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一组绝了!”他指着一组黑白人像作品兴奋地说。
迟焰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气氛绝佳,角度也很刁钻,相当不错的作品。随即点头表示赞同。
“哎,我什么时候能拍成这样就好了。”邵谊羡慕地看着那些照片。他在行的是风景和静物,人像摄影是他的弱项,虽然拍过不少,但效果都不尽人意。
“关洁……”迟焰看了看下方拍摄者的姓名:“这个摄影师给我们拍过五十周年宣传的形象片。”
“哎,真的吗?你跟她认识?”邵谊很感兴趣地问。
迟焰点点头:“以前在摄影协会,她指点过我很多。”
邵谊不禁有些心痒痒。要是能认识这位摄影师,求教一番,自己的摄影技巧应该会提升很多吧。
其实也可以让迟焰教教自己,毕竟是曾经膜拜过的前辈……但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他戳了戳迟焰的背,看到对方皱着眉头转过身,又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步,说话的声音也降下去一半:“那个……能介绍她跟我认识吗……我想请她指点一下……”
迟焰想了想,点点头:“我试试联系她吧,到时候给你电话。”
两人一直在美术馆逛到闭馆。迟焰的晚班是从6点开始到凌晨2点,要赶回报社,于是两人在美术馆门口道别,各自忙去了。
邵谊没想到迟焰的效率如此之高,第二天傍晚就收到了他的短信。
“跟关洁联系上了,她这周六下午一点半在三川的摄影棚里拍时尚周刊的封面和内页照片,你可以过来观摩。”
邵谊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迅速给迟焰回复了短信:“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没过多久迟焰就回复了:“不客气。”
邵谊想了想,又回过去一条:“伤怎么样了?有按时敷药吧?”
可这一条如同石沉大海,发完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他不由得想了想,自己这语气会不会有点问题——太像管家婆了啊有木有!
然后一阵儿后悔。
所幸睡前迟焰还是给他回了过来:“刚敷完,好多了。”
邵谊看了两遍短信,在想迟焰是不是专门等敷完药才回复的短信,后来又使劲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关掉手机,他躺着床上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过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迟焰这人,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挺够意思的。这个朋友,交得很值。
想完他就睡了。
白莲花从宋兆言那儿回来之后变得更加残暴了,工作量成倍往上涨,外勤的人个个被折腾得面如死灰,自己能撑下来,全靠平时积累的底子。所以晚上还是得睡足了,养精蓄锐,免得明天工作的时候倒下。
终于熬过了炼狱般的一周,星期六下午,他准时来到了三川报业门口,迟焰已经在那里等他,带着他去了摄影棚。
进了摄影棚所在的那栋楼,邵谊就震惊了。他知道三川有钱,不知道三川这么有钱。摄影棚的设施完全不输专业的影视公司,隔壁还设有模拟外景地,各类器材灯光都是顶尖的。怪不得关洁拍照要借用三川的地方,这条件确实没说的啊。
虽然是周日,楼里也不冷清,各种工作人员急匆匆地经过,他沿路观摩,沿路感叹。
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在指挥助理做拍摄之前的准备,调试光线,连接仪器。看样子应该是关洁没错了。
邵谊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女人。穿着舒适宽松的棉麻衣裤,平底浅口鞋,烫卷过的长头发盘成一个髻,用一根乌木发簪固定,露出白皙优美的后颈。她看上去不算特别美,却相当有气质,指挥的动作大气而果决,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是个不错的女人。
这时候,模特儿已经造型完毕,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了。不愧是大手,她拍片的时候这几个名模不仅不敢迟到,还得在旁边候着。
关洁转过来,看到了迟焰,很开朗地笑了,清淡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看上去舒服极了。迟焰向她点头示意,关洁注意到了邵谊,大概是因为迟焰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她也大方地冲邵谊笑了,邵谊连忙对她挥挥手,然后看到关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冲迟焰指了指旁边的监控电脑,迟焰会意地点点头,带着邵谊往那边走过去。
邵谊暗暗感叹,太牛叉了。
很快就全部准备完毕,正式开拍。
这次的模特都是熟面孔,有几个还被邵谊写了报道吐槽过,所以邵谊觉得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都说镜头前的模特和日常生活中不太一样,这次邵谊算是见识到了。灯光一打,整个人的气场就完全不一样了,熟练地摆出各种姿势,表情动作都带着范儿。关洁的拍法比较沉默,只在模特拍过相近的一组动作之后稍微提醒一下做出调整,或者是给于小小的表扬,其他时间都是举着相机不停地拍,宽松的着装和平底鞋为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带停顿。
名模与名摄的配合,看得邵谊长大了嘴。
很快,关洁就拍完了其中一组,模特去换衣服和妆,她走过来,看电脑里已经拍摄好的成品。
“怎么样?”她喘着气拿过鼠标,笑着问迟焰和邵谊。
“太赞了!名家气场,不同凡响!”邵谊衷心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辞是多么的肤浅。
可关洁丝毫没有介意,反而笑出声:“哈哈哈。迟焰,你的朋友真可爱。”
迟焰微微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关洁问邵谊:“怎么样,有收获吗?”
“非常有收获。其中之一就是,想要做专业的摄影师,必须要有专业的设备,啊哈哈哈!”邵谊盯着关洁放在一边的高端相机和镜头,狼眼射出两道绿光。
“那可不一定!”关洁颇有趣味地看他,“我在美术馆展出的那组黑白,是用om1拍的,这个算是入门级别的胶卷机了吧,用得好,一样会出彩。”
“哇!”邵谊惊呼,“我的胶卷机也是om1……可为什么我拍不出那样的效果呢?”
“多练练,多感受。”关洁看了看时间,“还有20分钟,你有带作品过来吗?我看看。”
“有。”邵谊连忙点头,从包里掏出U盘递给关洁,关洁把U盘里的照片拷到旁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然后一张一张地点开看,看了几张之后,便细细地讲给邵谊听。
“你的光感不错,对器械也很熟悉,好多一般摄影师不太会了解的技巧你都会,算是很厉害了。”关洁点开其中几幅照片,“比如这几张,就非常好。”
邵谊默默摇尾巴。
关洁继续往下看:“但是,怎么说呢,你的心思不够细腻,色感和气氛是需要和画面融合的,看这一张,用反转片的模式就不太适合,这一张快门速度不够,就模糊得有点过头了……”
邵谊默默把尾巴放下。
关洁看完了大半照片,总结道:“静物和风景基本算没问题了,人像稍弱了一点。”
“太神了……”邵谊不禁惊讶地感叹,“我自己觉得最弱的也是人像,所以今天就让迟焰带我来观摩。”
“哈哈,这种商业片没什么值得学习的,总有套路可循,要不是为了赚钱我才不愿意拍呢。”关洁说得相当坦然,“拍人像,重要的是要和你拍摄的对象建立感情,深刻地分析他,去探索他那一面最令人动容,抓住那个瞬间,再利用你出色的光感和技巧捕捉下来。不能感受他的美,就无法把他拍得美。”
“也就是说我审美观有缺陷?”邵谊满头大汗。
“哈哈哈!”关洁笑得更大声了,纤细的手掌抚上迟焰的肩膀,身体不受控制地晃着,“迟焰,你的朋友太有趣了!”
迟焰看着他们俩,无语。
“好了。差不多要开拍第二组了,跟第一组差不多的,很乏味,你们要继续看吗?”关洁看了看时间,说道。
迟焰询问地看了眼邵谊。
邵谊想了想,点了点头:“虽然商业片有固定套路,也是我没有接触过的,多看看学习下也好。”
关洁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前途。”继而重新拿起相机,走去前面开始继续拍摄。
邵谊继续一丝不苟地观摩关洁拍摄,而迟焰在旁边坐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有些厌烦了,他站起身来告诉邵谊:“我出去抽根烟。”
迟焰出去后不久,第二组的拍摄因为模特的假睫毛脱落而被迫中止。模特像一只受惊的鸟儿一样拎起比她身体还要沉重的裙摆,优雅地奔赴化妆间粘睫毛,关洁宣布休息十分钟,然后走过去和灯光师说话。
邵谊有些无聊,想起迟焰还在外面抽烟,就过去找他。
走廊尽头有个露台,很小,迟焰就站在那里抽着烟,九楼的风有点大,吹起他的刘海,衬衣像一面帆一样鼓起来,烟雾顺着风的方向徐徐散开,唤起了邵谊的嗅觉。
他背后的墙面是铁灰色,衬衣是白色,头发是黑色,烟是白色。强烈的色调对比形成了画面感,更何况站在那里的人,是如此的美貌。
邵谊不禁停止下脚步,忍不住掏出装好黑白胶卷的相机,对着迟焰轻轻按下了快门。
他走近了些,迟焰发现了他,和他手中的相机,微微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别拍。”
邵谊兴致勃勃地说:“哎哎,让我练练手嘛。你不用摆姿势,抽你的就好了。”
迟焰想抽他,但还是忍住了,继续自顾自地抽烟。
邵谊几乎没有近距离地观察过迟焰的长相,以前只觉得他帅,现在从镜头里仔细看过去,只觉得迟焰的每一个部分,都好看得无法挑剔。
指节修长匀称,夹着烟的时候尤其性感,睫毛长而多情,只是被眼镜给挡住,平常不容易看到。嘴唇和下巴的弧度配合出完美无缺的下半张脸,锁骨在解开的领口之中若隐若现。
真是哪儿都有味道。
咦,这是残缺审美观的自我修复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我人像摄影level up的前兆了!
他激动之余不禁有点得寸进尺,走近几步,全程拍下了邵谊低头、吸烟、摁熄烟头、重新点烟、吐烟圈的各种姿态,直到迟焰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够了。”
邵谊拍完了整卷胶卷,感觉自己像个在小学门口偷拍萝莉的变态。
他放下相机,满足地收回包里。
迟焰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回去关洁那边吗?”
邵谊这才记起关洁那边差不多要开拍了,于是问迟焰:“你还要去吗?”
迟焰看了看时间,说道:“我还得回办公室处理些事情,就不过去了。你替我跟关洁说一声。”
他起身把打火机和烟放回口袋里,走之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邵谊:“哎。”
“嗯?”邵谊转身。
迟焰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拍的照片,洗出来能给我一份吗?”
“当然没问题了,只要你不嫌拍得不好。”邵谊欣然答应。
“嗯……没什么事,我走了。”
说完,迟焰就快步地走向电梯的方向,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作者有话要说:恶婆婆终于开始转性了=v=
☆、秘密
回到摄影棚的时候,关洁知道迟焰走了,只是没事一样笑了笑,很快拍摄就结束了,他和关洁相互交换了名片,就告别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邵谊趁着不用上班,把照片全数洗了出来。
在暗房的灯光之下,迟焰凌厉的线条被映衬得淋漓尽致,照片上低垂的眼睫像马一样粗犷又温柔,吐烟时候嘴唇翘起的弧度充满了诱惑。
这是迟焰不展露于人前的另一面,也是他最吸引人的气质,这些都被邵谊尽数捕捉了。
他看了许久,愈发觉得自己残破的审美已经得到了拯救。然后非常满意地,仔细地把照片冲洗了两份,准备明天交给迟焰。
这一周白凡的情绪终于正常了,拿到工作安排的时候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邵谊把迟焰的照片装在背包里,跑了两个简单的外勤之后,在下班的时候拨通了他的电话。
迟焰好像在忙什么,过了挺久才接的电话。电话那边有些吵,像是稀里哗啦……推麻将的声音?
不是吧这家伙居然在打麻将?邵谊迅速想了下迟焰一脸严肃地打麻将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太违和了。
而且口气是相当的不怎么样啊!接了电话就直接是不太耐烦地一句“什么事?”
邵谊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低下去一大截:“……啊,我是邵谊,昨天给你拍的照片洗出来了,我给你拿过去吧。”
那边过了好久都没有回音,久到邵谊有点怀疑迟焰是不是把电话放在一边不管,只打麻将去了。他刚想把电话挂掉算了晚点再打的时候,迟焰的声音冷不防又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我在你小区后面的社区老年人活动中心,你要是现在下班的话就过来吧。”迟焰语速极快地说着,又是一阵麻将落桌的声音,还传来老婆婆热情的催促声:“哎呀,你快点出牌,不要打电话啦!”
不等愣神的邵谊回话,迟焰匆匆说了句“我挂了”,直接收线。邵谊拿着电话,感觉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略大。
老年人活动中心,说白了就是一群很闲的爹爹婆婆,聚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打打五块封顶的小牌的地方。出入的人都是五十岁起步,从门到窗户再到里面都是一派夕阳红的景象,正值壮年的迟焰出现在那里,鹤立鸡群,当即就被眼尖的邵谊看到了。
迟焰正坐在角落里面对着三位精神矍铄,目露精光的婆婆,皱眉盯着面前一排麻将牌,像盯着一群洪水猛兽。
邵谊瞄了瞄各人面前的零钱数量,顿时明白牌桌上的局势是“一家烤肉三家香”,然后以此推断出来,迟焰根本不会打麻将。
眼看迟焰的手就要伸向一张决不能打的牌了,他连忙上前拉住迟焰的手阻止他:“哎,别打这张。”
迟焰回头看了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的婆婆顿时就不乐意了:“打牌不带教的,你们这是作弊!”
迟焰回过头继续盯着自己的牌,邵谊嘿嘿笑了一声,直接拿了一张东风丢出去,嬉笑着对婆婆说:“你们都赢了那么多次了,我教一下又坏不了事儿……”
东风一出,下家的婆婆脸立马就绿了,站起来挥着手撵邵谊:“哎呀小混蛋别捣乱了,害都被你害死了!”
剩下两位立马表明立场,加入了声讨。
被三位加起来超过200岁的老奶奶联合驱逐,邵谊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还装没听到想继续站在迟焰后面指手画脚,迟焰却转头跟他说:“你到旁边等我一下吧,打完这局我就下来。”
邵谊想说我这是在帮你挽救你仅剩不多的财产好吗!但他还是撇撇嘴,默默退到一边,去看旁边的大叔下象棋。
本来牌局就是迟焰濒死的状态,没过一会儿,迟焰那一局就下完了。婆婆们心满意足地把桌上的零钱装回小钱包里,讨论着明天加什么好菜,神清气爽地走了。迟焰帮活动中心的妹子把桌上的麻将牌码放进牌箱,便向着看棋也看得不老实的邵谊走了过去。
“别走马!哎,别走马!”邵谊走到哪儿都是个热闹把式,看棋看得那叫一个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大爷瞪了他几眼还不打算收敛,就一个劲儿在那指指点点。
迟焰走过来轻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是迟焰,便笑着问道:“牌打完啦?输了多少?”
迟焰略计算了一下:“几十块钱吧,不多。”
邵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