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相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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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相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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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达拉住老师的手,摇头道:「老师,拜托你……」情绪平淡的星相师不会表达感情,为了冥想,他们始终让心情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不至于起伏得太厉害,沉默的性格也让他们习惯在预言之外什么也不说,就算即将失去最珍视的事物,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出「请不要抛下我」或者「我宁可与你一同逝去」这样简单的心情。
  「我会为那些消亡的生命负责,我是这个国家的国师,我是星相师,这是我该做的最后一件事。」老师拨开他的手,微微笑着,淡然道:「你走吧,罗达,这是命令。」国师有权命令其余的星相师,国王不在的情况下,由于预言的神圣性,甚至可以命令群臣。
  「不,我——」罗达咬着牙,神色悲伤地看着老师。
  「去吧,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呀。」最后一次,老师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为他讲解星星一样,那种谆谆教诲的语气让罗达的眼眶刺痛。
  命运,啊,命运……
  这座占星塔因为魔法的力量撞击而缓缓摇晃着,罗达慢慢转身,往下走去。
  占星塔的结界已经被稍微撕开,罗达刚走到塔的底部就被探入的手扯了出去,两个天族人押住了他,罗达抬头往上看,一瞬间从失神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挣扎着叫道:「老师!老师不要——」
  站在塔顶观星台上的星相师一身雪白的衣袍,他低头对罗达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就和二十年来一样。
  「老师!老师——」罗达死命地挣扎着,心脏紧缩到发痛。
  「好好活着……」尽管知道离得那么远听不到,星相师依然轻轻低喃着。
  天族人鼓着翅膀飞到与他同高的地方,厉声问:「你要干什么?不要做蠢事,快跟我们走吧!」
  「天族人,告诉你们的王,力量的强大不是真正的强大,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老师温和地笑着,伸手指向对方。「否则,他早晚有一天会因此而死。」
  那个天族人被他温和却严厉的表情震慑得无语,就在这寂静的一瞬间,做完最后预言的国师身上忽然泛起了星芒般的光辉,整座塔都猛然亮了起来,照亮了一方天空,天族人骇然后退,大喊道:「快撤,是粉碎咒文!」
  罗达凄声叫道:「老师——」
  天族人扯着他退开,整座占星塔发出「轰隆——」的崩塌声,光太刺目,他看不见老师的身影,就算睁大双眼,也只能看到他待了二十年的塔在刹那之间崩毁、粉碎,化为沙尘。
  「啧,玉石俱焚吗,该死的星相师……」天族人不悦地斥了声,挥手道:「算了,至少抓到一个,撤退!」
  「老师……」刚才的光太亮,光芒熄灭之后,罗达眼前一片黑,他只能沙哑地喃喃出声,感觉什么灼热的液体从眼眶之中涌出,划过了面颊。
  他好像可以听到老师的声音,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要好好活着,作为一个星相师活着,这就是你的命运……
  
  
第二章
  
  罗达记得小时候,老师对他说,星相师要放弃一切情感,唯有放空自己,才能够解读满天的星辰,才能够接触到神的领域。
  他小时候不明白,后来才慢慢了解,人一旦有了感情,就很容易偏离客观,如果以主观的态度看待世界,一切都会失真。
  所以星相师是永远的旁观者,是命运的旁观者,虽然拥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因为这违反星相师的原则,改变命运的星相师就会得到凄惨的下场。
  命运,是的,命运,命运是不可违抗的。
  属于王国的星辰殒落了,属于老师的星辰殒落了,可是属于罗达的星辰还散发着光芒,所以他活下来,一个人活下来。
  用星辰就可以解释生离死别吗?用命运二字就可以解释生离死别吗?
  他被俘虏,离开了那座关他二十年的塔,也不过就是换个牢笼,恩师的逝去、自由的遥远、前途的迷茫,还有他一直想寻找,却不知身在何方的血亲,这一切都像一个渺然而朦胧的梦,响着轻浅的回音。
  有时候罗达会觉得,自己根本从未活过,他平静却又充满悲伤的人生,只是一个梦而已。
  罗达被带进了天族的宫殿,天族的宫殿和地族富丽堂皇的风格完全相反,极为简单朴素,几乎可说是毫无雕琢装饰的痕迹,天族的领域本来就漂浮在天空之上,白色的石块所堆砌出的宫殿更是高耸入云,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之中,有一种圣洁的美感。
  但是敏锐的罗达一走进宫殿就闻到了……死亡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不是真正能够用嗅觉发现的味道,而是一种气氛,一种让人感觉很沉重的气氛。
  可是罗达也感觉得到,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叫唤着自己,他知道那是命运的一环,身为一个星相师,他能感受到最小的羁绊,但难道等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场灾祸吗?是什么正在呼唤着他?是什么让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温暖地流动?
  罗达被带进大殿里,他没有好奇地左右张望,只是温顺地低着头,带他进来的两个天族人押着他跪倒在台阶前,他可以感觉得到很多视线正在打量着他,但是没有人讲话。
  没有人讲话,除了呼吸声,这个地方就跟死城一样安静,就跟那座占星塔一样安静。
  然后他听到脚步声响起,有谁正从台阶上往下走,停在离他有点距离的地方,发出了很轻的一声讽笑。「抬头,我允许你仰望我。」那个人这么说。
  那是个很低沉很浑厚的男声,罗达觉得背脊一冷,男人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冰冷的冬日夜晚那么沉寂。
  罗达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男人的目光,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是天族的王,手染鲜血的恶魔,毁灭他国家、害死他恩师的凶手,坎特斯?萨维亚,可是——罗达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坎特斯?萨维亚穿着一身染血的银甲,他喜欢穿亮白的银甲,人们却在背后称他「赤甲君王」,那是因为他的铠甲总是染血的缘故。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皮肤很白却带着一种洒上阳光的健康色泽,相貌就如神所赋予一般完美,五官刀削斧凿,立体而且深邃,鼻梁挺直、微抿的薄唇浅勾起时就成为一个讽笑,如墨的长发随意捆扎,没有扎好的发丝在他走动时随风飘散,就像夜色的碎片,背后张狂扬起的双翼洁白到耀眼,每一根羽毛都泛着生命的光辉。
  但最令人震撼的还是那一双眼睛,坎特斯的眼睛,毫无情感的一双黑瞳,冷漠得像最深幽的黑夜,只要稍加凝视,就会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寒冷的恐惧之中,被完全没有星光的黑暗所笼罩,再凝视得久一些,恐怕就会溺死于那片纯粹的黑暗。
  这个拥有神赐般美貌的男人,却有一双恶魔的眼睛。
  但那都不是令罗达全身发抖的理由,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血液都在沸腾,他知道呼唤他的是什么了,为什么没反应过来呢?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有什么会呼唤他呢——
  是他的血亲。
  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血缘相系之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天族和地族虽然外貌相近,却完全是两种种族,就像狗和猫一样,假如大小相同也根本是不同的物种。
  他是地族,他的血亲却是天族?而且是皇室血脉、姓萨维亚之人、天族的王?坎特斯?萨维亚是他的血亲?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会不会是感觉错了?不,不可能错啊,坎特斯身上的气就是每次他在冥想时感觉到的温度没错,身为一个占星师、一个卜算者,那条血脉相系的线他怎么可能认错?
  可是?……这太不合常理了……地族的星相师跟天族的君王是血亲?
  「你是星相师罗达?」坎特斯微微敛起怒张的翅膀,哂笑着问。他那双太过黑暗的眸子,就算带上了笑,也充满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我听过你的传闻,很多人都听过,利奇芬的国师预言,你会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星相师。」
  罗达没有说话,他现在心情很复杂,老师的死亡就像一把锥子刺痛着他的心脏,可是面对这个杀人凶手……在知道对方是他血亲的那瞬间,就注定他无法憎恨这个人,可以惧怕、可以讨厌,但绝对不可能憎恨。
  这个恶魔,是他找寻了二十年的……血亲……
  神啊,命运啊,告诉我……这究竟是一场捉弄,还是一个愚不可及的玩笑?
  「如果你喜欢,就永远保持沉默吧,星相师……真是高贵的忠诚……」坎特斯冷哂了声,蹲下身来,捏住罗达的下颚,他的手指相当修长,带着一层茧,那是属于武者的杀惯人的手。「啊,你的眼睛还挺漂亮的,真可惜你用它们凝视那些不会说话的星星,哼……」
  被那双纯黑的瞳眸凝视让罗达觉得毛骨悚然,就像看着没有星光的深夜那样,老师的眼睛是令人放松的茶色,他自己的眼睛,据老师说是浅栗色,老师也说过他的眼睛很美,说那是适合沉浸于夜空的眼睛,是「星相师该有的眼睛」。
  坎特斯放开他,起身把视线投往俘虏他的天族队长。「我听说,国师带着所有资料消失了?」
  罗达心里一痛,为了自己竟然无法恨这个凶手而自责起来。
  「是的,他使用了粉碎咒文,整座占星塔都毁灭了。」被询问的天族人跪倒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板,身体微微发抖,看来他也很怕坎特斯的视线。
  坎特斯哼笑了声,「锵」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剑。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杀了这个办事不力的属下,天族之王的个性本来就是这样,他认为该杀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所以在场数十个天族的臣子都没有说话,甚至要被杀的那个人也不过是浑身颤抖而已。
  但就在那抹银光挥起的瞬间,有人大喊:「住手!」
  坎特斯的剑停在最高处,他的视线随着众人震惊的目光,饶富兴味地投向终于开口说话的星相师。
  「不要杀人。」罗达主动看向那双没有感情的黑眸,语气坚决真挚。「不要杀人。」
  在长剑挥动的瞬间,他好像可以听到老师的声音——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老师曾说过,每个人都是神的子民,那天族也是吧?就算是毁灭了王国的天族人,只要是生命的殒落,都一样会让人觉得悲伤吧?如果他已经无法挽回逝去的事物,那就该费心于拯救眼前的吧?
  这么做,老师多少也会觉得安慰吧?
  「不要杀人?」坎特斯挑了挑眉,慢慢放下持剑的手。
  「不要杀人,不要再杀人了……」罗达看着他,肯切地微摇了下头。
  「哼……」坎特斯勾起薄唇。「不杀他有什么好处?」
  「我会为你预言。」罗达立刻回答:「我会为你预言,只要你不再杀人。」
  坎特斯讽笑起来。「我又不知道你的预言准不准。」
  「那请让我现在预言。」罗达微微挣动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如果我的预言准确,就放过那个人吧!」
  坎特斯微笑着审视他的表情,半晌挥挥手,押着他的天族人立刻就替他解开绳子。
  罗达站起身来,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进入冥想的境界,他可以感受得到与他联系的那条血脉在温柔地鼓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强烈……
  星相师不只是解读星相而已,更重要的能力是利用自身的灵力来感知命运的轨迹,能察觉到神的旨意,并且将之说出口的时候,那就是「预言」,所以星相师是非常需要天分的,没有天分的人就算穷极一生,也顶多学会解读简单的星相。
  星相师是被命运选中的人,是命运的旁观者,是……被命运屏除在外的人。
  罗达睁开眼,他的周身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星月之辉那么遥远的光芒,他浅栗色的瞳眸也发着光,他缓缓伸手,指向一个大臣。「你,挚爱的事物必不能两全。」又指向另一个大臣。「你,灾厄通常携手而至。」接着指向另一个大臣。「你,生命的逝去是为了传承。」最后转头对君王道:「这个国家的东边,过多的恩典只是一种负担。」
  他的声音空灵,那种庄严的神态让在场的天族人都觉得有些震撼,只有坎特斯表情未变,轻摆下头,就有一个侍卫飞快地退下去,没过多久又回来,低声道:「巴尼大臣的妻子刚刚早产,医生为了保住母亲放弃了那个孩子;弗格大臣家里火灾了,现在还不确定家人有没有全数救出,恐怕他的妻子葬生火窟……夏拉大臣的祖母刚刚过世了;我国东边连日大雨,现在还没传出水患的消息,不过大概也快要淹大水了,沿岸居民都已经撤离。」
  侍卫退下之后,坎特斯慢慢地哼笑了声,看着直率地迎视他目光的星相师。
  罗达觉得非常疲倦,在庞大的精神压力之后,又大量动用灵力,他浑身的光芒已经散去,他看着满面嘲讽的天族之王,淡淡问:「这样可以不杀人了吗?」他知道自己的预言是正确的,他的预言从来没有失误过。
  坎特斯顿了顿,哈哈大笑起来。
  锐利的银光再一次扬起,果断地落下,艳红的血花喷溅出来,沾在君主的银甲上,也沾在罗达猛然刷白的脸上——坎特斯一剑砍掉了那个队长的头,毫不犹豫地。
  「你以为……」坎特斯笑着甩甩剑上的血,冰冷的黑眸凝视着那双震惊的浅栗色瞳孔,张大的白色双翼因为愉悦而微微扇动。「一个灭国的星相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罗达轻轻发颤着,一半是因为愤怒,一半是因为近在眼前的死亡。
  「哼……」坎特斯敛下笑容,神色冰冷地看着他。「你不过就是一个跳梁的小丑,如果预言准确你的国家会灭亡吗,星相师?我心情好,就让你预言,心情不好,立刻就杀掉你。」
  罗达咬着牙,猛然睁大眼睛,伸手用力抹去自己颊畔的血,他身上泛起灿烂的金色光芒,他用染着血的手指指向君王,用空灵的音调道:「你,冰冷的雪中燃不起火花,深幽的黑夜盼不到黎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命偿命……愚蠢的杀戮者,你身上将被还以自己挥剑的数量,自以为是的强大,最后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臣子们轰然动摇,互相窃窃私语,这个星相师……这个星相师竟然在咒他们的王死!
  罗达做完这个预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坐倒在地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高大的君主。
  坎特斯毫不在意地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捧腹,背后的翅膀也不停颤抖,在他开始笑的那瞬间其他臣子们就吓得停止说话,于是整个死寂的大殿里只剩他的笑声。
  良久,他才停下疯狂的笑,狂傲地道:「随便你怎么说,星相师,很多人想要杀我,他们一人一剑确实可以把我砍成碎片,可是在别人动手之前,先把对方杀掉就行了,不是吗?」
  心情紊乱的罗达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缓缓摇头。
  坎特斯呵笑着挥手,让士兵把罗达押了下去,他的心情不错,事实上他觉得这个星相师还挺有趣的,罢了,先暂且留下那条命吧,等腻了的时候,杀掉就好。
  很脆弱的,人命是很脆弱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人是一捏即碎的,又渺小又脆弱的东西。
  这世界上只有力量才是一切,他喜欢杀戮、他喜欢毁灭、他喜欢印证自己的力量。
  报应吗……哼,真是可笑的预言啊,星相师,命运那种东西,太可笑了……
  
  罗达在天族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然,食物不算精致美食,但也三餐俱全,住的房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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