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青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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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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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晏青衫元气才稍稍回复,左手伤口结了痂已无大碍,也可以服些软烂的稀粥。
  可太医说他膝盖毁了,今后阴雨天里再别想下地行走。
  这之间萧骋不曾来过,虽然遣御医来探,但他不曾踏进乾靖宫半步。
  死的那位是他生死之交,要说原谅,远不是那么轻易。
  乾靖宫顿时冷凄了,锦瑟端着碗,调羹触碰瓷器,那声音因为安静而分外清明。
  “真是不来了吗?”她引颈:“这都十天了。”
  十天里她一直守着晏青衫寸步不离,眼圈已然漆黑,活脱脱一只熊猫。
  晏青衫伸手抚住她发,也不答话,只是催她去睡,也不知是催了多少遍。
  “我不睡。”锦瑟噘嘴:“御医说你膝盖要记住换药,半点马虎不得,我看这里宫女一个也靠不住,指不定哪个就是齐楣的人。”
  “那好。”晏青衫拢住她肩:“你趴这里睡,我讲个故事哄你,到时候唤醒你换药。”
  锦瑟闻言伸个懒腰,将脸埋在晏青衫腿间,由着晏青衫轻轻拍打她背,一如多年前无数个寒冷恐惧的夜。
  “你故事讲的最烂。”她打着哈欠:“总是什么呆子孔融,大梨不吃吃小梨,真正是脑子有病。”
  晏青衫莞尔,打头又开始重复:“从前有个小小儒生名叫孔融……”
  锦瑟淬他一口后喃喃睡着了,脸孔晶莹象个无暇的婴孩。
  “青衫哥哥。”
  许久后她捉住晏青衫衣袖梦语:“齐楣要封后了,你要小心。不过也别太恨她,最多咱们也拿针戳她,别要她命,这样才象我的好好青衫哥哥。”
  “好好青衫哥哥……”
  晏青衫顺着她话头重复,许久心绪不得平息。
  最终他唤来宫人,将锦瑟抱去她自家床铺,一路锦瑟打着微鼾,眉头不曾松过。
  “放心吧。”晏青衫自语:“你的青衫哥哥该当不会去为难一个女人,一个名叫齐楣,却一辈子也无望举案齐眉的女人。”
  
  之后夜便深了,窗外落起细雨,晏青衫数着那点滴声终于入睡。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站在床前,影影绰绰的正盯住他脸。
  “谁?”他转身,看见张平淡不过的中年女子脸孔。
  “奴婢素心。”那女子垂首:“今日才来乾靖宫伺候公子。”
  声音平静端凝,并不像一般宫人畏首畏尾。
  晏青衫应了声“哦”后又转身睡去。
  那女子在他床前静默,叹了口气后突然又幽幽发声。
  “他果然不舍得杀你。”那声音道:“他果然是优柔寡断不适合在乱世为君。”
  
  四
  晏青衫即时醒了,他望住眼前这名叫素心的女子,女子也回迎他,目光深邃莫测。
  “你是谁?”晏青衫发问,蹙起眉尖为终于见到了黑暗里的这双眼。
  素心垂首:“我叫素心,是谁公子自然明了。这番来是问公子一句话,很要紧的一句话。”
  “问吧。”晏青衫起身,摊开手盯住窗外夜雨。
  素心还是垂首:“主人想问公子一句。要齐宣那厮性命,有很多种法子,下绊子使阴功不胜枚举,可公子为什么要用这种笨法子,造圣旨盖御印,未免是太过张扬。”
  晏青衫还是盯住夜雨:“既是笨法子,自然是因为人笨想不出聪明招数。”
  “笑话!”素心终于抬眼,在夜里发出犀利光亮:“公子九岁时就名动朝野,聪慧老成无人能及,说是愚钝,怕是谁也不信吧?”
  夜雨这时缓了,敲打窗棂犹如细数故去岁月。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呢?”晏青衫回身,心内有些疼痛,为着太过光鲜的过去和太过污鄙的现在。
  素心复又垂首:“只怕是公子畏难不想活了,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做个了结,早忘记曾应承过我家主人些什么。”
  言语间森冷无情,除却责怪还是责怪,没半点体恤了解。
  “笑话。”晏青衫仰首冷笑,左手紧握伤口处渗出血来:“我做什么不想活,这里锦衣玉食快活的紧,我只需床上云雨一番就要风得风,还有什么不顺心的要做什么了结,您还真正是会说笑。”
  笑声轻却凄洌,是比痛还深的无望。
  素心抬眼,神色不改端的是郎心似铁。
  “是吗?”她低声反问:“这么说公子便是要我带这句话给久候的主人吗?如此素心告退。”
  言毕就真的躬身后退,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
  晏青衫心间起了波澜,那柔软处触动掩盖了辛酸,叫他败下阵来。
  “等等。”他道,身子斜倚失却气力:“你转告你主子,青衫自有分寸,让他勿需担心。还有让他莫要过于急进,他脾气焦躁,若肝火旺盛总是对身子无益。”
  素心止步应了声是,过片刻转回身说了最后一句。
  “公子。”她道,语声缓慢一字一顿:“你记住我一句话。良心,是这世上最大而无当的东西。”
  那言下别有深意,可不待晏青衫回应她已没入黑暗,无声无息仍做她黑暗中窥探的一双眼。
  晏青衫在床间久坐,看着窗外阴云渐去星子满天,渐渐的也盹着了,人靠在床角,因为清瘦而几乎不能得见。
  
  萧骋从西门进来,起先看见风打床幔,烟色床纱里一道浅淡的青影,走近时才发觉晏青衫已经盹着了,人斜斜靠着,黑发拂动脸颊,锁骨间一粒胭脂色的痣。
  萧骋在床角落座,听着他呼吸吞吐,那声音悠长,每个尾梢里都似藏有一声叹息。
  许久后萧骋起身,扶住他颈想将他放平,却发现他已睁了眼,眼内浓浓倦意。
  按照本意萧骋应该转身离去。
  来时便对自己说,不过是瞧他一眼,不过是暗处打量他是否安好。
  可这刻他一双手却象是不由自己,为抚平那叹息缓缓拢成了一个怀抱,内里是晏青衫微凉的双肩。
  怀抱里晏青衫闭起双眼,肩微收身子向他靠近了半分。
  虽是半分但意味非常,因这是他第一次靠住萧骋怀抱,并不抗拒退却。
  萧骋心内顿时腾起丛火来,为自己第一次真正拥住了他。
  他双手使力将他握紧,紧到彼此胸膛贴近,开始跳动着同一个节拍。
  晏青衫身躯渐渐暖了,血液奔流指引萧骋双手下探,越过肩越过背越过起伏,欲望如火般滚烫。
  最终萧骋拥住了他,脸颊贴紧他脊背,双手握住他腰将他刺穿。
  如利剑贯入身体,那炙热的欲望迫不及待的律动,晏青衫体尝到痛苦,那并不因久别而退减的痛苦。
  他屏了息头向后扬起,下颚支柱木床,终于维持住了沉默。
  脊背间开始湿润,有汗液自萧骋额角滴落,温热靡离一如他急促的喘息。
  “青衫。”背上萧骋低唤,欲望涨满离顶点只差一寸,双眼被汗水迷蒙。
  他开始疯狂进出他身体,眼前空白一片;只记得跟随欲望奔跑。
  
  依稀里听到声极低极低的呻吟,那声音似在喊停,虽然被苦苦压抑。
  萧骋动作即时缓了,按住欲望开始轻轻抽送。
  他张臂握住了晏青衫左手,十指紧扣身体贴和,呼吸在他耳际,慢慢捂化了他身体里那根冰凉的刺,教他双肩打开明白到什么是欢爱。
  渐渐滴汗的不再只是萧骋一人,两人通身濡湿彼此浸润,真正合为一体。
  晏青衫体尝到快感,虽然些微短暂,但那样波浪卷来的战栗颤动了他心房,许久都不曾退却。
  却原来爱里不是只有苦痛,所以才叫做欢爱。
  他仰首,感觉到萧骋的欢奔腾到顶点又急速坠落,滚烫身躯覆在他背,虽然疲累至极;但手不曾松开。
  
  就这么十指紧扣萧骋最终睡着了,埋首在他发间;连呼吸也分外温柔。
  晏青衫起了身,半坐在床;看着萧骋鬓角白发。
  这是个得到他几百个日夜后才第一次要他的男人,这是个被欲念炙烤失去理智时仍能顾惜他感受的男人。
  被爱,原来是这种滋味。
  晏青衫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乱如麻;要口水来压服燥意。
  茶水就在丈外桌上,他下了地,抚住肿胀膝盖往前,三步路却足足走了盏茶功夫。
  挨到桌边时有人伸出手来,将茶水倒了递到他手边。
  “渴了你可以唤醒我。”萧骋开口,手间那盏茶被拂晓晨光映的分外澄碧:“从此咱们前事不究,我决计不会再让你吃这等苦楚。”
  晏青衫不语,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记住,良心是这世上最大而无当的东西。”
  他想起了素心这句,觉得想起的真是适时,于是便就着晨光又牢牢念了数遍。
静中奇源 2007…8…28 11:46
梨花雪(上)

  早起时晏青衫就被明晃晃的阳光耀了眼,锦瑟端着漱口茶盅立在床前,那眉眼绝对可以用开了花来形容。
  “今儿个天可真好。”她道,服侍完晏青衫漱口又端来洗脸水盆:“满院的梨花也跟约好了似的,这会子一起全开了。”
  晏青衫闲闲应了声哦,不过是一抬眼,锦瑟立马盯过来捉住他目光。
  “七爷五更不到走的。”她不怀好意的一路痴笑:“说是退了朝会来宫里用膳。”
  晏青衫又应了声哦,冷漠至极的语调,抬手便要她拿壶酒来。
  锦瑟有些讪讪,撅着嘴去了,回转时提了只壶,里面却是三滴酒对着大半壶温水。
  晏青衫尝后拿眼横她,她也回横,拿手叉腰:“大清早的喝个什么酒,你现在酒瘾是越来越大,我可不能再由着你糟蹋身子。”
  晏青衫无法,只得将酒壶还她,乖乖喝了药喝汤羹,喝的肚皮溜圆,连个饱嗝也还没曾来得及打,就被她连人带被抱出了门,强按在院内一张石椅上。
  石椅有些凉,锦瑟拿被角帮他垫好,接着又回身把原先酒壶拿了来。
  壶还是那只高脚青白瓷壶,不过多添了些酒,现如今是二分酒八分水,能尝出些酒味了。
  锦瑟抬手,给晏青衫和自己各斟了一杯,做大发慈悲状,说是赏花时可以喝些酒应景。
  喝完一杯后她斜眼看枝头梨花,神情有些迷醉。
  “果然是美呢。”她感慨:“七爷早起时说了,他就是看这满院的梨花像你,所以才安排的你住在乾靖宫。” 
  这时恰巧有朵梨花落下,还沾着早起时露水,落在晏青衫手边,果然和他肌肤一般颜色,一般的剔透里隐隐流光。
  晏青衫伸手将它拈起,看一眼后捻碎,毫不怜惜。
  “可惜我不喜欢。”他低头,杯酒落肚后很快又是一杯:“不喜欢它这般干净,而且我也决计不像它,什么梨花带雨直堪怜,好笑。”
  锦瑟闻言一怔,很是难得的主动沉默了,也学晏青衫一杯杯往肚里灌酒。
  到第三杯时她眼神已经开始发飘,第五杯时干脆连人影子也瞧不清了,从晏青衫怀里一把抢过酒壶抱着痛喝。
  “干什么不许我喝。”她大着舌头歪了头:“这酒掺了水又喝不醉,还有你为什么总是对七爷这样冷言冷语,他这样重情重义又有本事的男人,世上能有几个?”
  说完趴在石桌上嚎啕大哭,无端无由的,哭了眼泪鼻涕一脸。
  “你喜欢他?”晏青衫凑近,帮她将眼泪擦干,而后问了这么一句,小心翼翼不肯置信。
  “不行吗?”锦瑟抬头,这会换副傻笑:“我偷偷喜欢,谁也不告诉。”
  紧接着便开始打起呼噜,和她家族所有人一样,沾酒就醉醉完就睡。
  
  “不行。”
  许久过后晏青衫才回神说了这一句,在石椅上坐的久了,通身冰凉却心如火烫,烧的他连指尖也开始颤抖。
  “拿琴来!”他厉声,失却一贯冷静。
  宫人依言拿来长琴,顺便将睡死了的锦瑟抱回房内,晏青衫将手搁上那落满灰尘的琴弦,想弹首清平调,哪知第一个音铮铮离弦,却是个满怀怨叹的高音,如他心般滚烫翻覆,哪里有半点清平。
  他怔了怔,想起个调重新来过,斜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比他掌略微宽阔的一只温暖手掌,覆在他冰凉掌背。
  “还是等你手好了再弹曲子吧,到时候我洗耳恭听。”
  来人低声,嗓音宽厚温淳,正是萧骋。
  晏青衫闻言将手从琴上缓缓放落,萧骋掠起衣襟,在离他一肩开外坐了,侧头看他和满院梨花。
  “你知不知道梨花其实带淡淡青绿色?”萧骋开口:“落时一地雪,很美,有些象你。”
  “是美。”晏青衫回话,接着就冷寂无语。
  从始至终,他都学不会逢迎,仿似那比痛比死更难。
  场面有些冷清,萧骋将手搁上长琴没话找话:“你居然能一只手奏曲,这等本事是什么时候学的?”
  “我本来就通些音律。”晏青衫回应:“在沧州一年,闲来无事,我就试试少了只手还能不能奏曲,后来便学会了。”
  言下淡淡,那平常人一生也学不会的,他一年学会了,好像是半点也不稀奇。
  萧骋侧头,瞧他眼光也凝重了几分。
  “看来是我太不了解你。”他感叹:“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技艺是我不知道的。”
  “技艺?”晏青衫沉吟,头微抬有些迷茫酸怆。
  就才情大过天去那又如何,他最后的凭靠却不过是一张色相。
  
  “我会做烧饼,芝麻烧饼。不知道这算不算。”
  最终他道,言语间一阵风起,满枝梨花飘摇,色衰的坠落,端的是纷纷扬扬象落下一场香雪。
  
  ××××××××××
  ××××××××××
  锦瑟起床时闻到股香气,很好闻的芝麻香味,勾的她肠胃咕咕叫饿。
  “怎么吃饭也不叫我。”她站起身,一路骂骂咧咧:“还有我脑壳子怎么这么疼,啊呀他奶奶的疼死了。”
  骂进大厅时看见萧骋正笑盈盈望她。
  “烧饼吃不吃。”他递过只手来,掌心一只黄澄澄的烧饼:“刚出炉的,又脆又香。”
  锦瑟接过咬了一口,果然是酥香筋道好吃的紧。
  “怎么今天厨房送烧饼来?真是不错,还有吗?”她三两下把烧饼吞了,接着又趴到桌边探头打量有没有剩。
  “没了。”萧骋拍拍手间饼屑:“方才一炉子十二个都被我吃了,你想吃的话等下拨,我分两个给你,不过你现在要帮我和面。”
  “和面?”锦瑟睁眼,完全的不知所谓,那厢晏青衫却已从炉子后探出头来,一迭声十万个不行。
  “千万别让她和。”他摇头:“一来圣上内力充沛,和的面肯定比她有筋道,二来她有脚气,搓完脚丫子从来不洗手,活的面难免的会有股脚丫子味。”
  “人家夏天才长脚气。”锦瑟叉了腰瞪眼:“再说我都是隔着袜子搓脚,哪有什么脚丫子味!”
  话不曾说完萧骋已笑弯了腰,栽倒在桌边满头沾了面粉。
  “那就是有股臭袜子味。”他上气不接下气,太久不曾如此快活:“的确是比脚丫子味好些。”
  锦瑟气闷,撅着嘴拿眼直叉晏青衫:“你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烤烧饼,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晏青衫本来正边笑边打量炉火,闻言却一下静了。
  
  学会做烧饼时他九岁,而那时的锦儿连路还不曾学会走,当然是不会记得。
  但是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蹲在路边向师傅讨教,如何在寻常炉子上开孔使炉火更均匀更旺,如何踮了脚在大灶上偷偷翻炒芝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贺兰珏总是怀念李记铺子的烧饼,而那家的大师傅却已经过世。
  为他,记不清曾经多少次,那时自己的梦想就是终生立在他身后,看着他傲啸九天。
  所以他去偷窥别人武功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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