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皑皮笑肉不笑地扯开了嘴角,苦笑两声当应和了「不敢啦……」
「对了!!皑哥你知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应该知道的吧,就在工场啊……」
「嗯?最近最大的事不就是牛奶收养了狗?」
「唏,那算是什么新鲜事?早过气了啦!!……总之啊,昨天第三业务组值班的时候,你知道值木工要弄政府办
公室的家具吧?心哥很“不小心”地用切割木板的刀片切断了狱警的手掌!!哇塞,有够劲爆!!心哥他真的超屌
……」
陆皑愕然地抬高了头,然后耳边的感想都无瑕细听了。
阿心就是这样的人……那男人,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的,谁惹到他,他一定报复。
那只兽想要报复、计划着报复,无时无刻地。
这次被他以十倍还牙回去的,肯定是将烟头烫在他手心的狱警。
熊仔被狱警叱喝了,静了一阵子没说话。
陆皑不想跟任何人并肩,故意加快了步伐。又绕过牛奶的位置了,那男人一如以往般挺直着腰板、睁着炯炯的眼
神监视他们,脚边的狗变了聪明怪物,懂听他的命令,一眨不眨地紧盯着……
陆皑的喉头滑动一下,不敢对视,跑过了,人与狗在眼角变成寡色的色块。
暴力、鸡奸、报复、猜忌、怀疑、谎言、互相刺探、互不信任、收取情报。
陆皑像在冬天被冰水从头淋下,再一次体认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人与人的磨擦能提取温暖,即使肌肤渗出微
弱暖意,刹那妙不可言,事实上仍是个寒到刺骨的地方,光是一阵恶意刺探、一场白色谎言都可以将人冷死的地方。
他从何时开始忘了呢?
认识阿心时?与可可变成朋友时?
没有一个春天是永久的,连人与人的交心也不能让它永久。会延长一阵子,但不会很久。
他认知,但他不想这样。绝对不想这样被冷死、或冷死别人。
他失常般用力地跑,跑至浑身烫热,迫出了汗。
二十、ORANGE CLOUDS 中(微慎)
就当是分手费,你告诉我蝙蝠的事吧。
……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口。
如果现在有人劝他要跟可可分手,他搞不好先杀了那个人再自杀(除非劝解的人是阿心)。
即使充份认知到自己的无节操了,他还是不要就这样而分手。
只是,以现在的状态,猜忌、怨恨、怀疑不安!!怎样也没办法再交往下去……
他向来不是个耐得住性子不去触碰、远远观赏就好的人。
阿心是内容精致得不可思议的破碎玻璃球、可可那只保护主义过强的刺猬,身上的利芒是长出来了、也让他看见
了,但那些锋利的玻璃尖角、突出的利芒,要不要去拥抱是他的选择。
要他出尽吃奶的力气拥抱到全身被贯穿也甘愿,会很痛,但没关系。
「我……」
只说了一个字,那个男人便抢白「别过来,我今天要考试。」
坐在图书馆的桌子前,他头也不抬,只关心他的笔记。
「我只想说几句。」
「你最好是只说几句。」依这个男人的罗唆程度,花上两天还有得说。
「……你连听都不听一下?我保证只需要花你几分钟,不会碍到你太多的,干嘛……」
「你现在已不止说几句了。」
男人把手上的自动铅笔搁下,抬头瞪视他,像警告他不要侵入别人地盘的动物。
「……阿心说你是骗子,但医生却跟我说你只是保护过度,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他们那句才是真的!!你都不会想
跟我解释一下、否认一下的吗!?」虽然答应了他的交往,却果然……没有重视过他的感受,只当是宗交易而已!!
「啊他们一说你就相信了,也给你这大侦探查出了事实,THAT’S ALL。」够了,他不想再跟这男人你一言我一句
地浪费走所有温习时间。真的够了。
「你这样……」他咬紧了牙关,喉头滑动一下「你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交往下去!!就当是分手费也好、你同情
我这个被骗的傻瓜也罢,你告诉我蝙蝠的事吧!!」
可可抬眼看着他,唇瓣微嗔地抿成一线,陆皑心悸得猛。
因为他真的感觉到这男人非常不愉快。
「如果我不合格,一定把你砍成二十八份抛下海当鱼饵钓鱼。」这样说着,可可粗鲁地拉开一旁的藤椅子,陆皑
那敢作次,立即就把屁股乖乖放上去。
图书馆于这时份非常地清静,只有可可一人在温习,他想大概是哈雷下了什“律令”。
他以为可可立即会说,但他只是缓缓地转着笔,看起来没有要说的意思。
眼睛却也没有看着书本、笔记,没有看着任何地方。良久,陆皑的一句“算了”快要说出口时,他却开始说了,
刚刚像在脑内寻找着时间囊,那搞不好是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你也知道我加过监的吧?」
「嗯。」的确,之前跟可可吵架时,他无意中说出来了。
他只是一直没有在意,但事情一扯上蝙蝠,就让他猜测着加监的理由而倍感不安,可可加过监、蝙蝠也是……
「加监的原因是蓄意伤害他人身体。我……拔走了那男人的眼珠。」
即使早就猜出来了,陆皑还是不自觉地咽了口水。他知道被那个单眼男人憎恨着有多可怕、而且那不会是普通的
怨恨、小小的报复。
陆皑连随便的应和都觉得太肤浅了、太没神经了,不如静静地听来得要好。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很穷,永远只有三件衣服更换,住在木屋区,床看上去像困宠物的笼子,连那屎尿满
得快溢出来的马桶都是几户人共用的……反正,很穷。你也猜到接下来的事吧?到我之后修毕了会计师的资格就恨不
得立即上班、拿到薪水。薪金普普通通还过得去、不、其实也满不错,但我的脑子对数字的运转一直停不下来,敏度
高得像疯子……」可可说到这儿耸耸肩。
「我任职的那间公司规模算是中等,是间采购的中型公司……也许这是因为创办的那对夫妇很精打细算吧,公司
的利润增长得很快,他们开始暗示我进行逃税的事。我没什么正义感、也不觉得很有问题,于是就逐些更改业绩之类
的避税……香港有那间公司没有这样做过啊?」
「……我做得满成功的,没有被抓。是我自己,我看着他们逃税的金额越来越多……我就想,他们本身的财产已
经够多了,花也花不完,竟然还去逃税?很荒谬是不是?让他们死抓着不合法的钱根本也没用……当这个念头开始冒
出来就没法停止。他俩很信任我,不太管财务上的收支,只要每个月的利润都在增长就好……我也就很轻易可以动手
脚,我忘了那是什么契机,总之有天,我动手了,一口气把六百万转到我瑞士的户口……很简单、真的很简单,只是
按个键就过去了。」
「但之后我在家,看着电脑茔幕……一直看、一直看,也不知道要拿这笔钱怎算才好。我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需
要这笔钱,只不过是一个疯狂的执念,到这个数字真的躺在我户口了,就不知道下一步。我想过要大吃大喝、去环游
世界、去买一只稳升的股票……很多很多但都不想做、就是没想过要逃。我像个呆子般不吃不喝看着那没意义的数字
,一直到警察上门来搜寻。」如果当时他愿意,早就远走高飞,并且没人能抓着他的把柄「警察没兴趣知道我这百万
富翁干嘛玩自闭等人抓。」
「我不反抗也就判得不多,刚进来的时候想着很快就可以出去,没跟其他人打交道……充其量就知道狱中的大势
头。」说到这儿,可可将膝盖缩上来顶着下巴,把自己卷成人球,陆皑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因素的反射动作「有好几个
想来惹我的人,都给我打回去了……其中好像有蝙蝠的人,我没记着。有天,蝙蝠找人叫我去男厕那边,我想,好,
反正又是无聊的警告听听也无妨……」
陆皑想起阿心,他是否也是被蝙蝠找人叫过去,不怕死的态度让他自投罗网了?
可可扯了嘴角一下,看穿他的所想「对不起,不像阿心,我那时还是很想活的,只是知道不去的话后果更严重而
已……总之我去到后,很快就给那男人扯进去厕格,还反锁起来。我知道他想强上我,我说怎样也不被男人干,于是
死命挣扎……」
陆皑看着男人搁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开始颤抖,他不知道回忆着的可可有没有注意到……
他很想包裹住可可的手,但没有做。
总觉得稍触碰到他,他便会从回忆中跳出来。
「……你不知道那男人的力度有多大……他勒住我的颈子时可以单手抽起我、整个人浚空,我用尽吃奶的力拉开
他、用指甲刮他,应该是很痛的吧……他开始抓着我的脑袋撞墙,让我后脑不停地撞墙,直到我晕到不行、觉得湿湿
的才知道脑袋撞穿了……」可可渐渐地握紧了拳头,语调不再像描述犯案原因时平稳,陆皑听他的声音像很想喘气「
他掏出那个东西来……哈哈,整根都入了珠,他妈的像串葡萄!!」
男人耸耸肩,笑得有点让他觉得可怕。
「哈哈……看到那样的东西我当然想躲!!谁想被那串他妈的葡萄插啊,肯定痛得不得了……好可怕,我从没看
过那么又丑又大的东西,那鬼东西还要插进来!!我疯了般一直挣扎,就算知道没用……就算被他压在马桶上我还是
惊叫着想要逃开……」可可喘了口气,像重回当天的厕格内般,用力地咬住下唇「……他妈的他当然成功了!!他当
然插进来了不然我不会连肛门都裂开……我还记得,下面的血流到像尼加拉瓜瀑布!!哈哈……」
可可皱了皱鼻子,连被他说的话震憾到的陆皑都没发现他何时哭了。
男人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般,干涩涩地笑几声,然后怕湿了教科书,才用手心接近手腕的部份抹着眼泪……
他红着眼眸带着恨,大声地吸鼻子,看起来很想抽烟「……我发誓这辈子没试过那么痛、那一刻我以为整个人会被他
硬生生撕开!!然后那个混蛋、那个他妈的王八蛋爽到上天、从内裤中拿出一包白粉……他喂我吃白粉!!」
「……我有哮喘不能碰毒品,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死我!!他当然不知道、甚至我也忘了,只知道一味地逃开,
他板开我的下巴硬塞进去……我给他硬喂了起码半包……」
「可可……」陆皑忍不住轻喊他的名字,深觉得自己做错事。他说得对,每个人都有一两件不想回忆的事,他却
硬是要他说出来。
「不、我现在想说……」只有现在。男人用手腕跟手背抹着流下来的泪痕,不抹的时候,就紧扯着膝盖上的布料
,扯到指骨泛白「他喂我吃白粉……之后我哮喘发作、不、也许是气管敏感引起的吧,他察觉不对了,开始害怕会杀
死我,于是他逃了出去,混蛋!!他想要冲出厕所,那时候我明明半死不活了,也不知道那来的拚劲……也许知道自
己快死了吧,就死命地抓着他!!他狂打我,我也不觉得害怕,就是没有松手。然后……纠缠到了近门的位置,他就
快要逃出去了……我随手拿到什么都攻击他,手乱抓着,在洗手盘那抓到了装肥皂的小盘子……」
他看向陆皑,想知道他能不能想像那个盘子「你知道吧?就是弯弯的,装肥皂的小盘,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
用玻璃做的……」
陆皑点点头,他甚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
二十、ORANGE CLOUDS 下
「监狱的人那时候还没想到那玩意儿也能当武器……我拿起小盘子,一下敲碎,拿着剩的一半就插向他……我乱
插、也不知道插到他什么地方,大概是手臂、背部之类的吧……但,有次我再举起手要插下去时,发觉玻璃角上头插
了颗小东西……我看了几秒才知道,那是他的眼珠。哈哈哈——我用那盘子把蝙蝠的眼珠拔出来了!!」
「他痛到疯了!!暴打我,快把我活生生打死……我被打到在趴在地上,动不了一根手指,下面的血流个不停
……我不知道他何时走了,他为了自己的伤出去求救、把我丢在那儿慢慢等死……」可可的泪已经不再流了,手指却
加剧地颤抖「我也真以为自己会死……然后狱警们来了,我知道、因为我看见他们的靴子踏进来,由远至近,我等他
们走过来、抱起我上救护车……但他们没有。」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可可抬起湿润的眼眸凝视他,鄙夷地笑两声「他们看着我要死不活地抽筋、血都快
流干了,他们在讨论要不要等我死!!我心里大叫着:我想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我!!求求你们
!!……但看着他们走来走去,该死的,我甚至看着他们的靴子踩出血泡!!那是我的血……」
「我只看得到他们的脚,不停地想着他们就在这样近的地方看着我、明明可以救我的就在眼前,却……在讨论要
编我进医院的理由有多麻烦。我当时……发不出一个音,只能像快被吃的家禽般等他们决定……他们看着我像虫般躺
在地上抽筋、气管的尖喘一次比一次响、快被回流的血呛到窒息了都无动如衷,我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在
等我断气……到最后他们才决定呈交给上头的死亡报告比较麻烦,因为我怎样也不像自杀,所以才叫救护车。」
「我终于被送进医院时已经休克了,压着的床单全是血水……他们把能打的药全都打进去。反正……我的命是保
住了,但那群人渣编的理由不够好,我的嘴巴内外全都是白粉,无论谁看到我都知道不是囚犯打架那么简单。这事最
后闹上了法庭……我不想告他,我只想别判回这监狱就好,因为那个男人、那个被我插盲了一只眼的男人一定会报复
,我很害怕、很怕再回来真的会死……」说到这儿,可可的泪又不自觉地滑下来「但他们……那群混蛋不知收了蝙蝠
什么好处或威胁,他们给假口供,无论我怎自辩都没用。最后那个杀千刀的法官相信他们的说词,从本来的自卫伤人
转成蓄意伤人、严重伤害他人身体……我跟蝙蝠都加了监,我还被判回这该死的地方!!」
陆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笨拙地轻轻触碰他的颈后。
这样抚猫的动作,大概可可觉得很窝囊吧,一开始躲缩开来,好一会儿,才放松着让他轻抚。
他球状地缩在藤椅中,抱着膝盖,真的非常非常窝囊地啜泣起来,眼泪鼻涕糊成一片。
「我想接下来的事你都有听说了……他们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找我麻烦,蝙蝠的手下我还有点办法应付,可是一看
见那个缺了只眼睛的男人我就……连反抗的意欲都没有了,他们把我带到厕所迫我表演自慰、要我当他们的性玩具
……多的是玩法,哼,我当时被欺凌到啊连没自杀都蔚为奇谈……」
可可的脸上带了点笑容,有些不知说与不说的迟疑「不过,其实我有试过自杀,每天都过得像狗一样痛苦,我甚
至想,被蝙蝠强上的那一天为什么不死掉就好?如果早在那天死掉我就不用再受苦了……我试过把裤子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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