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爱·异客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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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异客逢欢-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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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颜色不同。
  一只是红色,一只是绿色。
  她没吭声,俯身穿好。
  “舒服吗?”
  “挺舒服。”
  “好看吗?我特意让人挑了一双好看的。”
  阶旁的保安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的脚。皮皮答得一点也不迟疑:“好看。”
  出租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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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雪,路上是匆匆的行人。城市里千篇一律的风景,日复一日地上演。司机很年青,戴着耳机,一面开车,一面听着摇滚乐。
  贺兰静霆忽然说:“这条街以前叫朱雀街。前面的那道坡,以前是条河,叫龙津河。河上有座桥,叫八仙桥。桥边有个香果店,店里的荔枝膏好吃。”
  “以前?”皮皮愣了愣,“多少年以前?”
  “八百年以前。”
  “八百年前,”皮皮笑,不信:“你来过这里?”
  “刚才那个会所,以前是个酒楼,叫龙霄阁。里面的太白花清酒,好喝。”
  他仰头,陷入了回忆,脸上带着微醉的笑意。
  “是太白花——清酒,还是太白——花清酒?”皮皮不知道如何断句。
  “清酒贵,因为滤过,没滤的是浊酒。‘金樽清酒斗十千’,清酒是要用金樽来喝的。喝的时候要压一下,所以是‘吴姬压酒待客尝’。”
  “那浊酒呢,浊酒什么时候喝?”
  “浊酒惆怅时喝,所以是‘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所以是‘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么说来,李白比杜甫爱花钱?”
  “没错。”
  皮皮不由得仰慕了,衷心地夸道:“贺兰,我觉得你特有学问。”
  他微微颔首:“过奖。”
  皮皮接着夸:“最近流行的一个词特适合你。”
  “什么词?”
  “文化恐龙。”
  这场雪弄得C城人十分狼狈。路上到处都是打滑熄火的车辆。皮皮昨夜受了寒,今天嗓子便有些嘶哑。偏偏司机手里还有小半截烟不肯扔掉,硬要半开着窗子吸完最后一口。虽然暖气倒是足的,烟圈也吐在了外面,空气毕竟污浊了。贺兰静霆一直皱着眉,看样子便要发作。皮皮连忙按住他的手臂,让他忍耐。两人便全都不作声,耐心地等司机吸完,皮皮在第一时间关掉了窗。
  “今年的大雪真是少见呢。”
  “宣和年间的这里也曾下过一场大雪,那时的风和今天一样,又冷又酸。不过,再过几个月,我种的牡丹就要开了。”
  为什么时间在贺兰静霆的嘴里总是走得那么快呢?皮皮偷偷地想,几百年几个月就跟一阵风似地刮过了。
  “你很喜欢牡丹吗?我一直以为只有唐代的人才会喜欢牡丹。”
  这几年市面上流行唐装,只要是条裙子,无一例外地绣着牡丹。皮皮不喜欢牡丹,总觉得牡丹花开得不含蓄。她喜欢花瓣很小的花朵,即使怒放也是含苞待放的样子,比如梅花、比如桂花、比如郁金香。
  可是她发现,一提起牡丹,贺兰静霆漠然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温暖的表情,仿佛有一缕阳光从心底射出来,照亮了整张脸。
  车内的寒气扫荡一空。
  “我喜欢牡丹,是因为牡丹花很好吃。”他侧过脸来看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仍然喜欢追随她的脸,哪怕视线是虚无的,“我常常想,烈日下盛开的牡丹会是什么样子。”
  皮皮也正好转头来看他,却觉得虽然他的整张脸似乎都藏在墨镜的后面,虽然他目不视物,自己在想什么,却不能在他面前遁形。而且,据她回忆,贺兰静霆从未用这种脆弱的语气跟她说话。既然他已幸运地活了九百岁,这点遗憾算什么呢?
  可是她的眼睛还是湿了:“你……从没见过太阳么?”
  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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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太阳就是比月亮暖和,样子都差不多。”
  他取下墨镜,一双空虚的眼睛注视着她:“是吗?”
  皮皮的脊背一阵发寒,一种无形的目光在打量她,一直看到骨子里去。
  “是的。”她的话音开始颤抖,“其实你真的不必戴墨镜,没有墨镜你会更好看。”
  “我戴墨镜不是为了自己好看,而是为了他人的安全和健康。”他哼了一声,将墨镜又戴了回去。
  皮皮赶紧问:“为什么?”
  他沉默,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是看不见吗?为什么还会影响别人的安全呢?”皮皮锲而不舍。
  “虽然修炼多年,我对自身的能量并不能收放自如。一般来说,不论看得见还是看不见,我的眼睛都会自动吸取他人的元气。假如我专心看一个人,是男人会立即阳痿;是女人会终身不孕。这种情况,连我也没办法控制。”
  话音甫落,皮皮闪电般地后退一尺,华丽丽地傻眼了:“贺兰静霆,你早说啊!你都看我几眼了?……我是不是已经成僵尸了?”
  “你这不是好好吗。”他很镇定地笑了笑。
  “停车!司机!我要下车!”皮皮不理他了,扑到前面,用手拼命拍司机的背。
  车猛地停了,皮皮推开门,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去。岂知地上正好有一摊刚刚化掉的积雪,她只穿着布鞋,一下子全湿了。
  一股寒意从足底直透到脑门,她被冻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将她拉到台阶上:“餐馆到了,我们上去吃饭吧。”
  “贺兰静霆,你离我远点成不?”皮皮禁不住哀求,“我从小数学就不及格,买彩票没中过,我家上数八代都没人发迹,这说明我身上无论是元气还是运气都远远不够。你再吸我就成傻子了。虽然我很渺小,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将来也要成家立业、嫁人生子……你是狐狸,这大街上元气好的女人多着哪,你放了我找别人行不?”
  “干嘛这么可怜兮兮的?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吃过我的血,相当于免疫了。”仿佛怕她滑倒,贺兰静霆紧紧地掺着她,“再说,你现在一切生理现象都很正常,对不对?我发誓我绝没把你怎么样,一根毫毛都没碰过你。”
  他越信誓旦旦,皮皮越吓得浑身发软:“那你刚才还在汽车瞪了我一眼……”
  “我瞪你多少眼都没关系,真的。如果真有关系——你说得不错——我见你的那天你就得成僵尸。”
  “……”皮皮虚脱了。
  贺兰静霆趁机将她的腰一揽,几乎是半抱着她,很和气地劝道:“进去吧,报纸上说这家的夫妻肺片挺不错的。”
  “我还吃得下啊!”她万分郁闷地嚷道。
  “怎么吃不下?你胃口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这么一说,皮皮猛地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他就吐了一天,自从那晚吃了带血的苹果,就立即不吐了。以后的饮食倒也十分正常,似乎暂时还是健康的。可是,看见贺兰静霆很殷勤很关切地扶着自己,以至于路过的人看见他们,都发出会心的微笑,以为是一对情侣。她不禁更要怀疑,难道他身上只有眼睛才能吸取元气吗?万一他的手、或者每一根毛孔都可以呢?
  胡思乱想之际,贺兰静霆已经扶着她落了座。餐馆很干净,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养着很多鱼。皮皮刚坐下来,忽然发现鱼缸里的鱼整齐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拼命往左挤,一部分拼命往右挤。
  “贺兰,这些鱼都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为什么它们都挤向两边?”
  “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见。”
  “贺兰静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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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它们不喜欢我。”他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抑或它们彼此憎恨。”
  “鱼都被你搅得不安宁,何况是人。”
  “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是位善良的狐狸,学识渊博、品德高尚。”他叫来服务生帮他念菜单,很快就选好了菜:“夫妻肺片、豆瓣鲫鱼、清炒黄瓜,三个菜够吗?”
  菜很快就端来了,鲫鱼还在厨房里贺兰静霆就叹气:“糟糕,胆破了。这是什么厨师啊。这菜你别吃了。”
  “就你话唠。”皮皮失笑,见他干坐在那里,又问:“你不喝点什么吗?”
  “我要了冰水。”
  “我让人到花市给你买点花吧。”
  “我不在公共场合吃东西。”他垂首,“会有人觉得我很怪。”
  “其实你们混迹人间也挺不容易的。”她表示理解。
  菜吃到一半,手机响了。皮皮看见来电显示,是家麟。
  “嗨,皮皮。”
  “家麟!”
  “昨天走得太急,忘了告诉你正事。我妈五十岁的会餐取消了。我爸决定带她去云南玩一趟。”
  “……哦。”怎么不早说呢,皮皮一个劲儿地心疼那八百块钱的燕窝,还有奶奶做的五瓶豆瓣酱。
  “对不起。不过,我想取消也好,省得你还要买礼物。”家麟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道歉。
  皮皮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
  挂了电话,皮皮忍不住对贺兰静霆说:“对了,你喜欢吃豆瓣酱吗?”
  “不吃。”
  “保证是纯天然绿色食品。”
  “不吃。”
  “你可以试着用花瓣蘸着吃,绝对好。光吃花瓣多单调。”
  “不吃。”
  “试一试行不?我有好多瓶等着送人呢。”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
  皮皮一阵高兴,正想谢他,手机又响了。那种很简单的铃声,降E调小夜曲。贺兰静霆打开话机:“喂。”
  ——“我明天过来。”
  ——“支票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担心长途,我担心的是消毒状况。”
  ——“谢谢。我不需要样品。”
  ——“好吧。晚上给您回话。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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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了电话,他抬起头看了皮皮一眼。满腹心事的样子。
  “你有生意?”皮皮问。
  他点点头,忽然道:“隔壁有商场,我陪你去买双鞋子吧。”
  他们在商场的门口告别。皮皮改乘出租去报社。她从一个不常经过的路口进大门,路过一个报亭,看见上面挂着最新一期《小说月报》。正待掏钱,发现那个装着自己钱包的塑料袋被贺兰静霆一直提着,临走时也忘记拿了,口袋里的零钱全付了车费。只好对报亭的老板说:“对不起,我不买了。忘带钱包。”
  老板是个漂亮的中年人,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不要紧,我送给你。”
  “不不不,”皮皮连连摆手。自己父亲就是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有多不容易,她太明白了,“谢您的好意,我下次再来买。”
  那人硬要塞给她:“拿着。”
  “哦——好吧。那就算我借的,等我下班了还你钱。”却之不恭,只好受了。
  “一点小钱,不必还了,”他表情很奇怪,迟疑片刻,似乎是壮了壮胆:“能请小姐赐个福吗?”
  “赐福?”皮皮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又不是活佛,“赐什么福?怎么赐?”
  那人垂下头来,脱掉布帽,语气十分虔诚:“请小姐用手摸一下我的头顶就可以了。”
  这倒不难。
  皮皮很大方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摸到一半,忽然省悟:“难道你认识贺兰——”
  那人急忙打断:“祭司大人的名讳,是不可以随便说的。”
  “呃——”皮皮瞪大眼睛,“是吗?”
  他很认真地点点头,却不敢抬头看她。说话的态度既小心又恭敬,谦卑到了极点。
  “你——认识祭司大人?”皮皮试探地问。
  “不认识。祭司大人是不可以随便认识的,除非小姐您愿意引荐。”
  皮皮呆呆地看着他,忽觉一阵头昏,禁不住用手扶住桌子。那人看见她胸牌,怔了怔,忽然又说:“小姐,您叫这个名字,祭司大人不会生气吗?”
  “名字是我爸起的。”
  她拿了杂志正打算离开,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祭司大人?”
  那人想了想,答道:“因为小姐被祭司大人种了香。”
  “种香?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小姐的身上,有祭司大人专有的香味。”
  皮皮着急了:“请问,你们祭司大人很喜欢给别人种香吗?”
  那人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莫测,沉默了半晌,又很老实地答道:“祭司大人从不给任何人种香,——除非那人是他自己的女人。”
  16
  下午趁着主任外出采访,皮皮找同事借了一百块钱从单位溜出来,进了对街的中药房。
  药房的伙计穿着白褂子,有点坐堂医生的气派:“小姐想买什么药?”
  “二两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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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处方吗?”
  “没有。我是对面报社的记者。”她将胸牌亮给他。C城当然还有别的报纸,但论到订阅和广告收入,只有晚报一家最大,商家不敢得罪。那人知趣地去称药,称完,将桔红色的药粉用一张白纸折着,缓缓抖入玻璃瓶中:“小姐知道这药粉怎么用吗?”
  “不知道,正好请教一下。”
  “雄黄主寒热,杀百虫,主治恶疮、死肌、疥癣、梅毒,一切蛇虫犬兽伤咬。你可以用香油调和外敷或者研末少量服用。”
  听完之后,皮皮简而要之,觉得雄黄的主要功能就是杀虫去毒。
  “那它的主要成分是——?”
  “这是一种含硫和砷的矿石。加热氧化之后,就是三氧化二砷。”
  “三什么二什么?”皮皮没听清。
  “三氧化二砷。”那人清了清嗓子,“它还有一个通俗的名字,砒霜。”
  “什么?”皮皮吓了一跳,“砒霜?”
  “也就是潘金莲用来毒死武大郎的那个东西。”那人半开着玩笑。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身上不舒服想买点药而已。”皮皮说。
  “我劝小姐慎用。雄黄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加热,会有剧毒。如果你身上有痈肿疔毒,我建议你用牛黄解毒片,里面也有雄黄。”他从柜台里拿出一盒样品。
  “牛黄解毒片?”这个名字挺熟啊。皮皮记得以前奶奶身上长了疱疹,常常都吃牛黄片。自己小时候长包也吃过。
  “嗯。牛黄解毒片每片都含有五十毫克的雄黄,一天四片。不要长期服用,长期服用会导致慢性砷中毒。”
  “谢谢,请给我来五盒。”
  “雄黄粉你还要吗?”
  “要的。两样都要。”
  就着路边卖的热果汁,皮皮将两片牛黄片吞进肚内,然后去了拐角处的报亭。
  那个漂亮的中年人还在那里,一面听收音机,一面坐在炉边烤红薯。看见皮皮,连忙站起来。
  “这是早上欠您的五块钱,谢谢。”她将钱塞到他手中,转身要走,那人忽然叫住她:“小姐。”
  “什么事?”
  “小姐现在要去见祭司大人吗?”
  “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一张白皙的脸上泛出了青色:“您身上带有雄黄。”
  “对。我刚买的,怎么啦?”
  以为不过是个偶然,听皮皮的口气倒像是蓄意的,那人的脸顿时白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声道:“祭司大人会很反感的。您该不会是故意惹祭司大人生气吧?”
  “祭司大人很容易生气吗?生了气,会吃掉我吗?”皮皮瞪大眼睛,炯炯地看着他。
  “……”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突然从桌边拾起一个布包,匆匆忙忙地将钥匙、钱袋塞进去,连摊子都来不及收拾,便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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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他反应如此激烈,皮皮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用回避,我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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