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红,在怎么伪装坚强,她到底还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苏夜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目光,“你最好给我记住,你只是区区一个罪奴,不要妄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无论是少卿也好,还是赠你紫玉的人也好,凭你的身份都高攀不起!”
他说完,便松开手,转身准备离去,忽的又顿住脚步,侧头扬了扬手里的紫玉,冷冷的道,“这块玉就先放在本宫这儿,你若是表现好,本宫或许可以考虑考虑还给你也不一定呢?”
尹初妆的心却是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并沉了下去,仿佛落入了冰冷的寒窟……
自这之后,尹初妆的性子更是沉静了下来,笑容也少了下去,她开始无条件听从苏夜的吩咐,说她温顺的像是苏夜圈养的一条狗也不为过。
但只要一有空闲,她便会四处打听尹初珩的下落,就这样,尹初妆在燕王宫度过了第一个年头。
燕国空气潮湿寒冷,尹初妆身子自小便虚弱,过冬天时便格外难熬,有时冻的狠了,晚上时身上竟会起青斑,尹初妆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便会如梦呓一般喊着母亲,喊疼,眼角是滚烫的泪。
可说来奇怪,有时候尹初妆半梦半醒之间竟会觉得身边有个人一直拥着她,怀抱温暖。可到了早上,尹初妆醒来时,身边却是半个人也没有。
时间长了,尹初妆便只道那是自己的一个梦,也不甚在意。
二月莺飞,四月草长,燕王宫冰雪化去,生机又起,满园花开锦绣,一副春光灿烂的模样。
一个消息,却传遍燕王宫,那便是丞相长子,太子伴读——柳少卿突然离世。
尹初妆听见这个消息时,正在为苏夜泡茶,冷不防滚烫的开水便浇在了手背上,她疼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苏夜皱眉看着他,目光深沉,良久才叹了口气,“你先下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今日你不必来值夜了。”
尹初妆放下手中东西,退开几步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太晨殿。
苏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是敛下神色,手紧紧握起。
第20章:醉酒()
柳少卿的丧礼办的十分浩大,几乎是照着皇子的规格来办的,尹初妆听太子宫的其他人说,这是苏夜特地向皇上求来的。
柳少卿入葬那天,尹初妆听着哀乐,不自禁就红了眼眶,到底没有勇气出去送柳少卿最后一程,苏夜也没有。偌大的太晨殿就他们两个人,寂静的如同黑夜,只有尹初妆轻轻的抽噎声。
还记得初见柳少卿那天,他一袭白衣如雪,远远的站在阳光底下,仿佛周身都被勾勒出淡淡的金色,一个微笑就让人觉得比阳光温暖更甚。
他教她识字读书,会执她手在白宣上肆意挥洒,会对她浅笑,对她温柔说话……那样一个笑起来和煦如春风的男子怎么就这么突然离开了呢?他明明才十七岁啊……
“不必哭了。”苏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尹初妆抬起头,却见苏夜正愣愣的望着手中的杯子发呆,“这一切,都是少卿自己的选择,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们又何必替他难过!”
尹初妆愣了愣,苏夜抬眼看向她,嘴角却是扯出一个冷笑,“怎么?觉得本宫无情?”
尹初妆没说话,只是抬手擦去了眼角残余的泪珠,“奴婢不敢。”
苏夜再没说话,只是挥手让她退下,尹初妆再走出太晨殿大门时回头看了苏夜的背影一眼,却是无限萧索寂寥之意……
尹初妆是从别的宫人那儿听说了柳少卿同那个叫澜歌的女子的故事的。
澜歌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柳少卿五岁那年随苏夜周游列国,在赵国遇见了在路上乞讨的澜歌。
柳少卿心软,因为悲悯澜歌身世可怜,就将她带回了丞相府,澜歌因此做了柳少卿的贴身婢女。
一转眼便是十年时间过去了,澜歌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柳少卿与澜歌朝夕相处竟慢慢生出了感情。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澜歌却是赵国的奸细,就连那次街上偶遇也是安排好的,目的就是利用柳少卿,窃取燕国机密。
而澜歌也一直在偷偷的往柳少卿的饭菜里投毒,这毒潜伏期极长,想来也是为了让澜歌能够全身而退。可不知为何,直到柳少卿毒发,澜歌也没有走。最后,也是澜歌亲口在柳少卿面前坦白了一切,自刎而死。
自此,柳少卿的身子便一天天差了下去,尹初妆遇见柳少卿那时,柳少卿的身子已是虚弱至极,只不过是一直用药拖着罢了,而这一拖便是两年。
直到几天前,柳少卿偶染风寒,带出了体内一直滞留的毒素,才会突然离世。
说话的那个婢女说到后来也是泣不成声,只是连连道,柳公子是个好人,每次只要撞见太子惩罚她们,必定会出口替她们求情,在这燕王宫里再没有一个人能够似他那般为她们这群低微的奴婢考虑的了。
尹初妆又想起柳少卿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极认真教她写字的样子来,心里也是一阵空落落的疼。
“尹初妆!”苏夜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吓得围在她身边的一众奴婢连忙起身行礼。
苏夜点了点头,淡淡的对尹初妆道,“你过来。”
尹初妆愣了愣,苏夜却径直离开了,尹初妆只好跟上,苏夜却带着她直接去了燕王宫最高的朱雀门,千里宫阙一片缟素,仿佛一夜之间下了场大雪,将那些繁华掩埋其下,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苏夜也是一身素白衣裳,刚毅的侧脸轮廓衬着天边未落的云霞,似乎掩在了琉璃彩光里,让人看不真切。
有宫人送上了已温好的酒壶,苏夜拿了在手中,却没有喝,只是同她道,“本宫同少卿从小就再一处,本宫只比他小两岁,他却像哥哥一样处处照顾本宫。小时本宫被父皇责罚跪在祠堂,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没有人敢为本宫求情,也只有他肯陪着本宫。”
苏夜顿了顿,抬手灌了一口酒,“本宫被册为太子那天,持明宫前跪满了密密麻麻的宫人。没有人知道本宫的心里有多么害怕惊慌,本宫害怕担不起太子的责任,害怕承不了大燕江山,也是少卿,也只有少卿,无比坚定的站在本宫身后,无条件的相信本宫。”苏夜说着又灌了一口酒,飘扬的酒气在空气中兜兜转转,转而又消散在渐起的夜风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朱雀门下灯火辉煌,苏夜本不是话多的人,此刻却絮絮叨叨的同尹初妆说了很多话。夜风微凉,尹初妆从宫人手中接过挡风的大氅替苏夜披在了肩上,“殿下,回去吧。”她没想到,这样冷血无情的一个人也会有为一个人伤心到如此地步的时候,或许以前,确实是她存了太多偏见。
苏夜回头看向尹初妆,眸中似有点点水光浮动,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尹初妆,良久才扯出一抹苦笑,“少卿少年天才,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前程似锦,却偏偏生了一副软心肠,他若是没有在赵国救下那个女子,又何苦会丢了性命?我苏夜此生绝不会做如此荒唐事……”
尹初妆沉默的看着苏夜骂了半晌那个叫澜歌的女子,在朱雀门上发脾气,连肩上披着的大氅也滑落在满是酒壶碎片的地上。尹初妆只是静静的看着,却想不出半句劝慰的话来。直到他指着她大声道,“你同那个女子一样,她害了少卿,你也会害了我!”
尹初妆愣了愣,却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下一刻她的肩膀就被苏夜握住,那力度大的惊人,像是活生生要将她的肩膀捏碎一般,尹初妆忍不住皱眉,一颗心立刻跳如擂鼓,“殿……殿下……”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本宫眼前?啊?为什么!”苏夜怒吼着,熏人的酒气喷了尹初妆一脸,尹初妆震惊的抬眼,正对上苏夜幽深的眸子,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疑惑与疯狂,“不……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要害谁,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我同那个叫澜歌的女子不一样。
“呵,”苏夜苦笑着摇头,松开了抓住尹初妆的手,“算了,送本宫回去吧。”
尹初妆在抬眼看时,苏夜的眼里却只剩了黯然,再不复刚才的迷惘与狂热。
朱雀门上轻狂一场,却化作日后无限悲伤。只是尹初妆还不知道,自今日过后,她的生活才真真正正算得上天翻地覆。
第21章:重逢()
经过那夜的事,苏夜不知为何对她的态度突然恶劣起来,本就难熬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尹初妆害怕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的去按胸前的紫玉,只可惜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紫玉还在苏夜的手里。
尹初妆蹲在太晨殿前守夜的时候,偶尔也会望着头顶那片星海苍穹发呆,看的久了,便会想起沈离,在她眼里沈离的笑可比那些星星耀眼多了。
“阿离……我们何时能再相逢?”尹初妆微微闭了闭眼,眼角微凉。
而她的身后,原本灯火璀璨的太晨殿忽然灯灭,只留下一片空洞洞的漆黑,身着黑衣的苏夜隐在那片黑暗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第二天一早,尹初妆还没睡醒,就被人大力的推了一把,朦胧之间,她只听见一旁的人说,“太子殿下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说要练习射箭,还要我们把这些罪奴都送到校场去,我看太子殿下那脸色可是难看的很。”
“可不是,柳公子去世,最伤心的怕就是我们殿下,想来也应该是借着射箭发泄发泄。”
“……”
尹初妆听到这儿,脑子已是清明的很,不知为何脑子里又突然跳出那天夜里苏夜微红的眼眶,和眼里炽热疯狂的光芒,心头便突的一跳。
跟着那两个嬷嬷来到校场时,校场的台阶下已经跪了整整两排的罪奴,尹初妆愣了愣,前面的一个嬷嬷回首见尹初妆还愣在那里,只是伸手大力的扯了尹初妆一把,“还不赶紧去给我跪着,发什么愣!”
尹初妆被拽的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满是石子沙砾的地上,尹初妆吃痛,再去看时,一双手掌已搓破了皮,渗出颗颗血珠,膝盖也是火辣辣的疼。尹初妆咬着唇,强忍着快要流出眼眶的泪。
苏夜坐在台上正中央的檀木圆椅上,看见台下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皱,良久,只是淡淡的错开目光,转而对身边的小太监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小太监微微点了点头,扬声道,“殿下今日射箭,想用活人做箭靶,你!”尹初妆随着所有人一同向那小太监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刚刚那个扯了她一把的嬷嬷,“你先试箭!”
话音刚落,那嬷嬷已是面如死灰,颤抖着身子跪下喊道,“殿下饶命啊,殿下,老奴照顾了殿下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殿下……”
尹初妆心头触动,转眼去看苏夜,却见他只是极不耐的挥了挥手,下一刻便有人上前来捂住了那嬷嬷的嘴,硬生生将她拖到了百米开外的一根木桩上,用绳索牢牢绑住,然后在她头上放了一个苹果。
尹初妆看着苏夜搭弓射箭,看着那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好扎进那个嬷嬷的心口,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替苏夜担心的嬷嬷死于非命,看着鲜红刺目的血潺潺而出……
尹初妆吓得死死捂住了嘴,强迫自己不要叫出声来,但那些宫人却像是看惯了这样的事,只是淡然的走过去,解下那嬷嬷身上捆绑着的绳子,将她从校场拖了出去,鲜血还在流着,染红了一路。
尹初妆再看向苏夜,那眼神里除了害怕便只有一片空洞,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的眼里会这般轻贱?明明是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可为什么他下手时还能这样淡然自若?难道在他眼里别人都不是人,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吗?
眼见着那嬷嬷已被拖出校场,小太监忙凑到苏夜身边讨好的问道“殿下,不知您还要选谁做箭靶?”苏夜抬起漆黑狭长的眸子,扫了扫面前的一排奴婢,殷红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抬手指向了跪在台下瑟瑟发抖的尹初妆,“就她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立刻便有人上前抓住了尹初妆的胳膊,把她拖到了百步之外的一根木桩上。
尹初妆早已吓得不能言语,一双眸子惊恐的盯着苏夜手里的那把金色的弓箭。她多希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可以可怜可怜她,可以放她一条生路,明明她已经那样听从他的命令,乖顺的就像他的一只狗。
可是没有,苏夜抬起弓箭,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告诉她:“在我们大燕,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低贱的下等人,本宫要你生则生,要你死,你便无路可逃!”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羽箭朝她飞来却动弹不得,她以为她就要死了,同刚才那个嬷嬷一样,而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刻骨的恨意还是恨,苏夜,这个名字注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永远的痛和恨!
关键时刻是尹初珩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感受到哥哥身上温暖的温度,也感觉到哥哥灼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尹初妆呆在原地,她找了那么久的哥哥,她不惜离开阿离回到这如地狱般的燕王宫也要找到的哥哥,此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可他却为了她生生挨上了一箭。
“哥……哥哥……”尹初妆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泪水不知何时已滑落眼眶,突自淌的满脸都是。
站在台上的苏夜垂下手,眼里似含了一团雾,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真实的想法,只有那只攥着弓箭的手越握越紧。
“初妆……哥哥……找了你好久,你……你到底……”尹初珩的话还没说完,就晕倒在了木桩旁。
“哥哥!”
“阿珩哥哥!”
两道呼声同时响起,尹初妆终于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晕了过去,而她最后看见的却是苏夜跑过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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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尹初妆偶尔也会想起一个叫苏夜的男人,想起她漆黑狭长的眸子,想起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想起他朱雀门上孤绝清冷的背影,也会想起站在台阶上举起弓箭时冰冷的眼神……
“想什么呢?”洛临川替她倒了杯茶,笑着问道。
尹初妆接过茶杯,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幼时的一个故友。”
“故友?”洛临川笑着搂过尹初妆的肩膀“那想来应该与尹儿交情颇深。”
“不,”尹初妆靠着洛临川的胸膛,安心的闭了闭眼,“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不敢忆起这个人,因为他是我幼时所有不堪与痛苦的根源,但现在,我已经可以淡然的想起与他之间的种种。想来,何为不肯,何为不愿,无非一念之差,何以言爱,何以言恨,不过一点执念。”
洛临川笑着亲了亲尹初妆光洁的额头,“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是忘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人是非放下不可的,不过是凭人心意而已。”
尹初妆笑着点了点头,“我要睡一会儿了。”
“嗯,就靠在我身上睡吧,我保证不会扰醒你。”
尹初妆闭上眼,倏忽之间,那么些年的刻骨恨意却像是化作了过眼云烟一般。
苏夜,恨了那么多年,也该放下了。苏夜,我不恨你了。苏夜,祝你在那里也能得到幸福……
第22章:求娶()
“姑娘,姑娘……”小五气喘吁吁跑过来,“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小的找了你好久呢。”
苏胭的故事才说到一半就被突然打断,皱眉看去,小五却是一脸焦急的模样,“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