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太妃笑道,“这是好事,再不想被你抢了先,真该早些提才是。”
这可不光是姐妹情分的话,林如海的女儿,若是收作干女儿,跟林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林如海的威名,更难得的是受皇上倚重,西北之战又立下大功。只要他别犯病,拿着刀去刺皇上,日后的荣华富贵可想而知。林家祖上原就袭了侯爵,听风声皇上大约也有再赐个恩典的意思。这样的人家跟一朝平步青云的又有不同,若是本身没什么根基,就是一时风光了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在意;可若是本身根基深厚,又能有这样出息的当家人,那就是最该结交的了。也因此,如今唐氏在京城众多的诰命、封君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要说定亲也是个法子,只是如今孩子还小,不知日后如何。况且贾敏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若是黛玉随了她……这几位可都是人精,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不考虑。林家再好,也得顾及子嗣大事,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不过是锦上添花,便是找个差一些的也不过多帮衬着点,不碍什么。
说话间又有一个丫鬟来,说是王妃吩咐过来看看,世子和林姑娘是否受惊。太妃忙问怎么回事,茹儿也不甚清楚,说了几句,又指了跟着水溶的两个丫头来回明。众人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那牛家的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一个小姑娘嘴里念叨着什么“相公”之类的话,以后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儿。太妃又问前头情形如何,让那个丫头照样学了。
那小丫头嘴皮子溜,噼里啪啦的就说道,“牛姑娘似乎并不知道世子爷的身份,气呼呼的进去就嚷着说别人欺负了。王妃还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得罪了她,因问清楚了,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原想遮掩过去,哪知道那牛姑娘就是不让,奴婢瞧着牛夫人脸上可难看了,其他几家夫人都憋着笑也不敢说什么。牛姑娘又拿她的丫头出气,指桑骂槐的,有些不像样。原是在一旁说话,她这么一闹各家夫人都知道了。王妃动了气,便说,‘想是咱们家家教不严,竟让世子冲撞了姑娘。也不知道世子怎么得罪了姑娘,姑娘说明白了,我好让那臭小子亲自来跟你道歉。哦,瞧我这记性,姑娘毕竟大了,怎能轻易见外男,我让他隔着屏风给你请罪可好?这臭小子也是,进来也不告诉一声,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姑娘冲撞了你,回头一定要好生教训。’那牛夫人臊得脸都红了,只是那牛姑娘竟像是没听懂一般,还以为有人给她撑腰了,大咧咧的说,‘我要他做我相公,他,他不答应,还骂我。’那牛夫人连忙掩了牛姑娘的嘴,同王妃道歉后就急匆匆的走了。后来王妃听说当时林姑娘也在场,怕姑娘受了惊吓,因此就让奴婢过来问问。”
唐氏听罢,笑道,“我们玉儿倒没什么,怕是世子爷心里还不舒服着呢。说起来,王妃这样的人物,往日听惯了温柔舒雅的话,竟没听说有一张利嘴。这字字句句,不说牛夫人,便是我听了怕也要臊得慌。”
南安王太妃也道,“多少年也没听她说过这样的话,可见是伤到她宝贝儿子了。牛家那位也太不知事了,口无遮拦,比之乡野村姑还不如。”
众人又叙了一回,这才丢开去。水溶早在小丫头说话前便偷溜了,这样的事儿说出去他也丢脸。又怕此事已经传到前头爷们儿处,索性推说身体不适,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日宾主尽欢,老姐妹几个叙了不少家常,尽兴而归。只是临走前北静王太妃又偷偷的跟唐氏说了一件事,却是跟林如海有关。唐氏听过记在心里,也不多说什么就辞别家去了。
给儿子找个继室,这事儿唐氏早就考虑过,甚至已经在儿子面前暗示过。可林如海每回装疯卖傻的就是不接话茬,唐氏便觉得不对劲。若是外人定然以为他是对原配用情至深,不愿这么快就迎新人进门。可唐氏清楚,当年如海会娶贾敏是因为孝道,如今没有可能为了亡妻违背她这个母亲的意思。唐氏怕如海心中另有思量,加之太妃所提之人她也不满意,因此便没说什么,算是推了。只是日后更加留心如海的一举一动,想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第二日东平王府果真派了人过来,要拿黛玉的生辰八字去。这是要同王妃的一块算过,不能相冲的。唐氏跟林如海说了这事儿,他倒也不反对,东平王太妃跟他母亲也算是手帕交,只是现在就弄也太急了。唐氏也是这个意思,因先让人把黛玉的生辰八字送去,又说若是不合便算了,若是合上了,待年前再说不迟,总归要除了服才好。
东平王太妃那日也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回家一想这正经认义女可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如今听林家的意思,自然答应下来。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弄,对两家都不好。
几番琐事下来,眼看就到了中秋,林如海想了几日才算是下了个决心。
第049章 开解
自北府回来后;唐氏注意了好几日;黛玉确是较之从前沉默了不少。更奇怪的是原本每日去看珩儿一次,如今却也少了。唐氏又叫来丁嬷嬷等人仔细问了;这才知道竟是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让黛玉听见了,怕祖母和爹爹都不要她了,因此收敛起言行,乖了不少。唐氏一边感叹黛玉实在是心思细敏,才四岁的孩子就能想这么多;日后可是怎么好;一边又把上上下下的人敲打一遍,再不许有人多生口舌。
林如海却是比唐氏更加着急,生怕孩子走了前世的老路。他就想不明白了,如今这好好的,又是养在母亲身边,玉儿怎的又会是这样一个性子?因想起母亲所说,索性还把女儿如前世那般当做男孩教养,正经的入学读书,知事明理。如此一来,既收了心性,又能表示对女儿的重视。于是请示了母亲,打算年后从门客中挑一位年长有真才实学的给黛玉做先生。唐氏自然答应,就算不请先生,她也是要教黛玉读书的。
如此一来二去,便到了中秋节。林家一家才四口人,围着圆桌坐了。唐氏嫌不够热闹,又开了两桌让有些有脸的奴才坐了,这才有些过节的气氛。
拈起一块月饼,唐氏不无感慨,“想我小时候,每年上元、中秋之夜,家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摆开好几张桌子都坐不下,哪里像如今这般冷清。”
林如海赶紧截住话头,“母亲说的是,不然明年中秋把两位表兄也请来可好?杭州那边的是请不到了,不过二表兄过了年就该从福建回来了。再有苏州那边,听闻有几个族人破有出息,儿子想着叫几个人进京,日后也是个帮衬。”
唐氏将月饼扔在桌上,淡淡地说道,“你看着办吧,我上了年纪,这些事也懒怠管了。一家子主子连带奴才上下总也有几百口人,还得帮你带两个孩子。好在玉儿如今越发懂事了,不然哪里忙得过来。”
林如海听母亲的意思竟还是想让他早日续弦,这么些日子也听够了,想必他再推脱下去就该明说出来了。不过一想到早已计划好的事情,林如海还是坚决道,“是儿子不孝,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儿子想着如何也要为两个孩子着想。再有,不是儿子自负,凭借如今儿子的地位,什么样的找不到,可偏偏就不能随意找。林家自太祖建功立业起,从姑苏林家名不见经传的一支成为朝中新贵,却也谨言慎行,以诗书传家,不教后人骄奢淫逸以致家道败落。儿子幼承庭训,寒窗苦读,蒙祖宗庇佑幸得高中;多年来兢兢业业,蒙吾皇不弃,官至一品。虽不敢与太祖媲美,也愿效仿太祖。如今外头看着风平浪静,然各方势力波诡云谲,有多少人等着抓儿子的错处,一着不慎怕是阖府都要遭殃。您看,贾家已是这个样子,若是再来一门,怕是多生烦忧,竟是不要的好。”
他这样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唐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横竖连太祖都搬出来了,况且说的也是实话,只是被儿子这样暗暗反驳,自然有一股怨气积于腹内。因连月饼也不吃了,白坐了一会儿子就推说累了,自回了院子。
黛玉不甚明白发生了何事,只知道祖母看起来像是生气了。自从听几个婆子说有了弟弟爹爹和祖母就会不要她了,黛玉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什么时候就被抛弃了。如今好好的祖母又拂袖而去,她不安之下脸上便显出几分神色来。
林如海让奶妈把林珩抱回去,又把黛玉叫过去坐在身边。斟酌了许久,他才开口道,“玉儿,你可是不开心了?”
黛玉低着头不敢答话,爹爹把让弟弟回去了,独独留下她,肯定是要说些什么。
林如海叹气,这孩子竟真是天生的心思重,也不知随了谁。大手抚摸着黛玉的头顶,“玉儿,你是爹爹的女儿,有什么话不能跟爹爹说?爹爹问你,你可想要个母亲?”
黛玉摇摇头,又点点头,“听爹爹的。”
林如海索性把她抱在怀里,“是给你找母亲,自然听玉儿的。玉儿,你是我们林家的大小姐,是爹爹的独女,便是如今添了一个弟弟,这些也不会变。这里是你的家,你是主子,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你尽管说出来,别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头。你想想,你祖母疼你爱你,爹爹素来也宠着你,是不是?那起子奴才没头脑的嚼舌根,你别放在心上。爹爹今天告诉你,这人生在世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尤其是这张嘴,你更是管不了。古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看爹爹每日在外头多少流言蜚语,说爹爹是个恶人,你觉得爹爹可是坏人?”
黛玉忙道,“自然不是坏人。”
“那不就是了,”林如海继续道,“别人说别人的,爹爹只要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在意他们的话。你也是一样,咱们才是一家人,管那些奴才的话做什么,你可听丁嬷嬷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黛玉迷茫的看了林如海一阵,忽然就扯开嘴角笑了起来,“谢谢爹爹,玉儿明白了。”
林如海笑呵呵的把黛玉又抱紧了些,“不愧是爹爹的女儿,聪明。”
第二天早起,唐氏心里头还是不甚舒服,被黛玉闹了一阵才舒坦了些。正疑惑着黛玉怎的突然就活泼起来,又有人送了两样吃食过来,却是地道的杭州风味小吃,杭式月饼、蟹黄汤包并一碟茯苓糕,说是老爷特意吩咐送来的。唐氏笑眯眯的受了,让黛玉陪着一块儿用了早上,就着粳米粥竟吃了半块月饼,两个汤包,还有一块茯苓糕。春雨等伺候着,又暗中使眼色给一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鬼机灵,出门就告诉外头候着的婆子,说是老太太高兴着呢。
林如海那边得了消息这才算是放了心,好容易把这事儿揭过去了,今日他可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寝宫里,君祁对着几套衣裳挑了半天也没个决断。昨日如海就给他穿了消息,说是今日申时在别院会面,有要事。要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也不知怎么的,君祁这回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还不是坏事。
昨日中秋家宴,面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尤其还有甄贵妃和淑妃针锋相对——甄家如见败势渐显,淑妃也更有了底气跟她对垒,君祁真真是看的脑仁子疼。昨儿夜里,按理他应该去皇后那里,想着今天要见如海,又觉着不好,就多喝了几杯,装醉躲过去了。
戴权面不改色,又去取了几套衣裳过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和颜色,不过有些绣的图案不同,其实真没什么好换的。可皇上吩咐了,他还能说什么。要说这林大人也真够厉害的,真让皇上把他宠到了心尖子上,如见连寻常见一面都要这样郑重其事。都说帝王无情,怎么到了这位爷反成了帝王痴情呢,还是钟情于男子。戴权手上不停,替君祁更衣,心里却想着王侯将相果真非比常人,有忠顺王那样男女不忌,风流潇洒的,也有皇上这样独独钟情于男子的,还有那些权贵之家,好男风的也不在少数。可林大人毕竟是朝廷重臣,也不知皇上对林大人的兴趣能保持到几时,若是有朝一日情分尽了,还不知是什么局面。
君祁哪里知道这个奴才在想这些,若是知道必定要把他扒皮抽筋的。他这才哪到哪,戴权竟想着他们散的那一天了。不过他此刻满心都在猜测如海的意图,怕是不止补过中秋这么简单。不过若果真如此,也是如海的一番心意,他再添上一些就是了。这个日子也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该是人月两团圆的时候。
好容易匆匆忙忙的换过衣服,君祁又想起来那半块玉佩,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才翻出来戴上,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待他到了别院,正好申时过了一刻,听守门的奴才说,林如海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君祁一听了不得,赶紧快步入内,可怜戴权急忙跟上,差点摔了个趔趄。
离亭子还有二十来步的距离,戴权大喘几口气,识相的等一边,顺带赶走了院门那里守着的奴才。刚才他一瞥而过,那林大人今日似乎也选了一身绛紫色的衣服,竟是跟皇上不谋而合来了。
林如海早早的来了,吩咐人准备了桂花酒和桂花糕,还有几样果子,就摆在这凉亭之内。也不知建造之时是什么歌意思,这凉亭四周还围着纱幔,微风一吹便带动起来,煞是好看,只是忒女气了。君祁来时他已坐的久了,暗道自己太沉不住气,竟早来了这么些时候。一时又想约定的时间已过,君祁是不是在宫里被什么事绊住了,来不了了。可也该遣个人来告诉一声,或是不来了,或是迟些,总不该让他这么干等着。又想许是在路上,很快便到了。
待君祁真的撩开纱幔走进来,林如海刷的站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胡思乱想这么些事儿,如今人在眼前了,脑子倒是一片空白了。不过到了这一步,可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君祁想着自己晚了,如海可别生气才好,又见他迟迟不说话,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清了清嗓子道,“如海,我来晚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却是笑着回他,“不晚,不晚。”
前世今生,总算是等到了。不晚,一点都不晚。比起前世再不相见,如今这样竟是老天爷的恩赐,他如何还会嫌晚。
君祁未解其中的真意,被他这一笑晃到了眼,痴痴的过去拉他坐下,“不晚就好。你今日叫我出来,可是补过中秋?”
林如海眨了两下眼睛,把湿润之感除去,才开口道,“众人只知道八月十五是中秋,却不知南方有些地方竟是以十六为正日。昨日你我都脱不开身,今日补上岂不好?”
君祁连连称是,替二人满上一杯,先干为敬了。
第050章 情事
两人心思都不在谈话上;天南地北的说了一阵;喝的酒比说的话还多,到后来牛头不对马嘴;心思早跑到了别的上头。好在都是有节制的人,并不曾喝的酩酊大醉,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晕乎乎的互相搀扶着就回了房。
戴权有意将他们引导正房,一边心想原来皇上竟是这么个盘算,怪道今日尤其慎重。不过在他看来这也就是早晚的事儿;皇上能忍到如今可是不容易的事儿。一时又想到这别院里想来许多东西都不曾备齐,如今已然来不及了。
房里头,二人原是相对而坐,并无人说话。
“呵。”却是君祁轻笑出声,“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醉。”
如海依旧以手托头,不曾搭理他。没想到下一刻鼻尖就充盈着温热的气息,混着浓烈的酒味,竟一时忘了呼吸。
君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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