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若挠挠手,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又低头借着较长的刘海偷瞄了希声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警官走了出去。
希声的心思全在案情上,压根没注意,组织了一下语言,跟着就拿着笔记本到了隔壁。张倩如从刚才就在这里看关若房间的视频呢,这会儿,脸色已经白的可以和月亮媲美了。
她一脸颓敝地看着胸有成竹的希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们都知道了。”
“嗯,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希声看桌子上用得上的证物和报告都被家悦一股脑搬过来了,微微一笑:“算了还是我来吧,我想,你不会愿意再回忆一遍……你听着,如果我有说错了的地方,你随时喊停。”
张倩如说了声“好”,然后缩在了椅子上。
希声想了想,从她作案当天开始说起:“你故意在地铁里和我们相遇的那天,其实并不是你计划杀人的时间,因为时机不好,一遇上沉夏就惹出这种事,怎么看怎么蹊跷。但因为一件事你不得不马上实施了计划,因为林华和方琴提前到了你家,你应该是越好说给方琴买了香水,让她过来拿。他们来了之后,方琴出了意外……也许只是你和林华中的一个很轻地推了她一下,她的头撞到了什么,没想到她就死了!我猜想她是不是曾经长期遭到过家庭暴力,脑袋里早就损伤了,所以那天不凑巧撞到什么,就忽然猝死了。”
张倩如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舒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方琴有个赌鬼老爸,经常打她,现在想想,打的最多的就是头。当时,是林华没注意推了她一把,不过是闹着玩的,谁知道她倒在沙发上就死了。林华惊慌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很快想到这是个让他们一起‘上吊’的最好机会,不能再选择其他时间了……我便给了他一杯水,水里放了一颗安眠药,剂量很小,他死后也不容易被查出来的,然后……”
“然后等了一会儿,你就准备好要催眠他了!”希声笃定地说,“你是在认识关若后想到了这个主意的吧?你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计划要杀他们,但想好了怎么利用那颗梧桐树后,又不知道怎么弄晕他们,直到遇到关若,和他谈话时你得知他家里是开催眠诊所的,你就去学了催眠……虽然手段还不太精明,但成功催眠林华这个熟人还是可以的,你告诉他说你有办法制造一个方琴自杀的假象,以免他受到警方怀疑,摊上杀人的罪名,他就乖乖听你的话了。
等他把方琴的尸体搬上天台后,你指示他把尸体平放在天台‘眉毛’上,让她的脸朝下。跟着,让他认真听你说话,集中了精神,就能把他催眠,让他也面朝下地躺倒在了‘眉毛’上,和方琴头对头。
等他进入了深度睡眠之后,你在他耳边说,只要没听到你说‘醒来’他就不能醒来,随即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另一头系在了方琴脖子上。麻绳中间的部分与一根韧性极好的树枝绑在了一起,成为一个朝下的弓形,然后把晾衣杆穿过这根树枝下方,搭在‘眉毛’上。你握住晾衣杆的这头,抬起它,把它的另一头搁在了梧桐树的树结上,形成了一个向下的斜角!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做出了一个完美的杀人的工具。”
说着,希声在纸上画了一张图,【注】“就是这个向下的斜角,让你能顺利地完成把尸体从天台转移到梧桐树上的过程!但你站在栏杆里边,不方便把尸体推下去,就只能先把晾衣杆这一头缠绕在栏杆上,然后用尽全部力气,握住缠绕着树枝的中央的那部分麻绳,使劲一推,将他们两人推出了‘眉毛’!可想而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本来只是睡着了的林华,脖子被突然吊起,他这时清醒了一些,但倒霉的是已经来不及了,几十秒,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在空中挣扎着咽了气!接着,你松开缠绕晾衣杆上的麻绳,手穿过从栏杆的缝隙,把这头抬了起来,一直往上抬,直到他们两个人顺着你制作的这个滑竿,滑到了树结那里。因为两头之间有那截树枝做了支撑,来开了距离,所以他们不会撞到一起,也不会立刻从树结上往下滑,而是会停留几分钟。
而在此之前,你是做过实验的,用天台上的麻绳、麻袋和沙子,将沙子装在麻袋里当做他们,估计你还计算过重量……实验过几次,发现沙袋挂上去之后,因为树结的摩擦力,那树枝又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至于立刻往下掉。所以……你有充裕的时间放好晾衣杆,收回麻绳,洒沙子和灰土在地上,抹掉他们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等你从容地锁好天台的铁门,回到家,他们两人正好随着那截树枝的断裂,从树结上滑落,坠落在下面的一根粗壮的树杈上,也就是最终尸体被发现的那个地方。”
在一旁记录的两个警官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看见没,这才是牛逼的推理达人哪!
张倩如沉默了一会儿,慨然地摇了摇头,笑的惨然:“真是厉害,原来这就是你和沉夏的实力……难怪,难怪他会……不过你忘了一点,我为什么把李亦偳的血,染在了那根麻绳上面?”
“嗯,我差点忘了说。”希声不由自主地叹息着说道:“把李亦偳的血保存了这么久,是有原因的吧?你是不是看着他死的……而且,林华和方琴也和这件事有关?”
张倩如的眼眸里流淌出一抹哀恸,深深地垂下了头,“Iolite是亦偳的堂哥,但在他们两人同时出现在我之前,我根本毫不知情。呵,你们不会知道,他们两人当时做了件多么恶劣的事情。就因为长得像,他们打了一个赌,Iolite假扮成亦偳的样子来接近我,和我谈恋爱……是想试试,我能不能能在半个月内分辨出来Iolite 不是亦偳!我当时的确怀疑过,但是,但是……”
但是当她得知真相之后,竟然发觉自己爱上了后来的那个Iolite !
希声半晌没有说话,他眼前坐着的是一个忽然之间泪流满面的可怜女人,也是一个手染鲜血、无视法纪的罪犯,但毋庸置疑的是,爱上了Iolite,这个女人注定要承受万劫不复的结局。
“Iolite 和亦偳很不一样,他很神秘,笑容很邪恶,温柔的时候对我极尽浪漫,但大多数时候我看不懂他,他连真名也不肯告诉我,可就是这样,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亦偳不敢相信我这么容易就变了心,他很气愤,觉得这整件事是Iolite 故意设的局,所以就去找Iolite 算账……我听说亦偳失踪时就感觉出了事,偷偷去找他,结果,真的让我发现……Iolite 把他软禁了。”张倩如双手捂着脸,呜呜地说着:“……亦偳不该那么顶撞Iolite 的,他看到我变得非常激动,质问我……是不是……可他哪里是Iolite的对手?!Iolite下手太狠了,他是他的堂弟啊,但是他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地,就把斧头砍在了他的脑袋上……我,我当时就傻了,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一直住在Iolite 那里,他不让我走……”
“那后来,他怎么又让你走了?”希声有些同情张倩如,但她当时或许真的没有其他选择,除了臣服于Iolite。
“后来,后来是因为……Iolite相信了我,相信我爱他,永远都不会出卖他,所以才……”张倩如的眉宇之间忽的显露出一种既向往又悔恨的矛盾神情,一张脸笑的扭曲,“我把自己献给了他,他高兴地接受了,还跟我说,会一辈子看着我……无论他在哪里,都会记得我对他的忠诚。然后,他把在亦偳身上抽出的一管血,交给我,要我保存好。”
“为什么?”希声依然纳闷。
张倩如的牙齿用力摩擦着,“他说亦偳对什么药具有着天生的抗体,他要留着做研究,但他那个时候不方便呆在身边,怕被别人知道……他说他相信我,让我好好保存,直到他再找我取回去的那一天!”
说罢,她把指甲狠狠地抠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希声却双眸一撑,愕然地站起来,吼道:“你说什么?李亦偳的血……对一种药有天生的抗体?!”
“Iolite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他在骗我,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再联系我一次……所以我要毁了这样东西,把亦偳的血拿出来,报复他!呵呵,不过我当初也聪明,从他身上偷走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是我对付他最后的砝码……现在,他应该正在哪个地方看着我吧,他不会忘了我,不会,呵呵……”张倩如高仰起头,脸上陡然覆盖上一层夹杂着喜悦的怨恨,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要报复Iolite,还是渴望能再见这个恐怖的恶魔他一面。
希声下意识地看了门口的家悦一眼,家悦点点头,立刻退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鉴证科。
但是,李亦偳的血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久,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你偷了他什么东西?还有,林华和方琴在这件事里到底做错了什么,导致你非杀了他们不可?”希声稳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再一次在获得希望之下,又一次亲手将希望打破。
“呵,那两个贱人么?亏的林华是亦偳的好友,方琴是我的好友,但他们两个为了区区一万块钱,就听了Iolite 的话,在亦偳死后还不断地诋毁他,并且监视我……一年前我才知道,当初亦偳会去找Iolite算账,也是林华和方琴在背后撺掇的!他们两个以为Iolite 能帮他们出国,真是异想天开,不过……Iolite 的确和他们有联系,但是怎么联系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他们死了,Iolite 一定会知道的。”张倩如“呸”地唾了口唾沫,又道:“我偷的,是一张写满了乱七八糟化学分子的文件,他大概是在研究什么药物……身边有个公文包,里头都是这种纸,一百多张的样子,我抽出来一张,他是不会觉察到的。”
“这张纸……现在在哪?”希声一边抓住她的手腕,“告诉我,你把东西藏在哪了!”
张倩如恍恍惚惚地转动起眼眸,用手心按住心口,“……我,真的太累了。”她慢慢扭过头,面对希声扬起凄惶的笑来,幽幽地问:“如果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们,Iolite知道了是不是会很生气,他……会不会气的想要……杀了我?”
希声悲悯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被自己的良心、理智与爱情折磨到如今,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如此矛盾而悖逆的心思,早就将她的过去美好的灵魂啃噬的一干二净。
“是啊,他也许会……亲手杀了你。”
张倩如终于趴在桌上疯狂地大笑起来,好一阵才停下来,告诉他:“去找我妈妈,东西就在她从不离身的黄金项链里,那个圆球形的坠子是可以打开的。”
“带回去继续拘押,多要几个人看守!在你们队长回来之前,连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进去!”希声果断地嘱咐方跃的属下,带上两个警官,风驰电骋般地冲去了招待所。
他从周毓那里顺利地得到了张倩如所说的那张纸,拿给家悦一看,就见他面露喜色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种配方的方程式,可以促进人体再生性细胞的快速生长,但是……只有一半!”
“没关系,你只告诉我,这东西对抵抗KA8麻疹病毒会不会有用?”希声紧攥着家悦,就像攥着一根漂浮在惊涛骇浪上的救命稻草。
“……有!”家悦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要有人能通过这个,在段时间内就研究出来后一半的配方。
希声手抚上额头,几乎喜极而泣,立刻拿着这张纸赶往疾病控制中心,焦急地在几位专家的办公室门外蹲了一宿。
天刚蒙蒙亮时,方跃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拿到东西了,“林华和方琴存放在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你猜是什么?是他们这几年与Iolite联系的所有记录,邮箱地址还有所有的通信内容,他爷爷的,太好了!Iolite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底下人摆一道的时候吧!”
希声这时心里却担心起来,张倩如有几个漏马脚的细节实在太明显的,其实以她的智慧,应当不止于此才对,而且,丢了东西Iolite怎么会不知道?他又是那种会放任底下小鱼自由了好些年却不管的人吗?
但现在他分不出神来思考这些,只好叮嘱他:“回来时还是小心些,Iolite到现在还没有出招,我的心就一直悬着……”
“你放心,我时刻警惕呢!”方跃哈哈一笑,听到希声说张倩如全招了,更是高兴地吹了声口哨:“终于可以过两天舒坦日子了吧,安心,沉夏一定不会有事的。”
希声被他感染着也笑了两声:“嗯,我正等着专家会诊的结果……”
这时,眼前的大门被一双手推开。
五天后,沉夏离开疾病控制中心,被送往市医院的普通传染科。
一个星期后,被法院判处死刑但缓期一年执行的张倩如在被押解往女子监狱,途中在一个十字街口,被一记不知从什么地方射出的冷枪,一枪爆头。
至死,她也没能再见到,那个带走了她一生爱与恨的,黑雾般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本来想画个图,但是图真难画啊……
对于看不太懂的童鞋,请看以下解释:
林华和方琴两人的脖子都被麻绳套住,是用的一根麻绳的两头!
长长的晾衣杆在天台“眉毛”与梧桐树的树结之间,形成了一个杠杆,有倾斜的角度。
晾衣杆穿过系着两人脖子的那根麻绳,一个支点在天台“眉毛”上,一个支点在树结上,两个支点之间是倾斜向下的角度,差不多有45°。这时,张倩如把平放在“眉毛”上的两人往下推!两人就悬空了,挂在晾衣杆上了,就像挂在一个晾衣架两头的衣服那样,虽然不一样重,但因为树枝和麻绳的摩擦力大,林华这边倾斜的大一些,但还是可以保持平衡的。
但有个问题,如果只用麻绳,用晾衣杆挂两人,那样两人是会撞在一起的,于是用了一截韧性极佳的树枝缠住麻绳,再挂在晾衣杆上,这样就不会在推出去的时候撞在一起,也不会在到达树结时撞在一起!
尸体滑到树结那里之后,小心地抽走晾衣杆,回收就行了。请参考家里的妈妈使用传统竹杆晾床单的过程!还有,为了把衣服挂到较远处的地方,可以用这种办法,先找个支点放好,然后把衣架挂在竹竿上,抬起竹竿,然后一推衣架,衣服就刺溜滑一下过去啦!
反正我是很会这么干的,当然还是需要一些臂力的!
过了几分钟,因为树结不平,也不够大,所以尸体挂上去之后,那截树枝会慢慢承受不住压力而折断,而两具尸体也会随着麻绳滑落树结而往下滑,接着,就挂在了下面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也就是可以被楼下老婆婆看到的那个地方了!
张倩如是好几次实验过的,所以尸体才会顺着线路掉下去,并挂到她设想的那根树枝上。有人可能会想,尸体掉下去时就不会撞在一起吗?说实话,做个简单的物体实验看看,底下那根树枝较长,又位于树结的正下方,所以不等尸体撞一起,就会挂在上面了。主要是距离合适,不然也不行,当然……现实中,不一定真的能成功吧!
所以啊,这是推理小说啊,大家就不要太较真啦……梨花顶锅盖遁走OTZ………
64、第四类接触01
【在神与鬼怪之外,只有我,孤独而真实地存在与他们之间。我并不想预告死亡,但却是他们,推举我成为了死亡的主宰。】
醉花阴高层住宅,位于本市的花间十六区,这个区域早年被一个颇有眼光的房地产商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