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回 刘裕封函取成都
却说西蜀谯纵占据益州,屡为边患。刘裕既平江陵,意欲讨之。因问诸将曰:“吾欲征讨西蜀谯纵,谁可为将,代吾伐之?”时王镇恶上言曰:“臣举一人,可以讨之。”裕曰:“谁人可为大将?”镇恶曰:“有一人姓朱名龄石,字伯儿,浦县人也。少好学,不事行检,曾与明公举义同讨桓玄,而克京城,以功见封为西阳太守。此人有武干之才,谋略之策,若欲伐蜀,以此人为将,可擒谯纵矣。”
裕从之,召龄石入内问曰:“吾先伐蜀,以刘敬宣屡出无功,今王镇恶举卿有文武之才,吾欲用卿为元帅,去讨谯纵,卿敢当此职乎?”龄石曰:“重蒙拔擢,幸至西守,常思报效莫及,今有西役,何敢辞命?愿受明公神策去征!”裕曰:“刘敬宣往年出黄虎,无功而退。贼人闻卿兵至,以为卿应从外水往,而料卿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必然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若向黄虎,正堕其计。今卿率领众将,宜从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此计莫可漏泄,一泄恐有内备。”裕因书计封筒,盛以锦囊内,付与龄石收之。谓曰:“卿若至白帝城,可开视之,依计而行。”言讫,裕以猛将十员,兵十五万,授与龄石。龄石率众即行去讫。
檀道济等言于裕曰:“龄石资名尚轻,非为谯纵之敌,益州定不能克,何不别选良将去也?”刘裕曰:“昔吴陆逊,今晋谢玄,俱未尝经过战事,而能破敌百万之众,何况龄石,屡执战功耶!”因是裕勿听,众不敢言。
却说朱龄石领水军舟舰起行,来至白帝城,乃开刘裕所授锦囊,取出封函,拆而视之,见计毕,传令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又唤臧熹、朱牧曰:“汝二人以一军取广汉。”二人领兵二万去讫。又唤弟超石曰:“你以羸弱五千,乘高舰五十只,以作疑兵,由内水去攻黄虎。”超石亦领舟舰去讫。龄石自率大军,望外水进攻成都。
却说谯纵使人来荆州,探知刘裕以朱龄石为元帅,发兵前来伐蜀,即忙召集诸将,谓大将军谯道福曰:“今刘裕使朱龄石以兵来取西蜀,吾料龄石之谋略,必谓刘敬宣往年未尝以兵出黄虎,无功而退。今番彼必以大众出内水,从黄虎而进。公可以重兵戍涪城,以备内水。”道福领命,率众去讫。纵又唤秦州刺史侯晖、仆射谯诜,领兵一万五千去屯彭模,夹水为城,以御晋兵。计排已定了,各自引兵去讫。
第三三六回 长民用计破刘裕
癸丑九年,晋帝遣使至,进裕为太傅、扬州牧。裕大喜,受诏,赏使先回。
却说诸葛长民贪淫横暴,无所不为。闻刘毅伏诛,长民乃集所亲谓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杀韩信,祸其至矣!”众问其故,长民曰:“今刘裕只可同患难,不可共太平。昔时刘毅与吾戮力,兴复晋室,征伐天下,出万死得一生;今日大定而诛毅也。刘毅既诛,我必不生,吾今日故召汝诸亲共议有何计可以杀刘裕也?”诸亲曰:“吾等无权,难举此事。”弟黎民曰:“若杀此贼,要结朝内有权者十人,方可下手。”长民曰:“其计甚善,汝等且退。”于是众人各散去。
次日,谒问穆之曰:“人言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
穆之曰:“刘公今既远征,以老母稚子委节下,若有一毫不尽,岂容如此?”长民意乃少安而回。弟黎民说长民,因裕未还图之,长民犹豫未发,既而叹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今日欲为丹徒布衣,岂可得耶?”因遣人遗冀州刺史刘敬宣书,敬宣读曰:盘龙专擅,自取灭夷。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之事,相与共之!
刘敬宣即使人报曰:
下官常惧福过灾生,方思避盈居损。富贵之事,非所敢当。
使回书去了,以书呈裕。裕曰:“阿寿故为不负我也!”
穆之虑长民为变,问参军何承天,承天日:“刘公昔年自左里还入石头甚晚,尔今还,宜加慎重。”穆之曰:“非君,不闻此语。”至是使人以书见裕,裕见长民与敬宣之书,及又得穆之书,乃大惊,自江陵东还。
却说长民自此每日涕泪交流,寝食皆废,行坐不安,恐遭裕诛,心中忧闷。忽一日入书舍,思杀刘裕之计,猛然思曰:“可与书结连西秦姚兴,令他引兵外进,吾于内应,可杀此贼也。”思讫,取纸写下其书,放于几上,不觉困倦,伏几而卧。
未及半晌,忽有待中郎王用相至,用相素与长民极厚,径入书舍。见长民睡着,袖底下压着书,微霹字,用相轻轻取视之,藏于袖中,遂大叫:“好睡得着!”长民惊醒,不见其书,魂不附体。用相曰:“汝寻何物?”长民答无之。用相曰:“汝欲谋叛刘公,吾当出首。”长民泣拜曰:“君若如此,吾室宗族并皆休矣!”用相曰:“吾亦恨此贼久矣!安敢负兄?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杀此贼!”长民曰:“兄有此心,吾之大幸。”用相曰:“可结连十人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杀此贼。”
长民于是先取白绢一幅,书名画字,即书之。用相曰:“将军吴兰与我结义为知心交,吾必令同力灭贼。”长民曰:“满朝中大臣,惟有长水校尉程辑、议郎黄顾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顺我。”正商议间,家僮入报:“程辑、黄顾相探。”长民曰:“此天助也!”令用相且在屏风后权避,长民出接,入书舍坐定,茶毕,辑曰:“诛刘毅,君怀恨乎?”长民曰:“虽有怨恨,无可奈何。”黄顾曰:“若有人助,吾誓杀此贼!”程辑曰:“与国家除害,死亦无怨。”王用相从屏风后出曰:“汝肯死,诸葛公便是见人!”辑怒曰:“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吾等就死,不似此贼之亲党也。”长民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今天所赐,当必酬愿!”遂出义状令观之,二公下泪,即请书名,用相曰:“只此少待,吾请吴兰。”
用相去不多时,二人并至,用相说知共诛刘裕之事,兰欣然书名。长民于后堂排宴款待四人,四人各歃血为盟,计议待刘裕回京,埋伏精兵一千于新亭谷内,待裕至,以酒馔到亭内接程,待酒醉,唤兵冲杀之。计排已定,众人各散。
却说长民心中暗喜;忽然步入后堂,见家奴秦庆与侍妾在暗处私语,长民大怒,唤左右拿下欲斩之。夫人劝免其死罪,各决脊杖四十,将庆童锁于冷房。庆童怨恨长民,夤夜扭开铁索,逾垣而走,径入江陵府中,告知有机密事来报。
裕急唤入间之,庆童曰:“诸葛长民谋反,结连王用相等十人,立义状,待公回京,埋伏敢死士千人于新亭杀公。某劝他,反被痛打。”裕闻说,赏庆童酒食,即聚诸将,谓王镇恶曰:“诸葛长民谋反,今他家僮来此报我,吾先使人赍文书回京,说知我有急事回朝,彼必来迎。你领诸将从陆路面进,至新亭见诸葛长民及文武公卿,只说我在后来,延哄他在那里。
我今日讨舟,密从故道先还入东府,执住兵符,与骁将丁旿引五百人密驰归城,把反臣捉祝”王镇恶得计,引众而行。使人先持书去讫。裕乃与骁将丁旿讨船,引五百壮士从水道连夜驰行。来至京城,离城十里水程安祝令人先去探听长民等公卿出迎不曾,使人去讫。
第三三七回 刘裕东府斩长民
却说诸葛长民闻知刘裕有文书来说回京,即时聚集王用相、吴兰等众商议依计而行,令人引兵埋伏去讫。自排饮馔,引领百官,来新亭迎候。频日不见其来,又等至次日,忽见尘头起处,一簇轿马,约有千人,飞奔前来至近。长民心道必是刘裕到亭,视之是参军王镇恶,镇恶与长民相见,便问:“刘公来到不曾?”王镇恶答曰:“他在后,与我相迟二日起程。”
言讫,辞了长民,众军行至京城之下屯祝长民信镇恶之言,与公卿只在新亭等候。
却说刘裕探知长民出迎新亭,连夜驰入东府坐住,点鼓聚集官吏,晓谕:“长民反,因此收其兵符,密授丁旿之计,如此如此。”丁旿得计,依计而行。即令人出叫参军王镇恶引众入城,屯扎府前。又令人前至新亭,报说刘公从水路而还,叫公卿回来议事。使人得令,将此言即去报知长民公卿以下。公卿闻之大惊,长民与众急还至府门,入府内不见刘裕,只见丁旿自内慢出,坐于厅上。长民大怒曰:“汝等小人,何敢无礼?”言犹未了,被丁旿向前推倒,拔所佩之剑斩之。人首落地,众皆大惊,便欲来斩丁旿。时刘裕急出府堂坐定,大喝:“不得无礼!长民谋乱,故令丁旿杀之!”言讫,众各向前行礼,拜伏在地。
裕令众官且散,只留下王用相、吴兰、黄顾、程辑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体,皆立于阶下,余公卿以下皆散。裕问四人曰:“你四人整日到诸葛长民家商议,不知何事?”用相曰:“无非只是人情礼节而已。”裕曰:“然纸中写者何事?”用相等皆讳无甚事。裕乃唤出庆童对证,用相曰:“汝于何处见来?”庆童曰:“你回避了我众人,和五人一处画字,如何赖得?”用相曰:“此贼与长民侍妾通奸,诬陷主人,今陷我等,不可听也!”裕曰:“既有证见,何为陷也?”言讫,喝令左右将四人去斩首号令。言未了,武士即将四人枭首号令,回来报知。裕乃唤参军王镇恶、龙骧将军蒯恩等一班人皆入,裕出义状示之,王镇恶曰:“明公今日何如?”裕曰:“据此情形,吾欲废其君而吊其民,择有德者而立之。”镇恶曰:“不可!明公威服四海,号令天下,盖有晋家苗裔故也。征讨有名,赏罚有制,军民咸助,所以常胜,不如存之,俾绝往古来今之议论也!”裕曰:“既不然,吾欲将长民一家老小诛之,必欲得其书罪恶以示于众。”镇恶曰:“丞相之意如何?”裕曰:“不诬之以谋反,岂能族诛乎!”镇恶曰:“事已至此,释之恐难。”裕意遂决,连夜尽收长民家小及弟黎民,付廷尉问罪明白,拿王用相等五家老小入官,明正反逆之罪。次日判赴各门处斩,良贱死者五百余口,内外官民无不嗟叹。
时裕得丁旿而诛长民,时人为之语曰:“勿跋扈,付丁旿。”
七月,朱龄石等大军往白帝城,取出一函书见曰:“卿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从内水取广汉,老弱乘高鉴从内水向黄虎。”龄石遂从其计。于是诸军倍道兼行。谯纵果使谯道福以重兵守涪城。龄石从内水至平模,去成都三百里祝纵遣侯晖夹岸筑城以拒,龄石谓刘钟曰:“今贼严兵固险,攻之未必能猝拔,且我意欲养威蓄锐静伺其隙,然后乘时而攻,则彼当其懈,我居其逸,策之无不胜矣,君意以为何如?”钟曰:“不然,前声言大众从内水,道福不敢出涪城,今大军猝至,候晖之徒已破胆矣!所以阻兵守险,是其惧不敢战也。因而攻之,其势必克。若缓兵相守,彼将知吾虚实,涪军忽来,并力拒我,求战不获,军食无资,三万余人,悉为谯子虏耳!宜急攻之。”
龄石从之。七月,以兵攻其北城,克之,执斩侯晖,南城亦自惊溃。于是龄石令三军舍船步进,以攻贼营。贼营将次望风溃逃,谯纵弃城出走,尚书令马耽封府库以待晋师。龄石遂入成都,诛谯纵亲百余人,余皆安堵,使复其业。
纵走出拜墓,其女曰:“走必不免也!不如死于先人之墓可也!”纵不从,投道福,道福不纳而去,纵大哭一场,乃自缢而死。
龄石闻纵死了,乃送马耽于越隽。耽曰:“朱侯不送我京师,欲灭口耶!我必不免!”乃自引绳而死了,宗人收葬之。
朱龄石遣人入建康报捷,晋帝大悦,下诏以龄石进监梁、秦州六郡诸军事,因此西蜀平静。
第三三八回 炽磐乘虚执虎台
甲寅十年五月,秦广平公姚弼有宠于秦王兴,言无不从,然左右掌机要者,皆其党也。仆射梁喜等言于兴曰:“父子之际,人所难言,然君臣之义,不薄于父子,故臣等不敢默然。广平公弼潜有夺嫡之志,陛下宠之过也,无赖之徒,辐辏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将有废立之意,信有之乎?”兴曰:“岂有此耶?”喜曰:“苟无之,则陛下爱弼者,适所以祸之!愿迁其左右,损其威权,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社也!”秦王兴不应。
会兴有疾,弼乃潜聚众将作乱。将军刘羌哭泣以告兴,梁喜等又复请诛弼,不得已,乃免弼尚书令还第。姚宜入朝,流涕上疏,请斥散凶徒以绝祸端,兴皆不听。
却说唾契汗乙弗等谋反南凉,南凉王傉檀欲讨之,孟恺谏曰:“今年饥馑,未可轻动,慰抚杂部,足食缮兵,待时而动。”傉檀不从,谓太子曰:“蒙逊不能猝来,炽磐兵少易御,汝谨守乐都,吾不过一月即还矣。”乃率骑七千袭乙弗,大破之。
未及还,西秦王炽磐闻之,率步骑二万袭乐都。虎台凭城拒守,炽磐以兵四面攻之,一夕而城自崩溃。炽磐入乐都,执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一万余户于枹罕。
傉檀兄子樊尼驰走以告傉檀,傉檀将士闻乱各皆逃散,惟樊尼不去。傉檀曰:“四海之广,无所栖身,与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获全!汝,吾长兄之子也,宗部之所寄,蒙逊方招怀士民,存亡继绝,汝其从之,必纳为孝矣!吾所适不容,宁见妻子而死。”于是樊尼遂归降于炽磐。只有难阴利鹿从之,傉檀谓曰:“吾之亲属皆散,卿何独留?”利鹿对曰:“臣有老母在家,非不思归,然委质为臣,忠孝之道,难以两全。臣不才,不能为陛下泣血而求救于邻国,敢离左右乎?”于是君臣对泣。时傉檀诸城皆降于炽磐,独尉贤政屯浩文明亹固守不下。
炽磐使人谓之曰:“乐都已溃,卿之妻子皆在吾所,独守一城,将何为也?”贤政等答曰:“吾受凉王厚恩,为国藩屏,虽知乐都已陷,妻子成擒,不知主上存亡,不敢归命。妻子小事,焉能动心?若贪一时之利,而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
于是炽磐乃遣虎台,以手书谕之贤政,贤政乃谓虎台曰:“汝为储嗣,不能尽节,面缚于人,弃父忘君,堕万世之业,贤臣义士,岂效汝乎?”傉檀至左南,无处栖身,乃降于炽磐。炽磐闻傉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宾之礼,以为丞相。岁余鸩之,并杀虎台,复称秦王,置百官。南凉自乌孤至傉檀,共三世,凡十九年,至此而终。
八月,魏王嗣遣谒者于什门使于燕,诫其勿辱君命。什门去至和龙,不肯入见,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王出受,然后敢入。”燕王冯跋不出,使人牵其手,逼令其入,什门入不拜,跋使人按其项,什门曰:“冯君若拜受诏,则吾自以宾主之礼相见,何苦见逼耶?”冯跋大怒,幽执什门,欲其降之,什门终不屈之。衣冠敝坏略尽,虮虱被体,冯跋遗之衣冠,什门不受。
九月,晋荆、雍都督司马休之颇得江汉民心。子谯王文思在建康,性凶暴,好通轻侠,刘裕恶之。有司奏文思擅杀国吏,诏诛其党而宥文思。司马休之闻之,使人上疏谢罪,请解所任。
裕不许,而执文思送之,只令其自训励,欲使杀之。休之但上表废文思,以书陈谢。裕不悦,使江州刺史孟怀玉兼督豫章六郡以备之。
第三三九回 刘裕发兵讨休之
乙卯十一年正月,刘裕收司马休之次子文宝、兄子文祖,赐其自死讫。裕自领荆州刺史,将兵击之。以将军刘道邻监留府事,刘穆之兼右仆射,命国事皆决于穆之。
时雍州刺史鲁宗之自疑不为裕之所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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