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就让人多送几盆冰过去。”
戴权领命而去,心中暗道,这明明一刻不见就想得慌,一路上也是事事周到的替林大人想着,怎么偏生就不自己去呢。似乎是从离开济南那日开始的吧,这都快小半个月了,他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了,还没和好呢。要说加起来也是近百岁了,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朝廷重臣,怎么净干这样孩子气的事儿呢。
想归想,戴权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君祁的吩咐去了林如海的屋子,仔细看了,果真只有一个冰盆。若是常人怕也够了,横竖这屋子比不得在家时那么宽敞。只是林如海一向怕热,人还穿着单袍呢他就想换纱袍了,因此一个冰盆是万万不够的。
戴权让小太监把冰盆放好,对林如海道,“林大人,皇上知道您怕热,特意吩咐奴才来给您送冰来了。”
林如海对他仍旧是客客气气的,“有劳戴公公,还请公公替微臣谢过皇上隆恩。”
戴权叹口气,您要是跟着一块儿去当面谢恩该多好啊,下回也不用他再来回跑。虽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皇上和林大人闹成这样,不过在宫中多年的戴权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因不再多言,辞过便回去了。
林如海看着多出来的两盆冰,心里一阵阵发凉。
十二日,他们俩已经有十二日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当时君祁甩门而去,林如海也曾反省过,不管这事儿是谁起得头,他既然是下臣,难道就不能先低头?只是这些年一有什么事儿,多半都是他妥协,只要不有损林家,不累及妻儿,君祁想做什么他都依着。一是不敢惹皇上,天子之怒他一人倒是可以承担,就怕连累了林家;二来,他自认为能同君祁相知相守已然是上天的恩赐,不敢有太多奢求。也因为君祁身份特殊,因此放下了自己身为男人的骄傲的尊严,想借此挽留住他。后宫佳丽三千,谁知道君祁什么时候会厌弃他呢。
只是这回君祁竟然这么轻视和质疑他的感情,林如海实在是不能接受。再者这样一味的退让又有什么意思,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闭上悬崖。因此林如海打定了主意,这回决不能先低头。若是君祁自此厌弃了他,便彻底歇了心思,从此后一心一意为林家而活,把前尘往事皆当做一场空梦便算了。哪知道君祁虽不见他,不同他说话,却殷勤地差使戴权来嘘寒问暖,多半是直接送东西,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巨细靡遗。这算个什么意思?
林如海想,若是此刻他主动去见君祁,服个软,说不定什么事都没了。君祁是皇帝,要的就是乖乖听话的人呢,若他一再拿乔,怕真要“失宠”了。只是若君祁不能待他以诚,打从心底里头把他当做另一半,就像君祁对他的要求,那么还是让这样更像是宠幸的关系就此结束吧。
君祁贪心,林如海也会贪心;君祁想要独占林如海,林如海也会想要独占君祁。在林如海看来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哪里知道有人就等着他明说出来呢。
君祁那里强撑着等戴权回去复命,可还是只见到戴权一个人,顿时倍感低落。他自认为已经退让了许多,几次三番给如海台阶下,奈何人家就是不接。一气之下,君祁也懒得问话,径自去了内室歇息去了。
那边甄贵妃得了恩典,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来不及好生休息一番便召见了自己的嫂子,甄光之妻田氏。甄贵妃母亲早逝,长嫂如母,在家时跟这位嫂子就很是亲厚。如今时隔十年之久,再见了嫂嫂,自然是感慨万千。
“嫂子。”甄贵妃才叫了一声,便再说不出话来,姑嫂二人只管呜咽对泣。半日,甄贵妃方强笑着继续说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了,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过几日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着又哽咽起来。
田氏渐渐止住眼泪,拿帕子替她抹泪,“可是好容易见一回,不该这样。娘娘在宫里也是千恩万宠的,这回皇上南巡,皇后凤体违和不跟着出来尚且有理,可这淑妃可不是自封当今后宫第一人吗?皇上下江南来明摆着是来游山玩水的,何以竟不带她,独独带了你,显见的是不一样。你哥哥听了也高兴,当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何曾不愿意把你留在身边时刻能见的。好在如今你皇宠加身,又有了三皇子,我跟你哥哥也能稍稍安心了。”
不说这个到还好,一说起这事儿甄贵妃便又落泪,“难不成嫂子也这么认为,我的苦可跟谁说去。这后宫里头年年有新人,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的,又都比我年轻,我哪里争得过她们?况且又有淑妃那样的人物,这几年倒是她越发的势大了。”
田氏道,“妹妹快别这样想,不说天家,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儿哪有守着一个老婆的道理?不说别人,你看你哥哥便知道了。皇上若果真宠爱那个淑妃,又岂会不带她出来?且你哥哥也说了,皇上对咱们家并不如太上皇那么好,如今却能指明让咱们家接驾,怕也是看了你和三皇子的面子。”
“正是这样我才更担心。”甄贵妃道,“自出来以后,多少风言风语,全往皓儿身上招呼。若皇上果真有那样的意思,又岂会让皓儿成为众矢之的?这事儿还请嫂子跟哥哥好生说道说道,我总觉得透着一股奇怪劲儿。”
“你放心,我回去就跟你哥哥讲。既这样,你自己也当心些。都说虎毒不食子,皇上至今又只有四位皇子,想必不会故意将三皇子当做箭靶子。你哥哥的意思,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必定是对大皇子和二皇子不满意,而四皇子如今还是个奶娃娃……”田氏压低声音,“你哥哥让你放心,无论如何,有他在呢。”
甄贵妃放了心,又让田氏给甄光带了几句话才罢。
晚上自然又是一番宴饮,其中琐碎小事不消赘述。唯有一件,宴毕,甄光便将才刚献舞的两个舞姬送到了君祁那里。
君祁瞟了两眼,长得还算过得去,倒是这身材,前凸后翘的很是勾人。且眼含媚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想来甄光当年替太上皇也准备过这样的尤物。若是平时君祁说不得就顺其自然了,横竖是底下人孝敬的。可惜甄光这回没赶巧儿,正碰上君祁最心烦的时候。
“朕有些累了,甄爱卿跪安吧。把这两个姑娘也一并带下去。”
甄光心底一沉,皇上没有拒绝的道理啊。倒不是说他是个好色的,只是此乃下臣敬上的,况且下江南除了看美景,不就剩下美人了吗。皇上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带着舞姬出去之后,甄光匆匆忙忙又回了自己房里,问问田氏贵妃到底还说了什么。
待第二日,甄光自信满满的带了两个清秀少年进园子,自然还是给君祁准备的。
君祁这回可是气乐了,这甄光怎么就看不懂他的脸色的,还是说他长得一副色鬼的样子?才想让甄光把人带出去,君祁转念一想又有了个主意,便让戴权把人带下去安置起来。
甄光心道果然如此,皇上这是突然好上男风了,怪道也不怎么流连于后宫了。不过比起宠幸某个宫妃,显然这样对他们更加有利。毕竟男人是生不出儿子的,皇子也够多了,可没必要再来几个凑热闹的。这边又让田氏把消息传给贵妃知道,好让她安心。
而君祁这里,原是想装个样子,借着这两个人刺激一下林如海,看他做什么反应。那两个小子长得也还算行,一看就是个雏,手法却不简单,几下就把许久没有泻火的君祁撩拨起来。因想着不过是两个玩物,君祁索性任由他们动作,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回。
戴权在外头守着,不禁摇头叹息,这么闹下去,怕是要一发不可收拾了。就林大人那性子,明摆着就是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上回淑妃娘娘闹过一次之后,林大人回去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都没瞧见他在一边。戴权想着这事儿是不是要先瞒着林大人,可惜又不是在宫里,这会儿甄大人给皇上送了两个人的事儿怕已经传遍了整个别院了。不过若是林大人知道了,说不得会主动找上门来,闹一闹也就好了,总比现在这样强。
这主仆两个端的是好打算,只可惜算漏了林如海那里的变数。这个消息的确没过多久便传到了林如海的耳朵里,也确确实实惊到了他。
若是平时,林如海怕也同以前一样,把这事儿埋在心底,不去想起。可压抑了小半个月,心里本就有一股怨气和委屈,又被这件事这么一激,什么都还未说出口,就先吐出一口鲜血!
第059章 因果
林如海拦着小厮不让去请御医;深更半夜的惊动起来,何苦呢。因草草的收拾一番就睡下了。松墨和松砚商量一番,总觉着不能由着老爷的性子来。出门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让老爷和小姐有任何闪失。这平白无故吐血可是大事,老爷虽说不妨事;总还是让大夫看看才放心。只是今日的确晚了,又不是在自家;因打算明日天亮后再去请随行的御医给看看。
第二日天明;松墨和松砚等了许久也不见自家老爷转醒,登时就慌了。一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后悔不迭;就该立刻请御医来看才是。松墨守着人,松砚急忙忙的去请随行的周御医,正是家常请的那位。
这不看不要紧,周御医一把脉,直吓得不行,忙吩咐准备施针。这林大人背上受过刀伤,失血过多已然伤了根基。几年前在西北又被冻伤,看着不如眼睛那么严重,实则最伤根本。再加上身居高位,案牍劳形,身子已是有些发虚了。今儿再这么一整,说句厉害的,减寿十年也不为过。
周御医虽未直言,松墨松砚两个却也看出来了,老爷的情况怕是不好。因事事听从周御医的吩咐,待他施针完毕又问了好些该注意的。
周御医才被请去,戴权这里就得了消息,也不知道那边为什么请的御医,有些着急。可惜今儿早起皇上就召见了甄光所带领的金陵一干官员,这会儿还未得空。戴权吩咐一个小太监去看看,若是周御医看完了便请过来,自己就在这里伺候着。他想着怕是昨日的事儿林大人气狠了,可以前也没有这样过啊,若果真如此,皇上还不得把肠子悔青了。又想着皇上到底还是对林大人不同的,早起就吩咐把那两个小子处理了,又问消息是不是传出去了。只希望这回别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君祁原也不想见这些人,在金陵地界上能呆得长久的,多半都跟甄光同流合污了。这一回甄家接驾花的钱,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这帮人想办法从各个官府的库银了挪用的。自他登基后就停了国库向大臣借贷一项,如今想用公家的银子把事情办漂亮了,可是难上加难了。
这边又同甄光打了几个太极,君祁瞥见戴权出去了一阵,还以为是去换热茶了,没想到一会儿又是两手空空的进来,脸上多了一分张皇之色。生怕出了什么大事,君祁不再浪费时间,匆匆结束了接见,把人都打发了。
也不等戴权主动交代,君祁便问道,“戴权,你老小子又有什么坏主意,一早上进出好几回了。”
戴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回皇上的话,奴才早起听闻林大人请了御医,让人去问了,说是有些不大好。”
君祁登时站起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奴才说,林大人那里有些不好。奴才派去的人回说林大人昨儿晚上吐了一口血,到现在也没醒呢,这会儿周御医还在替林大人施针。”
君祁脚下踉跄一下,扶着椅子堪堪站定,“快,随朕去看看。”
君祁到时,周御医正好施针完毕,开了药方,又跟松墨二人交代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
君祁进去也不急着进去看如海,先抓着周御医一通问,“你来跟朕说清楚,林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御医跪伏在地,回道,“林大人早年间受过刀伤,失血过多,伤是养好了,这气血到底没有完全补回来。再有在西北时冻得厉害,伤了根基,底子全坏了。原本林大人平日里注意保养,也不干什么体力活,是以并不能看出来什么。这回这房里许多冰放着,又是忧思在怀,有一股郁结之气凝于腹中,一时怒火攻心,便发出来了。”
君祁听他这话,一句句打在心上,横竖都是他的错。细究起来,这几回受伤可不都是因他而起。更有近日之事,若非他斤斤计较,哪里还有什么郁结之气。又问道,“你看这症状,可治不可治?”
周御医道,“林大人这是伤了根本,若想要根治怕是不易,只能好生养着。平日里不能冻着,夏日里不能食冰冷之物,屋子里的冰也不能多放。秋冬之时怕已有了四肢冰冷的毛病,要多进温补之物。再有切忌大喜大悲,不要轻易动怒发气,怒极伤身,最是忌讳的。还有其他等等,微臣都写下来了。”
第060章 倾塌
君祁正待要细问;那一僧一道便不耐烦道,“果真要治,赶紧让我二人见一见那位长官才是正理。”
君祁不再多言,让戴权引着他们去见了如海。他现是分身无术,一会儿还要去亲自审理甄光一案,如海那里只能让戴权多看着点。
戴权将人带过去时,碰巧黛玉也。这些天林如海一直未醒,黛玉心急如焚,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父亲身边。君祁体谅她孝心,让人把林如海暂居小院子里面偏房打扫出来;让黛玉不用来回奔波。此刻一听说有人能救治父亲怪病,喜不自禁,忙让到屏风后头请两位神仙看诊。
那一僧一道也不望闻问切;只对着屏风后黛玉道,“还请小姐墨玉一用,若有佛珠,则好了。”
黛玉心中奇道,他们如何得知我有这两样东西?墨玉挂胸前多少人都见得,可这佛珠却是自小放荷包里随身携带,除了近身伺候几个,一般家里下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可见这两位是有道行,定能救爹爹。因把两样东西摘下来,让红袖捧到外头去。
僧人接过佛珠,道士捧着墨玉,并肩站床前,口中念念有词。一盏茶后,便停了诵念,将佛珠和墨玉放林如海枕边。
“稍等片刻长官便能醒来,将此两样宝物贴身携带四十九日,可保无虞。冤孽已了,吾等先走一步。”二人说话间便往外走,待话音一落,背影便消失门口。
戴权忙追上去,走到门口却是空无一人,问了外头守着松墨,也说没见着什么人走出去。戴权心内称奇,又回去守着林如海。
黛玉匆忙从屏风后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果然见她父亲眼皮松动,似要醒转,喜得扑到床头,连声道,“爹爹,爹爹,你可醒了,爹爹。”
林如海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叫唤,眨了几回眼皮才看清楚是黛玉。想要抬手替她擦眼泪,却发现浑身无力,连头都不大能转。
戴权忙劝道,“林姑娘安心,林大人既然醒了就是好了。躺了那么久现大约是没什么力气,也没喝口水,先让大人润润嗓子吧。”说着便把手中茶杯递过去。
黛玉才想起来,接过水杯小心给父亲喂过去,一边止了眼泪,吩咐道,“红袖,去让人煮了粥送过来,不对,还是先送完鸡汤过来。粥也让熬上,别太稠,里头搁些肉末。”
红袖应声而去。戴权心道这位林姑娘果然不凡,前几次看着还道是目下无尘之人,如今见她调度有致,料理得当,隐隐有当家主母之风。只是因年纪还小,有些稚嫩之处,但也确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