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喝了茶水润润喉咙，
“好了，你让我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主啊，原谅我的欺骗……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凯特，事实上，我没打算再回去。”
“什么？”凯瑟琳惊诧得差点打碎茶杯，
“你不是告诉我你和丽莲离婚了，孩子无法抚养，才找我装作周至严的情人把孩子交给他家的吗？怎么……”
BIELING沉静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说谎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惊异于虔诚的表弟竟然说谎，之后敏锐的察觉其中还有内情，开始追问。
“事实上，我和丽莲只是名义夫妻。对，孩子是我的，但是，那只是一个意外。我爱的是周至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直担心因为我们不会有孩子而得不到家人的原谅，所以，当我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就和上帝打了个赌……你知道孩子对于中国人的意义的。”
凯瑟琳愣愣的听他说完，有些激动，
“不，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和丽莲，毕竟受教育背景什么都不一样，但是毕竟，她是你的妻子，看在上帝的面上，你有义务照料她不是吗……”
凯瑟琳已经口不择言，她的聪慧告诉她这个时候，无论什么借口，劝他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是，但是上帝也告诉我们，只有童贞的婚姻才是被认可的。”BIELING静静的回答。
“什么？你的意思是？……不会的，我修过东方学，中国女性是特别注重贞操的。”
“不是她，是我。”说到这些的时候，BIELING的眼神甚至有些怜悯。
凯瑟琳震惊了，过了许久才颤抖的询问，
“你说……你？难道……？”心中一片寒寂——她最怕的，难道真的成为现实了？！
“是的。在我决定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我已经念完了所有的祷词。”想起重庆那晚‘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吗？’的询问，BIELING心中充满了骄傲……和哀伤。
“……丽莲，知道这些？还同意，你这么做？”半晌，凯瑟琳才找回了自己神智，讷讷的询问，
“对于她，我感到非常愧疚。是我太自私，想找到一个人和我分享与周的回忆。”
“她怎么可能答应你这么做？她是孩子的母亲！”凯瑟琳愤怒了，只不过，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愤怒是来自于丽莲的放弃，还是表弟对自己的欺瞒。
“凯特，别这样好吗？”BIELING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丽莲是个好女人，最开始，她并不知道我的计划。直到孩子出生，她才最终答应了我。你知道吗？虽然她出院之后就自己搬出去住了拒绝见孩子，但每天早上，她还是会横跨将近半个城市把母乳装在瓶子里放到我的信箱。我知道她爱这个孩子，我也爱。但是，把他送回周的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因为周的母亲，需要这样一个孩子。”
看凯瑟琳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样子，BIELING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了几份文件，
“这是我签署的财产转让，我将我名下的7成财产授让给我的妻子方丽莲，是的，她仍然可以保留我妻子的的称呼。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名字，如果某一天，她找到了完完全全爱她的男人，随时可以在上面签字。凯特，帮我留着这些，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会照顾她。”
“照顾她？”凯瑟琳喃喃的，已经有些理解不了BIELING在说什么，
“是的，其实也不用特别麻烦。离开美国之前我们见过面，她说过她已经不再埋怨什么，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误会。现在，她在一家专为华人打移民官司的律师事务所做学徒，业余时间在学习司法课程……也许某一天她会成为女政治家呢……”想起自己的家人，BIELING苦笑，
“无论如何，我为她现在所从事的工作感到骄傲，周说得没错，她是个优秀的女人。”说到周至严，BIELING的眼神又转为柔和。
“……亲爱的，我理解你对周至严的感情，毕竟，在那种环境之下……”凯瑟琳深深吸气，试图找回自己的神智，
“但是，你要面对现实，他，已经死了不是吗？你应该接受它，并且继续走下去。”
BIELING的眼神变得迷离，近乎讫语般看着凯瑟琳，
“你不知道，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还在，他就一定会回来找我。”
“那是基于他还活着！”
“不，他不会死。你知道吗？他是王牌，我的一切都是他教的，所以他不会死……凯特，你知道什么叫王牌飞行员吗？他是那么的厉害，所以我深深的被他吸引……你能理解吗？”
热切的目光投向凯瑟琳，最终只换来轻轻的摇头，
“不，我不能理解，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死去的人牺牲你的活着的时光！你会后悔的。”
BIELING眼中的热情渐渐消退，慢慢涌起的是教皇般的宽恕，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没什么能证明爱，爱情本身就是孤独的证明，我们之间，哪怕只有上帝知道，就可以了。”
第四十一章
1951年，无数海外游子在总理的感召下学成归国，周至严也是其中之一。
从当时离开的港口再回来的时候，他站在那里伫立了很久——当年自己坠机，辨明了方位爬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想起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那里，已经没有人再等他。昏迷后被山中的猎户救起来，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了日本人投降的消息。街上的人都很兴奋，只有他，一直以来的坚守瞬间崩塌，甚至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回家是个选择，可冷静下来，想起那个人日夜在自己耳边的念叨，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路——最起码，如他地下有知，也会欣慰吧。一路上，他卖掉了手表、卖掉了枪、临近广州的时候，还被强行充军。幸好在火车站发生了暴动才将将逃了出来。不知为什么，这里的人越是想让他留下，他就越是想走。没钱买船票，他竟然在码头做苦力攒钱。而到了美国第一件事，就是搭乘火车到了那人的故乡，找到了他家的房子。邻居告诉他BIELING一家已经搬到州首府去了，但他并不失望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告诉他家人关于他的事情。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想看看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呼吸下他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之后找到了LARRY曾经说过的飞行学校。那里的教授很赏识他，给他发了三等奖学金。并不够学费和生活费的，但是没关系——那些都挨过来了，怎样不能挣生活呢。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拿得已经是一等。一级荣誉毕业之后还顺利的被推荐了工作……中间种种，现在想起来，梦一般。
终于踏上了故土，本应该急着回家的，但这边接他的人告诉他，他家人早就搬走了，多方查找也没有找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至严不知是该轻松还是该失落。
“我……能不能先不去北平……北京报到？我想先去一个地方看看。”
破旧的吉普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周至严贪婪的打量着外面的一切，飞行员绝佳的方向感让他很快把经过改造重新垦荒的这里和过去的印记重叠起来。这边陪伴他的是一个20多岁的镇干部，难得见到要去北京的人，极是兴奋，
“周同志是吧？哎呀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看的。”
“……四几年的时候，我在这边待过，三年。”
“是吗？你一看就是大人物，在我们这个山沟沟里做什么啊？”
“开飞机。你知道那座山坳里曾经有个机场吗？我曾经在那里做飞行员。”
“真的啊？！”镇干部的双眼一下放出了光，
“我老家就是那边儿的，我小时候老看见飞机来来回回的，觉得特了不起，你说那么大一个铁家伙咋就能飞天上去呢，原来您就是那时候开飞机的啊……”
周至严转过头来谦虚的笑笑，
“麻烦您了，我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想再去那里看看。”
“没问题，您咋看都成。我家原来待的村子地方偏，听说附近的镇子上老有飞行员过去买东西呢，还有的带着媳妇。听镇上的人说，飞行员的媳妇都可水灵了。唉周同志，你结婚了没？”
周至严闭上了眼睛，胸前衣服里的银十字架那么冰冷，
“……结了。”
“哎呦，那你爱人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吧，她在哪儿？北京？”
“……他死了，我走之前就死了。”语气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旁边的人可看出了不对，讷讷的转移了话题，
“这路是新开出来的，抖，您坐稳了啊。”
果然，随着山路的转弯，车子禁不住的一阵摇摆，猝不及防的周至严下意识的紧靠背椅却被颠得头撞上了车顶，这才想起来这不是飞机座椅，没有安全带的。
“唉你看，撞着了，没事吧。”
周至严低头伸手捂住自己的头揉揉，
“没事，谢谢。”
再抬头，呆住了——山下面的小村子里一片低矮房屋，其中一间上树立着一个硕大的十字架，
“那……那是？”
镇干部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哦，那儿有个……什么堂。”
前面的司机明显对这里更熟悉，
“那叫教堂。是个外国人弄出来的。那人不错，平时教教村里的孩子认字，他认识中国字呢。还老有人从国外给他寄点药什么的，村里谁家发烧感冒都去他那儿拿药。对了，他还有个中国名字，叫必灵，哈哈，村里还真有人信他那什么……主的……”
周至严已经听不清这些了，他只知道车刚到了村子口自己就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直跑到那树立着十字架的房子旁边。有人在屋边的地里松土，阳光下，一头金发闪闪发光。
BIELING已经能自己独立种些东西了，今天不是礼拜日，这边难得有人来，听到的声音慢吞吞的回过头，恍然间以为时光倒流——艳阳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抓着个小包袱，好像当年的周刚从飞机上下来一样。泪水瞬间充盈了他的眼眶，但他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分辨了，那是周，呼吸间他都嗅得出来……
几个月后，周至严婉拒了在北京的民航飞行员培训工作，坚持要求到西北刚成立，条件艰苦的飞行测绘勘察部门工作，同行的，还有一个美国的飞行导航专家。
——正文完——*★*★。。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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