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珩听了他们的话眼睛都亮了,只盼着是爹爹来接他了。可一想到这两位多半也是为了爹爹而来,又担心爹爹是不是羊入虎口,一时间忐忑不安,有些坐不住了。老头儿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吃菜。
下面柳湘莲见了两位老爷,果然不管是身上的穿戴还是通身的气派,绝非一般人家,因有心仔细打探。只是他虽在江湖行走了几年,到底比之君祁和林如海少了些经验,尤其是在言语之上,更不急他们两来得滑头。因此几句话下来,还没把人家的底探出来,便先交了自己的底儿,又把人领到了楼上。
房门一开,林珩一看来人,再也坐不住了,一路跑向林如海,口中喊道,“爹爹。”
林如海见了儿子,虽才分别了不多会儿,可好歹算是“劫后重逢、失而复得”,自然感慨万千,几欲落泪。这大半天等的他真真是没了脾气,也没了希望,好在如今雨过天晴,儿子也好好的,并没受伤,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下了。
老头儿正夹了一块排骨送到嘴里,听见不止一人进来,便有些不悦。才要呵斥,就见林珩激动的跑上前,也就不好出言打扰他们父子团聚。可再往那里一看,不对呀,那站着的分明就是当今圣上。再往下一看,蹲着抱着臭小子的,可不就是他们这回的目标,林海林大人吗!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因顾不得口中的排骨,忙吐出来,厉声道:
“林如海,可是找着你了!”
第074章 密信
林如海和君祁听到这一声吼;都往老头儿那里看去;却是从未见过。林如海也来不及去想这位老人家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的,先放开了林珩;恭恭敬敬的向他道谢,“听闻犬子多亏了老先生才能获救,晚生在这里先谢过了;待回家后必定补上一份厚礼;以谢先生救命之恩。”
谁知那老头听了这话登时便扔了筷子;不悦道;“还说你是个清高孤傲的贤士,怎的也是一身的铜臭味;老头子救他难不成还是贪图你的那点子谢礼不成?早知如此,还是不救的好;平白惹了一身骚。”
柳湘莲见师父的疯病又犯了,忙从中调和,“原来阁下就是林大人,救下令公子不过是举手之劳,林大人不必挂怀。我师徒二人原就是来找您的,想是天意如此,才碰上了令公子。”
林如海听了这话更加疑惑,忙道,“晚辈唐突,只想略表心意,不想冲撞了先生,烦请见谅。只是晚辈从不曾见过先生,不知先生是如何识得晚辈的。”
老头冷哼一声,“老头子自然有老头子的办法,只是现在我很不高兴,你赶紧带了你儿子去,别跟我眼前晃悠。徒儿,送客。”说完就背过身去,再不肯多说一句。
柳湘莲一脸无奈尴尬,只是师命难违,只好低声向林如海道,“林大人,此间地方狭窄,不如到楼下宽敞些,晚生再好生跟您说明白。”
林如海点头称是,又谢过了老先生,这才携着林珩下楼。君祁在一旁并未出声,却在离开前盯着老头儿的背影好一会儿,这才跟上林如海。
来至楼下,柳湘莲面带笑容,将碰巧救了林珩之事仔细说了一遍,末了儿又说,“家师原就是来找林大人的,再不想能有这样的机缘,倒是先和令公子遇上了。只是家师脾气怪得很,他老人家行走江湖多年,也不为名利,因此才这样气愤,还请林大人见谅。”
林如海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唐突了。只是我并不认得尊师父,不知尊师不远千里来找我所为何事?”
柳湘莲却道,“这我也不知道了,横竖我只跟着师父走,不过师父这一路上着急得很,想必一会儿便要忍不住下来的。林大人不妨先带了令公子回府,只消告诉我林府别院在哪儿,不用明天师父必定上门的。”
林如海叹道,“果真尊师风范与别个不同,怪道是江湖中人。既如此,我留下一个小厮给二位带路,先就告辞了。”
“多谢林大人,林大人慢走。”
柳湘莲笑着把人送出去,才回到房里果然见他师父站在窗前,眼巴巴的望着远去的人。费了老大的劲儿从江南到京城,好容易找到了人,竟是为了一句话就火了。他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师父的孩子气这样厉害呢。
老头儿转过身来,气呼呼的说道,“真真可恨,就这样走了。你也是傻的,不是告诉你是为了找林如海才来的吗,你怎么就把人放走了!”
柳湘莲委屈道,“好师父,怎么就是我把人放走的了,您看您才说了两句话就又发火了,我总不能让那两尊大佛在外边等着。再说了,人小少爷才被救了回来,可不得先回家安慰一番,若是受了什么惊吓,也好早些治疗。不过林大人留下了一个小厮,若是您这会儿想去,咱们便即刻出发。若是要等到明日,索性把人先打发回去,我只把地方打听清楚了,明儿咱们再上门可好?”
老头儿冷哼一声,“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明日复明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事儿给办完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横竖这一趟走完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出了师的徒弟哪里还听师父的话哟。罢了,那个小厮在哪儿呢,我自跟他去林府,你随意吧。”
柳湘莲暗道果真又被他说中了,只是师父又说这样尖刻的话,因不敢表露出来,只恭敬回道,“师父在上,是徒儿错了,徒儿愚鲁不该擅作主张,还请师父宽恕。”
老头儿这才满意,捋着胡子笑道,“果然孺子可教也,比你那两个师兄强多了。既然知道错了,赶紧吩咐小二把这些东西撤了,咱们收拾收拾这就去林府。”
柳湘莲听了赶紧招呼小二去,又取了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便是那一柄鸳鸯剑,就跟着林府的小厮,师徒两个往林府而去。
林府里,黛玉一觉醒来才好了些,听了旁人讲才知道珩儿也不见了,也急得不行,因陪着唐氏一块儿等消息,被赶了几回也不走。唐氏无法,只得一起坐在炕上,拥着被子,又拿了手炉来给她。外头从院门到二门再到大门,每一道上都守着两个小厮,随时准备递消息进去。因此,林如海带着林珩才走到二门上,唐氏那里已然得了消息,携着黛玉在院门口等着了。唐氏见孙子好模好样的回来了,自然高兴得不行,好一顿揉搓,又拉在身边坐了,听林如海细细道来。
却说君祁原先一路跟着林如海,见孩子们都没事了,兼之林如海此刻也顾不得他,因此留下两句话便自行回宫了。那师徒两个乃是江湖中人,又非如海熟知的,却指名道姓的找上来,那老头儿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其中必定不简单。因怕对如海不利,君祁早就有了打算,一回宫就又下了一道暗令,让去查那对师徒的底细去了。只是他的暗部虽然厉害,却并未如何涉及江湖,因此并不能即刻得到回报,难免有些着急,只得又增派了几个暗卫到林府。
这里祖孙四个还未说上几句话,又有一个丫头在门口回话,“老爷,前头赵管事说救了少爷的那对师徒来了。”
林如海忙道,“吩咐赵管事好生招待,一会儿就过去。”又对唐氏道,“母亲,儿子先出去招呼着,就先告退了。”
唐氏点点头,“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你既然说他们才来此地,又是在客栈落脚,索性将人请到家里来。要说他救了珩儿,便是送再重的礼也不为过,只是那位侠士既然不屑黄白之物,咱们也不好看低了人家,就把人请来略尽地主之谊,不过聊表心意罢了。我这里倒是有几样东西许是他们用得上的,却是在家里,只让人快些取了来,改日送给侠士也不迟。”
林如海道,“母亲所虑极是,儿子这就去跟两位说说,只是那位老人家脾气有些古怪,并不一定能留下来。玉儿,珩儿,你们这几日就好生在这里陪着祖母,切不可再往外头去了。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赶紧告诉他们好去请大夫,可别自己硬挨着。”
黛玉和林珩忙称是,起身将林如海送到门口,才回来。两人这一日都吓得不轻,同别人倒是不好说,一则没有这样的体会,二则到底是自己不小心才被人家钻了空子,尤其是林珩,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因此姐弟两个私下里嘀咕一阵,互相嘲笑一番,倒是很快就揭过去了。
林如海来到前厅,见到那两位一坐一站,忙迎上前去,“两位侠士大驾光临,学生这里有礼了。”
老头儿并不动弹,连正眼都不瞧他。柳湘莲忙替他师父回礼,“林大人太客气了,我师徒二人冒昧造访,烦请见谅。”
林如海道,“侠士客气了,才刚同家母说起,还怪我不知礼数。二位既然远道而来,也很不用住在客栈,不若就在这别院中住下,也好让学生略表感激之情,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道,“乖徒儿,你去把咱们的行李拿过来,我先跟林大人说正事。”
柳湘莲奉命而去,心想这下可好了,住在林家可比那劳什子客栈舒服多了。他这么久都没洗上一个热水澡了,很该好生休整一番,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可不能这样不修边幅。
林如海立刻会意,吩咐人去将偏院整理出来。又想到所谓正事,便问道,“不知先生找学生有何要事,学生洗耳恭听。”
老头儿一挥手,“别一口一个先生的,我可没你这样的徒弟。”
林如海心想,果然从见了到现在还未请教过这位的大名呢,因问道,“学生冒昧,只是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小老儿漂泊江湖几十载,什么名啊姓啊的,早就置之度外了。你若非要问,就叫一声古老头也就是了。”
林如海岂敢呢,只唤他为古先生,好在老头儿也并未再说什么。
古老头见他如此恭敬,不免起了捉弄之心,因道,“我这里有一位故友的信要交与你,只是这信中所写之事关系重大,你若是想要保得身家性命,就不要拆了;若是不怕惹祸上身,就拿去。只是一旦拆开了,可就由不得你了。”
古老头这样郑重其事的话让林如海有些诧异,将薄薄的信捏在手中,不由得问道,“古先生可否告知,您这位故友是哪一位?学生可认得?”
古老头摇摇头,“你大约是不认得的,他却认得你,至于他到底是谁,我也不好说。他若是愿意告诉你,想必这信里头会写,若是没写,我也不好多嘴。”
林如海一时拿捏不定,没了主意。古老头不再说话,指了一个小厮让带他去客院,老头子吃饱了正犯困呢。不过走之前,古老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嘿,我瞧你那儿子不错,我有心破例收他为徒,只可惜他说你这个当爹的不准。我如今跟你说了,你好好想想,老头子一生就带了三个徒弟,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如海不妨他突然提及此事,哪有心思想这个,只得先敷衍道,“多谢古先生好意,容学生再仔细想想。”
古老头又不高兴了,扭头就走。他放下架子提了两回,谁知这父子两都不答应,真真气煞人也。
这厢林如海仍旧是踌躇不定,因吩咐了一声,坐上轿子复又往行宫去了。
君祁拿着没拆封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这上头也没什么机关毒药的,你就拆开来看看不就得了,怎么这样犹豫不决,还特地拿到我这里来。”
林如海白他一眼,若果真这样简单哪里用得着跑到行宫来,“这信上是没涂什么毒药,怕的就是这信本身就是一剂虎狼药。且不说那位古先生我从未见过,来历不明,写信之人更是连个名字都没留下,让人摸不着头脑。且古先生说的如此严重,怕是真的拆开了就再脱不了干系了。”
君祁却道,“这有什么,天下之间能主宰生杀大权的人就在你眼前,还怕什么。你若是不敢,我可就动手了啊。”
林如海忙抢过信封,“这是给我的,你急什么。”又想着君祁的话也有道理,便把信封拆了,细细看将起来。薄薄两页纸,很快便看完了。林如海看了君祁一眼,什么也不说,只把信递过去给他。
君祁匆匆看完,喜道,“嘿,才要找这人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可见是天注定的,这回他们可是跑不了了。只是这位了凡是什么人,怎么会要你保住苏家的人。”
林如海摇头,“这事儿怕是还得去问问我母亲,若猜的不错……算了,只是不知道他所说的,你能不能办到?”
“不过是为苏家平反,保住苏家这位小姐罢了,有何难。”君祁毫不在意的说道,“再者大哥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他在时对我也好,我不能让他背着这样的名声,至死不得安宁。不过碍着老爷子,才迟迟不敢有动作。如今我探了老爷子的口风,上了年纪也容易心软了,总归不希望史书里头写着弑君杀父。好在当日并未说的太过,如今处理起来也简便。”
林如海心里却是存了另一份心思,“这样便好,你赶紧派人将这位苏姑娘接了来,别被他们抢了先。这送信之人我还得回去问问我母亲,回头再跟你说。只是有一件事却是越快越好,劫了玉儿的人如今都已抓来了,只是抓了珩儿的那三个人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捉回来。到时候凭我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开口,你只别理会。就算背后的人一时动不得,我也不能让人这样欺负到头上来,打量我林家是好欺负的呢。”
君祁笑道,“这个你自然放心,我已经命人去寻了。这两个孩子我和你一样疼的,此番受了这么大的罪,哪里能轻易揭过。再说了有人欺负你不跟欺负我一样,这口气我必定让你舒舒服服的出了。”
林如海听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也懒怠理他,拿了信就往外走。当年他还小时,曾听母亲提起过在家时的趣事,恍惚听闻有一个三舅,堪堪比他母亲大了两岁,自小便是最要好的。可唐家一脉到了他母亲这一辈,现今明面上就只剩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大舅一家在京城,唐晏、唐昊两个撑起了唐家门庭。而二舅一家却是奉行祖风,留在了杭州,守着老宅子。那位三舅,却是再没听说过。
“母亲,儿子这里得了一封信,却是一位从未得见的人送来的,自称是唐家故人,不知母亲可知道此乃何人。”
唐氏的笑僵在脸上,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问道,“没名没姓的,我如何知晓。”
林如海道,“他信上所署,却不像是个真名,倒像是法号,了凡。”
唐氏捏着佛珠的手上青筋毕露,一开口连声音都带着丝颤抖,“你是说,了凡?他,他在信上说了什么。”
林如海回道,“是另一家的事,与咱们两家却不相干。”
唐氏问道,“可是苏家的事?”见林如海的神色,唐氏便知自己猜着了,“我就说,他当年一狠心就走了,这么多年没个音讯,若不是为了苏家,怎么会主动跟你联络。”
“难不成,这位了凡果真就是三舅?”
“什么三舅,你三舅早就死了,他只说了凡,一个老秃驴罢了!”说着唐氏便流下泪来,“他这样狠心,当年置爹娘不顾,我去山上找了他许多回都被拒之门外。好容易在扬州见了,明知道是我,还只让人带了话出来。我没有这样的兄弟。”
林如海鲜少见唐氏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讷讷的叫着母亲,在一旁干着急。他就不该这样鲁莽,明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缘故,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