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凯的手指攥紧了。
穆辛的眼神是何等的锐利，穆凯的表情变化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他是不是都告诉你了？〃穆辛又是吃惊又是感叹，〃好，他够厉害，哥，你知道不知道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在收买你？〃
〃他要收买我什麽？〃穆凯忍不住怒道，〃他收买我能得到什麽好处？你说啊！〃
穆辛看著穆凯，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很久，但是一直没有明确的答案。
〃他喜欢你。〃
穆辛恨恨地咬牙。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实在找不到江淑平可以为穆凯连命都不要的理由。
穆凯感到一阵甜蜜。对江淑平的感情，他总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但又让人觉得虚幻，很容易失去一般。现在连穆辛都感觉到了，那应该是存在的。
穆凯握紧了拳，强忍住涌上心头的快乐的酸楚。像他这样的人，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份深爱，是老天待他不薄，还是两个人的缘份使然。如果江淑平是恶魔，穆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已经选择了地狱，却在江淑平的呼唤中发现未来还是有著希望。
他想跟江淑平在一起，不去地狱，去地上，去阳光灿烂的地方。
〃哥，你。。。。。。〃穆辛看到穆凯脸上的表情，那是隐藏著的喜悦，心中不由得一惊。
〃就算他收买我，对我也没有什麽损失吧。〃穆凯淡淡地说。
〃有！〃穆辛几乎是跳了起来，〃哥，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你珍惜他，就会失去我！〃
九
穆辛第一次气急败坏，是为了穆凯，第二次，还是为了穆凯。从出生到现在他发的脾气数不胜数，每一次都多多少少和哥哥有关，而在认识丁芳琳之後，他也为她发过脾气，但远远不如对穆凯来得执著。
在江淑平的面前，穆辛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江淑平救出了穆凯，而他只能在三温暖的外面看著，江淑平可以陪著穆凯，他却只能偶尔，非常谨慎地来，甚至说不到两句兄弟俩就得分开。穆辛从未为此担忧过，因为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外人替代不了的。他可以为了穆凯铤而走险，可以支持穆凯的学业，除了他，别人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穆凯会选择身为弟弟的他，也不会选择别人，这是穆辛的自信，如果失去穆凯，他以後就是独自一人，连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光是想到这一点，穆辛就感到恐慌。
而现在，这样的状况正摆在他的面前。
〃江淑平有什麽好？他是个男的啊！〃穆辛几乎是歇斯底里，〃我从不知道你会喜欢男人的！〃
〃现在知道也不迟啊。〃穆凯淡淡道。穆辛的暴走在他的预料之中，江淑平是男人没错，但是像他那样对他好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少。
〃哥，一句话，有他，就没有我！〃穆辛怒吼起来，穆凯皱起了眉。
〃你在胡说什麽？他是他，你是你，什麽有他没你？〃穆凯双手交叉胸前，〃辛，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任何时候，有什麽困难，作哥哥的，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我喜欢江淑平，我希望能跟他在一起，这之间有什麽冲突？〃
〃有冲突！我受不了！〃穆辛咬牙道。
〃那你偶尔来看看我就可以了。〃穆凯叹了口气。
〃哥！〃穆辛抓著穆凯的肩拼命地摇，〃你疯了吗？他是个杀人犯，他会进监狱的！〃
〃他不会被警察抓住的。〃穆凯摇头，〃而且他以後也不会再杀人。〃
〃你以为你很了解他？〃穆辛觉得心口发凉，〃你就那麽相信他？〃
〃不管是他还是你，我都相信，不相信你们，又能做到什麽事呢？〃穆凯看著弟弟，〃等我毕业，工作稳定了，你就收手吧，我供得起你读书的。〃
穆辛目瞪口呆地看著穆凯，然後失神地笑了起来。
他和穆凯不一样。他是自觉自愿地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做一个他所承认的真正的男人的道路。但是穆凯永远是天使，即使落在了淤泥里，只要给他一片叶子，他也能爬起来。
〃哥。。。。。。你觉得我还能做什麽？像你一样，读书，工作，结婚？我不是那样的人，也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穆辛深吸口气，站直了身体。他想起了自己的立场，想起了丁芳琳，想起了肖恩，也想起了肩上挑的担子。
〃你要跟江淑平一起，我反对估计也没用，不过，你们不能结婚吧？你们也不可能有什麽永远吧？〃穆辛突然间热切地说，〃哥，不如我给你介绍个好姑娘，绝对的正派姑娘，你以後跟她恋爱结婚，养个小孩，不是更好吗？〃
穆凯怔了一下，眼神转开了。穆辛的话让他意识到，跟江淑平一起，并不是世人承认的普通生活。
〃我不阻止你们做朋友，但是。。。。。。离开他！〃穆辛晃著穆凯的胳膊，〃答应我，哥，答应我！〃
穆凯对於穆辛的焦急有些疑惑，而他的内心此时也在交战中，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答应我啊！〃穆辛的脸色都变了，〃为什麽不答应我？〃
〃你给我点时间想想。〃穆凯慢慢地说。
穆辛知道再逼下去，穆凯也不会给他答案，但是穆凯答应想想，说明他动摇了，这至少让穆辛安了点心。如果穆凯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只要他对江淑平的感情不深，就不会惹出大麻烦来。
南江大学各院的系办公楼人来人往，许多的学生都穿梭其中，到了学年论文二稿时期，就连老师都开始忙了起来。江淑平靠在栏杆上，不时地扶一下眼镜，看起来像在等人。
江文燕抱了一大堆借来的资料，在离开系办公室的时候被走廊上的江淑平拦住，吃惊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不熟悉的〃本家〃，江文燕弯起了眼睛。
〃嗨。〃江淑平笑嘻嘻地抬了一下手，〃本家小姐。〃
〃找我？〃江文燕夹著论文资料，走在前面，〃不会吧？你也有论文资料要找我帮忙？〃
〃我们不同系，你忘记啦？〃江淑平摸摸鼻子。
〃我没忘，怕你忘记了。〃江文燕甩了一下长发，〃好了，说吧，找我什麽事？〃
〃嗯，吃饭，然後看电影。〃江淑平笑嘻嘻地，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你开玩笑吧。〃江文燕霍地回头看著他，〃还是玩真的？〃
〃真的，我们化工专业女生就像稀有动物。〃江淑平抿著唇，挑起眉，〃另外，我还有事想问你。〃
〃请我吃饭是假，问事情是真。〃江文燕笑了起来，〃ok，成交，一起去吃饭吧。〃
穆辛离开穆凯的宿舍已经是晚上七点，穆凯本想带他去吃饭，但是被穆辛拒绝了。在一堆精神纯粹的大学生中间吃饭，他觉得全身都不舒服。走在校园的大道上，看著那些拿著书包，举著饭盒的年轻男孩女孩们，穆辛的目光不自禁地停留了下来。他曾经也有过那样的时光吗？快乐无忧，坦荡生活？就算是有，他现在也已经不记得了。
穆辛本不想再看下去，那些景象让他觉得坐立不安，但是他还是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一个戴著黑边眼镜，背著书包的男生，正跟一个漂亮的女生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他们的目标──穆辛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学校的影院。他的脸色阴沈下来，慢慢地退到树後，恨恨地看著那个笑得爽朗万分的熟悉的脸。
为什麽，为什麽？穆辛完全无法想象，在他确定江淑平喜欢哥哥的时候，竟然看见江淑平跟一个女生在一起，而且关系相当亲近。一想到穆凯可以不顾江淑平杀人的过去，顽固地想要选择这条不归路，穆辛更加无法容忍地憎恨著眼前的男人。
一定要把江淑平从哥哥的身边除掉！穆辛紧咬著牙，指尖深陷进掌心里，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决。江淑平不配在穆凯身边，这个杀人犯！
〃哈哈。。。。。。〃江淑平的笑声传来，穆辛看到他尴尬地捂著脸，而江文燕则耸耸肩，一脸的俏丽。他再也看不下去，掏出了手机。
〃芳琳？叫老一到南江大学来，我在门口等他，把东西带过来，我们今天就行动。〃
〃今天？不是说。。。。。。〃
〃就今天，我找到好机会了。〃
〃不等他出学校了吗？〃
〃我等不下去，你叫老一快点过来！〃穆辛对著手机低声怒吼，啪地合上了手机盖。江淑平和江文燕已经走远，这场电影看下来，起码也要九点以後，天黑了，穆辛的心情也黑暗到极点。
江淑平的心情非常愉快，虽然坐在电影院里，整个人却像飞了起来一样快乐轻松。江文燕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与平时不同。
〃你究竟怎麽了？〃江文燕悄声问他，〃什麽事让你这麽高兴？〃
〃你告诉我的事啊，〃江淑平支著下巴，〃光用想的我就很开心了。〃
〃你简直是个怪人。〃江文燕皱起眉头嘟起嘴，〃自己的朋友被同学们隔离，还被告状，你却开心成这样！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一定会认为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你别把我说得跟小人一样。有现在这样的情况，才有我发挥的余地啊。〃江淑平抿唇微笑，一脸的陶醉。
〃变态！〃江文燕刮著脸调侃，〃恶心死了。〃
江淑平依旧在笑。他确实是这麽想的，所以他的笑容很灿烂，在那片灿烂之中，没有人了解到其中隐藏著悲哀的乌云。
电影散场之後，江淑平与江文燕分道扬镳，怀著轻松的心情，他对穆凯的思念越来越重，无法克制之下，他恨不得能马上到穆凯的身边去。一想到如果让穆凯知道自己和女生一起去看电影，他一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因此揍自己一顿，江淑平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想看见穆凯的微笑，想看到他的生气，也想看到他走向自己的脚步，如果每天都能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是多麽的幸福呢？
看著乌暗的天空，江淑平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去。
他想起了临上大学的时候，父亲面对他的表情，虽然他接受著自己的一切，但是眼神却是沈重而苦闷的。
〃淑平，上了大学之後，你更需要好好选择，走怎样的道路，才会让自己真正的开心。〃
那句话，一直陪著江淑平，陪了三年，想了三年，等了三年。轻轻地闭上眼睛，江淑平重新回忆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岁月。他做错过很多事，惟独现在这一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好想好想做一件对的事情，做一件让自己觉得快乐的事情，做一件这一生一世都会觉得是幸福的事情。
转头看向远方的宿舍，江淑平觉得好寂寞。他的选择，让那些快乐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少了。
正当江淑平准备向著那些灯光走去，他感觉到来自背後的目光，一股淡淡的烟味飘了过来。黑暗中，有一点红光在微微闪动，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身影进入了江淑平的视野。
十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那麽黑暗的地方会有人。江淑平停下了脚步，他嗅到了一缕可怖的气息。
〃江哥，小弟等你很久了呢。〃随著低沈声音的响起，穆辛慢慢地走出了阴影。
江淑平著实有些意外，他不知道穆辛的来意，但是全身不由自主绷紧的神经，让他感到十分紧张。
〃是你？〃江淑平淡淡一笑，〃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呢。〃
〃那当然，江哥有美女作陪看电影，不像我们飘来荡去的，整日没得清闲。〃穆辛呵呵地笑道，语气中隐含挖苦讽刺。
〃你找我有事吗？〃江淑平边问，边观察著周围，〃你就一个人？〃
〃就我一个。〃穆辛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熄，〃我是特地来感谢你救了我哥的，怎样，肯不肯赏个脸，让小弟我请你吃顿饭？〃
〃好啊，什麽时候？〃江淑平清爽地笑了起来。
〃就现在吧，我正好饿了，江哥想必也是吧？〃穆辛走了近来，〃我难得抽出空来。〃
〃可以等我十分锺吗？〃江淑平并没有拒绝。
〃哦，有什麽事？〃穆辛瞟了他一眼。
〃我想去见见凯，可以的话，叫他一起去，你应该不会反对吧？〃江淑平微笑道。
〃我哥可不喜欢我。〃穆辛口气一低，〃江哥要是真要去，就别把我哥叫上。〃
〃凯很重视你的。〃江淑平道，注意到穆辛微垂下头，知道这句话触动了他。
穆辛沈默了一阵，抬起头，目光胶著在江淑平的脸上，神情令人捉摸不定，然後，他缓缓开了口。
〃江哥，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吧？〃
〃为什麽不会？〃江淑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喜欢他，非常喜欢。〃
〃你是同性恋？〃穆辛目光闪动，看不出喜怒。
〃是。〃江淑平坦然地回答。
〃你是，我哥可不是！〃穆辛几乎跳了起来，咬牙切齿，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江淑平淡淡地回答，〃我并没有向凯要求过什麽。〃
〃难道你不是想得到他才接近他的？〃穆辛冷笑，〃你别以为我会相信你！〃
〃我没说我不想。〃江淑平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是我尊重他的选择，至於你相信不相信我，随便你。〃
穆辛没了言词，气恼地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我不想你去见我哥，至少现在不要。〃他恨恨道，〃我刚刚才跟他谈过，想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你现在去见他，他一定会动摇。〃
江淑平突然间觉得呼吸困难。穆辛的话重重地打击了他。虽然他在穆辛的面前可以振振有辞，但是内心深处，他绝不希望穆凯选择除他之外的人。明明穆凯的眼里已经有了他，为什麽还要去看上别人？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江淑平对穆凯更好的人吗？
不可能有！江淑平握紧了拳。绝对不可能有！
除了江淑平，穆凯身边，不应该再有其他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应该有！
看著穆辛，江淑平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被撕扯。他都没有强迫穆凯选择了，为什麽还会有一个穆辛来阻扰？他们之间的恩怨，看来不做个了结是不可能了。
江淑平微笑的脸庞上瞬间掠过阴影。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宵夜？〃
穆辛松了口气，换上笑脸。
〃好。该我请的客，我绝对不会赖的。〃
江淑平也灿烂地笑了起来，他低下身体拍了拍裤角，顺手将脚後跟贴著的石块攥进了手里。
穆凯坐在桌前思考著。自从江淑平表白之後，他就一直在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江淑平看著他的眼神深情而温柔，常常让他心摇意动，但是穆凯不敢也不能接受江淑平的感情。
为什麽？穆凯看著手中的水杯，杯里的蒸汽正缭缭上升。
他和江淑平不会有任何的结果的。
穆凯已经决定和弟弟一块下地狱，如果接受江淑平的感情，那只会把江淑平一起拖下水。穆凯不想江淑平也卷进来，江淑平愿意舍命来救他，已经让他觉得心在抽痛，如果三个人一起下地狱，穆凯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以去爱人，也不可以接受别人的爱。
好悲哀。穆凯垂下头。他早就知道，远离人群，不与他人有接触，才可能让自己坚定地走下去，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穆辛的话让他猛然间清醒。他需要上大学，拿大学的文凭吗？不需要。仅仅只是贩毒一项，他就可以进监狱里蹲上几年。毕业之後想要做个好人是不可能的，过去的污点就是污点，永远也洗不干净。
更何况，穆凯决不可能抛下弟弟不管。穆辛是他惟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