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地看著笑眯眯的甘哥哥,我正琢磨是不是该问问他我在昨晚的圣诞大餐後有没有说什麽不该说的话,他先开口了:“感觉好点了吗?我有重要事情通知你。”
“是吗?”我试图坐起来,喉咙里一阵发痒,差点吐在甘哥哥衣服上。
“你没事吧?”是欧阳的声音。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这家夥什麽时候变得会关心人了?尤其是我这个他眼里的‘敲诈犯’!
不对劲,那张平素用阴沈做背景色的脸上竟然充满笑意!这小子该不会是发疯了吧?
一边甘哥哥早把一杯温开水递到我手里,我接过来喝一口,问:“到底是什麽事,快说!”
甘哥哥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把门板似的身体挪开一些,於是我看到了他身後的东西。
“这是什麽意思?”
我大叫,直指著那件白色与粉红色相间的西式礼服裙,这种东西怎麽会出现在男生宿舍里?
甘哥哥假咳了一声:“那个,小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还有一个礼拜就到新年了,院里要组织个新年晚会,规定每个班出一个节目,我们班的节目已经定了,是英语情景剧《白雪公主後传》。”
“这这这跟我有什麽相干?”
事情越来越不妙了!我又开始结巴起来。
一旁的欧阳已经笑得前仰後合,给我狠狠一瞪才算收住了一半,忍得浑身都在发抖。
真不愧是学生会副主席兼班长,甘哥哥这个时候还是保持了充分的镇定:“你知道咱们经管一班是清一色的和尚班,所以大家投票决定了女主角的扮演者:就是你。”
“投票?”我的嘴张大得能将甘哥哥一口吞下去,“我怎麽不知道?”
“那天你跟老桔饼吵架後就没回来,大家都认为你的缺席不影响投票结果,所以就决定不等你了。”
“可可可是………”我混乱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那个娘娘腔蓝凡不比我更合适吗?”
“你在叫我,亲爱的女儿?”
我瞪住穿著一身黑色曳地长裙戴著後冠的蓝凡看了足足两分锺,然後,两眼一翻,毅然决然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腮旁有滑腻腻软绵绵的东西在飘动,这帮变态竟然趁我不省人事给我穿上了那条长裙还戴上了假发套!
蓝凡手里端著从洗手间门上拆下来的镜子,冲著我嫣然一笑:“看看你有多漂亮,亲爱的女儿?”
救命!我拼命挣扎,两只胳膊却被早有准备的甘哥哥卡得死死的。
正要张嘴咬下去,他附到我耳边说:“喂,给点面子好不好?演王子的那个是我哎!你就这麽不情愿?”
我一楞,看著镜子里的自己,竟颇有几分象星战前传里的娜塔丽波特曼。
见鬼!
正要发作,欧阳又问了:“蓝凡,你话後面的小尾巴上哪儿去了?”
蓝凡得意地左扭右扭:“在表演的时候,是应该抛弃我平时的说话习惯滴,这样才能算是一个好演员嘛!”一扭扭到了我面前,“你说是不是,亲爱的女儿?”
“够了!”我跳起来拿脚大力踹他膝盖,“叫我扮女人也就算了,你丫还跟我这麽恶心!”
甘子期怎麽也拉不住暴怒的我,最後也急起来了,全身上阵把我整个人按倒在床上,我的脚还在层层裙摆下徒劳地乱踢乱蹬。
蓝凡被我踢了几下好的,委屈得撅著小嘴在一边生闷气,欧阳则大笑著说“这是我见过脾气最坏的白雪公主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走廊里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象在锯木板,又象在擦玻璃,还抑扬顿挫的。
我转头看看甘哥哥,发现他也正一脸迷惑地在看著我。
蓝凡揉著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这什麽声音啊?会不会是鬼啊?”
欧阳脸色一变,喝斥他:“大过节的,胡说八道!”
可是那声音竟然离我们寝室越来越近了,到了门口曳然而止。
接著,门把转动了起来!
门里的我们个个脸色铁青,面面相觑。
门开了,炉灰直挺挺站在那儿,挨个看过倒举著扫把柄作势要砸他的欧阳、穿著女装的我和蓝凡、紧搂著我腰的甘哥哥,然後,用力吸一口气,尖叫起来!
我一个枕头扔过去:“你丫闭嘴!想把护校队给招来吗?”
炉灰的声音象突然停电的广播,断在了半空。好半天,才又给他找了回来:“你们,这是在干什麽?”
我哼一声:“我们还问你呢,刚才走廊上的声音是不是你搞的?”
差点把鬼字给说出来。不过,他那样怪叫法,说他不是存心吓唬人可信度还真不高。
没想到炉灰一听我问居然还羞涩起来:“是我唱的,我们信息工程系的节目是大合唱,管老师亲自给我辅导的,她说我进步很大呢!你们觉得怎麽样?”
就这种鬼哭还是进步很大以後的成果?那原唱不是可以直接当午夜凶铃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欧阳已经发作了:“好得很嘛,人一听就知道是禽流感爆发了,可以帮助大家提高警惕。”
炉灰一脸脑子进水的表情还问:“真的啊?”
欧阳嘿嘿冷笑:“可不是,你那COS鸡鸭被宰杀的最後哀鸣还挺象的!”
炉灰终於明白过来,想发火,看看欧阳手里还攥著扫把柄,小心地往後退了两步,小声嘟哝了一句:“就这也比你那除了自己谁也骗不了的穿帮魔术强。”
欧阳将扫把柄狠狠一顿,水泥地上火星四溅,颇有大侠之气:“你丫再说一遍!”
炉灰再後退一步:“我偏不说,你叫我再说一遍我就说呀,那我多没面子!”
我快要笑瘫掉了,倒在甘哥哥的怀里乱颤。
那一刻,关於谢以文和陀陀,他们所带来的爱与不爱的烦恼,仿佛离我很遥远。
所谓新年,不过如此。除了我在迎新晚会上晕倒了一次,没有发生什麽新鲜事。
还好这次晕倒被反应灵敏的甘哥哥处理成了剧情的一部分,没有影响到我的帅锅形象。
说起来,最近我的神经性头痛倒是不太发作了,却开始经常性的头晕耳鸣,整得弱不禁风跟林妹妹似的。
欧阳没有食言,若没有他帮忙,我的英语六级在老桔饼监考的情况下是绝对过不了关的。
有时候看他和常理一起坐在篮场旁看球,心里会莫名其妙地泛酸,如果某人肯和我一起这样出双入对,即使只是以兄弟的名义,我又何尝不会心满意足?
谢以文没有再出现过,偶尔回家听老爸讲起过他们单位在搞处级干部竞争上岗,为了出成绩,他没日没夜地在跑一个案子。
我猜想是甘哥哥他老爸那个案子,更加犹豫著要不要给甘哥哥通风报信。
甘哥哥对我是真的不错,除了管吃管喝管笔记,现在是连我买衣服的钱他都争著付帐了。
要不是我知道他在J大有一女朋友,我都要开始怀疑他是爱上我了。
陀陀新年前去奥地利演出了一趟,回来後告诉我新居已经可以入住了。
我没有搬去跟他同居,但是几乎每天都要在他那泡几个小时,因为房子被他弄得太舒适了,加之他又搜罗了一众天籁之音的唱片,做得一手好茶点。
而且,在他面前我可以如此放松,反正我灵魂深处的魔鬼都已经被他看了个遍,也不在乎再被他看到什麽。
偶尔他会和我讨论谢以文的事情,我们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分析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就象两个无关的人,没有妒忌也没有失落。
这家夥,有时候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然而那具鲜活的肉体就近在身边,让我所有关於狐狸精的猜想成为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虽然和他一天比一天更象老夫老妻,但我心里明白,我不会爱上他,他太温柔、太忍让、毫无神秘感,给人感觉更象一个无论如何都会爱你的家人,而不是情人。
现在我已经不太动手打他,只是在床上还是忍不住会动用一些SM用具。
没办法,不这样我对他产生不了欲望,虽然是那样完美到不真实的面孔和身体,我却除了凌虐以外不想跟它发生任何关系,真是变态得可以。
日子过得匆匆忙忙,期末考试临近了,人人都心怀大志的模样,只有我无所事事,课本一律崭新,看著日历上那个红笔圈了的最後审判日一天天逼将过来,只觉得身外发生的事情全与我无甚关联,镇日价除了在陀陀那里厮混,就是躲被窝里睡觉。
南方的冬天室内没有暖气,比北方要难受得多。
反正我是已经冷得失去大半思考能力,昏昏噩噩象个游魂野鬼。
春天?多麽遥远的名词啊!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生命里是否曾经经历过春天?
《天鹅之死》的乐声响起,我看都没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反正不是陀陀这个讨打的就是甘哥哥这个再世唐僧。
“李维罗,你马上过来,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很干脆地说了这麽一句话,就“哢嚓”挂了线,留下我头昏脑涨地对著手机发楞。
看看来电显示,有点眼熟,又努力回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董妮娜!
他们婚後住所座机的号码,谢以文以前告诉过我,可我一次也没打过,我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可是我不找她,她居然找上了我!
她想干什麽?难道………我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天鹅之死》又轻轻奏响起来。这次是谢以文。
“小维,你别理她,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电话里的背景声音是女人尖利的冷笑,我从来没听过这麽绝望的笑声,浑身汗毛直竖。
来到这栋我在下面徘徊过无数次的公寓楼前,我的脸已被一路上的寒风冻得麻木,无法分辨是痛还是酸。
门铃只响了一下,门就被猛力打开了,董妮娜高昂著头,象只斗鸡:“很好!我就怕你不敢来!”
一瞬间我有些犹豫,也许,我真的不该来?应该让谢以文去处理?
可是,我看著窝在沙发上抽烟的他,很清楚,他没有什麽好的处理方法。
走近几步,我看到了摊在茶几上惹祸的根苗:一叠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亲热照片。清晰度很低,角度也选得不好,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来上面的人是谁。
我和谢以文。
董妮娜也算是坚强的了,丈夫是同性恋已经够受的了,而他恋爱的对象居然是亲弟弟!对谁都是一个五雷轰顶。她没当场崩溃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她现在的样子,离崩溃也不远了,从她每句话後面都要加的感叹号就能听出来。
“李维罗,你说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和谢以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我低著头沈默不语。我能说什麽?事实俱在,无可抵赖。发生过什麽事?我也不知道。似乎是有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又结了不该结的婚,从头到尾,我犯了什麽弥天大罪,要让她在这里声色俱厉地指责我?
谢以文又猛抽了一口烟,火头都快要烧到他的手指了。
“李维罗!”
有什麽东西向我飞来,我本能地一偏头,花瓶发出刺耳的一声“哗啷”,砸在墙角粉身碎骨。这女人是真的要发疯了。
“哥………”
我伸手去拉谢以文,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妻子的动向,被另一只手半道上“啪”地打掉了:“你别碰他!死人妖,他现在还是我老公!”
“你!”我气得头又痛了起来,“谢以文,就算是为了应付舆论结的婚,你挑的这货色也太差了吧?”
“还敢骂我!”
“小维!”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发出,与此同时我的腮上一阵剧痛,湿答答的东西顺著脸颊流了下来。是董妮娜的结婚戒指刮破了我的脸。
“你闹够了没有?”
那个男人恼怒的声音一响起来,我就想我赢了。
果然,谢以文的心里,最疼的人还是我啊!
董妮娜用手指著我们,浑身打颤:“我闹?你怎麽不说说你们干的什麽龌龊事?没的叫人恶心!”
偎在谢以文怀里,我偷偷抬起眼睛看看他,那一脸的铁青,正是我从小又怕又爱的模样。
可是接下来,他的话又一次将我的心打入了暗黑无光的深海底。“是我不好,妮娜,你要怎麽样都可以,求你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好不好?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董妮娜哼了一声:“既然做了,还怕人说?”转回脸来,她竟已是满面泪水:“枉费我这一片痴心!你竟然、竟然这样对我!”
一声悠长的叹息,吹得我的头发轻轻飘动。“对不起,妮娜。”
腮上的伤口处一跳一跳的疼。我慢慢挣脱谢以文的手,悄悄地向门的方向退走。
一直以为谢以文的结婚真的是迫不得已,是为了逃避舆论,看眼前这情形,也不尽然啊!
“你要去哪里?”
那尖利的声音刺得我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我强迫自己抬头看著她:“你别怪我哥,是我勾引他的。你也知道的,为了避开我,他很早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以後………”喉咙里象是有什麽东西在作梗,我干咽了一下,“以後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真的。”
董妮娜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楞住了没回答。我趁机绕过她身边走掉。
手都碰到门把了,又被人拽了回去。
“小维。”
你丫还有完没完啦?怒气在渐渐升腾。你老婆找你麻烦,我帮你挡,你老婆生气,我替你挨,你老婆说你辜负她,我为你澄清,什麽罪名我都背了,你还不满足?
象是自知理亏,他的声音很低,低到难以分辨:“那些照片,是寄给我的,想要挟我答应一件事,偏偏我前两天出差,被妮娜拆开看到了。”
跟我说这些是什麽意思?以为我很想了解你的那摊子烂事吗?
我冷笑:“谢队长还有事要吩咐没?没的话我可以走了吧?”
脸上的伤已经结上了痂,硬绷绷的很不舒服。
他的手伸到我腮边,似乎要为我拭去血迹,却终究还是落了下去,没有碰我。
这样冰冷彻骨的感觉这辈子不会再有了。那一刻我清楚听到全身血液哢啦啦结冰的声音。十年,我爱了整整十年的他,爱了他整整十年的我,都在那一刻死去了。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什麽十年的爱情啊,不就是一场一相情愿的笑话麽?
走在楼道里,我胡乱揩著眼泪,心里发誓这是我最後一次为他流泪了。
然後想起这好象不是我第一次发这样的誓了。
好容易捱到了小区大门外,我在门岗旁的台阶上坐下来。
头痛得象要裂开。
我不知道我在那儿坐了多久。偶尔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提出各种问题,有好奇的,有关心的,有质疑的,我一概不理,连头都不抬。
各种各样的鞋在我身边停停走走,没有一双留下来。
终於有一双棕色的鹿皮鞋固执地站在我身边没动。
僵持了五分锺,我跳起来挥拳相向:“你丫又欠扁了是不是?”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鞋。
拳头落在他的胸口,震得他整个人抖了一下,脸上却是熟悉的温柔笑容:“我听你宿舍的人说你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猜想你会在这儿。”
“我是你付钱买下来的吗?我爱上哪儿上哪儿,干你什麽事啊?”
我蛮不讲理的拳打脚踢,被他笑著将两只拳头拢在了他的手心里。汗!他的手还真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