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蹲在小马扎上仰头控诉他。大眼睛里眼泪汪汪,鼻头通红,抽抽嗒嗒地气都喘不匀。安平突然觉得自己分明是在欺负小朋友,简直罪大恶极。
“宿恒,我,我真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啊……”
青年嘴巴瘪着抽了抽,抱住安平,脸埋在他腹部:“那是我们的爱情信物,不能给别人……”
“好好,不要给别人,”他一哭安平整颗心都要被揉碎了,“要不,我去找小妹,要回来?”
青年睁着哭红的兔子眼,不信任地瞪着他。
安平心虚地躲开,“试试,试试吧。”
下午安平去找小妹谈判前接到杨月惠的电话。她正在许夏宁那里,让安平马上赶过去。电话里她的语气很急促,弄得安平也跟着心慌,匆匆交代裴宿恒几句便打车走了。
安平这一去便脱不开身了。裴宿恒等到深夜才等来他的电话。安平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简单说了两句,交代裴宿恒不用担心照顾好美萍,连什么时候回家都没说便挂断了。
裴宿恒捏着电话呆坐到深夜,确定安平不可能再打过来,才慢吞吞去洗澡。
他觉得自己一定中了安平的毒,才几个小时见不到安平,便空虚惫懒地提不起半点精神。
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裴宿恒心里清楚,跟杨月惠一同去许夏宁家,十有八九是许夏宁又生病了,需要人照顾。安平虽然不在身边,却也只跟他隔着几条街。在这个月光清冷的夜晚,深爱的那个人,就睡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但理智上虽明白,心里却总吊着不肯放下。纷杂烦乱的念头一大堆,不停在脑子里打滚。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担心,安平会不会是嫌他这几天太烦人了,所以才借机躲出去。
青年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得半死,夏日炎炎出了一身冷汗。逼着自己闭上眼,把安平的睡衣搂在怀里,密如急雨的心跳才平复些。挨到快天亮,总算睡了两三个小时。
第二天中午裴宿恒给安平打电话。手机能打通却一直没人接。过了几个小时安平打回来,说是太忙了没顾得上。
裴宿恒忽然感觉不对,多问了安平一句在哪里,安平居然说在老家。裴宿恒登时惊得说不出话。前些天安平刚在老家出过事,现在伤口的痂皮还没有脱落竟然又跑了回去!
安平似乎感觉到了裴宿恒焦急的情绪,连忙解释说是替许夏宁过去办事,让他不要多想,顶多过两天就能回去。
裴宿恒哪里能听得进去,他现在只有马上飞过去把安平抓进怀里才能安心。
“你具体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电话那边一时沉默了。
青年猛然警醒自己竟真的在对安平发火,他抓紧电话,手心里全是汗水,“安平,我不是……我……”
“宿恒,我就那么不可信吗?”安平的声音舒缓轻柔地流过耳边,那温柔的话语里,似乎有了一点点委屈。
“我保证我不会有事。宿恒,安心等着我吧。帮我照顾好美萍,好不好?”
“安平……”
“乖啊,回去有礼物给你。”安平轻轻笑了笑,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爱你老公,在家等我。”
裴宿恒通体窜过一道电流,大脑瞬间空白。他呆愣了足足有五六秒,缓过神冲着手机大喊,“你在说什么?安平,安平,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啊!!”
电话那边早没了声音。
裴宿恒捂住耳朵又愣了半天,嘴角慢慢咧到耳根,猛地跳起来抱起豆豆,扑到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二十三
二十三
安平两天後回到家,裴宿恒正抱膝蹲在门槛上等他。看到他拐进巷子,老远便跑过去,张著手臂抱紧他,头埋在他胸口磨蹭,“安平,安平……”
安平摸摸青年的脸,让他抬起头。裴宿恒眼中布满血丝,肤色暗淡无光,显然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才三天怎麽就瘦成这样?都没好好吃饭吗?”
青年嘟著嘴巴,下巴软软地靠在安平肩头上,“我只喜欢吃安平做的菜……”
“你呀……”
小魔王又变成了小可怜。安平叹口气,既心疼他,又有些气他随意糟蹋身体。可到底怜惜占了上风,摸摸他的头发,什麽也没说,领他回家,“走吧,回家给你做饭吃。”
裴宿恒马上摇起尾巴,紧攥著安平的手往回跑,生怕一不留神人又没影了。
安平这次出去给许夏宁办事,马不停蹄跑了三天,身体很疲劳。现在事情虽然办妥了,但这个结果却是安平自始至终都不乐意见到的。身为朋友,该说的该劝的他都尽力了,许夏宁顽固地就是不肯回头,安平也只能顺著他的意思把一切安排好,把遗憾和惋惜都硬生生压在心里。
他情绪不高,精神看去更加萎靡。
裴宿恒跑前跑後给他放洗澡水,又给他按摩,吹干头发後床铺也铺好了。
安平的目光柔和许多,卷起袖子先往厨房去,“先做道小菜吧,先吃了垫一点。晚饭再做大餐。”“不用不用,”青年把他往卧室里推,一口气将他送到床上,“只要安平能在身边吃什麽都香了。睡吧睡吧,看你精神这麽差,这几天是不是也想我想得没睡好?”
裴宿恒本是开玩笑,说到後面自己先红了脸。他给安平盖好凉被,就想快些退出去。刚直起腰,却听安平极轻地“嗯”了一声。
“什麽?”裴宿恒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平对上他的视线,缓慢而又郑重地点点头,“很想你,每天都在想。”
裴宿恒激动地呼吸急促。
安平脸皮薄,除了两人闹别扭的那几天,平时除非是情到浓时意乱情迷,不然很少能听到安平主动向他示爱。
前些天为了安抚他喊他一声老公已是难得,没想到安平又会这麽直白地承认,会想他想到夜不成眠。
真想就这样把安平压进床铺里肆意疼爱,逼他在狂乱的时刻,用那双嫣红的嘴唇再喊自己一声老公。
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才暂时克制住身体突然的热意。裴宿恒笑得一脸痴相,轻轻吻了吻安平,“睡吧,老婆。”
脸颊哄地一下涨成一片血红。安平小兔子一般嗖地钻进被窝再也不出来了。
安平睡饱了恢复精神之後,果然先前的事都不承认了。裴宿恒缠磨著他,非要他当面喊声老公。
安平一径装傻,“我喊过?别开玩笑了,快起开。再碍手碍脚不给你饭吃!”
晚上裴宿恒将安平揉在怀里,把这几日偷偷学来的功夫尽数用上。安平全身被他舔吻地一片水光,鲜红的吻痕从颈子一直蔓延到腿根。
“安平,快些喊!”
他重重一顶,安平搭在他肩上的小腿扭绞著绷直,被他堵住顶端的阴茎勃勃地膨胀到极点。
“安平!”
他停住动作,笨拙地学著视频里的样子,托著安平的臀,缓缓地扭动腰部,性器在安平的肠道里打圈研磨。
安平惊喘著抱住青年,唇间泻出呻吟。可他仍不肯就范。一双翦水秋瞳盈满泪光,那水灵的眼波在浓长的睫毛下幽怜地一转,裴宿恒登时下身一紧几乎就这样射出来。
“宿恒……”
安平哼著鼻音,双眉微颦攀著青年的肩头,火热红唇在年轻爱人的下颌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吻。
“宿恒,宿恒……啊……”
裴宿恒陡然将安平双腿按压在胸前,下身猛力抽动顶弄,让安平攀上极点。
他这辈子,算是彻底交代在安平手中了。除了顺著他宠著他,让他快乐给他幸福,再没有半点其他的可能。
安平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许诺要带礼物回来,三四天过去,只有美萍如愿以偿,裴宿恒的那一份,他似是早就忘到了大西洋海底。
裴宿恒等得心焦,旁推侧击提醒了几次,安平却是愣愣地搞不明白他在说什麽的样子。青年只得暗叹一声命苦,把这事放下。
裴宿恒本学期转学到这边来读建筑。九月份开学前,他需要向学校提交一份建筑模型作业,之後还需要进行一系列考试,学校根据他的主要课业成绩,才能确定下让他从几年级开始修学分。
他这次转学并不向对安平说的那般轻松。家里松口同意他回国内进修自己喜欢的学科,但却只给他三年时间。同时斯坦福的商科学位不能丢,每年都需回去考试,并且要按正常学习的进度拿够学分。
那边他已读到三年级,往後一年正是课业实习都紧张的时期。这边的课程他也必须尽力往後赶,否则期限到了学分却没修足,两边都要落空。
离开学还有两个月多一点,裴宿恒沈下心专注做模型。安平的小院子里有他的工作棚,一日三餐之外的时间,他便都蹲在里面了。
模型的进展一开始不太顺利。用黏土塑模,若是掌握不好配比,水分流失的过快,模型便会容易开裂。裴宿恒反复加工调整,四五天後终於有了点进展。
他仍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取得点成绩便满心雀跃,急不可耐地想让安平夸赞他。
他捧著一大块灰扑扑黏土底座,献宝似地要拿给安平看,还没走到门口,老王竟从大堂引著一个人绕过影墙到了小院子里。
“王叔!”
裴宿恒急忙拦上去。老王忙解释道:“是安平让他到这边来的。”
他还要开口,安平从里面打开门,向那陌生男子点点头,“陈先生,请进吧,我们屋里谈。”
“安平!”
“放心,美萍在她房里玩儿拼图,没事的。”
安平冲他安抚地笑笑,请那位陈先生进了房间,房门随即又掩上了。
“王叔,这人是谁?”
“没见过呀,”老王也纳闷摇头,嘴巴啧啧不断赞叹,“看上去就很有钱啊,长的也好看。真是个俊小夥。”
裴宿恒阴沈著脸,盯著面前紧掩的房门,恨不得将门板凿出两个洞来。
二十四
二十四
那位陈先生在屋子里呆了不到半个锺头便自行离去。走时面色铁青,温雅风度丢失殆尽,显然与安平谈得并不愉快。
他前脚刚走,裴宿恒後脚钻出来往房里冲,跑到卧室门口突然生生刹住脚步。
安平侧身坐在书桌前,正对著手中的一张照片愣神。
裴宿恒胸口一闷,又生出那种惶惑焦躁的感觉。
安平这次从老家返回後,时常心不在焉。他常常独自发呆,有时正在吃饭,筷子一顿,也能怔怔望著对面的青年愣上一阵。
裴宿恒问过他许多次,安平总是笑著摇头。他什麽都不说,青年面上平静如常,不欲再给安平增添负担,心中的郁卒却一日甚过一日。
纵使两情相悦,他们的爱情还远没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安平背後那只魔鬼,还有自己的家人,每一样都是潜在的危机,随时有可能轰然爆破将他们炸的粉身碎骨。
裴宿恒不由得时时惶恐:若安平承担不住又撒手跑掉了怎麽办?
并非他不想信任安平,实在是这些日子波折不休,他已如惊弓之鸟,杯弓蛇影也足以让他草木皆兵。
前事未了,如今平地里又冒出个来路不明的陈先生,青年只觉这天下所有的人似都在与自己作对。
裴宿恒放轻脚步走到安平身後,悄悄探头看安平手中的照片。只略略扫了一眼,眼前顿觉一蓬豔光,忍不住脱口而出,“好美!”
安平吃惊回头,照片落在地上。
青年弯腰捡起来。照片上的男子浅浅微笑,五官精致得难以形容,气韵间一股浑然天成的清冷,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安平,这是谁?你朋友吗?”喜爱绘画的人,对美的感知更加敏锐。青年兴味盎然仔细端详著照片,已不觉在心中构思,该用什麽画法才能将这等美人原汁原味展现在自己的画笔下。正想的入迷,脑中一晃兀地惊慌道:“安平,你怎麽会偷偷藏著别的男人的照片?你,你……”
安平被他问得怔愣,呆了一呆才想透他话中的意思。安平哭笑不得,屈指弹他的额头,“这个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麽啊。乱七八糟的。”
“人家紧张你吗。”裴宿恒搂住安平的腰,看他取出一本书把相片夹进去,“到底是谁呢?”
安平不太想谈这个问题,禁不住青年一再追问,勉强吐出一个人名,“是,夏宁……”
许夏宁?
裴宿恒张口结舌。他想起第一次碰到许夏宁时,他惊出一身冷汗,衬衫都湿透了。谁能想到,那个被烧得连面孔都扭曲的人,竟然曾经如此俊美出众。他简直无法想象,许夏宁是如何熬过来并接受自己现在这张脸孔的。
“安平,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觉出安平在微微发抖,手臂收紧些,让安平贴在自己胸口。
“向我说对不起有什麽用,痛苦的是夏宁。”
“安平……”
青年更加为自己方才的孟浪感到後悔,安平突然回身紧搂住他。
“宿恒,宿恒我真的不知道,把夏宁一个人留在那里对不对。他身体那麽虚弱,脾气又倔,生了病谁去照顾他。我真是昏了头!明知道他任性起来根本不讲道理,怎麽能听他的话!”
“安平,你在说什麽?你把许老师到带到哪里去了?”
手臂被青年抓得有些疼,安平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他怔了怔,想掩饰过去,脑子累的什麽托辞也想不出。叹口气手指抵著额头无奈地道:“就在,我的老家。”
许夏宁与陈彦哲十足十一对怨偶。
八年前陈彦哲因为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坚决要离开,八年後他终於能正式两人的感情,许夏宁又成了拼命要消失的那一个。
杨月惠苦口婆心地劝他:这麽多年都没能忘记,陈彦哲既然回心转意,不如就再给这份感情一次机会。
许夏宁从床底翻出自己过去的照片扔他们面前,撕扯著沙哑的喉咙低吼:“我以前那种样貌他都不喜欢!那时我样样出类拔萃,为了他什麽都肯放弃,他还是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凭什麽现在这样一个连脸都没有的畸形人,连最简单的字都写不好的废物他就能喜欢?!你们告诉我,凭什麽?!!”
安平与杨月惠面面相觑,两人再说不出劝慰的话。
许夏宁瘸著腿,把过去的照片都扫进洗手间一把火烧光。只有一张飘到了沙发底下,被安平捡起偷偷藏在身上。
许夏宁最近身体不好,反复发热。陈彦哲不敢再放他一个人住,给他下了最後通牒,月底前一定要随他回北京。不然就算绑架也要将他捆上飞机。
许夏宁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让安平帮忙另外找一个住处好搬出去躲开。
“安平,我知道你能明白我,”他不发脾气了,把头枕在安平肩上,难得也有了几分温顺,“我不想拖累他,也不想再拿自己冒险。他若再走一次,我会撑不下去的。”
“可是,可是这次,有可能他真的不会走了。夏宁,他若真的爱上了,你岂不是就错过了?”
“爱上了?”许夏宁吃吃地笑,拉著安平的手放在自己疤痕交错的脸上,“就凭这张脸吗?还是这副根本阴晴不定的坏脾气?”
安平无言以对。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许夏宁,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时间也震惊到口不能言。
“同情不是爱情。就算真的是爱情,天天面对一个怪物,没人会受得了。安平,算我求你,帮帮我吧。我这辈子也就这点心愿了。”
安平当晚赶回老家,打听到郊区一个环境设施都不错的疗养院,两三天後安排许夏宁住了进去。
裴宿恒听完一直皱著眉心,犹豫许久,斟酌语气对安平道:“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如果有人瞒著我把你带走,我会恨那人一辈子的。”
“恨就恨吧,”安平转身望著窗外,神情愈加颓败,“对夏宁,除了顺著还能怎麽办呢?他一见陈彦哲就发狂,连自杀的心都有。总不能任他那麽疯癫下去。对了,”安平抓住青年手臂,急切嘱咐他,“夏宁的去处千万不要对旁人讲,就连对小妹也不能讲。陈彦哲家大业大很有些门道,万一走漏风声怕是根本瞒不了他几天。”
“陈彦哲,就是刚才来找你的那位陈先生吗?”
“嗯,是他。”
“他是做什麽的?看去很有些气度的样子。”
“开公司的。几十年的家族企业,经营的很不错。”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