了皱鼻子,盯着自己的照片,倒是越看越满意:「那年,我在市运动会上,得了游泳比赛里少年组几乎所有的冠军,奖牌挂得脖子都直不起来,奖状要两个人帮我抱,奖品都是些日用品,堆了满满一后车箱……」
林景禹仰起头,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我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候了!」
「怎么可能,林大少爷应该一直是众星拱月,荣誉不断的!」
「不,只有这个,是我靠自己赢得的!」
「……」
「我曾经的手下败将,现在,可是世界冠军呢……」林景禹指了指自己旁边一个少年的照片,语气里是满满的羡慕:「我读大学时他破了世界纪录,还特地打电话来跟我炫耀……这个臭小子!」
「世界冠军能有多少钱?你从小锦衣玉食,才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这和能挣多少钱没关系!你想象一下,破了纪录就意味着你是世界上游得最快的人,这种感觉——」
「那有什么用,我更想当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见怎么也说不通,林景禹垂下了肩膀,哀怨道:「老板,你心里就只有钱。」
加贺冷笑:「的确,我心里只有钱,我要的就是站在金钱权势的巅峰!」
「我只是很喜欢漂在水里的感觉,喜欢越游越快,游到精疲力竭,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林景禹低下头,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打。「要是我不是长子,我一定会去当运动员的……」
加贺相信,林景禹这一刻表现出来的低落和遗憾,不是装出来的。
「你向家里争取过吗?」
「怎么可能,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可笑的是,小时候练习游泳,要是花费了太长时间,我居然会有负罪感。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业余爱好上呢?」林景禹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问:「水性好,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应该、应该是有用吧……」
「还能救自己一命呢!」
「……」
林景禹满脸笑容,好像在开玩笑,又似无心之语,可听在加贺耳朵里,就是在谴责横滨那夜自己开枪伤了他的行为。
本来这种程度的挑衅也没什么,林景禹一向爱讲双关语,以激怒他为乐。但是一想到林景禹为了林皓、林宝禹那种白痴,牺牲奉献恨不得搭上自己整个人生,而面对自己,就斤斤计较寸寸算计,心底那股无名之火就冒了起来。
「啊——」
加贺突然抬起脚,对准轮椅的底轮狠狠一踹,完全没有准备的林景禹顿时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轮椅摔进了泳池里。
虽然腿脚不便,但林景禹不愧是水蛇转世,在水里可比在地上灵巧多了,靠着一双手臂,以狼狈的姿势游到池边,抓住铁管把手,抬起头看着加贺,嘴唇微微发抖:「老板?」
「你不是还可以参加残障奥运吗?也许还能拿个奖牌回来呢!」加贺原杉走到池边,俯视着被冰冷的池水冻得脸色发青的林景禹,心底的火气总算冷却了些。
四目相对,林景禹湿润的凤眸先是惊诧,而后委屈,最后变成了无可奈何。他单手抱着栏杆,一只手臂伸出来,有些虚弱的求助:「老板,我上不去,拉我一把!」
加贺上前一步伸出手,心想林景禹不会那么幼稚把自己拉下水,却还是抓住了扶手固定身体以防万一。
可是没想到,林景禹握住他的手腕时,另一只手臂就势搂住他的脖子,身体借着水的浮力向上,湿润的嘴唇迅速贴上他的嘴唇,并完全不给他抗拒的机会,舌尖钻进他因惊讶而微张的口中,缠住他的舌头,缠绵而激烈的吸吮搅动。
「唔……」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加贺脚下一滑,双膝着地跪在了池边。
高度的降低使林景禹的靠近更加便利,他肆无忌惮的加深了亲吻的力度,有力的手掌在加贺后颈揉捏抚摸着,另一只手也抱住加贺的腰,两具身躯紧紧的贴在一起。
林景禹的身体又湿又冰,发梢还在淌水,滴进加贺的衣领里,让他打了个寒颤,也终于打起精神,掰开林景禹环在他腰上的手,挣扎起来。
「混蛋,放开我……」
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轻啄着加贺的嘴角,林景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发出模糊的叹息:「老板,快收起你的小猫爪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东西……」
「我不是你的宠物!」加贺大怒,狠狠将林景禹推回泳池里,扭头出了游泳馆,大步往外走。
可恶!又被这小子戏耍了……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与当初一边说「我是你的」,一边算计走中国公司的情形如出一辙。
这是他的天堂?真是可笑,是他心甘情愿被那些狗屁责任绑住手脚,甚至对自己的梦想有负罪感,这样的天堂,与梦魇有什么区别?
而他给他那两枪,只是让他更清醒的面对这个现实而已,想让他心生愧疚?太幼稚了,他加贺原衫怎么会是那种被苦肉计给麻痹而心慈手软的窝囊废?!
林景禹,你太小看我了!
「加贺先生!」来到大门口,邹杰启动车子,横在加贺面前,摇下车窗道:「请上车,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等林景禹吗?」
「来之前林先生就说,如果加贺先生自己出来,就先送你回去,然后再来接他,这里很偏僻,路上拦不到车的。」
加贺犹豫了几秒钟,打开车门坐到后座。邹杰立刻启动车子,原路返回。
这里的确很偏僻,开了十来分钟,一辆车也不见,自己的司机还是没找到方向,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加贺盯着邹杰的背,半真半假的道:「邹杰,你要不要过来帮我,我给你的待遇绝对比林景禹好。」
「加贺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个司机,顺便保护下林先生的安全,其他事情,大哥没吩咐我也不会做!」
原来邹杰是祁子嘉借给林景禹的保镖……的确,林景禹需要个保镖,不久前他才被一群不入流的混混围殴,受了不轻的伤,不知道痊愈没,现在又被自己踹下冰水池,不会出什么事吧?
游泳馆那老头走路都颤巍巍的,不知能不能把林景禹从水池里拉出来,明天就是股东大会,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脱干系不说,对各位股东也没办法交代。
加贺眉毛拧在一起,沉声道:「邹杰,我们回去接林景禹吧!」
「好。」
邹杰二话不说,调转车头回到游泳馆,下车和加贺一起往馆里走去。
警卫老头还在收发室打瞌睡,加贺一出一进他都没发现。
加贺原衫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上石梯,刚迈进馆内,就听见哗哗的水声。往池内一看,林景禹居然脱掉了上衣,穿着休闲裤在几乎低到零度的冰水里游了起来。
「你、你疯了?!」
林景禹一条腿使不上力气,只靠双手,以怪异的泳姿游动着,听到声音.缓缓的扭过头,好似反应迟钝似的,半响才答话:「因为……很冷啊……又上不去……游起来,就不冷了……」
晚一步进来的邹杰见状,二话不说跳下泳池,拥着林景禹游到池边,加贺赶紧伸手将他拽了上来,脱下外套将身体已经僵硬的林景禹包裹住。
「老板……」林景禹乖乖的靠在加贺怀里,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开始涣散,嘴巴一动一动的,加贺俯下身,才勉强听清:「你说得对,我搞不好,还能参加残障奥运呢……」
「……」
混蛋!苦肉计用了一次又一次,以为他还会傻傻的上当吗?!
「叮!」
加贺打着打火机,点烟,吸了一口,却被呛得不停咳嗽,这烟放在外衣口袋里,抱着林景禹的时候好像受了潮。
寂静的走廊另一端突然响起劈里啪啦的脚步声,半夜赶到医院的林皓穿得跟死神一样,从头黑到脚,但都比不上他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加贺原衫将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问林皓身边的季小武:「祁子嘉呢?」
「大哥他……」
「我不准他来!」林皓「嗖」的一下飘到加贺面前,阴森森的开口:「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染指他!」
「呵呵……」
加贺懒得理他,转身往电梯走,哪知林皓居然像鬼一样跟了过去,在他等电梯的时候,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你这个黑寡妇!」
「你说什么?!」
「淫荡、下流、无耻、不要脸!」
加贺回身一脚将垃圾桶踢飞,林皓身姿灵巧的躲开袭击,拳头也挥了起来,就在两人要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季小武勇敢的冲进战局,挡在两人中间。
「大嫂、加贺先生,冷静、冷静!」
然而积怨已久的两人一旦决定开战,又怎么是他能调停的?于是季小武光荣的成了炮灰,瞬间就被轰倒在地,捂着误中拳脚的鼻子,泪眼朦胧的想起临出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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