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的希望完全被落空了。
艾年升的双眼里闪着痛苦而绝望的寒光,庞晓诺以为艾年升会发疯一样的大吵大闹一场的,然而他却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有那张因为痛苦绝望而变得扭曲的脸彰显着他心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痛苦的激烈的搏斗和撕喊,庞晓诺看在眼里,同情在心里,她都觉得痛苦,何况艾年升!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身体残缺的人了!这叫他如何承受啊!
庞晓诺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阴暗的地下仓库,作为她休息起居的临时住所。利用空闲,她又找了一份兼职,这样她不仅可以赚点小钱来养活自己,还能有大把的时间来照顾艾年升。现在是艾年升最痛苦,最敏感,最低谷的时候,她想陪着他顺利渡过。
如此安顿下来,庞晓诺就与艾年升母亲商量着,想两个人轮流着照看艾年升,这样既保证了彼此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又不影响对艾年升的照顾。虽然艾年升母亲起初持反对态度,但经过思量,她还是同意这么做了。
艾年升恢复的很好,最近这几天,人也想开了不少,突然像以前那样爱说笑了,甚至比以前都要乐观。偶尔看见母亲面有愁绪,他都会变着法的哄母亲高兴,他母亲原来还担心他会想不开,心里会背上重负,会对生活失去信心,但看见儿子最近乐观积极,谈笑自如,她总算舒了一口气,心里始终压着的一块儿大石头也总算放了下来了。
在照顾艾年升的这段时间里,庞晓诺对艾年升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她觉得他和原来她心目中的那个他有些差别,她印象中的那个艾年升,执著、顽固、憨厚,而现在的艾年升,心思单纯,内心脆弱,腹里承载着别人看不见的辛酸苦楚。
最近艾年升的心情好了,他们之间也会聊聊天,说说笑,日子就不像原来那么难熬了。有些时候,他会讲一些他曾经的经历,比如发宣传单,当搬运工,装石灰袋等等,每次他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很平静,就像是很遥远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现在只要得空,庞晓诺就会跑到医院去,对艾年升的照顾,她可是拿出了所有的细心来的。艾年升现在可以坐到轮椅上去外面晒太阳了,庞晓诺每天都很积极地要把他推到外面去,因为庞晓诺觉得外面空气好,更利于身心的恢复。
“你每天这样奔奔跑跑的,不累吗?”那天她把艾年升推到医院草坪上,艾年升笑眯眯地问她,但他心满意足的样子似乎在说他巴不得能她永远这样奔奔跑跑呢。
“也还好吧,说不上累。”庞晓诺看着他说,“生命在于运动,仅当锻炼身体了。”
“可是,我还真有点不忍心……”艾年升的语气意味深长,“不过,我觉得挺好的。如果不这样,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呸!呸!呸!”庞晓诺瞪着他,“哪有自己盼着自己不好的,也不怕悔气!”
“有什么可悔气的,我都这样了,再也悔气不到哪儿了。”
“别说这样的傻话了,活着就是资本,你应该乐观一点儿。”庞晓诺说,“这个世界上不如你的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都活的好好的。”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艾年升的眼睛里新添了一抹忧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不要自暴自弃。”
“我如果也有别人那样慈祥的父亲……”艾年升的话就此断了,庞晓诺再没有说话。她只知道,自从她来到医院,她就没有看到艾年升的父亲来过,他们的家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庞晓诺不得而知,艾年升的父亲为什么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冷漠,不闻不问,她更是不解。虽然她在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但她知道,有些话,别人不说,你不应该问;有些事,别人不讲,你没必要了解。
“我以为你会恨我,你会再也不想见到我。”艾年升说,“你就真的不恨我吗?”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一点恨,但后来就完全没有了,反而有些感激。”庞晓诺说,“你让我明白了很多我原来不懂的东西。”
“其实这是我做过的所有事情中,最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情。”艾年升叹了一口气,“即使你不恨我,我也会恨自己的。”
“健忘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能够忘记从前,活在当下。”庞晓诺说,“我这样说并不是让你嘴上不提而憋在心里,那样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我是真心希望你能从心里彻底放开此事,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因此受到煎熬。”
“我明白,可是做起来很难。”艾年升说着,换了话题,“如果刘佳媛现在站在你的面前跟你说‘对不起!’,你会原谅她吗?”
庞晓诺也不知道为什么艾年升会突然提起刘佳媛这个人来,她那敏感的神经立刻就紧绷绷了起来,让她原谅,怎么可能呢!
“刘佳媛找过我几次,想让我帮她给你说一声‘对不起!’,她想让你原谅她,她说她还想和你做朋友。”见庞晓诺没有说话,艾年升便接着说。
“哼!”庞晓诺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说,“我不信她能有那样的好心,怎么可能呢!”
“什么意思?不会原谅?”艾年升似乎看出了庞晓诺的心思,轻轻地问。
“不会,这辈子都不会!”庞晓诺气愤地说。
“真有那么恨吗?”
“有!我没法不恨!”庞晓诺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恨,她气愤地说,“有些时候,我觉得时间不管过了多久,我都没有办法原谅她。人生中多了她这样一个人做朋友,我此生为憾,如果有可能,别让我再遇见她,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看着如此动情的庞晓诺,艾年升有些诧异,他说,“但我觉得她那个人对你不错,每次谈起你的时候她总是特别关心你,真的。”
“是吗?”庞晓诺的语气里充满讥讽,“那你就没看出她的虚伪吗?”
“我就是看出她好像真的很关心你。”
“可惜我不是你!”庞晓诺说话的表情有些尖刻,因为艾年升总是替着刘佳媛说话,她甚至觉得艾年升也很可恶了。
“其实我很希望你和她的关系能像以前那么好,我也是为你好,多个朋友多条路么。”艾年升很不识趣地说。
“有了她,我路没多出来,坑倒是比原来要多了很多!”庞晓诺说着,无形中表现出了她的烦感,“如果你真觉得她那么好,你和她做朋友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和她做朋友的余地没有,但做敌人的场地很大!”
“那如果她已经改变了呢?”艾年升穷追不舍,“如果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庞晓诺铁冰冰地说,“所谓的改变,不就是在那丑恶的本性上面披盖了一层好看的装备吗?蒙谁呢!”
“对不起!”到了这个份上,艾年升才看出了庞晓诺的怒气,“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庞晓诺的话虽如此说着,可那坚硬的带着愤气的语气分明在说她不仅生了气,还燃着火了呢。
沉默了。他们就像刚刚吵完架的人一样,都无话可说,各想各的心事。庞晓诺的心被怒气添满了,因为刘佳媛,更因为艾年升。艾年升如此袒护着一个她讨厌的人,这让她怎么能不生气,站在她的角度,她觉得艾年升应该与她的情谊更深厚一些才是,可事实却与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他不仅没有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还彻底的偏袒着刘佳媛,受伤害的人是她啊,他怎么能那样呢,庞晓诺想不明白。
其实艾年升并不了解那个真正的庞晓诺,他之所以会那么说,一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她与刘佳媛之间发生的事实真相,二是他以为庞晓诺有些狭隘了。
其实怨也罢、恨也罢的,有时庞晓诺觉得她恨的不是刘佳袁,而是她自已,她恨自己没有识人的能力,在别人都不愿意和刘佳媛走的太近的时候,她却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和刘佳媛做朋友,所以造成如今这样的结果,自己也怨不着别人。
庞晓诺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她很在乎她生活里出现的每一位朋友,无论什么时候,她对朋友都是以诚相待的,所以她最忍受不了的就是那些背叛和利用她的朋友。她崇尚友谊,她认为朋友、友谊,都是很透明,很干净的,不应该掺杂心机和暗算,可不曾想,到了刘佳媛这里,一切都与她的原则相背离。事已至此,现在她只想将刘佳媛彻彻底底地从她的生活中赶出去,永远不在提及。就算她是一切悲伤的制造者,她也不想去恨她了,这与原谅无关。她宁可一个人独自消磨那些像一座座大山似的不可翻越的难过,也不想再记起有关那个人的任何一点一滴,她只希望余生都不要再相见才好。
白天的不悦会影响人晚上的睡眠,那天晚上,庞晓诺失眠了。她努力封锁了好久的东西,就像装在袋子里的东西,哗的一下,袋子意外地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东西就渐渐地涌现了出来,而且还是在她快要走出泥潭,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再一次被拉回了最初和起点。庞晓诺以为,只要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回忆,那么刘佳媛对她的伤害或许就可以抹平。没想到,那伤害,就如一潭暗涌,表面平静如初,内里却波涛汹涌。只要轻轻一搅,便可暗无天日。刘佳媛她窃取过她的幸福,这一点,毋庸置疑,庞晓诺没有办法这么快就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无常
又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阳光没有出来,大地被成片成片的阴云遮挡的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一切都是阴沉沉的,让人感觉很压抑,头顶厚重的云层,心底莫明的不安。
庞晓诺进了医院的大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住院部的大楼下围观着很多人,撕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庞晓诺放慢了脚步,她对旁事都不感兴趣,若不是那是她必经的路,她早就上楼去了。越走近,人们吵闹的声音越清晰,庞晓诺隐隐约约的听见人群中的人说有人跳楼了,她在心里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庞晓诺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跑上前去,扒开人群,定睛一看,原来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是别人!却是艾年升!旁边凄惨哭叫着的,正是他的母亲……
艾年升很快被送往急救室抢救,庞晓诺陪着艾年升母亲一起等待。那样的等待,是什么样的煎熬啊!庞晓诺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更似一阵的跳,身子是冷一阵热一阵的交替着,她与艾年升母亲相对无言,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任何言语是可以解忧的了。
施救的医生出来了,低垂着眼睑,示意性的摇了摇头。艾年升母亲冲了进去,庞晓诺紧随其后。庞晓诺站在床头的一角,看着艾年升的心电图从一边闪向另一边,横成一条直线。
病房里的抽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重,越来越不可收拾。空气里弥漫着难过的气息,使人窒息。庞晓诺原本会,肯定是会哭的,但在艾年升母亲的失子之痛面前,她觉得她的难过微不足道,微乎其微。
看着悲痛欲绝的母亲,庞晓诺原本是想劝劝的,可她开不了口,她不晓得该怎么说,该说什么,在那么沉重的悲痛中,浮于表象的语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只能越发的提醒了当事者自己所承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成长了二十多年的生命,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她看在眼里,同情在心里,可她未必就能真正体会得到。
庞晓诺顺着床边移动到了门边,她终于从医院的大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气就如病房间里的一样暗沉,没有撕心撕肺的哭,心底只有惨白空洞的悲哀。
艾年升去了。从她的世界。从这个世界。
艾年升母亲失去的,是一位孝顺的儿子;庞晓诺失去的,是一个深深爱过她的男人,是一个情深意重的朋友。对庞晓诺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人有很多,男人也有很多很多,但能真心实意爱她的,真正能为她赴汤蹈火的,也许真的就仅有这么惟一的一个。
常常听人们说起宿命,现在,庞晓诺不仅相信人是有宿命的,更相信爱也是有宿命的,就像艾年升与她,她与林华。艾年升给她的,是他拥有的全部的爱和关心,但她却对此视而不见,理所当然;她给林华的,也是她所有的爱和满满的在意,而林华回报给她的,就如她回报给艾年升的一样。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甚至包括爱情。
莫测的天气说变就变,暗沉的天气遇示着风雨,这风说来就来,狂风吹打着卷向每一个角落。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都在加快自己的脚步,想在风雨交加之前赶回自己心中的港湾。庞晓诺拖着失魂落魄的重步,被来来回回匆忙行走的路人撞击着,不知该涌向何方。
路人渐行渐少,惟有车辆不增不减,按着预定的轨迹行驶。呼呼的风声与车辆的鸣笛声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和谐的风景图。庞晓诺在公交车站牌下站着,等待着大雨的到来。
风的势头渐小的时候,天空的阴云翻滚的愈来愈烈,离地面的距离压的愈来愈低。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地敲击着地面,喧嚣的城市突然变得狂野,原本清晰的城市转眼间就被密布的雨帘遮掩的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庞大的高楼大厦在此时也只是依稀可见。雨水神秘而强劲有力地拍打着庞晓诺瘦弱的身子,仿佛在宣泄一种无法平息的责怪与埋怨。庞晓诺用她柔弱的身子强撑着自己空洞而绞痛的心,顺存地任由雨水肆意地窥探她心底的无尽的悲恸与哀鸣。
庞晓诺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在大雨不停拍打着的街道上,在碰不到任何一个行人的街道上,甚至是那连车辆也显得可怜的街道上,一个人肆意的穿行。憋屈了这么久的难过终于可以毫无忌惮的随着这大雨不留痕迹地嚎啕、发泄。除了林华以外,没有哪一个人让庞晓诺觉得如此彻底的失去,而艾年升,此生与她,已是决别。想到这一点,庞晓诺就再也不想清晰过来,甚至只想这么麻木哀痛地残喘此生了。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虽然很想大声地哭出来,也许真应了那句大悲无泪的话语了。
强劲的风雨席卷着,庞晓诺的身影在雨雾里变得模糊,跌跌撞撞,另人心碎。自然界给予她身体的打击,比起她此时心里的痛苦和打击,就根本不值一提了。“我原本可以对他再好一些的”,“我真后悔没有对他好一些”……每一次死亡,似乎殾能激起人们类似如此的种种想法,庞晓诺也不例外,艾年升的离去,让她的身心备受折磨。时下,她也正被这样的想法和后悔折磨着,她后悔自己之前对艾年升的冷淡,她后悔自己不该对艾年升的一腔热情视若无睹,她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拿出一颗真诚的心来回报艾年升,她后悔……让她感到后悔的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了,这样的后悔,终是伴她一生的遗憾,因为艾年升走了,彻底地从她的身边离去了,彻底地从这个世界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现在除了满心的自责和追悔莫及,剩下的就只有痛苦了。此时回想那颗饱受冷落和拒绝,却依旧坚持的心,更加另人动容,庞晓诺时下赤如此。
那颗心,究竟承载了多少积极,累积了多少坚持,有过多少无奈的叹息作铺垫才到了现在?每一次被冷落后该有多么无奈,每一次被无视后该有多么的郁闷,每一次受到拒绝后该有多么的痛苦,可他却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