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不必说了。”胤祥皱着眉头打断了贾琏的喋喋恭维,神情疏淡的沉声道,“今儿个实在不巧,本想着找贾兄过来小聚一场,谁知却忽觉有些不适。如此,就不便多留贾兄了。”
贾琏一愣,不明所以的抬头望去,只见胤祥神色淡淡,全然没了先前那副亲热样子。
自个儿这是说错了哪一句话?怎么就把这位爷给得罪了。
贾琏眼见着胤祥就要起身向内走去,想起今日正经之事还未曾开口,连忙上前俯身道:“恕下官无礼,还请十三爷再听小臣一言。”
胤祥停了脚步,回过神来,示意他继续。
贾琏索性跪在了地上,脑子里头百转千回的想着妥当的词儿,颤颤道:“下官近日在家中监修那园子,结果却有眼不识泰山,开罪了九阿哥。下官心中惶恐,忐忑不宁,虽不好再麻烦十三爷,只是却实在走投无路,万望十三爷能够出手相助。下官必定感激涕零,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胤祥听了他所言,不禁笑了一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已温和了许多,“你怎么得罪了我九哥?”
贾琏便战战兢兢的将那挂屏之事说了一番,见胤祥听罢不语,又忙道:“那挂屏是极好的,倘若九阿哥不弃,下官自当上门赔罪。”
胤祥摆手道:“不必不必,也不是多大个事情,改明儿个我同九哥说上一声便是,赔罪倒是不必了,只不过这事儿倘若成了,贾兄可要如何谢我?”
贾琏一怔,忙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嗳,我又是要你去前线赴死,怎么说的这样可怖呢?”胤祥皱眉笑了笑,拍了拍贾琏的肩膀道,“你既然求到了我这儿,我又将贾兄引为朋友,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这事儿不妨就算做是贾兄欠我一个人情,来日,再同贾兄这儿讨回来罢。”
贾琏有些一头雾水的看着胤祥,心里头实在闹不懂这人的心思。
方才明明是恼了,现如今怎么又亲热起来了?
且本说了自个儿身体不适,偏扭头便忘了,又留自己下来手谈一局。
贾琏不擅棋艺,频频败落,只是这倒也正合了他的心思。
自己与胤祥地位悬殊,云泥之别,就算自己是围棋九段,在他跟前也只敢输,哪里有胆子赢呢?
想着想着,便又输了一局,贾琏一边收着棋子,一边忽听胤祥问道,“贾兄近年,可还常去法源寺么?”
法源寺?
贾琏皱着眉头想了想,对这寺庙除了知道是京中古刹之外,实在全无其他印象。原本的那位贾琏,就不是个礼佛吃斋的主儿,如何能记住那些去?便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平时庸庸碌碌,实在不曾前往宝寺。”
不知是不是贾琏恍惚了,可是他说完这话之后,却仿佛听见胤祥轻叹了口气。
然而再抬头瞧过去时,胤祥便已神色如常了。
贾琏恭敬谨慎的在贝勒府一直坐到午后,想想出来的时间久了,也不便再多加叨扰,于是便告了辞去。待出了王府之后,贾琏才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出来,可又觉得胤祥的态度着实有些古怪。
就算是惺惺相惜,一见引为知己,也说不通啊。
他一不会吟诗作对,二不懂对弈抚琴,这古人喜爱的风雅之事,他都是一窍不通,凭什么就能得了十三贝勒的青眼呢?
难道,胤祥同他,原本就是认得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倘若贾琏从前认得胤祥,那脑子里头岂会一点子印象都没有?更何况连宝玉都知贾琏没见过胤祥其人,二人是故交这点,从何处也说不通了。
贾琏想了又想,直到兴儿在外头唤了,才发觉竟已回了贾府。
刚一进院子,便见有小厮匆忙过来,回说:“秦府大爷不中用了,这会儿已咽了气。宝二爷刚回来,哭的好厉害,老太太说让二爷送过去几十两银子,另备奠仪,前去吊祭。”
贾琏一愣,脱口道:“死了?”
这古人的命,也未免太经不起折腾了些……
贾琏不记得原著里头这个秦钟是什么时候辞世的了,只是隐约记得仿佛也是个命数不长之人,如今既然是贾母交代下来,他自然得亲自前去才成。于是便急忙将事情交代下去,又打发人前去知会凤姐,从库里取些银子出来。
待万事齐备之时,宝玉又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定要同他一并前往才行,贾琏执拗不过,只好带着他一同去了。
贾琏想起贾宝玉说的那句,“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男儿都是泥做的骨肉”。
可是……看着眼下的模样,他面前的这位小男人,分明也是水做的嘛。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这死者已矣,你总是哭瞎了眼睛,他便能回来了不成?”贾琏掏出帕子,递给宝玉,“擦擦泪,回去让老太太瞧见,可不知该多心疼了。”
宝玉双眼通红,拿帕子擦着泪花儿,时不时还吸吸鼻子,一脸的哀愁苦怨。
这会儿的贾宝玉才十五,在贾琏的眼里就是个标准正太,这个岁数的小孩子,能分清什么是爱慕,什么是好感么?
秦钟死了,贾宝玉固然伤心,可是他这处处留情的性子,也实在是……
贾宝玉究竟和多少个小丫头小姑娘有过暧昧揪扯?贾琏粗略想了一下,就已经觉得算不过来,仿佛这贾府里略平头正脸的,宝玉多少沾惹过几下。便是一心喜欢着林妹妹,也总是惦着这个,想着那个。
贾琏想到这儿,不由开口问宝玉道:“宝玉,你如今年纪渐长,对往后可有什么主张没有?”
宝玉正哭着,突然听见贾琏问的这样一句,不由怔怔的抬起头来,颇有些迷茫道:“什么主张?”
贾琏道:“你同府里头众姐妹玩的都很要好,可想定了心里头的是哪一位么?”
宝玉面上一红,抹了一把泪珠,轻声嗫嚅了一个名字。
贾琏听的真切,笑道:“既是这般,你瞧着薛大妹妹又如何?”
宝玉低了低头,慢慢道:“宝姐姐自然也是很好的,只是……只是……”
贾琏道:“只是姐姐再好,怎么也有妹妹珠玉在前,你这心里头,也只揉的进妹妹了,是不是?”
他见宝玉面红耳赤的点了点头,又笑道:“你妹妹命也很苦,父母皆是早早的去了,不过幸好还有你和老太太肯怜惜她。宝玉,近日哥哥忙着修那园子,很是缺人帮衬,你平素不进学里的时候,倒不妨过来同我参详参详,你看如何?”
宝玉颇为惊诧的瞧了贾琏一眼,忙道:“二哥哥玩笑了,我哪里懂那些事情,倘若让老爷知道,必定也会不快的。”
“我也不是要你日日在那儿杵着,不过是得空儿的时候过来瞧瞧,说起这个“雅”字,阖府上下可是无人能及你了。这事儿你也不忙着应下,倘若起了心思,自个儿过来便是。“
贾琏知道宝玉虽然聪敏剔透,可是却极为厌恶八股科举,像他这样,就算去参加科举,多半也是落榜的命数。宝玉以后如果真的想同黛玉有一份安稳的日子,那他自己就决不能再这样庸庸碌碌下去。
与其一门心思的埋在文章里头,倒不如另辟蹊径,同自己见见这些外头的事情,说不定他还更擅此道呢?
士农工商那是古人的看法,贾琏却认为,无论你是做什么的都好,手里头一定要握住银子。
握住了银子,你才能在这块土地上稳稳当当的站住脚跟,否则,你永远都是一只软脚虾。
他并不是爱心泛滥,只是觉得既然有机会能帮衬这一对小爱侣一把,也是好事一桩。既然红楼梦都能挪到清朝来,那谁又知道宝黛二人最终不能终成眷属呢?
事在人为,而并非全凭天机。
正想着,却突然觉得马车一停,贾琏刚要皱眉开口,却听见外头有人唤道,“里头坐着的,可是琏兄弟和宝兄弟么?”
贾琏想了一想,脑子里便立刻浮出了声音的主人,怎么在这儿遇上他了?
只是既然遇见了,那也只得见见,更何况贾琏对这个人也是颇有几分好奇,遂撩了帘子笑道:“是蟠兄弟,可真是好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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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看上一章有妹子提到关于匣子的事情,在第十章加了几笔~~
十三爷总体还是温柔的个性,这文也虐不起来的||||汗~
终于到薛大傻子出场了,哈哈哈
十三 青楼一游
贾琏对薛蟠此人,谈不上喜欢,却也算不得厌恶。这个人性喜奢侈,骄纵跋扈,为求英莲不喜打死了冯渊,整日不求上进,是个典型不过的纨绔子弟。
正却也正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能够为柳湘莲哭的真情真意,比起他那位圆滑的妹子不知真实了多少倍。
有爱有恨,有血有泪,有真有义,有错有过。
纵观整本红楼梦,恐怕薛蟠的真性情要名列前茅。
如是想着,便向外一瞧,只见一个贵气公子高高坐于马上,锦衣玉带,笑盈盈的拱手道:“可不是巧了不成?琏兄弟和宝兄弟这是打哪儿来?可要回府了?”
贾琏愣了片刻,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道:“秦家大爷刚去了,老太太命我过去帮衬帮衬,再行拜祭之礼,宝玉同他有些情谊,便与我同往了,如今正是要往府里头回呢。”
这……薛蟠虽说是个性情真挚之人,可是对他的赞誉大概也就止步于此了吧。
可是似乎无论在书里,还是在电视剧里,薛蟠的形象也都……比较符合他那个又呆又愚的脑子啊。
眼前这位,甚至称的上容貌上佳的年轻公子,真是薛蟠?
贾琏一时间有些晃神,只是心中一想,那宝钗是个大方端庄的美人,宝钗的母亲与王熙凤乃是亲戚,一门所出,贾琏虽印象不深,却也记着并非什么面目丑陋之人。
这就是了,一家子美人面孔,怎么会独生出个丑蛤蟆来呢?
只怕曹雪芹刻意将薛蟠写丑,正是为了更凸显出他那粗鄙的性子来。这个时代的世家公子,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薛蟠长的英俊些,倒也没什么可惊异的。
“这才什么时辰,何必急着回府去呢?”薛蟠嘿嘿笑了两声,下马上前道,“兄弟寻着个好去处,只是独个儿去了也是没趣儿,不妨请了琏兄弟同宝兄弟一起作伴,可否赏脸啊?”
贾琏心中哀叹了一声,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或者说的更符合薛蟠的性格一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无论他的容貌是丑是俊,性子都一样脱不开这“猥琐”二字。
贾琏这个岁数的人了,岂会不懂他口中的意思,笑了一笑,便回头问问宝玉的意思。
宝玉方才痛失“情友”,哪儿有心思去同他们花天酒地,红着眼睛摇了摇头道:“琏二哥同薛大哥哥自去罢,我这便家去了。”
贾琏心想,那园子里头的花儿也不急着照看,等夜里睡下了再过去便是,回了家中少不得也是无事可做,便点了点头道:“得,那你先回去罢,我方才同你所言,你自个儿得了空也好好想想,倘若有了什么心思,只管找我来说便是。”
于是又对跟着的小厮好一通嘱咐,贾琏出门之时未曾骑马,薛蟠见状便也下了马来,只同贾琏带了几个小厮,一路引着朝东边去了。
“琏兄弟平素忙的很,总也不得个空同兄弟多亲近亲近,今儿个遇上了,咱们俩可得好好喝上一顿。”薛蟠笑的贼兮兮的,搂上贾琏的肩膀,“那燕春阁这两日新到了两个雏儿,听那儿的陈妈妈说,那叫个标致。啧啧,兄弟不敢独享,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叫上琏兄弟一起。”
贾琏哈哈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道:“蟠兄弟可当真仗义,只不过……我今儿个同你出来,你家里头二嫂子一定知道,她那个性子,你瞧我这……”
薛蟠当下会意,笑意愈浓,道:“琏兄弟今日纵是不方便,也不妨先瞧瞧模样,倘若真喜欢,在外头置办个院子,养下来又是什么难事呢?不过今日这雏儿,可是非同一般,琏兄弟见了呀,包你难忘。”
贾琏干笑两声,心想能漂亮到哪儿去?现代的整容美女一天到晚层出不穷,审美早就疲惫了,更何况贾府里头从主子小姐,到丫鬟侍婢,虽不说人人皆是上等姿容,却也俱是可圈可点了。
待二人到了燕春阁之后,自有相熟的老鸨迎上前来,这贾琏先前恐怕也是时常混迹在风月场的人,老鸨子开口便喊,“琏二爷和薛大爷来了,还不赶紧过来好好招呼着。”
自有姑娘簇拥着二人进了楼上的雅座,不必薛蟠开口,老鸨便笑盈盈的领了两人入内,道:“薛大爷您瞧,这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两个,这是梅香,这是竹青。你们两个,可要伺候好两位大爷,仔细些,别笨手笨脚的。”
两人诺诺的应了一声,薛蟠拉着贾琏道:“今儿个兄弟我做东,琏兄弟瞧着喜欢哪一个,先挑了便是。”
贾琏笑笑,托起桌上的酒盅浅抿了一口,心想哪个还不都是一样。他对着青楼出身之人一贯没有什么好感,雏儿也好,老于世故的也罢,纵是她们身世凄楚,身不由己,贾琏也不过是同情而已,从未想过要去沾染一二。
更别提什么在外头养个外室了,那尤二姐起码还算是有个身家的人,这些青楼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倘若让王熙凤知道了,还不生撕了自己才怪。
于是贾琏便随意抬眼一瞥,想着信手挑一个,陪着喝喝酒听听曲儿也就是了。谁知他一眼扫去,口中的酒却险些咳了出来。
那两人之中,一个身材娇小,姿容俏丽,琼鼻红唇无一不美。而另一人,贾琏定了定神又瞧了个仔细,虽说容貌也是清丽,却一眼就能瞧出,那是个男孩子。
看他的身量模样,大约也就是同宝玉差不多的岁数,仿佛十分忐忑不宁似的,胆怯的抬起眼睛瞧了贾琏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这……这会儿的青楼服务居然已经这么多元化了?男的女的都捆绑销售了?
贾琏瞧得瞠目结舌,只听薛蟠在旁笑道:“兄弟知道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嘿嘿,琏兄弟不必同我客气,喜欢哪个,只管挑了便是。”
这“性情中人”四个字,从薛蟠的嘴里出来,就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了。
贾琏干笑了一声,指着那女子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福了一福道:“回二爷,奴家名唤梅香。”
贾琏点了点头,招手道:“你过来,替我斟杯酒。”
梅香应声上前,薛蟠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便过来我这边儿坐下吧。”
那个竹青替薛蟠斟酒时,手指都不住打着颤,薛蟠端起酒杯,揽过他的腰道,“来来来,先喝了这一盅再说。”
竹青忙着推辞道:“承蒙薛大爷厚爱,只是小的不胜酒力,实在是不能喝,”
“不胜酒力?喝上两盅就明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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