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跟我这边来。”
“什么一个情况?”
“咳,一帮小年轻,里面几个男的喝多了,跟KTV的服务员起了口角,一言不合仗着酒劲儿就撒疯。给人包间全砸了,又打了几个服务员,后来人家报了警,我们这才出车过去。”
“我们那丫头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哪儿能。女孩子都没动手。”
熊鑫看出了男警察脸上的谄媚。
到门口男警察推门进去,熊鑫和施沐晨紧随其后。屋里男男女女蹲了十来个人,阿元单独蹲在一个角落里。
“阿元!”熊鑫走过去就拉起了阿元。
“哎呦!”阿元一起身,绷不住喊了一声。
“怎么了?”
阿元苦笑着摆了摆手。
“看什么看?低头!”男警察有别于对待施沐晨的态度,虎着脸吼,抬头看的男孩立马低下了头。
“我扶你,慢慢走,腿麻了吧?”
“他们呢……”阿元看着熊鑫问。
施沐晨开了门,“处理完就都放了。辛苦您啊。”冲男警察点点头,施沐晨等熊鑫和阿元出去,也出来了。
“白雪和麦冬还在里面。”一出来阿元就抓着熊鑫说,“她们……你帮我……”
“姑奶奶,你还顾得上别人。”施沐晨服了。
“小熊!”阿元使劲儿秧个,“我跟白雪和麦冬跟他们都不熟,前不久才认识,今天他们找我们出来,我们没事儿就来了,根本不知道那几个男孩儿那么野……”
熊鑫看向施沐晨,施沐晨没了脾气,转身又回去了。稍后那俩姑娘跟了出来,都在揉胳膊踢腿。
领了手机离开派出所,沃尔沃Xc60里塞进五个人,空旷感登时散去。三个姑娘并排坐在后面,一通抱怨牢骚。车驶出去,白雪问阿元还疼不疼。
熊鑫听到,回头瞪着阿元问:“你还真跟人打架了?”
麦冬抢着开口:“什么呀!阿元才不会跟人打架,是被那个矮胖的女警察踢了一脚,狠着呢!”
熊鑫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阿元揉着腰说:“他们要没收手机,我怕更没法收场,就想着怎么也要跟你说,让你帮我们……”
麦冬开口:“当时警察已经开始没收手机了,阿元一打,那个女警察上来就拿小腿迎面骨给了阿元一下,阿元当时就摔在了地上。”
“我没事,我没事。”见熊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阿元连忙摆手,并在熊鑫说出去医院前堵住他的嘴:“不疼了!就是刚刚蹲着特别难受而已。”
施沐晨适时开口打断了他们:“各位淑女,我们第一个目的地是谁家?”
熊鑫回过了头,点了一支烟。
先是麦冬,再是白雪,最后施沐晨送到阿元,阿元一路上都故作轻松,还调侃两人说:你们哪时起这么熟了?并扬言等学习回来要严肃审问——蹲在警察局她是得着急,明天一早她就得按照计划飞去武汉学习,沙龙的公差。
到阿元家楼下,熊鑫跟阿元一起下了车,施沐晨叼着烟坐在车里,看着两人在不远处说话。看熊鑫又是帮阿元理头发,又是帮她扥外套,又是拿包作随从状,施大官人好生不爽。他有点儿服了自己——你连人家发小也嫉妒,有点儿起子么还?感叹完又觉得熊鑫的绅士姿态挺迷人。
待到熊鑫回来,施沐晨扔了烟蒂说:“走吧,出发。最后一站,你家。”
熊鑫非常不好意思,这一晚上,简直让施沐晨当了司机——标准环城游。
施沐晨这时候也说:“你今晚像极了大少爷,莺莺燕燕女伴包围,专职司机我隐隐嫉妒。”
“今晚……真是……太对不住你了。”
“别别,我必须得给你做绅士的机会。”
紧接着熊鑫说了一句话把施沐晨逗乐了:“快算了,绅士都是用来内伤的。”
车开上二环,两人闲言碎语地聊着,熊鑫心里却百转千回——想让施沐晨把他放下回家休息,可这话又不能说,说了就太过分了;但不说又有更大的问题面临,一会儿到了楼下,自己还能下车就走吗?怎么也要请他上楼坐坐喝杯水。可……一旦请他登堂入室,那……
不等熊鑫把思绪理清,施沐晨就又一次将他送到了楼下,熊鑫竟然开始怨恨起北京夜晚畅通无阻的路况了。多无奈。
下了车,施沐晨还像往常一般坐在车里,熊鑫隔着车窗看着他,最后轻轻敲了敲玻璃,“上楼吧。坐一坐。”
没的选择了。熊鑫这会儿倒情愿晚上求助的是父亲亦或母亲——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总比把施沐晨也往这个方向培养要好得多。真快了,他给他这么多,他快无以回馈了。
“我瞧出来了,你心理不平衡,憋着让我也陪你内伤呢。”施沐晨下车关了车门。
熊鑫家里很简单,简单到接近简陋,这是施沐晨进屋后的第一想法。一居室,没几件家具不说,装潢也能倒退回九十年代。这屋子跟他实在太不搭配了。
“坐。”熊鑫请施沐晨到沙发上坐,此时他极其感谢阿元时不时往过跑害他不得不置办了一张沙发。
“真干净啊。”施沐晨落座,尽量挤出恭维的话。
“东西少。想乱也乱不起来。喝什么?”
“随你。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白水你介意吗?”其实也找不出来其他的。大概也许有点儿茶,对,是有,加了佛手柑的红茶。那是好几月前阿元买的。
“不介意。挺好。”
“还是喝红茶吧。”熊鑫说着去了厨房。
心怦怦跳,跳得熊鑫心率不齐,茶叶洒了出来,水壶灌多了水。
施沐晨一直观察着熊鑫坐立不安的模样,从他颤颤巍巍端着茶杯出来,到战战兢兢跟他交谈,再到大眼睛时不时看向挂钟。
待不住是肯定的,因为待不住而带来的不甘心也是肯定的。他一起身告辞,熊鑫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更是……肯定的。
被送到门口,施沐晨发现自己果然内伤了。
“路上开车回去慢些。”熊鑫嘱咐着。
“你也早休息。”
按理说应该就此话别再次空手而归了,可施沐晨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吻轻轻地落在唇上,熊鑫愣了。愣神的空当那双唇更紧地吸附上来,唇与唇交织在一起,呼吸与呼吸重叠,激烈的吻由这一刻开始,持续而充满热情。而最终,它以一个节制的拥抱结束。施沐晨结实的手臂给了他一个节制的拥抱。
门终于关上了。门内的人抓着门把手咚咚咚的心跳个不停,门外的人愣愣出神不解于自己的行为。
真他妈内伤了。施沐晨懊恼。他的吻被熊鑫接受了,他在他的臂弯里微微颤抖,可他竟然……选择当了绅士。你还真是放长线钓大鱼啊?问题是,鱼都咬钩了,你怎么又选择了放生?
22:15分,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秦浪拖着行李箱出来,往出租车等候站去了。人不多,车很好等,他说了目的地,歪在后座上摸出了手机。本来都调出了彭勃的号码,最终秦浪却没拨出去。还是给他一个惊喜吧。这时候他还不明白,突如其来大多数时候只是有惊无喜。
到家他放下行李,冲了澡解乏,换了衣服就又出了门。要知道洗完澡往沙发里一窝,他还真在那一刻萌生了先呼呼大睡一觉的念头。在大连的工作暂告一段落,秦浪就迫不及待地杀了回来,比预定的回程日期早了三天。说早其实更像一种心理补偿——他压根儿没想到跟大连一待就是一个多月。期间他跟彭勃倒是时有通电话,有时候讲起来半小时都不止,但……秦浪明显感觉到彭勃忽略他了。忽略的理由看上去也很充分——乐队好不容易重组,排练、磨合、联络感情、着手准备复出等等等等。可秦浪在意的是彭勃背上的那个男人。他总觉得就是十月时候彭勃看见他,忽而就对自己冷淡了。也许根本不是这样,可他总抑制不住地这么去以为。那个男人的脸就像深深刻印在了他心底,时不时就会跑出来作怪。虽然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彭勃也半句话都没有跟他说,但仅在他在他背上这层意义就够秦浪自虐的。更何况那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看上去又像跟彭勃有着志同道合的生活方式。
彭勃躺在浴缸里,叼着烟,客厅传来的音乐声隐隐约约。排练完大家一如既往泡在一起喝酒,联络感情联络得像是比廖冉在的时候还好。不得不承认,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尤其最近写了新歌,小蓝不仅填词,还对编曲提出了修改意见,一经尝试,感觉真挺不错。彭勃笃定,新年复出后第一次公演,他们全新的阵容肯定能震惊无数人。
弹了弹烟灰,眼角余光瞥见躺在一旁的“蓝熊”,彭勃不禁暗自感叹:果不其然,他再没见过“熊男”。这只“蓝熊”也就自始至终留在他手里。平时外出抽屉里N个打火机能用,在家里他倒是偶尔会用下“蓝熊”,还挺好用的。
热水暖烘烘地包裹着身体,彭勃的神游太虚漫无边际。他又想到了秦浪。跟他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打电话听到最多的就是忙忙忙,很符合他工作狂的本质。然后,他会说他想他。忙碌之余,秦浪想他。就这么跟他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吗?彭勃也没个笃定的主意。秦浪没什么不好,他的独立也让他毫无压力可言。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这样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结婚。当然,也很可能就算他结婚了,秦浪没什么顾忌的话,他们还会继续。一想到结婚这件事,彭勃不免有些头大,上周回了趟家,父亲亲自叫他回去的,还“恰好”他有个“老朋友”在,“老朋友”还“难得”带着他孙女。还能再怎么假?对方姑娘相貌上普普通通,谈吐举止倒是优雅得体。父亲的“老朋友”也是商界一位要人,自始至终“慈祥”地笑,标准笑面虎一只。事后父亲不动声色的谈论起祖孙二人,彭勃接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父亲没再说什么,但彭勃真真感到了压力。二哥说的没错,父亲有自己的算盘,你不动,就按他打出的步骤走吧。一想到也许自己要娶一个无趣的女人,并将长久与之一同参与某项运动,彭勃不由得又点了一支烟。“蓝熊”的光泽有些晃眼。
秦浪把钥匙卡插进去,门开了。客厅的音乐很大声,灯也明晃晃的亮着。刚才在楼下看见彭勃的房间流泻出光线,他就暗自高兴来着。实际上,持有另一个人的钥匙是很有压力感的一件事。如若某天你打开一扇熟悉的门,却看到你压根儿不想看到的,准要让你崩溃到无以复加。然而在这一点上,秦浪该说很信任彭勃,他不是那种随便胡来的人。但这恰恰说明,倘若真有这么一天,那他俩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只是,秦浪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类事发生。彭勃交给他钥匙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彭勃是那个值得他去爱的男人,君子坦荡荡,这跟他对他一贯的认知极其吻合。
换了鞋脱了大衣走进去,秦浪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浴室的门关着,那大抵是没啥悬念了。正要把门打开,秦浪忽然想到了希区柯克最著名的电影《精神病人》,设想一下如果自己拿着把刀潜身进去……还是算了,再把他吓出个好歹。再说了,他从来不拉浴帘,没啥意思。可是……有些忍不住想这么干耶。
彭勃拎着刚从便利店买的一袋啤酒进门,一眼就看见了玄关里的鞋。哎呦,秦浪提前回来了?也不来个电话。换了鞋踏着音乐声走到客厅,就看见秦浪若有所思地扶着浴室推拉门的把手,左手藏在身后,手里分明是一把……尖刀。
这是要干嘛?!
彭勃的脑子飞速转了一下,轻轻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地板上,蹑手蹑脚就走到了秦浪身后,右手一使劲儿攥住了他的左手,刀子落地的同时,他以左臂用力勒住了秦浪的脖颈。
哎呦喂!幸亏音箱的声音大,否则耳膜非破了。那凄厉的喊声足以震慑住任何一个人。且,不仅喊得凄厉,彭勃是万万没想到秦浪有这么大的劲儿。他整个人弹跳了起来,腿胡乱踢腾,浴室的玻璃门哗啦啦碎成了片。紧接着,胳膊上被重重咬了一口。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待到秦浪看清“袭击”他的人是彭勃,整个人像劫后余生似的发狂地喊,“你怎么……你怎么……”他指着浴室接近语无伦次。
“我吓着你了?”
秦浪这时候才注意到彭勃非同寻常的表情——那表情接近暴怒。异常可怕。
“我……我……我以为你在洗澡……我……我就……”
本来只是闹着玩儿,秦浪委实想不到不仅被吓到的是自己,而且彭勃……
被揪住衣领重重地抵在墙上,他听到彭勃接近于低吼的在他耳边喊:“你就想干嘛?”
“我……”秦浪被吓坏了,“我……我只是想逗逗你……你弄疼我了……”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彭勃怒视着秦浪说,“任何一个玩笑也不应该以人命来开!”
“你说什么呐!我以为你在洗澡!我想模仿《精神病人》,猛地出现在你面前,刀只是为了烘托气氛!你放手!”秦浪伸手去推彭勃,“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实际上被吓着的是我好不好!你突然从我身后出现!我还以为进了匪徒!我第一反应就是踢破浴室的门,想让你知道!想让你有所防备!”
彭勃放开了秦浪,力气过大推得秦浪一个趔趄。
两人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半晌,彭勃走过去关了音响,冷冷地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秦浪使劲儿抿了抿嘴唇,从小到大,他想哭又被父亲告知男孩子不可以哭,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使劲地抿嘴唇,咬嘴唇内侧最柔软的地方,以抑制自己的感情。
“仔细想想我也挺大意,说起来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除了知道你叫秦浪,一无所知。哦,对,认识两个月后,还知道你在我公司上班。你还真总是让我出其不意。”
秦浪瞪大眼睛,憋得自己仿佛要爆炸才憋住自己的眼泪,可那些眼泪却好像执拗地要从身体的各个孔洞中冒出来。他的手微微颤抖,以至于摸了几次才摸出兜里的钥匙卡。他重重地将那张钥匙卡摔在彭勃身上,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对他喊:“烂人!你怎么会是那个对我说‘人总是自己放弃,却将过错怪在别人头上’的人!”
彭勃看到秦浪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听到他重重摔上了门。
【第七章】
起风了。线衣被风一打就透。匆忙间秦浪忘了拿外套,走出楼道才察觉。可他还是迎着风往外走。
近两点的街道上人迹罕至,偶尔掠过一两辆私家车,的士连影子也不见。秦浪站了两分钟就站不住了,透心凉。他一边向前走一边频频回头,生怕错过出租车。可竟偏偏没有一辆开过来。
7…11就像救世主,秦浪小跑进去吓了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店员一跳。装作没读懂对方狐疑的目光,秦浪泰然自若地点了关东煮,又要了一罐热奶茶,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一点儿都不饿,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间或喝一大口奶茶。冷是真的。幸亏跑进7…11,否则自己是不是会被冻死也未可知。
已经不想哭了。眼泪似乎都被吞进了肚里,这会儿它们正翻江倒海。
秦浪第一次见到彭勃是八年前。那时候他十七岁,辍学离家已有半年多的时间,整天和一些社会上所谓的“朋友”混在一起,就连今天睡在哪儿这种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有答案。用寻常人的眼光看,他正是堕落一代的最佳代名词。起先一切还不错,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