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鑫的脸火辣辣的红——还敢更丢人吗?怎么搞的啊。光天化日睡觉就够邪性,还是靠在一陌生人肩上睡。睡时候天好歹还算亮着,这会儿全黑了。
“我真是太困了……”
见男孩攥着手机一副窘态,彭勃继续宽慰他:“不碍事儿,我就当冥想了一会儿,有益身心。”
男孩还是抓耳挠腮眼睛不敢看他。
“别使劲儿攥着手机了,再给攥裂了。它裂了不要紧,你手再开花儿。绿叶儿都没有,光秃秃一大红花,多傻啊。”
熊鑫想笑又不敢笑,憋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走吧,这会儿估计满街都是趴活儿的出租车了。”
“……你呢?要回去?”
“回去啊,朋友还跟里面儿呢。”
两人并肩走出公园,彭勃向左,熊鑫向右,摆摆手就算告别了。
趴活儿的出租车果然不少,熊鑫上了一辆,车开出去才想出来有哪儿不对——忘了留对方联系方式。你要怎么还我警示牌啊?还下回拿给我!我睡迷糊了还则罢了,你这是……?
握着裤兜里的Ipod熊鑫有点儿回不过神来。掏出烟盒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刚打算让自己精神精神……点完愣了。
“下回拿警示牌给你。”
“不急。今天真是……对不住你了。”
彭勃走出几十米,才想起来他俩最后说的这两句太瞎扯了——你知道人家姓谁名谁哪里找啊?反应过来也晚了,哪儿还有那人的影儿?
缺心眼儿。彭勃拍了脑瓜子一把。不知怎么搞的还有点儿失落。忘了留电话吃亏的又不是我,我失落个什么大劲儿?可一想到茫茫人海再遇上基本没啥可能,还真就有点儿失落。
胳膊还是麻,抬起来也没知觉,彭勃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入口走。检票员已经不像下午时候那么多,这会儿懒洋洋的凑在一起说话,彭勃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说是乐队的,刚送人出去,他们点点头直接放行——看着就像。
再去电子舞台,彭勃看了一圈也没瞧见秦浪,刚说干了这可麻烦了,身后有人拍他。一回头,秦浪飞快地拉低他亲了他鼻尖一下。
“你怎么从这儿冒出来了?”
“还好意思问。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大圈!”
“哦咳,碰上一个……熟人,说了两句。”
“和英俊小哥搭讪去了吧?”
“你瞅你这心眼儿。”
“走,陪我跳舞。”
“我哪儿会啊?”
“那就当柱子让我蹭。”
“蹭硬了你负责?”
“尽显流氓本色!臭流氓。”
把彭勃拉进群魔乱舞的圈子,秦浪贴着他跳舞。之前稍一闪神彭勃就不见了,秦浪左右张望遍寻不见人。当机立断他就离开了舞池——找。下午他们碰见的那个男人让他很在意。视线交汇的时间明明很短,可秦浪竟能轻易地记住他的面貌特征,说起来真是令人吃惊。肯定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格外帅气,秦浪不是草痴,也对那种类型没兴趣。后来跳舞的时候,人一放松下来,秦浪猛地就想起了彭勃背后的那副纹身。那个男人是他背上的男人。这也是秦浪安静不下来,无法继续跳下去的原因。结果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愣是找不到彭勃,手机又在车上,正寻思可怎么办,倒是一眼瞅见了在一旁四下打量的彭勃。彭勃消失了近两个钟头,这可让秦浪坐立不安了。
“你不累啊?”拥挤的人群中,电子乐的声音啸叫,彭勃不得不贴着秦浪耳根喊。
秦浪拨浪鼓状摇头。
“我要热死了!”
彭勃喊完,秦浪却贴他贴得更近了。彭勃不得不掏出烟盒跟秦浪示意他要去抽一支。
挤出来,彭勃深呼吸一口,简直要折磨死他了。人挤人不说,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绝对能让人窒息——香水味、汗味、烟味、酒味。
叼上烟,摸出打火机刚要点,彭勃一愣。灯J打过来的灯光正好笼罩这一方,明晃晃的光线下,怎么他的打火机……浮现出一只熊?
我靠!真不是花眼!彭勃使劲盯着打火机看——天使翅膀怎么变成熊了?
妈逼唉……拿错打火机了!这是那“熊男”的!娘的,天儿黑真不靠谱儿!彭勃是各种没脾气,你还别说,都是蓝的,是不好分。问题……我那是真的,委实不便宜。刚还想着忘了留联系方式不亏,反正是自己拿着人家东西,这会儿彭勃可不这么想了。
翻过来调过去端详着手里的打火机,彭勃瞅着那熊,运气。我就说你童趣吧?但你要不要使个这么童趣的打火机啊?童趣也不是不行,你来个塑料的。这个一瞅就知道是假的,你也老大不小一个人了。你们家小姐不会抠门到一月就给你两千块吧?
愁。
“尝尝这个,红薯粉很糯。”
施沐晨夹了一筷子粉条放进熊鑫的碟子里,熊鑫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今儿活见鬼了,纯情小子不怎么动筷子不说,还一劲儿猛灌水,灌水就灌吧,时不时就去趟洗手间。他是不知道熊鑫晒了一下午、渴了一下午,傍晚又陪“纹身男”喝啤酒,这会儿正叫渴。菜再淡也渴。
“哦……好。”
粉条又软又糯,浸足了肉香。可熊鑫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为毛一遇上“纹身男”就丢东西?熊鑫想哭。那只蓝冰小熊打火机他喜欢得很,是颜瞻去日本时候看到买给他的。两人为此又是一番拉锯战,一个求给钱一个死不要,折腾来折腾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熊鑫才骗得颜瞻收钱。价格贵是贵了些,坦白来说也实在有点儿浪费银子,可爱不释手归爱不释手。记得颜瞻拿给他的时候还表示挺懊恼呢,嘟着小嘴说真可惜没有熊猫图案的,要是能出一款就好了。熊鑫问:你又不抽烟,要打火机做什么?颜瞻咧嘴答:送给任伟呀~现在可倒好,别说没有熊猫图案出来,自己的熊也“不翼而飞”了。如果可能,他情愿用Ipod交换……纹身男,你跟颜瞻有仇啊!
“你还是特别累吗?”
施沐晨认真地盯着熊鑫看。
“没……没啦,不累。”
“看上去可心不在焉的。”
熊鑫心说了:是,我追悼我的熊呢……茫茫人海,两人再要能碰上,堪比世界奇迹。真该死,怎么就忘了留个联系方式?沮丧、懊恼、心有不甘。也不仅仅是小熊打火机,怎么也该留个联系方式,他人……还挺好的。被自己当了半天枕头,反倒忙着宽慰他。别看是个“纹身男”,有点儿匪气却一点儿不让人讨厌。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是跟路上,第二次……按说那个派对邀请的都是富商名流。这么一想,熊鑫猛然想起上次“纹身男”趴在路边的车好像是梅赛德斯奔驰,对对对,刚才还跟他去车上拿Ipod,就是。那他是……?今天看上去很朴实嘛,就像那些摇滚小青年似的,穿着打扮都是那样……
“你看,又在走神了。”施沐晨点了点熊鑫的脑门。
“啊……真对不起。”郁闷,一天尽说对不起了,从施沐晨开始,到施沐晨结束。
“到底在想什么?东西都不吃。不爱吃?还说让我点菜。”
“不是不是,很好吃,真的很好吃。”熊鑫特别过意不去。施沐晨接上他,开了很久才到这里。是一间私人会所,环境雅致、佳肴美味,有情调得很。人家那么上心,自己却……
“那就多吃。看你瘦的,快成非洲儿童了。”
“哪儿啊。”熊鑫脸红,“啊,对了,这次说好喽,我来请你。”这一点最让熊鑫纠结,施沐晨三天两头约他,能推熊鑫就推,推不掉也只能出来,出来无论是看演出展览还是吃饭喝茶,施沐晨总是先他一步埋单。这可不行。熊鑫不喜欢这样,在他的意识里,只有“特别的人”他才能心安理得接受美意。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很简单的道理。
“可以。”
施沐晨不打磕绊的答应,熊鑫猛地抬头——也太痛快了。每次别说他不答应,连烟雾弹都不放,照样以各种“阴谋诡计”取胜。
……
一小时之后熊鑫才回过懵儿来——果不其然又上当受骗。
怎么回事呢?
进门熊鑫就看到了餐厅一隅的三角钢琴,吃过饭施沐晨问介绍给他一个兼职他感不感兴趣。熊鑫问是什么?答案就出来了——这家会所需要一位钢琴师。果然是有备而来,熊鑫挠头,特意绕到这么远来吃饭,真相水落石出。可他想了想答应了,最近花销很大,他又不愿意用父母的钱,正愁要做点儿什么。他母亲不喜欢他在酒店弹琴,躲到这儿总不会被知道。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老板看上去和施沐晨很熟,听了他的演奏,给了一个很优厚的价格不说,今天的饭——免单。施沐晨乐着说:好了,你请我了,谢谢熊君。
又被摆了一道。
越怕欠他的还就越欠。现在又升级了,不仅是“吃”人嘴软,还“拿”人手短。
这兼职真的应该答应吗?又一次被送回家,熊鑫站在楼下看着施沐晨倒车出去,犹豫了。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张叫做施沐晨的网里。
【第五章】
吃饭、看电影,再吃饭、听音乐会、看展览,复而还是这一套。到底啥时候才能直奔主题?施沐晨相当迷惘。花花公子如他,又不是异性恋,这一套可真是够一受。钓个纯情的委实不容易。
我不是太外向的人,很难跟人走近……我也没有跟陌生人怎么样的习惯。
我也没说我要怎么样你啊。
可见,你说的是实话,我说的是假话。
董事会上,施沐晨神游太虚。要说跟熊鑫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至少在他众多捕猎历史中这一档子为期可不算短。他也很难持续对猎物抱有热情。一眼看上脑子一热的不在少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是天性。毫不夸张的说,百分之九十都能得手,偶有逮不着的他也不会再费力气,这档子事儿不值当他全力以赴。
熊鑫真是个例外。在“难以被打动”中当属佼佼者。最郁闷的是,直到现在两人仍旧没所进展。到底还得吃多少顿饭,看多少次展览,兜多少风啊?搁平时以施沐晨的性格肯定也就不了了之了——他又不缺人。真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以他的英俊潇洒财富五车,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等他垂青呢。怎么就跟一纯情小子没完?说是纯情,可严格意义上讲也不是雏儿了,又不是没有过男人,就这么难拍啊?你守身如玉你还是不是男的?且现在还不仅仅是守身如玉的问题,以熊鑫那一副淡漠的态度,别说你想办他,你想亲他一下儿你心里都打鼓……
咋就不能算了?这是目前施沐晨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清淡是清淡了点儿,都能算清汤寡水了,可他还偏就挺喜欢跟他周旋。
中邪了。你真当自己十七八呐?
没得解释才找解释,对此施沐晨只能如此解释:一,得不着的老是好的;二,好么些年没这么认真追过谁了,这过程本身就挺迷人。
可怎么想他怎么又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
最近熊鑫还更不好约了,闲的没事儿给他介绍一活计,倒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兼职也不能太敷衍了事;课程本来就挺紧,我也想多抽些时间练琴;最近校内有演出……
你不来硬的还真休想见着他。
这么下去可不行。
“好看好看~这一件也试试看嘛~”
熊鑫愁眉苦脸接过颜瞻递过来的又一件外套,人再次被推进了试衣间。
闹挺。颜瞻不折不扣是“闹挺”的代名词。
看看表,才下午三点。钢琴文献研究临时停课正称了颜瞻的意,逛街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毫无意外必然是全套活动。这小子还真像扫把星,难得认真听一天课,还就出停课这种百年难遇的事儿。但说实话,熊鑫也挺喜欢跟颜瞻泡着,两人腻在一起,聊天逛街看电影当属难得的休闲。当然,这得说是在认识施沐晨之前。最近熊鑫感觉自己的课余活动相当丰富,快丰富过头了。别说骂颜瞻总偷懒,现在他自己就挺不务正业。再加上有了一份兼职,算上来来回回在路上的时间,时常一晃神,一天就过去了。也幸亏每周只需要去两天,再多了熊鑫真得举白旗。在私人会所弹钢琴的活儿是施沐晨介绍的,环境不错,工时不长,老板也和蔼,报酬方面更是不用有所顾虑,不仅能按时领到薪水,有时候小费都挺殷实。不得不说,有钱人都拿钱不当钱。均是千金难买他们乐意。如此想的时候,熊鑫发现自己又像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也正是这一点最让母亲不高兴。可熊鑫没办法,他清楚只有自己还被留在十几年前的生活中,那也是让他留恋的生活。钱别说不是万能的,它还是万恶的。有钱可以得到很多,譬如享受、譬如尊敬,但它令人失去的却更多。可又有多少人能意识到呢?这最可悲。
“这件更好!!”
熊鑫一出来就看见颜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身边立马多了个围着他左看右看的熊猫,倍儿眼晕。
服务小姐会看人眉眼高低,这时候凑过来附和着颜瞻的溢美之词。
熊鑫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妆容精致的女服务员,不禁阴险地想:看你那副殷切的模样,这衣服这个号码,你一直就没卖出去过吧?
跟颜瞻熟识后,熊鑫感觉自己的生活成本稳步上升——颜瞻爱美,据他估算,八成他衣柜总处于超载状态。他爱美熊鑫并没有意见,相反,你美我看着,赏心悦目嘛!可颜瞻不仅自己爱美,还总要拉着他美。那天熊鑫审视自己的衣柜,恍然发现连他的衣柜都快超载了,三年也穿不过来!可熊鑫又不愿扫颜瞻的兴,大不了他给他选十件自己只买一件就是了。再说了,颜瞻今年比去年还忙,人动辄就处于失踪人口状态。
相处这么久,有一件事是最让熊鑫欣慰的,虽说跟颜瞻不可能发展出什么,人家家里有个邪恶王子,但颜瞻总把他放心上。真的是心里惦念的那种。去巡演记得给他写电邮,跑通告也挤时间发一条短信,到学校就算只点个卯,那也得一起在食堂吃顿饭或者找个角落喝一罐咖啡,聊聊天说说话。今天放羊也有理由,他家邪恶王子殿下不在,熊猫可算能自由活动了。老实说,熊鑫挺羡慕邪恶王子,有这么一只闹挺熊猫陪着,生活里绝对没有寂寞二字。
买了衣服出来已是黄昏,两人沿街散步,有说有笑。颜瞻提议找一家咖啡馆歇会儿,熊鑫没意见。
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有电话进来。熊鑫摸出来一看:施沐晨。
“接电话哇。”对面的颜瞻叼着吸管笑嘻嘻地说。进咖啡馆从不点咖啡的怪人还特别悠然自得。
人家注视着你,你也不好不接电话,熊鑫一咬牙,按了接听。跟施沐晨认识快三个月了,俩人还停留在你约我我被约,大家一起排排坐的阶段。熊鑫觉得自己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水进脑子了——对施沐晨偏没那种感觉。人家也当真没什么不好,温柔体贴、细致周到、诚心诚意……
真不是他封闭感情,跟史浩维结束后,他不是也曾被颜瞻吸引吗?
施沐晨的来电毫无悬念,今天是约他一起参加一个俱乐部的周年庆。熊鑫理所当然又推辞了,施沐晨倒也没纠缠,就是问他在哪儿呢。熊鑫实话实说——跟朋友逛街。施沐晨出其不意问了一句:什么朋友?以往这类问题他从不问起。熊鑫握着电话看着颜瞻,不愿让颜瞻察觉到什么,所以说得含含混混。挂电话时,他听出了施沐晨话音里的不悦。
咖啡端上来,熊鑫吹了吹就听到颜瞻问:“谁啊?你好像很发愁的样子。”
“没谁。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