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成都王颖得檄,召邺卢志入内问曰:“赵王伦篡位大逆,今齐王传檄诸镇合兵讨伦,孤恐兵少,卿意若何?”志曰:“扶顺讨逆,百姓必不召而至,宜从之。”于是,成都王立起招军旗,远近皆应集,众至十余万。然颖心中犹豫不敢发。
嬖人王某曰:“今殿下起兵讨伦,其如赵王亲且强,齐王疏且弱,依臣之意,不如助赵攻齐为是。”当参军孙询大言曰:“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耶?小人何得妄言军国大事!”于是,颖方发兵以应齐王冏讨逆伦。
却说河间王颙与齐王有隙,虽传檄书至,反遣张方领兵去助司马伦。忽探事人回报,齐王与成都王二处兵威大盛,共有四十万众。河间王即召张方回兵,计曰:“今成、齐二王军盛,汝莫助赵,且以兵助齐王。于是,张方以兵五万来应齐王。是时长沙王司马义、新野公司马歆、左贤王刘元海各路兵皆到,因此齐王军威大振,号称一百万众,俱至都下安营。
却说司马伦闻知大惊,急召孙秀问之。秀曰:“兵来将对,水来土掩,何须惊恐?宜遣将迎之。”于是,司马伦遣孙辅、张泓、司马雅率兵十万拒齐王;遣孙会、士猗、许超率兵十万拒成都王。分拨已定,各去迎敌。
却说张泓出阵,见齐王全军皆出,兵威甚锐。泓军寡弱,退走三十余里,自相践踏,折兵四万余人,扎住营寨,谓司马雅曰:“彼众我寡,战则不胜。不若乘彼胜无备,往劫其营,何如?”雅曰:“然!”吩咐一更造饭,二更起行。
却说齐王冏得胜回寨,谓诸将议曰:“今日虽胜一阵,亦因众寡不敌,彼必谓我得胜无备,来劫我营。汝等各引兵四下埋伏,待吾号炮响时,各引兵杀回,必获全胜。”各各依计埋伏去讫。将次三更,张泓引兵杀至寨,见是空寨,情知中计有伏,忙退兵。只听得号炮连天,伏兵尽起,前后左右火把齐明,照耀如白日。鼓声振地,将张泓人马围在垓心。张泓只得接战,两下混杀直至天明。看部下兵折去大半;左冲右突不能得出。
正在危急,忽司马雅引生力兵万人杀入重围,救得张泓回营。
计点残兵,仅存一万余人,退人城中。
却说成都王前锋至黄桥,正遇孙秀之子孙会与士猗等兵至,两下交战。卢志出马与许超交锋,未五合,志敌许超不住,引兵退走四五里下寨,损折人马。成都王曰:“敌兵甚盛,不如旋师。”卢志曰:“胜负乃兵家常事,岂以一战小挫而自怯哉!且彼兵得胜必骄,骄则必败。臣有一计,明日殿下引兵攻其前,臣出奇兵抄其后,前后夹攻,管保克敌。”颖从之。’是夜,志引精兵万人从小路抄孙会营后,伏于溴水之侧。
且说司马伦闻会得胜,遣人以节封会、猗、超等为大将军,赍白金二百斤,赏黄桥之功。因此会、猗、超毕持旄,军政不一,又恃胜一阵,不作准备。故成都王兵直至寨前,而会、猗之兵尚未准备。闻知,举止无措,众皆溃散。成都王挥军奋击,大破之。会等急退至溴水之上,卢志以精兵出截,两下夹攻,杀得尸如山积,血若川流,孙会等鼠窜入城去讫。成都王传檄齐王冏、河间王颙及诸侯王会得胜之兵,乘势济河。
却说朝中闻此消息,莫不欣喜。有左卫将军王舆率兵五千人入宫,三部司马为应于内,攻中书省,执孙秀出斩之。王舆率兵大开城门,纳五王及诸侯兵马入城。齐王冏带领甲士收逆王司马伦,及执其眷属党类,并孙秀三族人等俱斩于市曹。将司马伦幽于永昌宫,候旨发落。于是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及长沙王司马义、新野公司马歆、匈奴左贤王刘元海、左卫将军王舆等会集群臣,备金舆玉辇,齐诣金墉城,迎接惠帝还朝复位。
是日,惠帝车驾从端门入,升殿复登大宝,乃永宁元年辛亥夏四月也。群臣顿首谢罪,惠帝悉赦之。乃宣齐王冏、成都王颖、河间王颙至前,再三慰劳曰:“拨乱反正,三卿之力也。凡百官为伦所拜者皆斥免,台省府卫仅有存者。”自兵兴六十余日,战斗死者近十万人。
第四十一回 齐王威权拒众谋
次日,惠帝以三王有反正之功,宜加封锡。以齐王冏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以成都王颖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以河间王颙为侍中、太尉,以长沙王义为抚军大将军,以新野公歆为王。惟齐、成都、河间三王府各置掾属四十人,武护森列,文官备员而已。
新野王歆说齐王冏曰:“窃见成都王兵权太重,若有变,难以制之,不如早削,免生后患。”冏曰:“然,容徐图谋之。”长沙王义说成都王颖曰:“齐王专政,必不容亲,不若早图,免致后悔。”颖以其言问卢志,志曰:“大王径前济河,功无二,然两雄不俱立,不如因大王太妃微疾,求还定省,委政齐王,以收四海之心,待其有罪而讨之,则大功可成。”于是,颖上表称颂齐王功德,宜委以万机,乃自辞归邺。由是颖之德誉,天下皆闻。
齐王既执权,辟刘殷军咨祭酒,曹摅为记室,江统、荀晞为参军事,张翰、孙惠为掾,顾荣、王豹为主簿,何勖为中领军,董艾典枢机。又封其将佐葛旟为县公,委以心腹,号曰“五公”。
却说成都王还邺,让九锡殊礼,表论兴义功臣,乞运河北邸阁米,以赈阳翟饥民,敛祭黄桥战士,旌显其家,皆卢志之谋也。由是,士民之众皆归颖焉。
次早朝会,帝谓齐王醊曰:“司马伦谋叛大逆,罪不容诛,卿可明正其罪,以彰法律,庶使臣下不敢效尤而乱朝廷。”冏曰:“伦罪应赐死,陛下宜下诏,送金屑苦酒,令其自荆”于是,惠帝使王催持诏,以金屑苦酒来金塘,赐伦自死。催既奉命持诏来至金墉,入宫见司马伦曰:“臣奉圣旨持金屑苦酒,请殿下自裁。圣旨紧急,望赐早决,与臣回奏,休累小臣责限不便。”伦大哭曰:“孙秀误我!孙秀误我!”连道数声,执着金屑苦酒在手,徘徊再四,流泪满面,只得一饮而荆以巾覆面,犹曰:“孙秀误我!”言讫而死。王催方始驰还京都回旨。诗曰:
赵王司马伦,奸邪素平庸。
有谋诛贾后,无义篡晋君。
不慕周公德,专凭孙秀凶。
今日金墉死,徒恨嬖人终。
第四十二回 司马颖起兵讨齐王
却说齐王司马冏既得志,选举不公,任用嬖佞,忠谏者远,直谏者诛,仗义之功反成罪衅。因是中外失望,士不倾心。时齐王冏初征顾荣为大司马主簿,辟张翰为大司马东曹掾,二人皆应命而至。
史说顾荣,字彦先,吴国人也。因就职,见齐王冏擅权骄恣,恐失职祸延及己,于是终日酣醉,不综府事。因上言谏齐王司马冏曰:“臣忝在治下,不敢不告。臣闻古人有言曰:‘谦受益,满招损’。又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今殿下举动之间,骄恣不法,势压群下,此岂君子之盛节也?如以学业骄人欤?则仲尼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如以富贵者骄人欤?则子贡曰:‘贫贱者骄人,且富贵者安敢骄人乎?’伏望殿下居廉有终,永保令誉,勿使马援之笑子阳也。”又曰:“且势有时而尽,势尽则倾。如扬雄所谓‘旦握兵权而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者。转眼宠辱,反掌荣枯,岂不畏哉!惟殿下安分见机,平易自处,则鬼神亦将害盈而福廉矣。臣以此故不避斧钺之诛,以献逆耳之言也。”齐王怒而不纳。
顾荣忧患,来造冯熊。友人冯熊闻荣朝夕饮酒,不理政事,乃见其至,以言谏曰:“兹蒙足下过爱,以献药语,切莫见怪。夫酒之为物,固可合欢,亦能丧性,故古人比之狂药,非佳味也。古今以嗜酒致祸者,往往可鉴,此刘伶荷臿自随,毕卓盗酿被缚,君子所以不取也。今足下湛于麯蘖,日夜衔杯,此非贤人君子之所好者。愿足下察其善恶,自示劝惩,勤于听事,休败骏德也!”荣答曰:“子读一卷儒书,知得千古遗事,岂不识酒之为祸败德也?子知其一,不知其他。今齐王冏骄恣擅权,不久必败,败则吾在其府主事,诚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楚国亡猿,祸延林木。是以放性酣醉,以消忧患耳。”熊曰:“既若此,吾有脱君之计,不必忧。”荣曰:“何计?”熊乃近于荣耳畔,言不数句,语未一时,只见顾荣曰:“妙矣!”
因语毕各散。
数日,冯熊因见齐王长史葛旟曰:“顾荣好酒不综府事,王府大事固非酒客所能办,君何不言之齐王,迁其外,以免误政务?”旟曰:“吾正欲言,幸君先施。”因此,葛旟入府,以其事告与齐王冏,冏曰:“吾重其名,以故用之。今既如此,便迁之。”因是以顾荣改授中书侍郎,顾荣用冯熊之计,出为中书侍郎。在职廉能,不复饮酒。葛旟因见问曰:“君何前醉而后醒耶?”荣恐事觉,怕齐王疑诈以罪,又复更饮。因与州里杨彦明日:“吾为齐王主簿,恒虑祸及,见刃与绳,每欲自杀,但人不知耳。”
史说张翰,字季鹰,乃吴下人也。见齐王司马冏专制骄奢,任用小人,故与同郡顾荣曰:“久必齐王自用,不纳忠谏,为今祸败,吾欲求去,故来造谒执事,旦日定行矣。”荣见其说,执翰手,怆然曰:“吾亦欲与子菜南山之菰,饮三江之水耳。”
言讫,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莱、莼羹、鲈鱼脍,叹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语毕,二人过数日相邀,命驾而归。
却说齐王司马冏宴会群臣,议军国之事。酒行三巡,董艾言于齐王曰:“侍中稽绍,善于丝竹,殿下可使其为一操,以助欢乐。”齐王冏促命左右进琴,命绍品操,稽绍推而不受。
冏曰:“今日为欢,何故若此?”绍进对曰:“明公匡复社稷,当轨物作则,垂之于后。绍虽粗鄙,忝备常伯,腰绶冠冕,鸣玉殿首,岂可操执丝竹,以为伶人之事?若释公服,侍私宴,所不敢辞也。”由是齐王冏不敢强命其弹,只令大臣畅饮,至夜方散。
却说李庠骁勇而得众心,赵廞深忌之,欲杀而无罪。曾庠劝廞称尊号,廞乘此以库为大逆,命斩之,以其兄李特为督将。
特大怒,遂以其兵入攻,执赵廞而斩之。乃遣使诣洛阳上表,陈赵廞违诏杀耿膝之罪状,特故诛之,请以另调吏守益州。
初,粱州刺史罗尚闻廞谋反,上表称廞素非雄才,不须兵讨,败亡可待。以此朝廷不曾致讨。廞被诛,朝廷以罗尚为益州刺史。诏去讫,罗尚即以家属往任益州。李特使弟李骧以珍宝金银迎罗尚,尚受之,以骧为骑督,使人请李特二人并郡守等会筵于成都。时广汉太守辛冉入蜀,因说尚曰:“李特兄弟为盗贼,后必有异,宜因此会而斩之,不然后必为患。”尚先受其赂,故不从。
第四十三回 李特造反攻巴蜀
初,朝廷以兵符至秦雍,令其召还流民,又遣御史冯该督之。李特兄李辅等始至蜀,盲中国方乱,不可复还。李特然之,乃遣阎式诣罗尚,求权督流民延至秋。李特使式催尚罗,尚以其言白与冯该,许之。以玺书下益州,条列六郡流民与特总督。
而李特因讨赵廞有功,该奏朝廷,欲加封赏。辛冉欲以为己功,不以实上,众咸怨之。
至是,冉等与李特兄弟构怨。当罗尚督流民七月初起行,而流民散处梁、益州间,为人佣力,闻郡州逼遣;人人愁怨。
且水潦方盛,年谷未登,无以为行资,特复求停至冬而行,辛冉以健为太守,李芯以为不可。冉性贪暴,欲杀流民首领,取其资货。乃与李苾曰:“罗尚设关搜索,特为流民请留,流民皆感而待之,想率归特。今不以行,久则有变,宜先讨特。”
苾然之,乃曰:“可出榜召募能杀特兄弟者以重赏,必有人执来诛之。”于是辛冉榜,使人各处分挂。李特密知,使人私取以归,与弟李骧改之为募六郡豪杰,如能得流民一首者,赏帛百匹。于是流民大惧,皆归特,旬日间至二万人。特复遣式去求罗尚申期,尚许之。式还谓特曰:“罗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拥强兵,与我等不睦,必怀害我之心。一旦为变,非尚所能制,宜为自备。”特从之,与弟李骧以兵分二营,缮甲治兵,以待冉等至。
时冉闻李特分兵以备,乃与李苾率步骑二万至夜来袭李特营。特放炮,发二营伏兵出击之,冉、芯之军死者甚众。于是,流民推特行镇北大将军事,承制封拜,李流及兄弟李辅并弟李骧皆号将军,攻冉于广汉。
次日,辛冉以兵出城,大骂流贼焉敢谋反!李特大怒,骂曰:“吾尽忠于国,汝何无故加兵夜攻?”于是两下各拍马持刀掩杀,不十合,冉大败而逃奔德阳城。李特引兵入据广汉郡。
居数日,进兵攻成都,与蜀民约法三章,施舍赈贷,上下无滞,军政肃然,蜀民大悦。
却说辛冉与李苾大败,来见罗尚曰:“使君以李特兄弟为心腹,今日如何?”尚曰:“特本无反意,因卿等促劫流民,催其为乱。事既成,宜火速攻讨,一面使人求救于梁州及南蛮校尉。”冉曰:“然。”于是,罗尚自将兵围郫水,作营连延七百里,与特相拒。
太安元年夏,河间王司马颙闻流民李特兄弟为乱,即遣督护卫博前来讨特。卫博以军至梓潼,李特探知,使其子李荡以兵五千来迎,两军皆遇于德阳。次日,两下结阵交战,李荡出马与卫博交锋,未三合,博败走,其众悉降。李特乃自称为大将军、益州牧,招军以攻罗尚。
却说齐王司马冏久欲专政,以惠帝子孙俱尽,大将军颖有次立之势。清河王司马覃,武帝孙也,年方八岁。冏乃上表,请立为皇太子。惠帝从之。以齐王冏为太师,东海王越为司空,尽领中书监。
至八月,闻蜀李特谋反,复以张微为广汉太守,令其起兵讨特。张微既受诏,即以军至德阳,抄小径来攻李特大营。被李荡闻知,以兵塞截中隘,张微兵不得出,尽被李兵上山以木石滚下,微兵皆死之;李特使李骧进兵攻成都之北,又使李流进兵攻成都之南,约会合兵共击罗尚。时罗尚闻张微被陷,令辛冉率精兵二万人前来攻李骧。时骧前驱已到成都之北,辛冉即以兵迎战,与李骧交锋,连战十数合,胜负未分。正战间,忽东南征尘起处,一彪人马飞至。冉回头视,旗上写得分明,乃李流之兵,急欲以兵拒敌。前兵已至。骧见流兵到,大驱兵众来战。两下夹攻,冉支驾不住,拨马自逃,余兵尽被杀死,得遁还者什一二耳。因此骧、流攻成都。
时十二月,齐王冏骄奢擅权,起府第与西宫等,中外失望。
侍中稽绍上疏曰:
存不忘亡,《易》以善戒也。臣愿陛下无忘金墉,大司马无忘颍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而兆矣。
惠帝勿能用。齐王耽于宴乐,不入朝见,坐拜百官,符敕三选举不均,嬖宠用事。南阳处士郑方上书谏曰:大王安不虑危,宴乐过度,一失也;宗室骨肉,互相疑贰,二失也;蛮夷不静,不以为意,三失也;百姓困穷,不闻谋救,四失也;义兵有功,久未论赏,五失也。有此五失,若不早救,诚恐家国难保厥终矣!
齐王冏不能用之。孙惠亦上书曰:
天下有五难、四不可,明公皆居之。冒犯锋刃,一难也。聚致英豪,二难也;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