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天在‘夜色’看到我了？”
许好阳更用力的抓着衣角，又咬住了嘴唇，靠着墙壁一动不动的。
“因为知道我，喜欢男人？”叶展明的语气里没了刚开始的火气，语调却古怪的扬了起来。这样的问题，该放在心里掩埋掉的，问出来，未免是羞辱自己。他却没办法不去问，答案好像并不重要，他只是想要这样去问，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一种让人汗毛竖立的笑。
许好阳还是没有回答，嘴唇被自己咬得生疼生疼的，他觉得有点害怕。
“因为我喜欢男人，所以觉得我很恶心？觉得你，被欺骗了？”叶展明的语气都变得狰狞，问出来的话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
叶展明自己未必察觉到，许好阳却知道，这是怒极的表现。他爸爸就是这样的。许家爸爸平时是个很温和的人，甚少发脾气。许好阳记忆中，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大哥高考那年，家里人都希望大哥能报考省城的Z大，学校又好，离家又近，可大哥却瞒着所有人报了西北地区的一所学校，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许爸爸一下午没说话，晚上吃完饭，许爸爸突然让大哥跪下，指着大哥鼻子问：“你就想离开家是不是？你就嫌家里日子太好是不是？去啊，去啊，再也别回来最好！”当时许爸爸脸上都带着扭曲的笑，那带着笑意的语气森然恐怖，就跟现在的叶展明一模一样。
许好阳记得，问完那几句话之后，许爸爸把用了好些年的紫砂茶壶摔了出去，正好砸在大哥的左额头上，当天晚上母亲陪着大哥去缝了6针，直到现在大哥额头上还有淡淡的一道疤痕。许好阳不知道，叶展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砰”的一声，许好阳被吓得抬起头来，便见叶展明一拳头砸在门上。门外开始有人敲门。叶展明看着他半晌，摇了摇头：“算了，既然讨厌我，以后别再见了。”说完，叶展明准备开门出去。
刚要扭动门把，叶展明的手上突然被一只纤瘦的手覆盖住，他心里一怔，转头看去，只见许好阳直直看着他，小声说了句什么。叶展明只觉得原本在自己一点一点宣泄完火气之后，完全冷下来的心一下子被点燃了。
叶展明牢牢抓住许好阳的手：“你刚才说什么？”
许好阳吸了吸鼻子，又说了一遍：“我没有讨厌你。”
叶展明只觉得一种喜悦油然而生。外面敲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楼梯间里变得十分安静。叶展明想拥抱住许好阳，谢谢他给了一个让人欢欣的答案，可回头一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你为什么躲我？”
“我……”许好阳开了开口，又觉得无从说起，又咬住了嘴唇。
“说不讨厌我，是为了安慰我吧？”叶展明的声音又变得干涩起来。
“不是的，我真的不讨厌你！”许好阳也有点生气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跟叶展明演言情剧啊？
“那你为什么躲我？”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许好阳又没话说了，继续咬着嘴唇自己纠结自己。
看许好阳别扭的样子，叶展明也觉得胸口堵了什么抒发不出去。既然是真的不讨厌他，不恶心他，那为什么要这样躲着他？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叶展明看着离自己一步远的男孩，咬着嘴唇一脸的为难，似乎有什么要说，却又无法倾诉的样子。刚才他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并未发现许好阳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竟是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脸颊上瘦的一点肉都没了。可见这些日子，应该很不好过。叶展明心里突突突的，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猜想浮了出来。
“好阳……”叶展明轻轻叫了一声。
许好阳的睫毛轻轻一抖。
“你躲着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上我了？”
许好阳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叶展明，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下一秒钟，许好阳向安全门跑去，试图开门逃走，被叶展明一把捞了回来。
看许好阳的反应，叶展明知道自己终于是猜对了。只是许好阳依然一副无法面对的样子，在他怀里不停的挣扎。叶展明俯下头去，在许好阳耳边又轻声问了一遍：“好阳，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许好阳像被施了咒语一般，停止了挣扎，只在叶展明怀里埋下了头。
叶展明以为他被揭穿了心事，太过害羞，便将他紧紧抱住，让他和自己靠得紧紧的。谁知过了半天，却突然发现许好阳浑身轻轻的颤动着，他立刻把人拉开，强迫许好阳抬起头来，才发现小孩儿哭得眼睛通红，脸上全是眼泪。
“你这是干嘛？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么丢人？”叶展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天一样，不停的生气。如果老是这样，恐怕他的心脏过不了几年就要早衰。
许好阳连鼻头都是红的，看着叶展明更是委屈，一把推开对方：“喜欢上男人不丢人，喜欢上不喜欢我的人才丢人！”
叶展明脑子里拐了两个弯才绕明白许好阳的话：“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你明明喜欢的就是那个跳钢管舞的男孩！”
“我不喜欢他。”
“你说谎！你压着他亲，还带他来买衣服！”
叶展明把许好阳拉过来，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突如其来的亲密的道歉让许好阳有些反应不能。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呢？这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啊。许好阳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太好用了，可是这样的道歉，确实让他觉得有点高兴。额，好吧，是很高兴。
“额，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许好阳有些别扭的别过脸去。
叶展明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又转过来，用手轻轻擦干他脸上残留的眼泪。
“只用和你说。我喜欢你啊，好阳……”
许好阳又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嘴唇就被一个火热的温度劫取……
作者有话要说：阳阳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狗血……
………………
十二
两个人的温度相贴的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许好阳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直到一个吻结束，他的意识还不知在何处飘离。
“好阳，好阳！”
好阳醒过神来，看着叶展明。他们的距离很近，叶展明的呼吸还有些不平稳，眼睛晶亮晶亮的，透着从未见过的光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对方，可却因为这样的他，连自己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叶哥，你说，你喜欢我？”
叶展明这样的年纪，已经不是可以轻易把喜欢说出口的阶段，这两个字，似乎显得有点矫情。短暂的亲吻，让他印证了自己的内心，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烦躁和反常都有了根源，这个小小的男孩，是占据了他心里的一个角落。
“是的，我喜欢你。”
许好阳脸上瞬间染上了狂喜，由衷的无需要分辨的喜悦。他喜欢的人，原来也是喜欢他的。这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尝过，只能说，美妙至极。
他紧紧握住了叶展明的双手，叶展明也握住了他的。他很想亲亲对方，就好像刚才叶展明对他做的那样，用一个亲吻来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许好阳屏了屏气，抬起了下巴。
煞风景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许好阳囧囧的僵在了原地。叶展明也是一愣，有些懊恼的松开一只手，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果断的掐断了电话。
当叶展明快速做完这一串动作时，却发现许好阳已经放开了握着他的另一只手，下巴也缩了回去。
“好阳？”
许好阳慢慢抬起脑袋，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喜悦。
“叶哥，因为喜欢我，所以会亲我？”
叶展明有些不太明白许好阳这个问题的用意。他的脑子似乎可以很自如的应对生意场上的各种问题，却无法理解许好阳听着很简明的话。
叶展明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也会亲不喜欢的人。”两个人站得很近，他刚才很清楚的看见了来电显示的姓名，他搞明白自己喜欢上叶展明的那天，叶展明正在亲那个人；今天意外相逢，叶展明也是和那个人在一起。前一分钟叶展明还在那里陪那个人买衣服，后一分钟叶展明就在这里说喜欢他，并且亲了他。刚才他因为喜悦，脑子里满满的只想回应他的喜欢，而那一个被掐断的电话，让他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叶展明觉得有点烦了。短短的时间里，他做了很多不是他做的事情，说了很多不是他说的话，难道还不够清楚，还不能说明许好阳对他来说特别的？他还想要求什么，印证什么？
“好阳，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夜小千。”叶展明尽量耐着性子，重申了一遍。
许好阳摇了摇头：“如果对一个人没有好感，又怎么会做那么亲密的事情？”
叶展明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想过，和一个人亲吻，甚至发生关系，跟对他有没有好感有何关系。他过去有过许多像夜小千这样的伴，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舒服的，就好像是一种消遣。他从来不会去想过多，只要舒服就够了。而对许好阳，一开始也是因为在一起觉得舒服，他的确想和他有更亲密的关系，他觉得他喜欢这个男孩，也知道这和对夜小千之流不一样，只是到底区别在哪里，他一时半会儿也是懵的。
许好阳见叶展明一直紧皱着眉头，却没有回应，心更加往下沉了几分。他往门口挪了两步。
“叶哥，我觉得，你说的喜欢，和我的喜欢，不太一样。”看叶展明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许好阳急忙解释，“不是，我想，一切都太快了，我们都回去想想，好吗？”
叶展明还没有回应，许好阳就闪出了安全门。看着安全门在眼前慢慢合拢，叶展明一拳头砸在门上。
许好阳恍恍惚惚的回到宿舍楼下，便看见张晴等在那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张晴不太好看的脸色，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把人整个儿给遗忘在了商场里，一直陷在混沌里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
“晴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在商场里的事情……”
按照许好阳对张晴的了解，她一定会发飙，并且狠狠的骂一顿。可这会儿的张晴却一点没有发火的意思，只是神情严肃的冲许好阳招了招手。许好阳乖乖的跟了过去，和张晴在花坛边上坐下。
“好阳，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那么失常，是不是因为那位叶先生？”
许好阳点了点头。在张晴面前，他没办法说谎。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晴姐，我觉得我是喜欢他的。”
张晴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问道：“那他知道么？”
“恩。”
“他什么态度？”
许好阳咬了半天嘴唇，说：“他说，他也喜欢我。”
“那你现在怎么这么张脸？”
许好阳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说完后，他问：“晴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太钻牛角尖了？”
张晴认识许好阳这些年，对这孩子也算看的明白。他的经历不多，人也不算精明，但却是个心思很细的人，虽然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但和人却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轻易交心。干干净净的孩子，总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不是没有同事向许好阳示好过，甚至也有一些有钱的女客人提出过特殊要求，许好阳从来不接受。他对于感情，是相当谨慎的，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他的期许，甚至可以说是理想化的。
许好阳的纠结，放在旁人身上显得矫情，但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了。
张晴在北京这些年，见过的各色客人太多，虽说只是个做指甲的，但是在看人方面，眼光却很毒。对于叶展明，她虽然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是个老手。她一直把许好阳当弟弟一样看待，她完全不想他和叶展明这样的人有所纠葛，实在太过危险。
只是，她也明白，一个不轻易心动的人，要说出喜欢，也不是说不好，就能拉的回来的。
“多考虑一点是应该的，不过，好阳，既然想要跟一个人在一起，就需要有一点勇气。这都还没开始，以后如果真的在一起，需要面对的问题还会有很多。你们又都是男人，要承受的考验比普通恋人要多得多，没有一点冒险精神是不行的。不过，晴姐提醒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听了这一番话，许好阳觉得混混沌沌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许多。他一直是平凡而幸福的，远在江南小城的父母给了他所有他们所能给的，却从来没教过他面对爱情，该如何自处。他只见过父母幸福生活的模样，但并不知道走到那一步所要经历的过程。或许是生来少挫折，所以一直缺少勇气。
此时此刻，他觉得很幸运，在这个大城市里，有一个人能给他这样的建议，给他点一盏灯，告诉他一个方向。
许好阳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眼眶也不由的红了起来。
“晴姐，谢谢你。”
张晴觉得自己活到那么大，没说过那么有范儿的话，看许好阳的这幅模样，又觉得有些心疼。她捏了捏许好阳的脸，什么也没说。她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帮了许好阳，还是害了他。两个人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会是怎样。
在叶展明喝完第二瓶威士忌后，林涛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挪开了叶展明的杯子。
“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前两天不是还在扮洒脱浪子，现在怎么又是一副情场失意的落魄样？”
叶展明烦躁的捂住额头，半晌，才说：“你明明都对一个人强调了半天喜欢，为什么他还是一副不接受的样子？”
“切，他没看上你呗！”林涛满不在乎的回答。
“可是他明明也说了喜欢的啊！”
林涛这才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打量怪物般瞅了叶展明半天：“我靠，你来真的啊？”
叶展明忍了半天，才没一拳头揍上林涛那张欠揍的脸。
林涛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你叶展明也有今天，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哪家的孩子啊，拉出来遛遛！”
“遛你这头驴子！”叶展明一巴掌往林涛头上招呼过去。
“别别别，我不笑，不笑了……”林涛忍住笑，凑了过去，“来，给哥们儿具体说说，什么情况？”
叶展明已经是一副打死也不开口的样子，兀自点起一根烟抽，不再搭理林涛。
见叶展明不肯说，林涛也就先不八卦：“我说兄弟，既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只欠东风而已嘛！”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看看你，一点耐性都没有。喜欢人家，就追嘛，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光说两句喜欢就能到手了？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了，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这谈恋爱，就跟做生意一样，要敢打敢拼，勇于冲锋陷阵，双方都有合作意向的事情，还怕成不了？”
叶展明掐了烟，终于转过脸来看了林涛一眼：“认识这么多年，总算说了两句有战略性意义的话，我倒不算太亏。”
林涛脑子转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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