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怎么不抽?”
“我是守法好公民。”
看他天真俏皮地笑,施沐晨才稍稍放松下来。熊鑫手中拿得是自己送给他的那只打火机。
演出结束时间不算太晚,施沐晨和熊鑫出来,看到他难得一脸的笑意盈盈。天气挺冷,像是憋着要下雪的劲头,风打在脸上犹如刀割。
熊鑫上了车只脱了外套,并没有摘下手套的意思,施沐晨这时候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想去的地儿么?”
熊鑫愣了愣——他并没有别的安排了呀。
“那就是直接送我回去喽?”见熊鑫迷惑,施沐晨像是总结似的发言。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熊鑫起步上路,施沐晨靠在副驾驶上点了支烟。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熊鑫装作不经意地问,实际上他早已洞察到施沐晨情绪上的变化。今天一见面,他似乎就努力舒展着自己的眉头。
“没有。”施沐晨吐出一口烟,淡淡地说。
熊鑫的情商不低,他还不至于去认为这一切都是由自己迟到引起的,因为什么他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但施沐晨不说,他便不好开口。都赖母亲,非要跟父亲暗里逗。一起吃个午饭。说的倒是容易。不得过去接上你啊?不得穿正装以免去你无尽的唠叨啊?下午又那么赶,哪儿来的时间换衣服把车开回去?熊鑫能理解施沐晨的感受,人家忙前忙后地“关照”他,到头来……
路况很顺,熊鑫在施沐晨的“指导”下顺利把这位绅士送到了楼下。
车停稳,施沐晨没动熊鑫也没动。气氛有些僵,熊鑫想了想点了支烟然后把烟盒递给了施沐晨。
“上去坐坐吧。”施沐晨接过烟盒看向熊鑫。
熊鑫一时间不知如何定夺——时间已经算不上早了,去到他家……怕是不仅仅只坐坐就可以;可不上去……施沐晨本来就已经不痛快了,自己岂不是要让他更不舒坦?
沉默又继续了两分钟,施沐晨把烟盒扔到挡风玻璃前,推开车门下了车,“路上回去小心些。”
“有咖啡吗?”最后一秒钟,熊鑫开口问。
施沐晨家很大。熊鑫进门首先被那只硕大的鱼缸吸引去视线。它真的很巨型,里面各式各样的热带鱼五彩缤纷。
“你随便坐,我去煮咖啡。”施沐晨脱了外套,一并接过了熊鑫的外套挂起来。
熊鑫专心致志地欣赏着热带鱼,肚子却在这时咕咕叫,他这才想起来晚上自己根本忘记了晚饭这回事。
“你饿么?”熊鑫忍不住不合时宜地问。
施沐晨晚上也没顾上吃饭,听音乐会的时候他就感觉饿了,但又不好说,后来饿过劲儿也就彻底忘了这回事。
“晚上没吃?”施沐晨看向熊鑫问。
“嗯……”熊鑫红着脸点了点头。他真觉得自己像是故意找茬儿离开……
“我也没吃,附近找个地儿吃点儿?”施沐晨倒是很体贴。
“那太麻烦了吧。”
“这个时间送外卖的可能都下班了。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你会做饭?”熊鑫瞪大了眼睛。
“不会。”施沐晨摇头,“你会?”
“我也不会……”
施沐晨径直走向了冰箱,但愿能有啥现成儿的。他家厨房很大,和餐厅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很温馨的空间。可惜,明显一副人气不足的样子。
熊鑫和施沐晨一起向冰箱里张望。几只鸡蛋,一些被保鲜膜包裹的蔬菜,剩下就是果汁调味料一类了。
“有时候小时工会过来做饭。但这几天我没怎么回家……”
“附近有便利店吗?”熊鑫问。
“有。”
“三明治你吃吗?”
“没注意过有卖的。”
“我来简单的做吧。”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这也不叫做饭啊……”
两人一起下楼去了趟便利店,回来加上冰箱里的库存,三明治的食材就凑得差不离了:切片面包、鸡蛋、培根、芝士、生菜、洋葱、番茄、酸黄瓜等等等。平底锅很好用,煎了培根和鸡蛋,熊鑫做着“简易”的三明治。施沐晨在一旁叼着烟等咖啡煮熟,三明治的香气混上咖啡香让他不免觉得现在是早晨。
“你要千岛酱吗?”熊鑫码放着食材问。
“你要吗?”
“我喜欢。”
“那我也要。”
熊鑫的嘴角稍稍上扬。
将咖啡放到餐桌上,施沐晨本以为可以“开饭”了,却看到熊鑫又点着了火。
“还要煎什么?”
“不是。烘烤一下三明治啦,这样比较好吃。”
“有烤面包机。”
“那请问这么庞大的东西塞得进去吗?”熊鑫举了举碟子问。
在餐桌两侧坐下来,熊鑫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笑着说:“好像真过颠倒了。”
施沐晨喝了一口咖啡,“和我一起吃早餐感觉如何?”
“你尝尝啦,虽然实在算不上晚饭,但很好吃的。”
施沐晨也咬了一大口,咀嚼过后满眼赞许地说:“着实很香嘛!”
“我就只有这个最拿手。有时候在琴房一待一天就过去了,早上吃得饱饱的才有体力。”
“能算看家本领了。”
熊鑫嘿嘿笑。
“咖啡趁热喝。”施沐晨给熊鑫推了推杯子。
“嗯嗯。容我再吃两口,饿死了。”
用餐过程挺愉快,两人还谈论了热带鱼。熊鑫才发现施沐晨还有这个爱好,并约了过几天找时间一起去海底世界。
吃过饭端了咖啡去客厅,没坐多会儿熊鑫又站到了鱼缸前,隔着玻璃逗小鱼们。施沐晨也起身走过来,站到了他身后,鱼缸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腰被环住,熊鑫听到施沐晨在自己耳旁问:“你都跟我藏了些什么秘密?”
熊鑫抚摸着水草的轮廓柔声说:“我哪儿有什么秘密。”
“我看挺不少。”
“那你想知道什么?”
“先说说今天去哪儿抢银行了吧。”
“你看新闻不就知道了?”
“小脑袋转的还挺快。”
“我没想故意瞒你什么……我在一个富足的家庭里长大,不代表我就认同那样的生活方式。”熊鑫转过了身,仰头看着施沐晨的眼睛说,“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施沐晨环着熊鑫的腰,听他轻描淡写地谈及自己的家庭。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男孩的父母竟然是当今商界叱咤风云的那对夫妻。熊鑫的父母施沐晨都见过,虽说是片面之交,但他们同他父亲来往还算密切。他是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热衷的对象竟会换上另一层身份。可细细想来,熊鑫也当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实在是自己观察不够仔细。他良好的谈吐举止、娴熟的餐桌礼仪、接人待物的沉稳大方……
施沐晨也不仅仅只想问熊鑫这一个问题,他还想知道曾在音乐厅纠缠熊鑫的那个男人又是怎么一档子事,但这件事他更加不好问出口——怕触动熊鑫内心深处掩藏起来的伤痕。
“你在想什么?”熊鑫拉了拉施沐晨的衣襟。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明天早起吃一顿真正的早餐。”
熊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颊火辣辣地发烫。光想着不要让他不高兴了,却忘了自己很容易让他太高兴……哎呀,轻易就到他家来做客,还说什么早餐之类诱惑人的话……糟糕糟糕,他离我越来越近了……
唇与唇贴在一起,熊鑫的背抵上了鱼缸的玻璃壁,一点儿也不凉,加热棒工作得很到位。舌头撬开唇瓣钻了进来,熊鑫的手抚上施沐晨宽阔背脊的同时,换来了男人更激烈的吻。他用力吮吸着他的舌头,激烈得像是要把他的心连带着一起吸走;他也用力地拥着他,就快要把他揉进身体里。这一次,熊鑫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施沐晨第一次吻他会令到他心狂跳——这是他不曾感受过的年轻男人的热情。它令人不由得跟着兴奋;不仅缠绵,还带着冲动的意味。
可接下来熊鑫就下意识地开始推挡——施沐晨解开了他西装上衣那唯一的一粒扣。
施沐晨熟知数种脱男人衣服的方法,但现在哪一种好像都不适用——熊鑫的紧张带得他都开始紧张起来。熊鑫的手按着他的手,他每解一粒他衬衫的扣子,熊鑫的手就会跟上来按住他。手掌钻进他的衣服里,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施沐晨试探地抚摸着,熊鑫按着他的手愈发地动了力气。是不愿意呢,还是害羞?
吻始终持续着,熊鑫被施沐晨吻得头脑发昏。这会儿他又更近一步的侵略,熊鑫浑身发烫的同时,脑子里的警报声也骤然响起。再发展下去……他还没准备好。正想着怎么能委婉地结束这漫长的、几乎快过界的“亲吻”,不曾想施沐晨又近了一步——他居然……居然……
委婉什么的已经不能再做考虑了,熊鑫一把推开了施沐晨。再晚一步他就解开他的裤子扣儿了。
施沐晨没料到熊鑫有这么大的手劲儿,被推了一个措手不及。熊鑫草草地系上扣子,施沐晨看到他的肩微微颤抖着。
“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练琴。”熊鑫说着径直向门口走。
“熊鑫!”施沐晨快步跟了上去。
熊鑫站定,却没有回头,“对不起……扫兴了……我……”
施沐晨摘下了熊鑫的外套,走过去不听他阻拦帮他穿好,熊鑫始终低着头。
“帮你拿条围巾吧。”施沐晨胡噜着熊鑫的肩膀说。
“不……不用……上车一点儿都不冷。”
施沐晨抬起熊鑫的下巴,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我送你下去,看你开出去。”
“我一天净惹你生气了……”
“没有的事,是我太急躁了。”
“……”熊鑫说不出别的什么,欠身抱了抱施沐晨,内疚得要命。自己简直太反复无常了。可他就是觉得还没准备好,就是觉得……不能这样。施沐晨够好了,很好,好到让他挑不出毛病来,他也决定接受他了,可……真要到肌肤之亲这一步,他还下不了决心。
送了熊鑫回来,施沐晨坐到沙发上,看着凉了的两杯咖啡,点了支烟。这一晚上就好像坐过山车,而归根结底躲不过——落地。还是心惊肉跳的落地。他是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跟熊鑫处了,完全摸不透他。他甚至觉得他们看似属于一个圈子,实则却是一个星球上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
我没想故意瞒你什么……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对不起……扫兴了……我……
我一天净惹你生气了……
你惹我我都说不出道不明的。
内伤得真有点儿严重。您就不是血肉之躯,您是水晶娃娃。
寻思着去洗个澡放松一下,施沐晨又改变了主意,给彭勃去了个电话。半天那边才接:“说。嘛事儿。”
“哪儿呢?”听着不吵。
“跟哥们儿家喝呢。”
“换个地儿呗。”
“哪儿?”
“过来我们家?”
“我闲的啊?”
“你没事儿闲会儿能死?”
“你丫有事儿吧?”
“诶,对,大事儿。管么?”
“我敢不管么?做鬼你也老实不了。等着,一会儿就过去。”
“打车吧。”
“你让我开我也不开,找死呐。”
“你不是好这个么。”
“现在不好了,起根儿上我就不开车出来。”
“上车给我打电话。”
“挂。一会儿点你。”
“穿衣服的还是不穿的?”
“穿八层的。”
彭勃挂了电话,施沐晨一边脱衣服一遍往浴室走。以彭勃性格,没半小时他离不开酒桌。让他陪客户喝个酒应酬应酬难,让他乐队那帮小哥们儿一招呼他敢拿自己当酒桶。就跟没长大的小孩儿似的。
彭勃又跟辉子喝了两杯才出来。本来也没想喝,就是取几张唱片,辉子和安娜一张罗,就坐下喝了点,顺便蹭了一顿饭。施沐晨来电话的时候安娜刚要收桌,明天她一早还得上班,本来彭勃都打算告辞了,可辉子那酒腻子不干,托了施沐晨的福,安娜能睡个好觉了。也没聊什么,杂七杂八,辉子问了他怎么本打算元旦演出后来又说不演了,彭勃说也没什么变故就是想再磨合磨合写点儿新歌儿再说。这是小蓝的主意,大家也都赞同,毕竟乐队换了个主唱如同换了场血,新歌在风格上又有所改变,丰满之前他们不应该冒险。
打上车彭勃给施沐晨去了个电话,问他出来泡泡怎么样,施沐晨讲话我刚把自己刷洗完,再刷一遍就蜕皮了。彭勃懒得跟他掰扯,告诉了司机施沐晨的地址。
到地儿按了门禁,彭勃乘电梯上去,施沐晨一开门果然就裹着件儿袍儿。
“你这一身酒味儿唉。”
“这不废话么。见您还至于捯饬去味儿啊。再说了,让你出来泡了,你否决的。”
喝了酒人就叫渴,彭勃往沙发里一坐,看见茶几上的咖啡端起来就喝。
“嘿!”施沐晨瞪眼。
彭勃不理他,冷咖啡真解渴!喝完放下给施沐晨瞪回去:“吵吵啥,又没喝你地板上,渴死我了!事儿逼,准备了喝的还不让人喝舒坦了。”
“那是人家喝剩下的好么!”施沐晨崩溃。彭勃进门前他正收茶几,才把自己的一套杯碟扔进水池,门禁就响了。
“我不嫌你脏。”
“谁说是我的了!别人的!”
“操……”彭勃撇嘴。咋搞的啊!这杯碟看着这么干净连一点儿印儿都没有不说,放在碟子边的小勺儿还擦得晶晶亮!
“正想跟你聊聊这事儿呢。”
“哈?”彭勃不解,“聊聊为什么有人喝了咖啡还擦杯壁和搅拌勺?”
施沐晨把烟盒砍到了彭勃脑袋上,“你能正经会儿么?枉我在你痛不欲生的时候卖力开导你!”
“谁他妈痛不欲生了?”彭勃点烟。
“呦,谁啊,让人一脚踏两船,最后还被踢沉。不是大马路上飙车就是烧别墅玩儿。”
“施沐晨!”
“聊聊。哥们儿最近迷上个男孩儿,但感觉前路有点儿凶险。”
“怎讲?”
施沐晨严肃地叙述自己和“钢琴师”之间的种种,彭勃却叼着烟时不时冷嘲热讽亦或合不拢嘴放肆大笑。
当彭勃说出“呦,就您还听柏林爱乐呐,真糟践人家的票了。”施沐晨忍无可忍:“你操蛋点儿么?”
彭勃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你让我说你啥啊,明明食肉偏要挑战素食,人家就不走豪爽路线,你还能硬逼着?”
“我不是那意思,是我实在摸不透他怎么想的。上次逼逼也就就犯了,这回怎么就……断然拒绝。”
“你是不是只会用鸡巴谈感情?”
施沐晨皱眉。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然我也不是劝你勉强自己,我意思是不行就撤,根本不是你的菜。你就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冷不丁叫份拍黄瓜,吃的跟什么似的,觉得香。”
“就你会放长线钓大鱼,两年三年的当人护花使者。”
“你差不离完了啊,再说我他妈抽你。”
“我还一肚子火儿呢,不行咱俩练一顿?”
彭勃斜眼看施沐晨:“我真劝你算了,非弄到最后不欢而散不是缺心眼儿么。”
“我试试不拿鸡巴谈恋爱成么?”
“行啊。跟葵花宝典一个道理,你先自宫呗。”
“……还说跟你取取经。就这烂经!”
“您别作践我,更别作践佛。”
“操。”
“不逗。真的。我了解你,你别受这份儿活罪了。”
“你才别逗。你能办到的没我办不到的。”
“你跟我较哪门子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