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根本不认识那位客人。」Laban淡淡的说,「但是,我知道她是谁。」
「香港有一个组织,专门出卖年轻男人供人玩乐,那个女人是幕後主使者的情妇。」金髮的Quenton来到一旁。
「你也知道?」景道,脸上有些冷然。
Quenton抽起烟,「这些事情很好查,我只是没想到他是从那裡脱逃的人,而且还杀了对方的客户。」
「你什麼时候调查的?」景问。
「你救他的第一天之後。」Quenton回道。
景不作声,沉吟一会儿,伸手拉开店门,跑了出去。
「Quenton,你是故意的吗?」Laban问道。
「我实在不懂你,为什麼要这麼做。」
「我也不懂啊。」Quenton吐著烟圈。
他只是想看,一个人的坚强可以到什麼地步。
身体开始摇晃,晕眩感一波一波的袭来。
虹人勉强的靠著牆。
眼前有个绝佳的地点。
什麼困扰都不会再有了,那些烦人的,折磨人的,过往。
再也不会做恶梦了。
只要向前走,可以得到救赎。
虹人恍惚的往前走。
宽广的马路,一辆辆快速飞驰的车子,令人触目。
闭上眼睛,虹人任自己身体往前一倒────
「够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暖的手有力的将他拉回,虹人整个人倒卧在来人怀中。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景凛然的看著他。
虹人只是一直望著天空,泪水不停的往下滑落。
明明就已经没有泪水了,明明就不再感到悲伤,为什麼他现在却哭了。
「别哭了。」景温柔的说。
伸手揩掉他的眼泪,轻柔的吻了虹人。
「我在这裡,陪著你。」
「……我…我是一个孤儿…」
躺在温暖的床上,虹人看著白亮的灯管一阵昏花,镇定情绪後,缓慢开口,「从有印象开始,所有的童年回忆都是在儿童之家渡过…」
而这淡泊的回忆也仅止於八岁那年。
那年,和院裡一群男孩一起被领养,恶梦从此开始。
是一个人蛇集团,将他们贩卖给一个个应召站,再出卖肉体任由人糟蹋。
男孩子们被打扮成女孩的模样,供客人玩赏。
他哭泣的不停祈求,不停祷告著,願有人将他救出。
日复日,他不再祈祷。哀莫大於心死。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差点因大量出血而死──」景看著他,「脱掉衣服包紮伤口时……你身上並不是只有一个伤口──」
除了最怵目惊心的腹部深痕,佈满全身大小不等的新伤旧伤。
一个人,是怎样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反射性的抓紧衣服,虹人抿住嘴巴。
「不过,我並不想问你。」景说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说。」
虹人不说话,或者是说,根本不知道该再说什麼。
「但是,我知道那应该不是儿童之家造成的。」景肯定的说道。
「你願意向我说了吗?」他温和的看著虹人。
「这有什麼好说的呢?」虹人惨然的一笑,「你看不起我吧?我竟是做这种买卖的人───」
他倏地拉开衬衫,瘦弱的身体呈现著各式大小不一的伤痕。
「看见了吗?胸前的疤痕,那是我数不清的客人中留下的烟疤,背後的鞭痕,就是不听话的後果,最精采的就是腹部这道伤口──」
「这个客人真是变态是不是?他似乎喀了药,竟然刺了我一刀,虽然我也一刀将他刺死了……」虹人说著说著笑了起来,「怎麼害怕吗?我很肮髒吧?」眼裡有湿润的感觉。
景忽伸手抚著他身上的伤痕,「我很心痛。」
「但是,我更心痛的是,受到折磨的不只是你的身体,还有你已经破碎不堪的心。」他静静的,没有表情的看著虹人。
望进他眼底,虹人似乎看到另一种层次的哀痛。
「能修复的人只有你。」景低低的说,将他拉近,亲吻。
很温暖的接触,虹人没有抗拒。
支离破碎之後,可以再得到一个完整吗?
「我想跟您说一个消息。」
女人边亲吻著男人的勃发,边说著。
男人稍加拧眉,不作声,等待女人说下去。
「杀死你兄长的男孩没死……啊──────!」女人一头长髮被抓起,仰著头看见男人森冷的眼神。
「我最恨不专心的人。」将女人甩至床下,男人下床,对著门外的人喊:「将她解决了。」
「等等…你不想知道───!」女人再次惊愕的瞪大眼。
「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让他送上门来──」男人玩味的拿起一把刀,以刀背轻划她的颈脖。
他不急,既然对方没死,他可以好好想一个办法。
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为他所作的付出代价。
「现在,先好好打发妳。」嘴角抹著诡异的笑。
女人打起阵阵哆嗦。
虹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景。
他缓缓起身,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
冰冷的感觉刺激著身体每一吋,却没有比这一刻更令他觉得平静。
「怎麼不多睡点?」景来到身後。
「口渴。」将水一饮而尽,心裡忽一阵畅快。
伸手抚顺他的散乱的长髮,景笑了笑。
亲暱的举动,虹人不觉得反感,反而是种安心和放心。
很奇怪的感觉,奇怪的人。拼了命要救自己,虽然抱了他,却又不是爱不是同情,难以理解。
而他自己却不排拒这样的关係。
几天,几个礼拜,几个月下来,相安无事。
虹人几乎快要忘记,什麼叫做痛心的感觉。
从前曾听人说,时间是最好的止痛药。
当时他嗤之以鼻,不过现在却好像真是那麼回事。
「先生,这是您要的。」当送餐点时,仍免不了害怕的感觉,虹人想,也许,时间上要更久才能适应与人接触吧。
当男人伸手碰他,女人飘散的香水味,都还是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虹人还是隐藏起来,强迫自己並不恐惧。
不想再让景担心。
从洗手间走出来,虹人紧皱著眉。
吐得胃好痛,手脚没了力气,他稍靠著牆休息。
「喂。」Vanessa出现在眼前。
「你幹嘛?想偷懒?」Vanessa没有表情的说。
「不…」虹人忙振作,「我立刻去送餐。」
「我送完了,等到你去客人都吃饱了。」Vanessa说道,递给他一杯水,「喝些温水吧,胃会舒服点。」也不等虹人反应过来,他便离开。
虹人怔怔的望著手裡的温水。
这是?不明态度?
「他在关心你。」Quenton声音响起。。
「咦?」虹人非常讶异。
这算是关心吗?原来关心的样子还有这种方式?
「很不老实的傢伙。」Quenton点起烟,看著虹人,「我代他向你道歉,之前对你的不礼貌。」
「……」虹人不语,杯子传达的温热感透过手上,隐隐的暖著心底。
「其实,我没在意过他的话。」虹人淡淡的说。
这是实情,他也不知道Vanessa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就如同他悲惨的遭遇,莫名的袭来,毫无抗拒的空间。
世上有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没有根据的。
「不在意?」Quenton微微一笑,「还是根本没注意他对你说过什麼话?」
「不是假装不去想,那些东西就会自然的消失。」
虹人抬眼看他,有一丝讶然。
「Vanessa一开始是因为景救了来路不明的人,因为害怕景受伤而莫名讨厌你,不过真正和你相处之後,他也知道你的武装全是其来有自;这些原因,我们都知道。」
「你……」
「景当然不会说,可是我们会去查。」Quenton淡笑道,「我们之於景,如同景之於你般,每个人都会遇见救赎自己的人。」
「为什麼要跟我说这些……」虹人问。
「救赎没办法一辈子的。」Quenton看著他。
「就算你现在隐藏起来,有一天被揭开时,会比现在还难受。」
虹人怔住了。
「想想吧。」Quenton将烟捻息,转身走开。
这也是一种关心吗?望著他离去的背影,虹人想著。
他知道Quenton想对他说什麼。
景不可能帮助他一辈子,任何人都不可能。
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
但给予救赎的是景,他离不开他,现阶段而言。
有些无助感升起,他彷如浮沉在汪洋中,挣扎著求得一块浮木。
「有时候,想不了那麼多的话,就不要想了吧。」
电车行进中,景忽开口。
虹人不解的望著他。
「Quenton对你说了一些话,你很困扰。」见他露出些许讶异,景轻笑出来。
虹人低下头。沉默。
「我还是只想跟你说,我不会放开你的。」景淡淡的说著,「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去面对痛苦。」
那天,下雨的晚上,注定命运的重合。
明明无助,却又倔强不服输,眼裡透露出不想死的意志。
「不用担心任何事。」景握住虹人的手。
他很清楚虹人害怕什麼事,不只害怕自己,更怕周围的人因他而受伤。
「呐,就算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走出来,那也没关係。」景对他微笑。
修复的时间是无限期。
望著被紧握的手,虹人没办法解释的感觉,正慢慢吞蚀自己。
有一种获救感,比当初没死的心情更深刻,如释重负的轻鬆。
无法言喻。。
将脸别开,虹人闭上眼。
随著电车一站站飞驰,过往雲烟。
他和过去,开始有段距离。
扬起手中的剪刀,乾脆俐落的黑髮飘散一地。
望著镜子裡头髮短得不能再短的自己,忽然有种重新活过的感觉。
众人看见虹人的模样,颇为吃惊。
「天呀,你剪得未免太短了吧。」Laban说,有些惋惜。
「这样工作比较方便。」虹人淡淡的说。
从此以後,过去的自己就不再存在了。
悲伤,沉重,黑暗,种种往事,永不复存,随著原本该死的那天,彻底死去。
「不如将髮色染淡一点会更好看。」Vanessa出著主意。
「……」不置可否。
「Vanessa,我看你是想玩造型而已吧?」Laban毫不留情的说,「因为你不适合淡色系的颜色……」
「…欠扁────」漂亮的眼睛冷眼相对。
Quenton默默的坐在一旁,习惯了两人的打闹,点起烟。
「我说过要少抽烟啊。」景伸手将对方嘴边的烟抽离,捻熄。
静静看著这一幕,如微风吹拂,虹人感觉自然平静。
好像,从以前开始他就属於这裡,安心的感觉慢慢延伸。
心裡的空缺,正一点一点的填补。以他从不曾发觉的速度。
总有一天,回复一个完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