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吱吱的皮鞋声从远至近传来,用警棍把一牢一牢房人都敲醒。
听得出还带浓浓睡意的声音「喂,快起来!!刷牙洗面去晨操,别再作什么春秋大梦了!!」
「摺被子!!记得要把被子摺得整整齐齐的,别想给我偷懒!!」
一牢接一牢的人都醒过来,跳起来刷牙梳洗。
声音此起彼落,一时间,监狱像再活起来了。
陆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妄想中起来,替可可摺好被子后爬下来……
那男人已经刷完牙了,这会儿坐在下铺,把洗脸台的位置让给他。
「可可……」刷牙到一半,满嘴泡泡的他情难自禁地说「喂,可可……」
「嗯?」
可可闭着眼睛,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懒懒地回应着。
「哦说……」将泡泡冲走后,用毛巾擦嘴,他再说「我说,你早操之后要去那里?」
「嗯?吃早餐啊。」
「那之后呢?」
「早餐之后就值缝纫房的班啊,干嘛?」
察觉了男人根本有心回避他的问题,陆皑有些急躁了「午饭之后不是有休息时间吗!?……就是说,你那时候会
去那里消磨?」后半段的声音明显降了阶。
「哦……」男人这会儿张开双眼,瞪着膝盖看。陆皑在镜子中清楚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大概会去图书馆写信吧。」
写信。
陆皑像给王牌重拳手在心坎重重地击下一拳,意识晃了下。
对呵……写信,可可有要回信的人,他有女朋友了。他竟然完全忘记……或者说,故意不去想这件事。
那叠在可可上床的信。厚厚一叠。
像要炫耀她跟可可的感情有多好似地,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枕头边。
占有可可身边的位置最多时间。
他知道,即使不去注意,那叠信就像挥之不去的幽灵般,代替他的女朋友,监视着这房内的一举一动……
「……这样啊,那……」突然觉得喉咙干涩而且紧得要命,怕自己出现什么难过的表情或眼神,他赶紧拿起毛巾
抹脸「上次你介绍给我的书,我找不到在那边。下午我来找你好吗?」
他尽量自然而快速地说出来,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他也觉得自己无耻到家了,身为图书馆管理员找不到书在那
边,而且还……明知可可有很相爱的女朋友还……
他没办法,他没办法控制自己想靠近这个人,想再紧密点、再亲密点,直到比身边任何人都重要、最为贴近无可
取代的位置,他好想要、好想要到达那个位置,再走近点、再走近点。都是你不好,干嘛能可爱成这样!!如果没有
意思的话干嘛昨晚不闪躲我的吻还回应了……
陆皑隔着毛巾咬自己的指头,想找回点身为他朋友该有的理智,痛到有点欲哭无泪了。
可可舔了舔下唇,像平常般爽快又友善「想来就来啊。」
这就是可可,带点“图书馆又不是我的”的玩笑意味。
明知道可可是迫不得已的,陆皑仍为这很快就拥有的相处时间而高兴得不得了。
「对了,之前我看见你放在上铺那本小说,你也知道图书馆值班有多无聊所以我就……」
正要如平常般,在早上梳洗时打开话题。
突然,整个监狱的警报器「呜——呜——呜——」的激烈响起来了!!
可可掩起了双耳,睡虫全都给吵走了,「啊吵死人了」地埋怨着。
陆皑还拿着毛巾,走到牢房门察看外头的情况。
他第一次遇上大型的警报,就像中小学会有的火警演习钟声,不知道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了?「怎么了!?」
以平常的声量说话根本就听不见,警报声嘶力竭地叫着。
他跟可可的房旁边的墙角,好死不死贴了个鲜红的警报钟,声量更惊人了。
「他们以为在玩SILENT HILL吗……」猫般很喜欢安静的男人持续发牢骚。
其他牢房的人开始躁动起来,像有音乐就会跳舞的小丑玩偶般,摇着铁枝起哄。
于是监狱得像兽山,大家都叫着发生什么事了、那肥猪被杀了吗、有人要闯进来带我们逃狱吗!!
狱警们看起来很焦急,都顾不得叫他们安份一点,只往同一地方跑去。
从上往下看,看得见差不多所有狱警都跑起来了。
之后,不知谁收到了消息,叫了一句「典狱长室失火了,喔耶——!!」
这句话钻进他耳朵后,他都听不到其他杂音了。
他在意的不是典狱长的死活,而是……阿心!!那个傻瓜、那个笨蛋!!那个……阿心!!
录影带。
十六、AMOUR 中
典狱长室失火一事扰攘了很久。
晨操被取消,所有囚犯都必须待在牢房中直到调查完毕。
因为这事牵涉到典狱长的安全,但所谓的彻底调查却很肤浅,不过是逐牢逐牢查找火源物。
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找得出来。
可可很为小手电筒担心。
本来打算藏在洗脸台的去水口中用线吊着,但这不保险,因为狱警们也很知道这些把戏。
当然不能期待来循查的人会是通情达理的牛奶。
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为阿心担心而交谈都没有的牢房中,气氛达到窒息的临界点时,孖叶来了。
孖叶略略扫视他们一眼,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公主跟可可组吗?量你们也没那个胆子……」
可可想,搞不好他没记着陆皑用剪刀插人的事,胆子吗?
这大少爷可是多多都有,比他的家产还惊人。
不准靠墙站着,于是他们站着。
直到男人检查完下铺,翻找上铺时,嘶啦几声,把那叠信拿了下来。
陆皑看得出可可的表情有点紧张……果然,孖叶竟擅自将信口全拆开来!!
「喂——!!你怎可以这样做!?这是别人的私隐吧!!」
有没有搞错!!竟然大刺刺的拆别人的信来看,这样的常识也没有吗……
他还有一连串的话要说,才冲前去阻止,就感觉可可的手扯他的衣摆,要他不要反抗。
下一秒,警棍已狠狠的打上他的肚子!!
「嘎嗄……嘎……」
他感到空腹被殴打的痛苦,胃部剧烈的痉挛起来!!
即使如此,绝不在这人渣前跪下……因此弯着腰,口水狠狈地一滴二滴,滴在地板上「嗄……嗄……」
「你没事吧?」
可可的手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背抚摸,灭轻了那作恶的颤抖。
就是这种温暖,这种自然的触碰,让他再给连打十棍也甘愿。
男人从鼻子喷了道气,连骂他都似浪费时间,直接拿着信往下抖了抖——什么也没掉出来。
「好大一叠情信嘛,大情圣。」
当发现没有遗规品时,竟然真的把信抽出来看了。
陆皑恨恨地咬紧了牙,这种小学生朗读别人情信般的幼稚把戏算什么!!混蛋!!
孖叶看信看得皱了眉,好一会儿把信随便摺皱了,硬塞回信封中「……我说可可,你女朋友也像你般蹲过牢还是
在凤楼认识的?三岁小孩也看不懂的文法,看得我都替她不好意思起来了!!这种女朋友爽过就甩吧?毕竟你是狱中
的高材生呀,狱·中·的!!哈哈哈……」
「你不要太过份!!混蛋!!」拆别人的信来看已经够下流了!!竟然还说这样侮辱人的说话!!
就在陆皑忍无可忍,挥动着拳头要扑上前给他一拳时……
可可挡在他的前面不让他出手,于是男人隔着可可向他吼「怎样!!你小畜牲又想熬棍子吗!!」
「长官,他只是有点闷热昏头了,你别跟他计较。」
可可急忙打着完场「你也知道困在牢房多闷啊,长官也辛苦、大家都很辛苦……」
不想再为难可可,陆皑也就不甘心地住了口。
「哼,不过是那肥猪的烟头烧起了报纸,就这样劳师动众的,我才他妈的欠个人来打顿爽咧!!我这一肚子的气
……」男人露骨地看了看可可的下半身,彷佛要隔着裤子看出形状大小般。
然后伸手来,摸了摸他的屁股「等着你来消一消……你也好久没到我的值班室来了?嗯?忙着招呼你后面那个处
子小公主吗?」
「长官你也知道配房是典狱长配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孖叶摸他时,陆皑看到可可的背不自然地缩了一缩。
小手电筒藏在内裤中。
然后跟那男人再寒暄了几句话后,男人就微微弯身离开牢房。
可可松了一口气。
陆皑突然觉得身前这溜肩的男人太可怜了,实在太可怜了。有必要为一支小手电筒,在外头甚至不值十元的手电
筒如此紧张吗?可可究竟已经在这儿待了多久?
看他如此着紧那每晚陪他的小手电筒,看他如此熟练地与长官们周旋,一次又一次顺着他们喜好去转,甚至被拆
开最重要的情信看、侮辱他的女朋友也不可以生气。
他突然鼻酸,心痛得无法呼吸。
可可之前都是一个人待在双人的牢房,在他来到之前,这男人过的是什么生活?
每晚、每晚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担心快要没电的手电筒,在微光下看了几千次的信。
他突然觉得可以给他整个世界。
外头的世界,不是十几块阶砖。更大、更广阔,多姿多彩不会再把手电筒当命根子的世界。
他突然好想、好想给他什么,却不知道现在站在半块阶砖上的自己可以给他什么。在这儿的他比可可更贫穷,或
许有的只是那股少爷脾气、无聊的自尊,尽给可可惹麻烦。
他连手都在抖震,好想、好想拥抱这个卑微,聪敏而善良得根本不应该受如此多委屈的人。
如果可可想要的话,他什么都给他、可以宠溺他到任何人都无法想像,连自己也无法想像的地步,让他成为最幸
福的人……
可可拔出几张卫生纸正擦着手电筒。
看到他欲泣的表情,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陆皑这才用手用力地抹了抹脸,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希望抹走难过的表情,可是搞不好连眼眶都红了。他赶紧到床沿坐下。
即使很想很想,他再怎样也没办法冲上前去拥抱这个人……
「刚刚那一棍让你很不舒服吧?」
掌心交换磨擦,可可一边搓动着卫生纸,担心地探看他。
「嗯嗯……我反胃得很想吐……」随便应和着,在可可再继续贴近他之前,陆皑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他现在
不想看到可可的脸,不想看见这个人,不然会有想触碰他、安慰他的冲动。
要安慰一个看起来根本不难过的人,他的脑袋是不是透逗了。
明明可可都没有变,仍是那个处事圆滑又小聪明的家伙。
之前还想着“啧,干嘛要这样怕事”,今早他却为这样的可可而心痛得不得了,满脑子只想着怎样去满足他、远
远超过以往那些年受过的委屈,要怎样让他拥有更多,要怎样让他幸福……
他想,大概只有一个解释吧,不是因为昨晚的接吻而突然亲腻。
是因为他好喜欢、好喜欢这个人。
怎么办?他好喜欢、好喜欢这个男人,喜欢到想这男人只属于他。
已经到无法掩饰了。
「喂你真的没事吧?看样子很不妥,我按铃要医生过来?……」
「不、不用了啦……」他赶紧擦着不停流鼻涕的鼻子。
十六、AMOUR 下
牢房门一开,为怕可可发现他不妥,他立刻冲了出去——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如果典狱长室失火的事情真的是关于他,他要立即知道阿心的状况!!不、就是失火根本不干阿心的事、也不干
他的事,那群死猪头很喜欢有的没的都推给阿心扛,然后毒打他一身!!
他要立即知道阿心现在有没有事!!
啪嘭一声,医疗室的门被轰烈地打开。
「医生!!阿心在你这儿吗!?」
陆皑像只不够灵活的狗般,左嗅嗅右撞撞,台风过境每个地方「你有见到阿心吗!?他没有到过你这儿吗?……
你有没有头绪想出他现在最可能在那……呜!!」
一只拖鞋精准地打在他头上。
医生顶着一只拖鞋,指着他吼「陆皑!!你现在该出现在这儿吗!?刚刚不是广播了调查暂时完毕,现在囚犯全
到饭堂吗!!你给我听去那儿了你!!自动性失听又发作了吗!!你现在就给我……」
「对不起,我找到阿心就去!!」
边这样叫着,看到坏脾气的医生拿起第二只拖鞋时,陆皑急忙逃出去!!「拜托如果见到阿心一定要告诉我!!
」
究竟是因为阿心没受伤所以没到医疗室,还是被打了却倔强地躲起来……如果是前者还好,就怕那硬脾气的家伙
……可恶!!你究竟在那里,阿心!!
***
夸张地叹口气,还想再开骂却苦无对像的医生喃着「一点礼貌也没有……」
椅子转向后,哇啦一声,拉开了白布帘。
小床上坐着一个男人,遍体鳞伤,正舔着手臂的伤口。
「那小子走了。」
看见旁边一柜子都是急救用品,床上却只有好几个针筒纸袋跟茶色药瓶……
这家伙只用了止痛药,还像小孩子地舔伤口。
要说他有常识还是没有……医生叹口气,把他的手臂扯过来接手治疗「身为一个医生,看见你这样做我鸡皮疙瘩
都起来了!!明明之前跟断骨那家伙急救得挺好的,只要干自己的事便不着紧的吗……」
边念着,边包扎着纱布,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阿心懒懒地用右手打开旁边柜子,拿出几卷纱布丢在床上、找几颗消炎跟止痛药,直接就吞……
「你是医疗助理不是用药助力,早知你把止痛药当糖果吞,我叫公主回来还比较省钱!!」
阿心的调回牢房申请批下来了,可是这小子像认定了这儿是第二个狗窝般,常一句话都不说在休息或放风时间都
过来躺(也只有医疗室有床),久而久之连狱警们都知道要去那儿寻人。
阿心三天两头就打架打到抬来医疗室,不是他被狱警打、就是打到别人进院。
为省了大家的功夫,干脆让他值医疗助理,俗话不是这样说的吗,自己拉的自己擦屁股。
果然,被他搞到进医疗室长住的人少了。
这会儿,这个惹事王又因为涉嫌纵火而给狱警拖去殴打。
听说录影带被这场火给烧毁。
因为没证据,是想迫打成招的。但这小子只怕被打断了全部牙齿也可以不哼一声,打不怕。好几个狱警甚至给他
反打断了牙,于是又丢回来医疗室了。
「哼哼,那个陆皑很快就给押回去饭堂吧……」
还真任得他在监狱中四处乱跑吗?这会儿大概被狱警赏了几棍,然后拖回去了。
消炎药的副作用好像发作了,阿心没有回话,只是闭上眼挨向后。
包扎完毕,椅子吱嘎一声退向后。
「……你不打算告诉他,是你们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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