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特笑了笑,他看上去斯文而优雅,笑容极富魅力,「他让我想起我的哥哥。」
撒恩沉默了。老实说,他对阿尔及特的哥哥不熟悉,但在和阿尔及特的接触中,他倒是知道,阿尔及特对他的哥哥有多么厌恶。
「在现今人类对米诺斯文明的解读,以及古老的希腊神话中,克里特岛上的克诺索斯宫是国王米诺斯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牛头人米诺陶洛斯而修建的,」阿尔及特轻声说:「但你看,米诺斯王国还是消失了。」
不赞成他的论调,撒恩皱着眉道:「你不能把国家的灭亡归咎到米诺陶洛斯的身上,我觉得……他还不错。」
阿尔及特提起那个名字时语气十分厌恶,「当然是因为他,这是神谴最好的证明,也是米诺斯王朝毁灭的开始。」
「米诺斯王朝毁灭是历史的必经过程,你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神祇!」撒恩提高声音说。
阿尔及特淡淡地说:「我没有责怪神祇,我依然在请求祂们的原谅。」
撒恩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话来,像是思考了一会,他才说:「你要我说几遍,祂们已经走了,那些古老的神祇……早就离开这里了。」
「那么你呢?」阿尔及特轻声问:「那么你为什么不走?」
撒恩呆呆地坐在床上,阿尔及特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并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询问:「为什么,祂们不把你也带走?」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我没有骗你,阿尔及特,那些古老的神族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撒恩拧眉道:「被留下来的人,包括我,都是被遗弃的。」
「如果要遗弃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的生命漫长到没有止境?」他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撒恩的手腕,把他拖到面前。
面对愤怒的男子,撒恩的眼睛里只有淡淡的嘲讽,「我们被遗弃了,你再怎么献祭,他们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撒恩!」终于表现出隐藏的愤怒,阿尔及特斯文的脸因为恼怒而微微扭曲,深刻的五官显现一种狰狞的感觉。
「其实你明白的,不是吗?」撒恩冷冷地说,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水晶一样坚硬而冷淡,「我们的生命和神祇一样漫长,但是很遗憾的,我们注定得活在这没有永恒的世界里,奥林匹斯的神祇已经离开了,那里谁也不在……」
「住口!」阿尔及特伸手打向少年的脸。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冲突,也许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得出答案的问题,但他花了几千年都无法接受被遗弃的命运,可是撒恩却……
他的手被撒恩准确的握住,看起来纤弱的少年沉吟一会才冷冷地说:「没错,我的母亲是神祇,父亲是人类,我们是一样的,阿尔及特。」
「我们是同一类人,但是我们不一样。」阿尔及特反驳的声音更为冰冷,目光复杂的盯着少年,「他们管你叫什么?在过去的岁月里,你被称为魔法师,你有你母亲遗留下来的力量,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我没有任何力量,和普通人唯一不同的只有永生不死,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他猛地抽回手,「我被祂们遗留在这片土地上,却没有任何超乎寻常人的力量。」
「听我说,阿尔及特,你的父亲非常爱你……」撒恩试图跟他解释,但是对方却忽然压倒他。
「别在我面前提起他!」阿尔及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爱的只有他的王后和那个牛头人!」
「不是这样的……」撒恩想要推开他,但光以力气却推动不了他,他并不想动用力量伤害他,只好微怒的叫起来,「该死!阿尔及特,看看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离开那个狼人,你们不适合!」阿尔及特突然叫道。
撒恩停止挣扎,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克兰多身上,「……什么?」
「你不会爱上了那个狼人吧?」阿尔及特盯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撒恩,他的身上依然弥漫着一股性交产生的气息,白皙的皮肤上遗留着欢爱的痕迹,「你们才认识多久,三天还是五天,或者是一个星期?」
「你这是什么意思?」撒恩瞪着他,在对方这样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我们在几千年前就认识了,我们同为遗族……」阿尔及特说服着,「我有天神宙斯的血统不是吗?我们应该是最适合的……」
「别说下去……」撒恩冷冷地打断他,「阿尔及特,刚才的话我不想继续听,你知道我的选择,如果我几千年前拒绝了你,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呢?」
「只是因为我没有力量?」他瞪着他。
「不,」撒恩摇头道:「只是我们不适合。」
「那你跟狼人就适合?」阿尔及特冷笑着问。
撒恩吸了口气,「听着,阿尔及特,我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我,也知道什么样的人不适合我。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会坚持自己的选择,我比你活得更久,亲爱的,几千年来,我学会做正确的选择。」
「撒恩……」
「我要你离开,是因为警方已经追到了这里,」他瞪着他,「你说的很对,我有力量而你没有,如果你不想一生都待在监狱里的话,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那个狼人不适合你!」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劝告,阿尔及特一径坚持这个观点。
少年皱皱眉,「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会让你知道,你和他并不适合。」阿尔及特宣示着,并松开撒恩的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撒恩,我不介意等下去,无论是神祇的回归还是你,反正我时间多的是。」
撒恩懒得再跟他争辩,「总之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我不希望几百年以后遇见你时,你还在监狱里。」
阿尔及特利落的转身,轻轻带上房门,撒恩能听到他走下楼梯的声音。
少年伸了个懒腰,当脚刚接触到地面时,下身传来一阵疼痛,他皱起眉头。纵欲果然要不得,尤其交往的对象是半兽族的话,这个准则更得时时遵守。
他转过身,从衣服口袋里翻出那块红宝石,它和普通的红宝石不同,即使没有经过打磨,在几千年以后依然闪烁出纯粹美丽的光芒。
「真漂亮,」他轻声说,然后慢慢转动宝石,宝石的棱面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光芒,它们交织在一起,而在宝石的深处,就像是有鲜血在缓缓流转一样,美得令人惊叹,「克兰多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浴室,「我还不太确定领带夹的款式……现在到底流行什么样的呢?」[切勿散播]
◇
在希腊警局里,克兰多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同事们。
杰克皱着眉对他说:「我的上帝,看起来你很喜欢希腊的生活。」
克兰多正在开饮机旁冲咖啡,听到搭档的话,有些心虚地把咖啡递给他,「我喜欢世界上任何地方。」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纵欲的味道,朋友,」杰克接过他的咖啡,暧昧的道:「你可不常这样。」
「你的鼻子太灵敏了。」克兰多则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杰克啜了一口咖啡,「噢,那是因为我们是同类,朋友。」
克兰多挥了挥手,「是的,同类。杰克,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案情——你带谁来了?」
「我们的心理顾问,我猜他只是对克里特岛的风景感兴趣,」他耸了耸肩,「我猜希腊方面也不希望我们一堆人跑来,所以我只带他过来了。」
「安妮说,这个罪犯很有可能是希腊人,」克兰多在搭档身边坐下,「也许我们会在希腊待一段时间。」
「是不是希腊人,我不太确定,」杰克眯起眼睛说:「不过我确定最近发现的受害人都是那家伙做的。」
「那么……那家伙在美国做的最后案件就是有目击证人的那起吗?」克兰多询问:「我离开之后,还有出过事吗?」
「没有了,前两天倒是有发现新的被害人,不过鉴定后确认是死于两个月前,」杰克说出近期的进展,「我想最近的被害人应该就是你们发现的那个。」
「真遗憾,」克兰多垮下肩膀,「如果我能早到一会,也许能碰上他呢。」
「安妮告诉我,你那时候正在和你的情人游览克诺索斯宫……」杰克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他制止了。
「喂喂,安妮是这么说的吗?」克兰多紧张兮兮地问。
杰克点点头,「我猜,她可能知道你的情人是我们要找的证人……」
「她知道吗?」克兰多显得更加紧张。
「你在意她的想法吗?」
「这会让我看起来……」他皱皱鼻子,「不够专业,这对我们破案一点好处也没有。」
杰克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可思议,我一直觉得你不太可能和人类谈恋爱。」
克兰多楞了下,然后浮现一丝苦笑,「我原本也觉得是这样。」
「其实这不合适。」杰克迟疑了一下才说。
克兰多沉默着没有说话。
杰克继续说:「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很容易死。时间或者别的力量能让他们消失得很快,你爱上他们,并愿意将情感交付给他们,意谓着你也得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
克兰多低着头,仍然沉默,眼前乳白色的牛奶散发着香气,令他想起那个人的身体。
「朋友,我不希望你经历和我一样的绝望。」杰克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把咖啡杯放到桌子上,「一旦明白幸福的感觉,在失去的时候会非常痛苦,它需要你付出的,往往比你得到的要多更多。」
「你不该和我说这些的,」他向搭档抱怨,「现在还没到中午,你会让我的心情糟糕一整天的。」
杰克嘿嘿笑了起来,「你看,糟糕一天远比糟糕几百年好得多。」
「也许我们有更好的方法,或者我们应该来谈谈手上的案子。」克兰多叹了口气。
杰克并没有就这件事情和他纠缠下去。克兰多是个聪明的人,他这几句话已经够让他好好思考了,离开或者继续。
谁也不能代替谁做出决定,因为最后承担幸福或者痛苦的那个人只会是自己。
「好的,让我们来说说案子吧。」杰克拿起咖啡杯,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做为希腊政府派给我们的搭档,我觉得安妮不错。」
「我只希望能抓住那个杂碎,」克兰多耸耸肩,「然后休假就选择希腊,我挺喜欢这里的。」
「这里的确不错,朋友,」杰克笑起来,「不过我喜欢更冷一点的地方。」
他俩一边说着,一边往安妮的办公室走去。
但在办公室里,没有见到人,他们便往地下室走去。
在地下一楼散发着冰冷空气和消毒水味的巨大验尸间里,他们找到了人。
她正在检验一具骨骸,医学用显微镜把骨头上的缝隙非常清楚地放大到萤幕上。
杰克过去和她打招呼,克兰多也前去问候。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安妮回过头看了克兰多一眼。
他轻轻咳嗽一声,「谢谢。」
「需要我们帮忙吗?」杰克友好地问。
「暂时不需要,」她摇摇头,「我们正在整理祭坛里的骨头,大部分已经运到这里,还有小部分在克诺索斯宫,不过那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
「我相信,因为那座宫殿的历史就够久了。」克兰多小声说。
安妮轻轻地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克兰多探员,那是一个非常深的祭坛,我几乎看到了各个时期的断层,就好像在看一部历史剧。」
「什么意思?」杰克不解的问。
「一部历史剧,是的。」她为自己这个形容非常满意,顿了下,她做了一个手势,「最下面的一层,骨骼年龄大约是在米诺斯文明时,然后一层一层地往上叠,一直到现在……」她指着旁边的一具骨骼,「这具是现在的。」
「你的意思是,即使是在米诺斯王朝结束以后,依然有人不断往里面丢尸体?」克兰多挑起了眉。
「米诺斯王朝是什么?」杰克转头问他。
「克里特岛上曾经出现的一个文明,」克兰多向他解释。几天前他也不清楚这个文明到底是什么,不过现在他可以解释给他的搭档听,「在传说中,米诺斯国王为了困住一个牛头人建造了克诺索斯宫,在这座宫殿的地下祭祀室里,我们发现了这么多的……尸骨。」
「听起来真可怕。」杰克惊讶地评价。
「而且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安妮回过身继续观察骨骸,「难道这种祭祀活动是代代相传的,天啊,那他们这一族的人可是坚持了几千年……」
「也许那人活了几千年。」杰克耸耸肩膀,说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安妮楞了一下,冷冷地道:「那怎么可能?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
杰克笑了笑表示歉意,但克兰多却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研究这些需要一些时间,嗯……你们可以先在雅典住下。」安妮想了一会说:「我听说生物学家艾利那里有些进展。」
「有什么进展?」克兰多连忙问。
安妮用视讯电话接通到对方的实验室,清晰的影像传来,对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们打过招呼后开始进入正题。
「在祭祀室里发现了一些现代用品,看来一直有人到那里,我猜应该是献祭一类的活动,」艾利指出,「我听说现场的鉴证人员并没有采集到指纹和脚印,所以我今天早上也去了那里,结果发现了一些泥土。」
「太好了,你在地下室发现了泥土!」杰克面无表情的说。
「是的,一些泥土,」对他略带嘲讽的话语一点也不在意,艾利专业地做出分析,「我发现了一些风信子的花粉,可是克里特岛上没有这种风信子,我想,应该是凶手带过来的。」
「哪里能找到风信子的花粉?」安妮立刻问。
「应该是在希腊本土上,离克里特岛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雅典附近。」[切勿散播]
「雅典?」克兰多楞了一下。
「没错,」艾利颔首,「因为发现得及时,从泥土的湿度推算出应该是在雅典附近。」
除此,他表示线索少得可怜,在没有其余有价值的讯息以后,安妮结束了视讯。
「在尸体中,有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发现同时期的骨骸。」安妮回过头继续说:「这说明了一件事。」
「显而易见,因为那个时候凶手不在希腊,他在美国。」杰克淡淡地说。
「但是献祭这个行为依然在持续,」安妮皱起眉头,「我很好奇为什么凶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说明他的思虑非常缜密,也许是从事法医、人类学家,甚至是警察之类的职业。」杰克推测。
安妮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既然没有什么进展,克兰多和杰克就告辞离开这里。
杰克打算去克里特岛上看看,认为在现场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顺便和当地警方做一下交接工作。
克兰多则打算回别墅,不管怎么样,那个凶手可能就在雅典,这让他更加担心恋人的安危,主要是因为撒恩曾见过凶手,不管他记不记得,但是对凶手来说,尤其对一个没有一点把柄落在警方手里的凶手来说,撒恩绝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不定时炸弹。
本来克兰多的职责就是保护证人,这让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行为有些心安理得。
他一边开车前往郊区,一边想,如果这起案件在短时间内结束,那么他就必须回到华盛顿继续工作,那么撒恩呢?他们会分开吗?
这真是一个麻烦的问题。
撒恩愿意放弃这边的生活跟他去华盛顿吗?也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