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天水微露
“大婶?”我走到跟前,小小的叫了一声。那妇女听到男声,吓了一跳,方要往院里躲,见我不过是个孩子,也缓了口气,回转身来。我笑道:“大婶,我和兄长路过这里,四处走走看有什么景致,听说林外有个湖好景色,可是真的?”
那妇女见我温文有礼,好感大增,想必以为是什么大家公子,连忙道:“小公子可千万别去,听说那里有盗匪,专门抓人!”我奇道:“既有盗匪,为何贵镇如此光鲜?”那妇女愣怔了一会,又道:“小公子莫笑话,小妇人驽钝,也是听别人说的,只是我们小门小户的却从来没遇到事情。”她顿了一顿,突然又道:“不过前几天,云家的少爷不知怎么去了那个湖,两天才回来,就躺倒在床上了,现在还和丢了魂似的,云家急的不行呢!”
“云家?”我眨了眨眼睛,那妇人连忙道:“云家可是上等人家呢,听说祖上是作大官的,后来可惜,不知怎么都不做了,就搬到这里清养来着。”
我谢过她,缓缓继续向前。又问了几家,大都和妇人说的一样。心里琢磨,天水宫也未曾为难老百姓,倒是挺难得,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要不就压迫,要不就傲慢的。
那云家,或许有时间也能去一去。
又走了一段青石板路,拨开一段墙头伸出的花枝,突然有些抽搐。原本想回去,结果转错了个弯,竟走到偏僻的地方来了。摇头正欲原路返回,突然听得一声笑,明明是少年声音,却带着些许妩媚意味。然后是一声摩擦,分明是退步声。
我屏了呼吸,隐在墙后,在大把的花枝后微微窥探出去,亏得这家的花生的繁多。左边的青石胡同里,一个手握刀柄,长的还算英俊的年轻人侧面对着我,似乎先前客栈里见到过。他前面一个绿衣少年眉目秀媚,微微的笑着。少年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几乎被逼进角落里,想走也不行,想出手却又磨蹭在那里。
“怎么?这位公子方才还大言不惭,怎么一会,就变了个样?”少年笑着,侧手绾着袖子,竟别有一番风情。那人支吾了一阵,突然叫道:“你们这群邪魔……”叫到后来,却越发的底气不足了。
“那公子为何却对我这邪魔兴起念头呢?”少年笑着,眼中却殊无笑意,右手有意无意的挽起了一截袖子,露出了段霜雪般的小臂。那人眼里愈加窜起火色,心里却还是清楚的,手中刀愈握愈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别过来了!”那人咬牙大吼。那少年又向前一步,微笑道:“真的不要我过来?”那人手心都沁出汗来,叫道:“滚开!你若再踏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手中刀微斜,似摆了一个起势,死死的盯着少年,眼里血火交加。
那少年嫣然一笑,道:“好,那我不过来了,都听你的,好不好?”他那声好不好说的极轻,如勾似引,人居然真的停住了。
那人没想到他真的会停住,一时怔在那里,颇有点叫“不要”时对方真以为你不要的味道。
我暗笑。
那少年轻轻的叹道:“既然公子如此讨厌我,那我就走了。”他缓缓后退两步,突然哎呀一声,脚下似拌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倾倒在地上,长发散下来将脸遮了小半,半掩的眸子里水汪潋滟。
那人眼睛已有点直了,目光往下移,少年绿衣下摆散开了部分,露出截纤细的小腿,两只脚上居然都没穿鞋,而是包着洁白的纱巾,右脚的已经散开了,半遮半掩的露出雪白的足,指甲微微的嫣红着。
我再次暗笑。
他微微的仰起头,以一种楚楚的姿态望向那人,以一种承受的姿势。那人突然吼了一声,啪的掷了那把刀,整个人就压了上去,急切的撕扯着少年的衣衫。两个人在青石板地上剧烈的翻滚,那人眼里是全然的狂热,少年一声声的呻吟,眼里却是冰冷,以及,狠毒。
接下去就是限制级画面,我有些脸红心跳,极轻极轻的后退,然后遁去。要是再看,说不定自己也有反应,那就太丢脸了。而且如果被发现,少不得影响自己的计划。那少年多半是天水宫的罢?
沿路回去,总算认对了,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事,镇子里呈现奇异的平衡。走在街上,周边颇为热闹。
瞥见路边小茶馆,一群布衣汉子坐在里面,大哥长二哥短,看起来一小帮的。大帮大派都被青门派通知了,不会轻举妄动,就算来到镇中,也不显眼。
一撩衣摆走了进去,笑道:“各位兄台可是为天水宫而来?”那几人纷纷立起,各各持刀在手,为首一人防备的严严实实,道:“你是谁?”
敢情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对待来访客人的?敢情我看起就那么败类?
我眉一皱,淡淡道:“各位见我不顺眼就直说,以刀剑待客?贵帮恐怕不要多想什么,就想着如何不给人挑了!”转身便要出门。
“少侠请留步!”那为首的回刀入鞘,连忙挽留我,“在下几位原本粗鄙,又有所错认,才如此无礼,还望少侠大人大量,进来一叙。”
我挑眉微笑,还挺懂道理的,见过些世面,那才混的下去。返身回到棚内,微笑道:“原来是认错,倒也不能怪各位,不知我像哪一位?”那人却微微有些尴尬,只把话题岔开了,道:“不知少侠找我们兄弟,有何贵干?”
我也不和他计较那个,笑道:“我见这镇子上许多人都对天水宫讳忌莫深,江湖上也没什么好名声,因此想问问它是否得罪了各位,若是不方便说,我也告辞了。”
旁边一人忍不住怒气,抢了个先:“那地方就是一群表子!我们一个兄弟现在还坑在里面!哪天不踏平它,誓不为人!”那为首的一手止了他的话,我心中忖度,继道:“各位可见过天水宫主么?”那人重重道:“我们那个兄弟就是他掠走的,今天来到这里,定要把他救出来。”
倒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汉子。
51 林中幽暗
我辞了他们,估计今天也差不多了,眼看天有黄昏的趋势,便向客栈走去。过了个转角,斜侧里突然一阵风声,一只手从诡异的角度扣向我的肩膀!我大惊,反手一拦,噼啪交了几招。那手连弹带点,处处紧逼,我侧身避开,暗惊在心里,仅仅一只手,我就应付不来!
肩井|穴一麻,整条右臂软软的垂了下去。那手环扣向腰间,我咬牙,左手已牵出了袖中的毒药。蓦然对上那双黝黑的眼睛,我张开的五指一颤,及时收着,总算没把那毒药给弹出去。扯着嘴角把殷红已的手打开,只道:“老大我服你了,你不是担心最后得承诺,先把我给杀了吧。”
殷红已解了我的|穴,手负回身后,淡淡道:“我是看你够不够斤两,否则替你收尸的人是我。”我眉头跳动,这人和我是犯冲吗?
不再开口,我径直向客栈走去,殷红已在我身后淡淡的道:“若是有场戏,你看不看?”我住了步,微微一扬眉道:“看不出你有这份好心…也替我弄了份座?你这算不算,在帮我?”
殷红已侧脸隐在淡色的黄昏中,只道:“你用不着讽刺我,到对上那人时,我可帮不了忙。”
我看着他,一时竟觉得这人平素性格倒有点小孩的别扭。不由展颜一笑,道:“那场戏,在哪里?”他微微一怔,偏过了头去,道:“我带你去。”我笑笑道:“现在?”他淡淡道:“半夜开演。”
我想了想,道:“现在去也好,横竖没事做。”
话音刚落,殷红已一手抄起我,遁影般的走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扣住他的右臂,只感到风声刺目。以这么快的速度,不管有人跟踪窥探或是什么,都不会知道去了何处。
殷红已,我原来多次听过他的名声,并没仔细研究过这个人。当时也万万没想到,会有和他同舟共济的一天,勉强算同舟共济。
他的臂很热,是个烈血的人,虽然脾气很傲慢。
不过人还是不错。
我垂着眼睛,一时想了很多,我这个人如果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想东西,大脑本能的运作,非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忍不住笑了一笑。
蓦的在棵大树上停住,斑斑驳驳的夕阳撒下来,映到我眼里。我微微侧头,眯了眯眼。却瞥见他在看我,眼里有种强势的气息。我暗暗皱了皱眉,松开他的手,侧身坐到树枝上。我不喜欢别人那样看我,我也是男人,不比他差。
他也坐下来,把四周的树枝扶正扯拢了,这样从外面看,不仔细是看不出什么的。我侧手,指间滑下丝丝的白色粉末,星星沾在树叶上。没过几弹指,噼里啪啦的拍翅声响起,几只灰羽小鸟飞到了枝上,在那些粉末旁留恋不去。甚至有一只直接飞到了我的手上。我心里好笑,轻轻弹指把它吓走。拣了片落叶细细擦手,这树上的叶子是摘不得的,别人如果发现了新鲜断裂的叶子,定然知道有人来过。
不知道七日夕他们怎么样了,师父是否带回了安宁,是不是看到了那纸条?大哥二哥估计也不会有事,一切照常吧。还有蓝回,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死心眼。
至于凤自若,我冷静着不去想他,一秒钟也不想。
修长的手指伸到我身前,健康的麦色。指节有些粗,内侧有茧,练武人的通病。我张开手掌,他在我手上写下两个字:想谁?
我一怔愣,却没有抬头看他。这般跋扈高傲的人也有心细的时候。
反手写回去:没有谁好想。
他写回来:说谎。
我忍住即将出口的冷哼,重重在他手上写道:我喜欢!
写完之后配合瞪眼,一瞪之下却见他眼里的笑意,煞是好看。他若平时多笑笑,估计也不会得到个这么恐怖的外号和名声。凭他的相貌和武功,如果谦虚点再多笑笑……
我突然很想笑,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他伸指过来,写道:你笑什么。我肩膀耸动,抖着手写回去:我在替你庆幸。他一顿,连写道:说完。
我伸指写道:我在想如果你多笑笑,可能会换个外号。他顿住手指,似已经料到不是好话。我硬把他的手掰开,在上面写道:衣冠禽兽。
他伸直了指,一笔一划写过来,仿佛还能带着寒气:你意思我现在是完全的禽兽?我憋不住,快快的写道:这是你说的。
写完我就无声的笑倒在树枝上,笑着,伸手抓住他手臂挨过去,在他耳朵边道:“怎么样,有没有考虑拜我为师,教你口才?”他极低的冷哼一声,道:“我不用多话。”我轻咳两下,道:“我知道你通常就把人解决了,不过有些人你总是不能解决的。”他冷冷道:“谁?”我笑道:“我。”
此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不清对方的脸了。树林里有细小摩擦声,鸟羽过叶。他笑了一声,竟抓住我的手,伸指轻轻的写道:真有把握。那动作忒轻了些,有着硬茧的指腹摩擦,我手心麻麻酥酥的,顿然有了几分不自在,不着痕迹的抽出,只道:“有什么把握,我没得罪你,杀我作甚。”
他突然反手握住我,我一惊,却见林右侧几支火把鱼贯而来,擦的林子沙沙直响。两人颇有默契的屏了呼吸,细细从叶中望去。
说实话,这大概是现代人的特点,我第一想到的不是推理不是感情,而是。
幸好我不是近视。
借着跳动的火光,约莫见着是客栈里那群人。二十几人举着火把,既小心又作的大声,壮胆一般。一人亮着嗓门道:“那表子说到这里,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不是怕了吧?”另一人附和道:“咱们这么多人还会输给他不成?那几个生的比娘们还标致,可惜那妖法…说不定能抓来乐乐。”几人一齐都笑起来,有些男人在一起,不讲讲荤话总像显不出他的气概。
52 黄雀在后
他们在原地转悠,却又不敢往前走了,骂骂咧咧了一会就有人提议回去。见没人出来,胆子似大了些,又大骂了几句,一群人就摇摇晃晃往回走。
一瞬间,我感到死气。
为首一人突然叫了一声,刷的跃开退后,拔出腰间的刀对准面前的地上。后面吓了一跳,纷纷拔出刀剑。火把闪耀,游移上来照着身前那地。我微微眯了眼,却见火光闪烁中,一具尸体躺在地上,竟是我在小巷里见到的持刀者。赤身裸体,死状奇惨,一对眼珠凸出了一半,瞪的仿佛碰一下就会炸裂。
刚才他们来时,分明还没有这具尸体的。
林中的气氛突然诡异的出奇,我瞟了眼殷红已,隐隐见嘴角旁一丝冷笑。估计他见到了,见到了尸体怎么来的。
整个林子突然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幽幽的火光。有个人想开口,突然头上一声尖锐的枭鸟叫,凄厉又绝望的得意,生生刺的人心中一窒。
那人勉强喝道:“大家散开保护圈,不要站在一起!”二十几人缓缓向外散去,保持圈状,倒也紧密有序。
见此,我便知道不妙。
不是他的方法不对,在黑夜里,为防敌人一网打尽,的确不适合挤在一起。不过也不宜散的太开,以防各个击破。
我是看见了他看不见的东西。
就在他退后的时候,身后黑暗里一条蛇般的东西沿着颈项滑下去,然后一只纤手似是从黑暗里凭空的伸下来,咯拉一声。
一声尖嘶的咯血,然后是重重的倒地声,劈啪的撞折了小树。
火光纷乱的晃动,一条绿绸子刷的收了回去。绾袖的绿衣少年沿着树滑下来,如同那次我见到的,仍然妩媚的笑着,望着剩下的人。他们已经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圈,带着仇恨恐惧又满含欲望的眼神看向他。少年满不在乎,仍是笑,只道:“你们太蠢了,中间没有一个我看的上的,怎么办呢?”
“你别太得意…我们这么多人,还斗你不过?”有人发出底气不足的声音。更有人嘶声力竭的叫道:“小子别把话说的太满,叫你家宫主来恐怕还不够格!”
“我们宫主么?你们给他提鞋的提鞋都不配……”少年轻慢的笑道,手指悠悠的卷着袖子,突然两指微微擦了下。方才那人突然惨叫一声,头卡的一声便软软的垂了下去。一条黄绸带从他颈项上梭了上去,眨眼便不见了。刀剑纷纷往树上挥去,那些人难掩惶恐,只可惜头顶什么也没有,除了树枝。
“你们一群人来,难道我就会一个人来?也忒蠢了些!”少年讥诮十分。他歪歪头,突然又温柔妩媚的笑了,道:“本来你们全都得死在这里,这样吧,你们选个人出来,若是我看中了,就放其他人回他的狗窝去,如何?”
我暗暗摇头,却又想颔首,这少年已非凡品。
早有人叫道:“放你娘的屁!你这个表子……”说这话时右手迸指往下,背后寒光微闪,摆明了头上攻势一来,立时往上偷袭。话音未落,哧的一声,鲜血迸出,溅了前面人一身。一条绸带将他穿了个透心凉,又撕裂般的梭了回去。这人并非站在侧边,而是立在人群之中,那绸带能在重重人外准确的中着目标,目力是极好的。
少年咯咯的笑了起来,道:“我就是喜欢做表子,你奈我何?你也不用找我娘啦,我压根没有那个东西。”说到这里,又眼波流转的笑道:“你们看他是不是很笨?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不会像他一样蠢的。”
那些人斗志早消磨了大半,全部缩到一起,再没人开口答话。少年转了转眼珠,突然一指左侧第二个使剑的人,嫣然道:“既然你们都不好意思,我就自己选了,你过来。”
那人一吓,浑身作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被这个煞星点到。少年微笑道:“你过来呀,你过来我就放过他们。他们可都是你的好兄弟,你牺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人双腿抖着,怎么也不肯过来。他周围的人已经窃窃说起话来,看那人的眼神微微的有所不同。少年缓缓的笑着,得意又尖利的笑着。
“哎呀,我可不会逼你过来,一向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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