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轶扫一眼丁闻,道:“你淡定点。”
“我没法淡定啊!连轶,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那家伙!”丁闻一脸鄙夷,“仗着家里的权势,他什么勾当没干过?哼,傲慢得不得了,我看他一眼都嫌烦!”
“丁闻,你这么说让我觉得你在嫉妒他。”
“啊呸呸呸!我嫉妒他?”丁闻大声嚷道,“我凭什么嫉妒他!我烦死他了!”
“既然烦他,就不要说他。”
“啊,我也不想说啊!玷污我嘴巴!”丁闻说道,语气一顿,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你跟韩以风赌的人是谁啊?不能跟韩以风说,能跟我说吧。”
“你也不能。”连轶斩钉截铁地拒绝。
“连轶啊!”
“和你无关。”
“就说个名字嘛!”
“你不认识。”
“连轶,我好奇啊……”
“好奇害死猫,不要再好奇了。”连轶一字一顿的道。
这边,丁闻缠着连轶,想方设法地从连轶嘴里套话,那边,纪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哎,你感冒了?”小清关心地问。
纪言蹭蹭鼻子,“没有吧。”
小清想起另一件事,捅了捅纪言:“对了,你道过歉没?”
纪言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怎么比我还急?”
“我好奇嘛!”小清无辜地眨着双眼,“我真是特别好奇。”
“没有!”纪言说道,端起客人点的酒水,“你自己好奇去吧,千万别来烦我!”
四天了,没错,四天了!
纪言一边上班一边忍不住想,连轶那个家伙肚量真小,生个气居然可以气得四天不回来!
连轶要是真的打算离开,那也该跟他打个招呼吧。死皮赖脸地住进来,又一声不吭离开,算个什么事,算个什么事!
——靠!
纪言在心中愤愤骂道。
纪言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想着,一直想到下班回家。
他打开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四十平米,变得无边无际的大。
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珍惜,离开了又觉得可惜。
纪言躺在沙发上,脑海里蹦出以上的话。
他也说不清楚现在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难受,又说不上是哪种难受,只是突然觉得,那个每天催他洗了澡再睡的人消失了,那个每天会把一日三餐准备好的人消失了,那个有时会坐在椅子上安静吸烟的人消失了,那个开着烦人的玩笑但事后想来也没什么所谓的人消失了……
连轶在的时候,他觉得烦,连轶不见了,他也觉得烦。
不止烦,而且有些……孤独。
纪言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别人做什么都跟他无关,他做什么也跟别人无关。连轶闯入他独自一人的生活中,一点点的,改造着他那些孤僻乖张的习惯。
可是,当纪言逐渐适应和别人在一起生活时,连轶又悄无声息地选择了离开。
“走的话至少把东西带走啊。”
纪言自言自语道。
“电视、冰箱、空调、沙发……这些都带走吧。”
纪言轻声说道,把连轶的两个旅行包找出来,慢慢地收拾所有属于连轶的东西。
纪言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到洗手间和厨房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便拉上了旅行包的锁链。他漫无目的地坐了片刻,又想起床头抽屉还没检查。
纪言拉开抽屉,发现几盒未动的香烟。“靠,把香烟放我抽屉里!”纪言嚷道,将香烟塞进包中,余光一瞥,注意到一本浅色封面的书。
纪言拿起书,一时愣住。
书籍的作者,竟是纪言最喜欢的建筑师。
丹尼尔·李布斯金——一个忠实于自我,执着追求纯净的艺术,把大自然的光与影融入作品的天才建筑师。
他不知道连轶也喜欢看这类型的书,印象里连轶永远拿一本《财经周刊》之类的刊物,懒洋洋地阅读着。
“你喜欢这个建筑师?”纪言记得连轶这样问过他。
纪言把书放回抽屉,有些疲倦地躺在床上。
怎么办,要道歉吗?
纪言摇了摇头。靠,我凭什么道歉,是他自己小心眼!
可是,是我爽了约……
是我没及时通知他……
是我把他骂出去的……
是我做错了,应该道个歉吧。
纪言烦得把枕头按在脸上,不道歉!跟连轶那种人没什么好道歉的!他走了最好,求之不得!
可是,不道歉的话,连轶就会彻底离开吧。
你真的愿意他彻底离开吗?
纪言烦躁得把枕头往地上一扔,一跃而起,决绝地喊道:
“靠,道歉就道歉!”
纪言摸出手机,找到连轶的名字,按下拨号键,手机里传来电话接通的长音。纪言心中一紧,又急促地按下结束键。
他重新烦闷地躺回床上,自我开解道:“现在才早上六点半,连轶那家伙应该还没起床。要不再等几个钟头,等九十点钟再打……”
他闭上眼睛,睡了不到一分钟,又“嗖”一声从床上跳下来。
“我靠!打个电话我都紧张,我有病啊!不管了,现在就打,他睡觉我就打到他醒为止!”纪言大喊道,迅速地拨通了连轶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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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实际上,纪言这个电话打得还真不是时候。
倒不是因为连轶还在睡觉,而是因为——
“谁啊,这么早就给你打电话。”西诺从白色被单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勾住连轶脖子。
连轶半躺在床上,扫了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喂。”
纪言听见连轶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竟然紧张起来:“啊,是我……”
“嗯。”连轶有些懒散地应了一声,对西诺说道,“别碰那。”
西诺躲在被单里“咯咯”的笑。
纪言愣了一下:“啊,什么?你跟我说话?”
连轶拿开西诺不规矩的手,淡淡问道:“什么事?”
西诺从被子里钻出来,倚靠在连轶肩上,轻轻地笑出声。那笑声隐隐约约传入了纪言耳中:“连轶,你旁边有人吗?”
连轶并未回答纪言的问题,只是重复问道:“什么事?”
“那个,你今天有空吗,我……”纪言踌躇地说道,“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连轶沉默一阵,道:“那你等下来找我吧,我在龙泉。”
纪言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什么‘龙泉’啊?喂……喂?喂?喂!”
连轶已经挂断电话。
纪言有些生气,用力地抿紧唇,狠狠踹了下墙——
我话还没说完,连轶怎么就挂电话了!
“真是讨厌的电话……”西诺低声抱怨道,在连轶的胸口划圆圈:“你等下要去龙泉么,是去等那个男孩子,还是打台球?”
连轶点燃一根烟:“这两者不矛盾。”
“我很好奇那男孩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你在看来电显示的时候……”西诺在连轶的眉毛上轻轻一点,“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连轶淡淡地道:“好奇的话,等下就能看到了。”
纪言跑到楼下网吧上了个网,才查到龙泉原来是S城最大的台球会所。那个地方在S城的西南角,而纪言住的地方在S城的东北角,两点之间构成了S城的最长对角线,如果搭公交车的话,乐观估计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到。
纪言心想连轶肯定没耐性等他四个小时,便一咬牙,打了辆计程车。
不生气,不冲动,不骂脏话……纪言坐在计程车上时,反反复复暗示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和连轶说话,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和连轶解释……
纪言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如果他今天不能控制自己冲动急躁的缺点,那么两个人以后就会真的形同陌路了。
九点钟左右纪言终于到了龙泉台球会所门口。他给连轶打了一个电话问连轶在哪,连轶似乎正在打球,说让他在门口等着,然后利落的挂断了电话。结果纪言一等就等了三十分钟,出来的人还不是连轶,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个男人和连轶年纪相仿,头发挑染成红色,脖子上挂着十字架项链,穿件花花绿绿的衬衫,脚上夹着一双黑色拖鞋。他看了看纪言,又朝四周望了望,确认没有其他可能的人之后,朝纪言咧嘴笑道:“你是纪言对吧?”
这个男人笑起来爽朗明亮,让人心生好感。纪言点点头,问道:“你是……”
“啊,我叫丁闻!”他亲切地把手搭在纪言肩上,“进去吧,连轶正在里头打球呢!”
纪言跟着丁闻来到连轶打台球的桌旁。
“连轶,我把他给你来了!”丁闻朝连轶喊道。
连轶正在和西诺对局,听见丁闻的话,却没有做声。他拉直球杆,俯下身体瞄准黑球和白球的方位,“嗒”的一声,黑球干净利落地掉进洞中。
“好球。”西诺赞赏地拍拍手,“你挥杆真精准。”
连轶抬头来,撑直杆子,面无表情地望向纪言。
纪言呼吸微微一窒。不知怎地,几天没见连轶,再看见连轶时,总觉得连轶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会打吗?”连轶问道。
纪言摇摇头。
“那你在旁边等我吧。”
连轶淡淡说道,一挥杆,又和西诺开出一局。
纪言被连轶的冷淡态度堵住,心中怒火开始嗖嗖往上冒。他握了握拳头,不断暗示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心平气和……然后那团怒火才慢慢地压下去。
丁闻走到纪言旁边,好奇地问道:“你和连轶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纪言想一想,道:“一个多月前。”
丁闻一愣,惊讶地道:“哦,那连轶这一个月,是住你那吗?”
“嗯。”纪言应道,望向丁闻,“怎么了?”
丁闻转动双眼,上下打量着纪言。
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气质一般,实在没什么可以吸引连轶的地方啊。
纪言被盯得有点发毛:“你干什么?”
“哦,没事,没事。”丁闻咧嘴笑道,“我是有点奇怪,连轶怎么会住到你那儿去……”
“我也很奇怪。”纪言道,“那家伙为什么要赖在我那。”
“那,嗯……”丁闻试探地问道,“连轶这两天心情很不好,你知不知道原因?”
连轶情绪不对劲?纪言心中想道,是因为和自己吵翻的缘故吗?纪言忍不住看一眼连轶,却见连轶一脸平淡慵懒的表情,又果断推翻了自己的论断。
去他妈的,这家伙哪有心情不好的样子!
西诺把球杆一放,道:“我又输了。丁闻,换你上。”
“这么快就被连轶干掉啦!”丁闻喊道,屁颠屁颠跑过去接杆子。西诺走到纪言面前,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纪言不禁怔了怔。西诺太漂亮了,漂亮得有些分不清性别。
“小弟弟今年多大了?”西诺点燃一根烟,边抽边问道。
纪言不喜欢西诺语气里的傲慢,抿着唇没出声。
“有二十了吧?”西诺仿佛没看到纪言的反感。
“关你屁事。”
“小弟弟说话真冲。”
“……”
“怎么,”西诺吐出一口烟雾,“来找连轶?”
“……”
西诺斜瞥纪言一眼:“你喜欢连轶?”
纪言一怔,脑中瞬间炸开,猛地往后一跳,大喊道:“靠,你他妈说什么呢!”
这句响亮的脏话刚骂出口,丁闻就放下杆,朝纪言望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表情,居然敢骂西诺?这家伙找死吧。
西诺脸色一变,眼角里蕴出怒意:“你说什么?”
纪言不自在地动动身子,没好气地道:“……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西诺阴测测地笑了:“你架子还真大啊,怎么了,你是千金之躯,说一下都不行?”
纪言不知道该怎么和西诺继续对话下去,因为跟西诺说话的感觉,就像跟一个女人说话。他扭过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结果西诺却不想善罢甘休:“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你以为你骂的是谁?你以为我会允许你随便骂吗?”
“够了,西诺。”
一直为做声的连轶忽然开口说道。
他放下杆子,朝纪言扫了一眼,然后慢慢说道:“走吧,去爱丽丝。”
丁闻没反应过来:“现在?!”
“对。”
“现在是早上唉!”
“爱丽丝24小时营业吧。”
“连轶啊……”
“走吧。”
爱丽丝这个地方,纪言确实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他上次就是在这里,用啤酒瓶砸了那个长发男子的头,然后不顾一切地逃亡,结果招惹了一个名叫连轶的人回来。
再次来爱丽丝,情况并不比上次好多少。
纪言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角落里,烦闷地盯着铺上红色绣花绒地毯的地面。
他从龙泉台球会所出来之后心情就渐渐变得很不痛快。连轶对他爱理不理,一路上都在和那个叫什么西诺的人闲扯,什么哪个地方的马种比较好,什么打猎时应该注意些什么,什么巴黎哪条街上定制的衣服剪裁最出色……那些话题纪言从来都没听过,虽然同坐一辆车中,却好像被透明的墙隔住了,闷闷地无法呼吸。
等到两人好不容易扯完,爱丽丝酒吧也就到了。
纪言心想一定要赶紧找个机会跟连轶把话说清楚,结果刚进酒吧就碰到两个认识连轶的女人。那两个女人长得挺不错,穿得也很漂亮,但十分娇柔做作,是纪言最反感的类型。
“真奇怪,你为什么早上来酒吧呀?”其中一个沙宣发的女孩子问连轶。
女孩问的是连轶,丁闻却插嘴道:“你们在这玩了个通宵?”
另一个留卷发女孩的笑了:“对啊,刚准备回去,不过既然碰到你们,那我们再玩一会吧。”
丁闻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现在的女人真牛B!”
沙宣发女孩撅着嘴,用手推了一下丁闻:“人家跟连轶说话呢,丁闻你插什么嘴啊,还嘲笑人家,真讨厌。”
他们几人又聊了几句话,然后往包厢里走去。那两个女孩自始至终没有看纪言一眼,仿佛当纪言是空气一般。直到他们走进包厢,才咋咋呼呼地喊道:“咦,这个人也跟你们是一起的?”
纪言分明从那句话里听到了鄙夷的意味。他的不痛快迅速升级为严重的不爽。
丁闻和两个女孩点了很多歌,霸占话筒唱得兴致盎然。
连轶和西诺坐在角落里,阴影投在他俩身上。连轶好像并没有搭理纪言的意思,他把手搁在西诺肩上,点燃一根烟,一边慢慢地抽,一遍和西诺聊着天。两个女孩唱得高兴,嚷着要喝酒,连轶便笑着说随便点,他请客。于是两个女孩点了两瓶拉菲红酒。
纪言听见酒名,心中咯噔了一下,靠,拉菲红酒多名贵啊。
自己不付帐还点这么贵的酒,太过分了吧。
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纪言有些坐不下去了,想出去透透气,便站起身说道:“我出去一下。”说罢朝门口走去。他开门时没留意外面的情况,结果和送红酒的服务生用力撞在一起。
——“哐当!”
伴随一声脆响,包厢里所有人的都停下动作,望向僵立在门口的纪言。
纪言垂下眼睛,呆呆地看着满地的碎渣,和流淌在碎渣之间的红色液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