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余里,方始鸣金收兵回城。
次日,宾聚集诸部大人问曰:“孤昨与夷夷交战,被他射死战马,险些被擒,不知甚人将骏马与我骑之,方得脱此大难。我在乱军之中,杀得头昏眼花,忘记其人,汝等可自白之,我必酬其大功。”是时,力微隐而不言。当左右大人对曰:“前日阵上救大人者,乃拓跋力微也。”窦宾大惊,问力微曰:“孤三问,卿如何不答也?”力微曰:“此大王洪福,诸部之力,小将何功之有?”窦宾大喜曰:“我今将国划半分卿,酬卿大功。”力微固辞曰:“臣食君禄,当尽犬马之力,岂图赏也?”
固推不受。宾愈敬之曰:“子贡辞赏,后人羡之。而卿如此,何以为报耶?”又曰:“吾有爱女金玉公主,不与凡子,今赐与卿为妻,勿得再推。”因是力微从之。选日纳聘礼,就迎公主,过门成亲毕。自此以后,宾甚宠用之,常思报其前勋。
忽一日,谓力微曰:“孤闻韩信据齐不得,张良择地而封。欲委卿以一方,卿谓何地可据,孤即授之。”力微曰:“韩信连百万之众,收四海之地,平秦灭楚,取赵挟燕,功盖天下,名闻古今。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匡扶社稷,扭转乾坤,以三寸之舌,开四百年之基,成汉室之业,皆此二人之力,高祖所谓人杰。臣于大王,无尺寸之功,止一马之力,何敢受其赐也?”宾曰:“富贵二字,世人贪之,恐不得至,卿何固辞?今授卿一所,吾欲南霸天下,欲卿效张良、韩信之立勋,故有是命,卿何却之?”力微曰:“臣见前贤所谓功盖天下者不赏,勇略振主者身危,未尝不思退避。富与贵,人情之所欲,岂不爱之?望大王法尧舜之仁,休效汉祖之疑。臣愿慕二贤之忠,望大王授臣北镇长川,以图霸举。而臣既承半子之分,而思欲随部奉事大王,不舍远离。”宾曰:“男儿所志在功名,别何足惜离?”又曰:“恭敬不如从命,卿可同金玉公主速去镇守长川,就以其地授卿,以为汤沐之邑。”因是封力微为北部大人,命其往镇。于是力微拜辞窦宾,领金玉公主同去长川镇守,收纳亡叛,延揽英雄,招军买马,积草屯粮,由是旧部人马悉来归附。数年之间,军威大振。
谁想光阴迅速,寒暑更迁,不觉窦宾染病将危,乃唤二子窦龙、窦虎至卧前,戒曰:“拓跋力微勇略无双,吾死之后,不可疏慢此人,功多不伐。当以国事见委,勿以常人遇之。”
言讫而卒。龙、虎二人举哀发丧于西陵,窦龙代父领其诸部十万之众。
第六回 窦龙以谋攻力微
当窦龙代父位领众,使人持孝书来报知公主、力微。力微接得孝书,方知岳父窦宾于十月内身故,辟踊恸哭,昏倒于地。
左右急劝曰:“死者不可复生,何苦如是?”力微始拭泪入内,说与公主。公主涕泗交流,命排车马,要同力微回国吊丧。力微急止之曰:“吾观舅舅龙、虎二人,昔尝屡起害我之心,今若归国,恐中其谋。宜先以人打探消息,方可回国。”公主听见其说,犹豫不行。因此打发使人回去,只推力微有疾,不能远行,待瘥可再来补礼。使人得是语,忙回归报知窦龙。
窦龙大怒,乃召窦虎入内,议曰:“力微诈病不来奔丧,必有异志。前日细作人回说,力微在长川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今若不除,久则为患。吾欲讨之,恨力不加,汝有何计可以教我?”窦虎曰:“吾有一策,使力微不能脱吾彀中。”龙曰:“有何高计?愿闻其略。”虎曰:“可使人再去长川对力微说,我父亲临死之时,嘱咐我兄弟二人,他死后汝可起军发马去攻取北川,与妹夫力微以作嫁资,却把长川易还我部,此计若何?”龙曰:“北川迢迢,取之不易,此计莫非不可。”虎笑曰:“你道我真个去取北川与他?只以此为名,实欲取长川,教他不作准备。今假说去取北川,必要从长川经过。若过长川,力微必然出来劳军,就问他索钱粮,去到城下,一鼓而擒住了力微,以除吾之后患也。故兵法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龙曰:“此计大妙。”言毕,即遣使人授此意,投长川去见力微。呈上书信,与力微、公主同看。
力微观书讫,对公主说道:“龙、虎二位大舅欲起兵取北川与我为嫁资,要我应付钱粮,犒劳三军。”公主大喜,以为是实。惟力微心中半信半疑,只得打发使人回去,道军马一至城下,准备粮草、牛酒,犒劳三军。
使人去讫。公主曰:“难得兄弟如此好心,代取北川。你可准备粮草、牛酒,犒劳三军。”力微笑曰:“你道窦龙兄弟二人真去代取北川?欲来攻我也。”公主曰:“如何是来攻我也?”力微曰:“龙、虎二人自讨死耳!这等计策瞒小儿也瞒不过。”公主再问:“如何是计?”力微曰:“乃是投饵钓鱼之计也。虚取北川,实欲来害我也。只等我与公主出城劳军,就势拿下杀之,攻我无备也。”公主曰:“二贼不念我同胞共乳,要来谋害,如之奈何?”力微曰:“公主宽心,收拾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只等二人前来,他便不死,也九分无气。”言讫,唤北部王才至曰:“你可持书去见那窦龙兄弟,说道我闻知二位舅舅起兵代取北川,心中大悦,难得二位舅舅如此好心,称谢不荆今准备牛酒、粮草整齐,专待军马来到,与公主出城迎接。”王才领其言语及书信,忙来没鹿回部,即入宫内,呈上书信,具说力微之言与龙、虎二人。二人听讫,大喜,王才即时告辞,归长川报知力微。力微又唤大将于龙来听了计策,如此如此,其余我自有摆布,自作准备。
龙虎决策取长川,神元先知第一筹。
贪图香饵钓鳞鲤,谁想翻身入浪游。
第七回 拓跋力微霸长川
却说窦龙二人得力微回书,抚掌大笑曰:“你原来今番中吾计策也。”即时遣甘宇为先锋,自与徐丁为二队,凌蒙为后队,共计五万,水陆并进,望长川进发。龙与虎二人自在船上,时复欢笑,将谓力微中计。迤逦而行,前军已至川口,龙、虎叫问:“前面有人迎接否?”人报力微令王苻来见。窦龙唤王苻入船中,问:“劳军如何?”王苻曰:“主公皆准备停当,但钱粮陆续起运。”龙曰:“驸马何在?”苻曰:“在长川城门外相待,与大王把盏。”龙、虎曰:“今为汝家事,劳军之礼,休得轻意。”王苻领了言语,先回去了。
窦虎将战船密密排于河上,依次而进。看看至林安,并不曾见有一只船,又无人迎接,河面上静荡荡的。忽哨船回报,长川城上插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个人影。窦龙二人并牵战马,亲自上岸跨马,带徐盯甘宇一班儿军官,并虎贲千余人,径往长川。来到城边,不见动静。窦龙二人乃勒住马,令前军大叫城上守门军将曰:“谁在城上?今有没鹿回部窦龙二位大王亲自在此,请汝主驸马相见。”忽一声梆子响,白旗倒处,二面红旗竖起,城上军人一齐排立刀枪。敌楼上于龙出曰:“大王此行,端的取北川如何?”窦龙等曰:“吾替汝王取北川相赠,以为嫁奁之资。”于龙曰:“吾主人已知大王投饵钓鳞之计,故使吾等安排军马守城,大王休来。”窦龙闻知,勒马便回。探马报曰:“四路皆有埋伏,军马一齐杀到。关明从河陵杀来;张因从岂居杀来;黄由从河安杀来;魏正从长川小路杀来。四路正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振十余里,皆言要捉二位大王。”窦龙二人大惊,坠于马下,左右急救,得扶起上马。
时四面军马杀将拢来,龙、虎忙率军马拼死杀出,那里冲突得出?四面军马拥至,将龙、虎二人杀讫,余兵无主,各自溃去。
力微方始退阵鸣金,收军入城。是日,于龙、张因二人献窦龙兄弟首级,力微令人收拾尸首,一同葬于城东十五里地内。
当力微既诛了窦龙兄弟,乃议招军,招其部众。其诸部大人悉引众前来降顺,因此得控弦之士二十余万人。次日,诸部大人商议,尊拓跋力微为神元皇帝,总统部众,大封功臣。至是,知定襄之盛乐有天子之气,乃引诸部大人复迁都于盛乐城。始起觊觎中原之志,因遣太子沙漠汗入中原奉贡,就使观中原风土如何,意欲吞并。
沙漠汗领父命,带名马珠玉来中国。不数月,来到京都,以金宝骏马朝见晋武帝。武帝大悦,受其贡礼,乃留沙漠汗在洛阳太学中读书。居岁余,沙漠汗思归,乃上殿奏曰:“父母在,不远游,游些有方。臣父母春秋已高,乞回奉养。”武帝闻奏,欲令人送其归国。当大臣卫瓘奏曰:“沙漠汗资质雄异,不可遣归,恐为后患。今若放他回去,正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将不可服矣;不如留之,使以金帛赂其国中诸部大人,令其间谍神元,使彼父子不亲,弃之不取,此乃中华之福,不然贻患后世矣。”武帝犹豫。沙漠汗来,屡上表要还。武帝沉吟,欲不放其归,匈奴方强,恐其扰境;欲放其还,恐其有异。见沙漠汗辞表情切,只得多以金帛赐之,用十分恩义结之,遣人护送其还。当沙漠太子得圣旨准放其还,即忙入朝拜辞武帝,次早登程。
行数月,来至阴馆城。先遣人入国,报父神元。神元设位。
近臣奏曰:“太子沙漠汗先年入贡中国,观觇虚实,今差人来报回国,已至阴馆。”神元大喜曰:“既太子归国,诸部大人可去阴馆迎接。”诸部大人即出,以酒馔来阴馆迎接。参拜太子讫,各以酒把盏,酒至半酣,沙漠汗仰视空中,忽有一只飞鸟。其时沙漠汗在中国,带得弹子在袖中,便以左手拈弓,右手搭弹,望空中一放,正中飞鸟颈子上,死落在地。时匈奴诸部大人不识弹子,又不见羽箭,以为沙漠汗空弓射得鸟落。诸部大人俱各大惊,皆以为神。密相谓曰:“今太子入中国,被服同南,更兼有此奇术,射不用箭,他日神元万岁后,太子统国,必然变易旧俗,吾等必不得志,亦难保善终矣。不如先走入朝,奏知万岁,说太子今回国,臣等观动静,必有贰意。更兼学得有奇术,空弓射落飞鸟。又带南人而还,臣恐太子篡位争权,变易旧俗,国不得安。”诸部大人计议已定,就辞太子沙漠汗,先驰还内,以前所议之计,奏知神元。神元大惊曰:“既如此,当如之何?”诸部大人奏曰:“圣上更有贤子,不若除之,免其后患。陛下不纳臣盲,诸部各散。”神元无奈,因言当即除之。
于是,诸部大人矫神元诏出朝,将太子沙漠汗执下,暴其罪曰:“太子沙漠汗奉晋数年,不思还国事亲,今反带南人而归,必有叛心,此乃大不孝也。今封鸩酒一壶,黄罗五尺,宝剑一口,命其自荆”沙漠汗听见其诏,大哭一场,乃饮鸩酒而亡,因此沙漠汗被害。神元悔之,乃命收葬,谥曰文皇帝。
第八回 束皙诚心祈天雨
却说中国吴中大旱,连月不雨,百姓屡祈未应。史说束皙,字广微,阳平元城人,汉酃阒蟆M趺阍嬗鄞锉苣眩远6ň由陈股侥希蛉ホ之足,遂改姓束焉。束皙博学多闻,少有德行,远近皆知。时值天早无雨,百姓相谓曰:“吾闻仁德动天,致诚感应。今闻此处束广微先生仁闻州里,德播日新,不如请其求雨,天必有济。”众耆曰:“然!”因是百姓来请束皙祈雨,皙欣然从命。斋戒沐浴,祷告上天。须臾,天即下雨,三日不息,万物回生。由是百姓感之,乃作歌歌之曰:束先生,通神明,祷天三日雨零零。我黍以育,我稷以生。何以酬之,愿束长生。
束皙自此朝野知名。武帝闻知,擢为著作郎。
时武帝朝会群臣,问中郎挚虞曰:“三日曲水之义,卿知之乎?与朕言之。”虞曰:“汉章帝时,平原徐肇以三月初三生三女,三日俱亡,时人以为怪,乃招携之水滨洗祓,遂因水以泛觞,其义起于此也。”武帝曰:“必如卿之所议,便非嘉事。”时皙在侧,因进曰:“虞小生,不足以知,臣请言之。昔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泛波。’又秦昭王置酒河曲,见金人捧水心之剑,曰:‘令君制有西夏,乃霸诸侯。’因此立为曲水。二汉相缘,皆为盛集流至今也,何得以三月生女即死之义耶?”武帝大悦,曰:“卿才果有大过人者。”就以皙为尚书郎,赐皙黄金五十斛。皙谢恩而退。
第九回 刘毅对帝似桓灵
辛丑太康二年三月,武帝诏选吴孙皓宫人五千入宫内,朝夕淫乐游宴,怠于政事。其掖庭殆将万人,卫从常乘羊车,恣其羊车之所至,便宴寝其宫。其时武帝既乘羊车游寝宫庭,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入宫。于是后宫乱宠,无次序矣。
却说皇后杨氏,其父杨骏,字文长,宏农人也。官拜车骑将军。时武帝以后宠,封杨骏为临晋侯。当中书令褚碧与尚书郎郭弈等谏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藩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宏内教也。今后父杨骏,虽有国戚之尊,却无汗马之劳,安可封侯?”二人因上表称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恐乱天下之始。武帝怒而不听,益宠杨骏。于是,杨骏势倾天下,任意横行。
却说武帝自太康以后,天下无事,不复留心万机,惟耽酒色,请谒公行。杨骏与弟杨珧、杨济势倾朝野,公卿大夫无有不惮之者,故时人号为“三杨”。时太尉何曾因朝回第,谓诸子弟曰:“今皇上以吾为太尉,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及身而已,后嗣其殆乎?汝辈可以免。”指诸孙曰:“此属必及于难矣。”
壬寅太康五年,武帝设朝,君臣礼毕。武帝问司录校尉刘毅曰:“朕可方汉之何帝?卿实言之。”毅曰:“桓、灵似陛下耳。”武帝曰:“朕何至于此?”毅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今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是时武帝卖官,钱入宫,故毅言之。当武帝大笑曰:“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故为胜之耳。”因赐毅金二十斤。
时毅纠劾豪贵,无所顾忌,人皆惮之。
第十回 石崇与王恺斗宝
史说石祟,字季伦,生于青州,故小名齐奴。少敏慧,勇而有谋。其父石苞临终分财与诸子,独少与崇。其母以为言:“何不均分,使崇少也?”苞曰:“此儿虽小,后自能得。”
及其年长二十,为修武令,有能名,迁为阳城太守。因伐吴有功,封为安阳乡侯,累迁侍中。武帝以崇功臣之子,有干才,深器重之,出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石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在荆州时,私与从人劫远使商客,以致大富,因此不资久之,后拜为太仆,因出镇下邳。崇有别馆,在河阳之金谷,一名梓泽,饯送者倾都畅饮于此,故号为“金谷园”。是岁,武帝又拜崇为卫尉。崇家中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锦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眩庖膳穷水陆之珍,富盖天下,无有贰也。
时后将军王恺,乃文明皇后之弟也,家中亦大富,爱于射竞,以奢侈相高。一日,武帝设朝罢,退出外殿。石崇、王恺二人俱各夸诞,王恺说:“我家中以饴饫釜”;石崇说:“我家以蜡代薪”。这边道多,那边道胜。众僚友因谓二人曰:“口说无凭,做出便见。公二家休在此争论,凡家中有甚奇异珍宝,请出相斗,方见高下。”当王恺使人作紫丝步障四十里,石崇使人作锦步障五十里;崇涂屋以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