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贾元春顺利进宫;贾家便不知道拿了多少银钱在打点。如今女官们还在学习宫中规矩,并未安排宫殿去处,是以往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王氏以往还觉着这贾家家底殷实,不说公中的库银,便是公库里的各色宝贝,也有许多御赐之物。虽碰不得,到底宴客时摆出来,自有他们的体面。可一旦真的要花钱了,今儿八百,明儿一千,送的还都是一些太监、嬷嬷,哪里禁得起这样大的消耗。可若是不拿出去,她的元春便要在宫里吃苦,永无出头之日的。
从自己的私库中填补了几回之后,王氏心疼的难以复加,这些银钱里自然有给元春准备的嫁妆银子的,但还有两个儿子呢。如今老太太还在,这家还是荣国府,大房、长房一块儿过。可一旦老太太去了,这家一分,哪里还有他们二房的容身之地。虽也是嫡子,不过是分得一些祭田并银钱,左右不过是公中现有的这些。因此王氏从管家的那天开始,便在盘算着要给两个儿子多留点私房钱。好在她的嫁妆也算丰厚,除了元春的添妆,还能给两个儿子剩下不少。日后再给他们娶两房有钱有势的媳妇儿,也就尽够了。
只是如今这么一来,元春那里眼看着成了无底洞,虽说公中也出一部分银钱,到底不能把账面上的银子都用尽了。大伯如此难缠的一个人,若是那天心血来潮,还不闹个沸反盈天。正在此时,贾琏的婚事便成了王氏的一大心病。既是长房长孙,这婚礼便不能比珠儿的低了去,不然她能被宾客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可大办就得花钱,珠儿娶亲用的是公中的钱,万没有到了贾琏就让大房自己出钱。
为这事儿愁了好几日的王氏,忽然就想到了即将进门的可不就是王家的女儿,王熙凤又是老大家里的唯一一个嫡女,那嫁妆能少了去?说不得竟比她当日所带的还多呢。王熙凤进门又是大房的长孙媳妇儿,管家也是名正言顺的,到时候一切不都是顺理成章了吗。因此上,为了日后更多的好处,王氏忍痛下足了本钱,把这场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
那王熙凤同出自王家,又听闻这场婚事乃是姑妈主办,因此日后跟王氏愈发亲近不提。
林如海这里也是给足了贾家面子,所送之礼竟是平常还添了三成。两下里一比,王氏捏着礼单便又有些不舒服。另有沈家,虽远在西北,却也早就派人将礼送了来,自然是比别家贵重的多。且当日沈氏去世后,所有的嫁妆都归还了沈家。如今便由沈含章做主,全部都交给了贾琏。这事儿自然是私下里交接的,沈含章还特意给了贾琏几个可靠的帮手,原是当年沈氏的陪房,如今正好可以帮着贾琏打理陪嫁庄子。
婚后小两口很是蜜里调油了一段时日。贾琏肚子里虽没多少才学,皮囊生的倒是不错;那凤姐自小当做小子教养,只是不识字,生的也是貌若天仙,比寻常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两人新婚夜头一回见就爱上了对方的样貌,贾琏又有心卖弄,文绉绉的来了几句,更让凤姐觉得自家爷们不简单,半点不像丫鬟们打听来的那般不学无术。她也是个爽利人,于房事上头更是放得开,喜得贾琏几乎夜夜闹她,第二日总是腰背酸痛,心里却甜的跟蜜似的。
因凤姐贯会说话逗笑,每每逗得贾母前俯后仰,乐得不能自已,因此对她很是疼爱。王氏见凤姐这样受宠,心下虽不快,到底可以把手上的烫手山芋丢出去,也就对她更和气些。这日寻了个空,便跟贾母提起这事儿。
贾母道,“按理,大房管家也是正理儿,只是如今老大家的也不是个贤能的,我这才做主让你来管着。凤哥儿虽说是大房的媳妇儿,到底年轻,又是才嫁进来的。一则未免有些地方不周全,二则你这么找急忙慌的把担子撂给她,也不成个样子,好歹出了新婚再说。她到底是小辈,你如今管着别人也寻不出错儿来,且等年后再说吧。让她跟着学一阵,正好年里年外的事情多,有现例可学,比看账本子强多了。”
王氏笑道,“到底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想的周到,竟是我躲懒了。也是,他们小两口正好的时候,可不是该让他们安生的受用些时日。珠儿媳妇如今有了身孕,想来凤丫头也快了,明年老太太便能抱上重孙子了呢。”
贾母笑弯了眼,“可不是,我如今也不求什么,只盼着咱们家多子多孙多福气,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就行了。珠儿媳妇是个有好的,才进门多久就能怀上。珠儿如今正忙着准备恩科,他媳妇那里你这个做婆婆的就多照应着些。她年轻,又是头一胎,可得仔细着点。”
王氏回道,“老太太放心,周瑞家的每日都去看的,也拨了两个知事的老妈妈去了她的院子,错不了的。”
贾母点头,“很该这样。”又说累了,便打发王氏出来,自己又躺下歪了一会。
王氏又叫了凤姐过去,暗示她明年就能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又说了一车子的话,将凤姐捧得高高的。凤姐当日在家时也曾帮着母亲管家,颇有杀伐果断之气,亦最喜发号施令,卖弄才干,因此一听这话便乐开了花,恭恭敬敬的听着王氏训话。
夜里贾琏回来,进了房就看见凤姐歪在炕上,解了两颗扣,凤眸微闭,两颊微醺,竟是有些喝醉了的模样。伸着手让丫头伺候着换了衣服,嘴里问道,“你们奶奶这是怎的了,可是喝醉了?”
平儿一边动作一边回道,“才喝了两杯,哪里就能醉了。下午没有歇晌,想是困了。我原说让奶奶先用了膳,早些上床躺着去。奶奶又说二爷没回来,定要等二爷一块儿用膳呢。”
“好丫头,倒是个忠心的。你说的不错,今儿是爷忘了打发人来先说一声,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让你奶奶别等着。”贾琏又往凤姐那里看去,却见她睡眼惺忪,似醒非醒,便过去挠了两下胳肢窝,“可醒了没有,赶紧起来用了晚饭是正经。”
凤姐痒得很,扭了两下彻底醒过神来,嘴里嘟囔着,“我的爷,可是回来了,也不让人回来报个信,害人家白白等了这半日。”
平儿一早躲了出去传膳,贾琏半压在凤姐身上,往脸上乱亲一通,“心肝儿,今儿是我错了。才出去被他们堵住了,长久不见便说了会儿话,可是饿着你了。来,赶紧起来吃饭,天都快黑了,该办正事儿了。”
凤姐胡乱躲了一阵,却不用手去推他,笑道,“什么正事儿,谁跟你办呢。瞧你这样儿,活像是饿死鬼投胎。既是要吃饭,还不赶紧起来,让她们见了像什么样子。”
那贾琏不理她,又在凤姐小嘴上狠狠嘬了一口,这才起身,“好人,可见我跟别人办过正事没有,还抱怨呢。哪一日真找了别人,可别来我跟前哭。我饿了这十几年,如今好容易遇上了你,还不管饱。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做什么不都是应当应分的,还怕她们看什么。”
凤姐被他闹了一通,脸烧的通红,听了他的话却故作威严,发狠道,“你敢试试,看我不撕烂那些贱蹄子的嘴脸!”
贾琏最喜她这样,恨不得立刻将人办了,只是平儿已经在外头候着,便先忍了一时,让人将饭菜传进来。夫妻两草草吃过饭,贾琏就要拉着人上床。偏凤姐此刻慢悠悠的,又让平儿拿了针线来,主仆两个就着烛火谈天说地,竟把贾琏晾在一边。
贾琏原还有些着急,后来索性就随手抓了本书,坐在一边自顾自的看了起来。那凤姐见他不上钩,自己倒是有些急了,手上的针一时没拿稳,直刺进皮肉里面,霎时便渗出了一颗血珠。贾琏听她痛的倒吸冷气,还以为真的痛极了,忙推开一旁的平儿,把凤姐的手拿过来含在嘴里。
凤姐轻笑着打量了一阵,才说道,“好了,不过是被针刺了一下,哪里就这么严重了,还不快松口。”
贾琏没见着许多血,便知道凤姐是故意出声,他也乐得陪着做戏。此刻凤姐如是说了,他也不松口,反倒用舌头轻轻的舔着口中的纤纤玉指,从上到下,一寸一缕都不放过。凤姐被他舔得心头痒痒的,又舍不得把手指抽出来,脸上的红晕愈发深了。
贾琏见时机成熟,松开手指,把人打横抱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凤姐紧紧的箍着他的脖子,乜斜着眼,故意气他,“就你还想收拾我,呸。”
贾琏被这一激,登时火从心头起,将人掼在床上,即刻压上去,“嘟,小妇人大胆,竟敢小看爷们的本事,看我兄弟不把你教训的服服帖帖的。”
一时夫妻二人滚作一团,床帘晃动,可见内里战况之激烈。平儿并丰儿两个凤姐的陪嫁大丫头在外头守门,听得里头的动静皆红了脸。姑爷也太能闹了,这成婚都快小半个月了,还都这样,可怜了二奶奶每日还得服侍公婆,竟是受罪了。
云雨初歇,贾琏搂着熙凤喘息。凤姐因想起今日姑妈所说,便同贾琏说了,也是显摆的意思。那贾琏今时不同往日,懂事之后便对大房偏居一隅,二房站着正经正院颇感不快。这几年里同沈家有了往来,也知道自己母亲的死怕是没那么简单。加之二房有个贾珠在,事事都要压他一头,因此愈发的对二房没了好脸色。这会儿听凤姐的意思,竟像是王氏给了他们多大的好处似的,更是气愤。
贾琏推开她坐了起来,愤愤道,“你懂什么,这当家的本来就该是咱们大房,若不是我母亲去了,哪里轮得到她。这管家一事原就该是你的,用不着这么感恩戴德的。”又想起母舅所提之事,便想着趁机一块儿说了,“你也别太高兴,早则下月初,迟则年后,我必定要外放的。到时候你若是愿意管家,就一个人在这里做你的管家娘子。”
凤姐慌道,“怎的没听你提起过?如今这样不是好好的,何苦去外地受苦受累的。”若是真的,她哪里能留在京城,必定要跟着一块儿赴任的。
贾琏道,“早就打算好的事儿,不过任命还没下来,因此不曾提起。这家里每日上上下下多少事儿呢,烦得很。我原想着咱们先去外头过两年,你也省得在老祖宗和母亲面前立规矩。好生给爷生个儿子,咱们再回来,爷也能升官,两全其美的事儿,多好。你若是喜欢管家,到了外头还不是都由你说了算,又不比家里人事冗杂,竟是快活多了。”
凤姐也被他说的心动,“若果然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外放岂是你说去就去的,你又不是正经的进士,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法子。”
贾琏瞪她一眼,这媳妇儿专挑他的痛处,“这个你自然不用担心,我既给你说了,心里便是有数的。我舅舅早就替我安排好的,日子到了便有了。”
凤姐听了,喜得直说好话,又把那位还未见过的舅舅奉承了一番,又挨着贾琏服软赔罪,生怕他真的生气了,丢下自己就去了任上。这可不是外出办事,少则半月多则一两月便能回来,若是在外头被狐媚子勾去了,她便是管着家又如何。
贾琏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禁得起她这样磨蹭,才消下去的火又被勾了起来,又拉着媳妇儿办了一回才搂着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其实我对贾琏夫妻其实一直都有好感,所以就这么安排了。总觉得他们两都是少了一个正确的领路人,不然可以做的很好。关于凤姐的一些设定,原著中有提起让她兄长送信给父母,表明她父母当时还在,且身在金陵。因此我这里的设定就是凤姐是长在金陵,原本与王氏不是太熟悉,毕竟是远嫁到京城的姑妈。而且到底贾琏才是她丈夫,所以暂时还能让她听贾琏的话。
☆、第038章发狂
贾珠早在七月底便回了金陵参加乡试;只是三日考试之后不说成绩如何,脸上却是憔悴的很。一出试场;等在外头的下人们还没来得及上前;贾珠便直直的摔倒在地;三日后才渐渐转醒过来。而待他强撑着上路回京,贾琏那边也带了凤姐并一干奴才;拿着委任状高高兴兴的往外省去做了个小知州。
林如海懒怠去管那府里的事;连带着贾敏所提的帮着贾政升官职一事也搪塞了过去。忠顺王和老先生眼看就要到了;据传来的消息,这回还多带了一个人回来;竟是那鞑靼的大王子,耶律齐。这边人还未到京城,又有西北的八百里加急传来,鞑靼王爷耶律定亲笔书信,言说若是不在一月内将大王子护送回国,就要兵戎相见。
君祁急得直上火,喝了多少菊花茶也不顶用,嘴角的泡明晃晃的顶了好几日。虽早做了开战的准备,只是如今这么一来,倒像是他们理亏,兵马未动便失了先机。若是其他几个小国真的听信耶律定所言或是不管真假趁此机会同鞑靼勾结起来一同进攻,百济那边的事儿还未弄清楚,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到时候可真就是腹背受敌了,甭管他做再多准备,也架不住两面夹击。一是兵力有限,二则是将领有限。
林如海瞧他没了往日的镇定,左右来回踱步,竟是一刻也不能停歇的。因劝道,“您先做着歇一会儿吧,走了这半天了,何苦来的。城门口也有人接应,一路到宫门都有人护送,定不会出事了。才刚不是说至多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了吗,且等等吧。”
君祁一甩袖子,“嗨,都是老六给我惹的麻烦,好好的把耶律齐带上做什么,没的多生事端。我都急成这样了,你倒是气定神闲的,不是早两年就在担心西北之事了。如今真的要兵戎相见了,你倒是不急了。”
林如海果真安稳的坐在炕上,喝一口茶,极品大红袍,今年就得了八两,全进贡了,可是极珍贵的。“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再着急也于事无补,倒不如静观其变。皇上一向稳重,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风,为何今儿就急成这个样子了?”
君祁语塞,要说单单一个耶律定还不至于让他慌成这样,实在是这几日琐事繁冗,扰得他头晕脑胀,心里烦闷的很。君祁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却不是惯常的座位,直接就坐在了林如海身旁,“前几日老爷子把我叫去了,说了许多话。我竟是才知道他如今已老成这样了,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就像寻常人家的老翁,哪里还有当年指点江山的气势。他说了许多,从他幼年继位到亲政,废了大哥时的痛苦后悔,还说这皇位最不适合我来坐,可他偏偏就选了我,你说可不可笑?身为皇子,谁不曾对这个位子有过念想,只是我们从小便知道,这个位子将来只能是大哥的。母亲从小就教我要学会中庸之道,收敛锋芒,甘为平庸,这才是保命之道。人都说我是城府深,心机重,好听点叫厚积薄发,可有谁知道大哥出事以后,我就没想过要争这个位子。横竖也只剩了我和老六,老六从小又是个得宠的,连我都以为他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哪知道老爷子临了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把这烂摊子丢给了我。你可还记得我当日所说?若有一日能让我自己选择,宁愿布衣茅舍,清粥小菜,逍遥一世。只是如今我既坐了这个位子,总要担负起这份责任。”
林如海也不插话,由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他隐约能够察觉到是老爷子那里出了什么变故,不然也不会无故把君祁叫了去。既然老爷子开诚布公的跟君祁谈过了,想必对他来说应当是件好事。君祁所说,他也记得,只是那时他只把君祁当做大家族的公子哥儿,并没有太在意。连他身上都担负着林家的兴衰,谁还能躲过去不成。且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所谓隐士不过是为自己的软弱无能寻了个借口罢了。若真的是铁骨铮铮,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