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拍了拍手边的一个东西:“现在我当家做主,是不是?”
——在他手边放着的,居然是那个洞房里的枕头。
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猛然站起:“你……”
“我什么?”他却依旧丝毫不动,笑笑地看着她。
“你倒是会演戏,不做戏子可惜了。”她拼命按住内心的愤怒,冷笑起来,“别在这里绕弯子废话了,你想要怎样?”
“这么扫兴干吗?我只是要你陪我一天一夜而已。”他施施然伸过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们好容易拜了堂,却被人居中打断,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洞房花烛夜,未免有些扫兴——”
他感觉到她微微一颤,似是被人刺了一剑。然而,她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他凑近她的唇,凝视着她。两人的气息交错在一起,然而他却没有吻下去。九曲凝碧灯在雨中飘摇,惨碧色的灯光映照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有一种冰冷的美。
“别磨磨蹭蹭。”她忽然睁开了眼,冷冷道,“来啊!”
他凝视了她一眼,一声冷笑,忽然间按住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她的嘴唇紧闭着,柔软而冰冷,如同死去之物。他怎么也无法得逞,忽然间暴躁起来,抓着她的衣襟,一下子把她按倒在了旁边的榻上——她没有反抗,却一动不动,冰冷地看着他,那种眼神能令最灼热的钢铁瞬间冷却。
“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他咬着牙,冷冷道,“还装什么?”
她看着他,忽然嗤笑了一声:“做梦!”
“什么?”他怔了一下。
“我压根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是你的女人?”苏微终于直视了他,冷笑着,“我嫁的那个人,叫作原重楼,是腾冲最出名的玉雕大师——可惜,我的丈夫在成婚当天就已经死了,被一个叫作灵均或者梅子瑄的人杀了……”
她的语声轻而缓慢,如同剑锋:“所以,现在我是个孀妇了。”
他看着身下这个女人,忽然语塞。然而,下一刻他就冷笑起来,重新将她扔到了榻上:“管你怎么巧舌如簧,今晚照样得做我洞房里的新娘!”
他将她按倒在榻上,近乎粗暴地撕开了她的衣衫。她挣扎着,白皙如玉的身体在惨淡的灯光下有一种诡异的美丽,那是他所熟悉的,却又如此陌生。当他的手触及肌肤,她一开始下意识地反抗,然而似乎很快意识到了如今的境地,又颓然中止。
当他再度压上来时,她忽然开启了嘴唇,回应了他。
她的吻缠绵而深入,一如以前。然而,他却在那销魂的一刻忽然挺直了身体,看也不看、闪电般探出手,回手并指一夹,将刺到了脑后的剑锋瞬间定住!
血薇已经出鞘,闪着幽幽的暗光。
他低下头,死死地看着她,似是愤怒,又似冷嘲。她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眼眸冷酷而仇恨,低声:“来啊!只要你敢再亲近我,就随时做好被杀的觉悟吧!”
他忽然暴怒,掐住她的脖子,一甩手,将她从榻上卷起,直接扔飞了出去。
他出手很重,她背部重重地打在墙壁上。苏微低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腹部,整个人贴着墙壁摔到了地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拖起来,忽然却愣住了。
有血慢慢沁出,染红了她身下的衣裙。
“你……”那个瞬间,他看着她,不敢相信地喃喃,“你难道……”
“哈哈哈!”就在他出神的那一瞬,她一声冷笑,松开了护着腹部的手,袖子一翻,剑光横斜,闪电般地斩了过来,出手便是杀招!
距离太近,他下意识地折身后仰,却没有完全躲过。唰的一声,血薇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创口,几乎把锁骨削断。
苏微一招得手,毫不留情地步步抢攻,他只是稍微一出神,几乎便把性命给送了。
然而,她刚刚把剑刺向他胸口,忽然间眼前一花,似乎有无形的门在面前瞬间关起来,便失去了他的踪影。这……是结界?这个水映寺里,他早就设好了重重陷阱!
原重楼从眼前凭空消失,下一个瞬间,又仿佛烟雾般重新聚拢,出现在她的身后,冷笑了一声,出手如电,一指点在了她的后腰,形如鬼魅。
“真是好险,来真的啊?谋杀亲夫?”他看着倒在怀里的她,冷嘲,“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设下了结界,我就真要被你杀了。”
“你……”她怒极,却无法挣扎。
“跟你说过,你杀不了我的!乖乖的做我这一天的新娘子就好了。”他封住了她的穴道,将她重新抱到了榻上。她竭力挣扎,他压着她的身体,却没有再度出手轻薄,只是停在那里细细地看着她——方才一轮欢好中,他的外袍已经落下,衣襟散开,露出坚实如玉的身体。然而,苍白的肌肤上却有着一处处奇特的青色痕迹,如同一棵树一样蔓延了全身。
那种青色,不久前她在他昏迷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如今居然更加深了许多。
她有些惊愕,却咬住了嘴唇什么也没问。
“你……”他在灯下细细地看着她,手指温柔抚过她的肌肤,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似乎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有了孩子?”
她微微一震,避开了他的眼神,冷笑了一声:“胡说。”
“不,我没有胡说。”他喃喃,抚摩着她的小腹,眼眸雪亮,“刚才你撞到了墙,就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这里——如果不是有了孩子,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一边说,他一边扣住了她的手腕,打算探她的脉搏。
她知道他定然会觉察,干脆抽回了手,冷笑着承认:“是又怎么样?”
那一刻,他的手僵住了,就这样定定看着她,许久不动。惨碧色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令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光影之中,如同暗夜里的雕塑。忽然间,他发出了一声大笑:“哈哈哈……不会吧?我居然有了孩子?我……”
他停住了,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却看着他,眼神冷静而残酷,冷冷道:“对!这就是上天送给你的陪葬品!”
他骤然停住了笑声,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必有一死。如果你要杀我,那就必须先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她看着他,虽然毫无反抗之力,眼眸却充满了恶毒的挑衅,“如果你杀不了我,那等我杀了你之后,自然也会把他杀掉——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这个恶种生下来!”
她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一字一字吐出。
原重楼再也无法控制地暴怒,甩了她一个耳光,低吼:“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她放声大笑起来,“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他死死地看着她,不再说一句话,眼神凶狠而愤怒。她毫不退缩,也冷冷看着他,眼里似乎藏着一把剑。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忽然间,他一把伸出手,将她抱入了怀里!
死死地、紧紧地,用力得几乎令她说不出话来——他的怀抱冰冷而熟悉。那一刻,她只觉得窒息,几次想伸出手推开他,却又无力地垂落。
“原来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抱紧她,低声喃喃,声音竟然在发抖,“如果我一早知道,那……”
她没有说话,咬紧了牙不让自己颤抖,可那一瞬间眼眶却有些热。是的,当时,她那样坚决地拒绝了停云,将血薇还给他转身就走,不惜背弃对姑姑的誓言——不仅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再握剑杀人,更是因为,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那片江湖里!
可是不管初衷如何,到现在,终究还是一场空。
“迦陵频伽……”她忽然听到他在耳边开口,“我们当时就应该死在那里的。”
什么?她微微一惊。
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吐出的只有一声无法压抑的啜泣,如同从最深的心底传出,撕心裂肺。
是的……是的。什么都晚了!
他们两个人,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便是错误的。十年前的匆匆一面,尚未相识便种下了血海深仇。十年后,仇恨指引着他们再次相见,绝无逃避的可能。
这样的孽缘,如同种入骨血的蛊毒,生生死死,纠缠不休。
可如今,什么都晚了。
“好了……好了,今晚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想。”她全身颤抖,只听到他在耳旁轻声叹息,轻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就让这一天一夜好好地过去吧……过了这十二个时辰,再来了断我们之间的恩怨。好不好?”
她在他的怀抱里剧烈地颤抖,死死咬着嘴角,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啜泣。他紧紧抱着她,抚摩着她的发梢,靠在黑夜里,静静地等待着天亮。
窗外的雨声无休无止,如同整个天和地都在哭泣。
在梦里,她似乎回到了那个黑色的洞穴里。
她在嶙峋锋利的乱石之间爬行,呼喊着他的名字,慌乱而恐惧。他没有回答她,然而,远处黑暗里却有声音敲击着,一声又一声,似乎是冥冥中的呼唤,指引着她去寻找他。
“重楼!重楼!”她惊慌失措地大喊,摸黑在一块块矿石之间找着他。
忽然间,一块石头下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她。
“重楼!”她惊喜万分地回过身去,抓住了他的手,试图从石头下拖出被压住的人。然而,只是微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黑暗里那个人居然拦腰而断!下半身还压在石下,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她一脸一身。
她抱着断裂的上半身跌在地上,恐惧得发抖,失声喊道:“重楼!”
然而一转眼,手里抱着的半具尸体,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还不回洛阳去?”怀里的尸体睁开眼睛,看着她,开合着嘴唇,慢慢地问,“血薇的主人,不能离开听雪楼。”
“停云!”她失声惊呼,瞬间醒来。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已经是中午,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里的炎热一扫而空,到处都是葱茏草木,青翠欲滴。
她在一个怀抱里醒来,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重楼?”她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可忽然又猛醒过来,全身僵硬。
“别这样,放轻松一点。”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温柔安静,在一瞬间似乎回到了昔日那个玉雕师的样子,轻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暂时不去想这些恩怨,好好地过完这一天再说——你要报仇,日后有的是时间。”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探出手去握紧了血薇,心里略微安了一安——这把剑居然一直在她身侧,并没有被他拿走。
然而想站起来时,却双膝一软。
“时间不多,我还是封了你身上的穴道,免得你不听话乱折腾。”他走过来,俯下身将她拦腰抱起,如哄孩子般地道,“来,该吃饭了。”
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新的碗筷,米饭雪白晶莹,里面拌有鱼酱,野蕨菜炒了口蘑,鱼粉汤香气馥郁,芭蕉叶里还包裹着一块鹿肉——她睡过去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身做了这满桌子的菜。
他在椅子上把她温柔地放下来,俯下身去摆好了碗筷,又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鱼粉汤,细心地将上面的泡沫撇了开去——他的动作轻柔妥帖,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正在照顾怀着身孕举动不方便的妻子。
那一刻,她想起了在孟康竹楼里的晚餐,心事如潮,不可抑制。
那是他为她做的第一顿饭,虽然普普通通,却永生不能忘记。
“我的手残废了,不能雕玉;你中了毒,不能握剑——所以,我们都没用了;所以,他们都离开了——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所以,我们不要自相残杀了。谁又比谁好一点呢?”
那一夜,他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样对自己说。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她被他所打动,慢慢让这个人走进了心里的那扇门。
可是……他说的话是假的,他的笑也是假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计谋,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她拿起了筷子,手却微微地发抖,怎么也无法下箸。
“我在水映寺外面预先设了一个天地交征大阵,把忘川中所有鬼魂的力量都暂时积聚在了这里,就算是明河教主和我师父他们亲自来,没有一天两天也破不了。”他看着她,眼神平静,低声道,“好好吃吧,这可能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餐了。”
她微微一震,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为自己盛饭,舀了汤。鱼汤热气蒸腾,迷住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克制住了即将落下的泪水。
“我在汤里放了一些紫苏,可能味道有些奇怪——你动了胎气,需要好好稳固。”他的语气平静,“慢慢吃吧。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然而她吃到嘴里,却全是苦涩。原重楼没有动筷子,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吃,眼神复杂莫测。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声音错落长短,无休无止。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似是心绪烦躁起来,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被捏断。
“那句话是真的吗?”她放下汤匙,忽然问。
“什么?”他怔了一下。
“你不喜欢下雨天。”她看着他,眼神平静,“说一下雨,就会觉得世间到处都是哭泣的声音,让你想起你那个被抛弃后以泪洗面的母亲。”
他凝望着檐下绵延的雨滴,低声道:“是真的。”
“是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苍白的嘴唇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原来在你对我说的所有话里,至少还有一句是真的……”
他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着她:“其实,我对你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
她手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错开了视线。
“不过,我母亲并不是什么寨老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摆夷族女子。她钟情于我的父亲,没有明媒正娶便生下了我。可惜,我父亲虽然英雄盖世,却是惧内之人,竟然把我们母子抛弃在了腾冲。”他低声对她叙述着自己的身世,“直到过了五年,父亲的正房夫人死了,他才将我母亲接回了身边,又在中原生下了我妹妹,然而,却依旧不敢把我带回去——因为梅家是大家族,如果凭空又出现一个新继承人,只怕内斗会更加激烈。”
顿了顿,他苦笑道:“父亲原本打算在我行了冠礼之后,再把我带回中原去。”
“所以,你的名字并不在族谱上?”她默然地听到这里,忽地冷笑起来,“没想到,这反而让你逃过了灭门大难,成了漏网之鱼。”
她的话语锋利,他的眼神凝聚了一下,似乎有怒意,却硬生生按捺住。
“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他咬着牙,声音忽然间有些微的发抖,“我父亲穷途末路之下,还要狂奔千里来见我最后一面;而我身为人子,近在咫尺看着父亲被人一刀斩首,却不能去相认!这种痛苦,你知道吗?”
他的语气,令她锋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你不知道你父亲在中原都做了些什么。”她喃喃,声音虽然轻,却并没有丝毫的动摇,“这江湖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至少,我们两个人是明刀明枪地赢了这场仗的!如果天道盟胜了,被追杀的或许就是我。”
“但是我不是江湖人,至少那时候还不是。”他摇了摇头,黯然,顿了顿,忽然道,“如果那一日,你不去拦那一刀就好了。”
她一震,脸色苍白,久久不语。
是的,如果当时她没有拦住萧停云那一刀,那么,眼前这个人就会作为路人被瞬间灭口,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有——如果命运的转轮停止在那一刻,如今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