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怒则端起另外那杯酒,贴在唇间,沉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不是吗?所以你才要……对阿芸这样,还特地告诉我?”
余多把话说完,禁不住浅蓝色的诱惑,又抿上一口。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从未喝过鸡尾酒,既新鲜,又享受。
于是雷怒也应景得喝上一点,淡笑道:“你好敏感。”
余多笑笑。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各自品饮着杯中酒。
不知不觉间,酒已见底。
雷怒放下酒杯,长叹口气:“余多,你对我,对这件事,到底什么想法?”
余多试图聚精会神得看着雷怒,却发现眼前弥漫起一层薄雾。
薄雾中的雷怒若即若离,时远时近,独那笑意,来得异常清晰与真切。
雷怒见余多神情突变倏然皱眉,正自莫名,谁料下一瞬,余多的手探上了他的脸颊。
晶莹剔透的浅蓝色,实则是好几款烈酒的混合物,雷怒本人喜好烈酒,随心所欲得调配,哪管得余多能否承受。
余多人虽恍惚,意识犹在。
当他抚摩上雷怒,他知道自己举动的大胆。
只是酒精抑制着羞赧,余多冲雷怒笑道:“对你什么想法?那你对我呢?”
眼神半带迷离,他认真得看着雷怒:“你,阿芸,不都是把我当作道具一般应用么?她寂寞,就找我,你想要孩子,也找我。可是用完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掉我?”
余多收回手,一拳捶上自己的胸口:“是啊,我也寂寞,所以跟你上床。与你拥抱的时候,很温暖,很安心——然后又马上明白过来,再没有下次了。”
雷怒无言起身,与这个被酒精催眠的余多对视。
他却不知此刻余多正奋力挣扎,相互矛盾的自我各自为战。
这边说,很好,就这样把真实的想法一一吐露吧。
那边道,不对,配角不需要太多无谓的念头。
交战正酣,余多的身体却难以支撑,他脚步虚浮,猛然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雷怒眼疾手快,拦腰将他抱住,拖上了床来。
余多半蜷起身,面带微笑,而望向雷怒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悲伤。
“你啊,”雷怒不得不动容,他微叹口气,躺在余多的身边,“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来,我也在苦恼?不管最终结局如何,你我之间,又能何去何从?”
两个人的呼吸里,都充斥着酒气,他们靠得太近,这让醉意更上了一层。
“如果幸幸离我而去,你自然也会离开;便是幸幸真的留在了我身边,你又能如何?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够解释得了与你的这个关系——余多,你让我困惑,甚至……害怕。”
雷怒苦笑,这些想法,潜藏在思维的最底层,连他自己都不曾全面得体察过。
若不是余多今晚因酒壮胆,先行挑衅,或者它们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沉默再一次降临在两人之间。
余多抬起手来,似乎在确认肢体是否还属于自己。
他露出困惑而迷惘的表情,就这样支起了上半身,朝雷怒的嘴唇亲去。
雷怒有些惊讶,却没有制止,任由余多做出种种亲密的举动。
好吧,那就再来一次,毕竟,他们依然可以将所有的放肆出轨归咎于酒精的作祟。
第二十九章
、
两组朋友的相聚。
说过的,友情大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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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中的催产素与抗利尿激素似乎是与□行为相联系。
就如科学家托马斯。因塞尔所说:
一个可以用于说明问题的假说是,在□时释放的的催产素激活了那些富于催产素受体(英文是oxytocin receptor)的边缘位点,从而赋予对方某种持久和强化选择性的价值。
用更通俗易懂以及诗情画意的说法就是:你恋爱了。
此结论一出,本是惘然不明所以的雷怒扯起一个僵笑。
面对这样的雷怒与正儿八经的谢天诚,罗景辉忍俊不禁。
“这人刚从修改论文的地狱里逃出,别怪他对另一种玩意走火入魔。”罗景辉向谢天诚解释。
雷怒一声干笑:“你听懂他刚才什么意思?因为□,所以恋爱了?”
谢天诚耸肩:“我现学现卖罢了。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吧?澄清一点,催产素这东西,男女皆有。”
听罢这话,雷怒怅然:“我就是不清楚,才来虚心求教啊。”
那一晚几乎便是个不眠之夜。
他们纠缠在一起,大汗淋漓,时不时发出宛如荒原野狼呼唤同伴时的嚎叫。
所有的一切,毫不优雅美妙,但足以让行为人乐在其中。
完事后两人都去沐浴一番,回来后却依然躺在同一张床上。
不能叫做相拥而眠,只是在完全无必要的情况下,他们睡到了一起,并且一觉到天亮。
清晨,雷怒趁着余多未醒,溜回房间,换好衣服后,开车乱晃,待时间到,便与罗谢二人会合。
上午会客商谈正事,中午应酬饭局,下午三点来钟,回到罗景辉与谢天诚的居所。
这是临海的一幢独门独户的白色小屋,建在崖边,从大厅的窗户便可以眺望波涛滚滚的大海。
三人听着涛声,喝着杯中各自不同的饮品,随意聊天。
雷怒主动挑起与余多的话题。他说他心烦意乱。
只不过他的烦闷,经谢天诚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之后,程度更加严重。
他甚至觉得有些沮丧。
还好这时候罗景辉开口了,他的笑容有着少见的认真:“这问题就算问我们。也没有答案。雷怒你自己怎么想?”
雷怒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清楚的只有一点,想不好今后要怎么跟他相处。”
“有没有考虑过恋人模式?”
“也不是没考虑过,”雷怒变得嗫嚅,他迟疑得打量着罗景辉与谢天诚,沉吟良久,方道,“我不是对你们有任何不敬,只是,要接纳一个同性作为恋人——是否就意味着我正式成为同性恋?”
罗谢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得笑出声来。
雷怒自觉尴尬,也在一旁陪笑。
笑声中,谢天诚问雷怒:“那就你看来,你这两次又算什么?偶一出轨么?”
雷怒陷入思索。
可惜罗景辉不给他这个时间,在雷怒的严肃中再次发笑:“好啦,你真要去想个明白么?我倒是觉得就这么稀里糊涂也没什么不好。你如果愿意,可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都让天诚给你讲解同性恋的相关专题,比如怎么界定,先天形成还是后天造就,会不会传染,可不可能治疗……”
“啊,这个……”雷怒浮出苦笑。
谢天诚给三人端来新泡的咖啡,也笑道:“我还没这个能耐。就我了解,据说是因为一个在Y染色体上被称作SRY的基因,未能在产前胎儿的大脑中启动完整的发育——哦,对了,这个基因启动的是导致男性化的相貌和行为的发育。”
罗景辉是早听说过这个说法,仅是含笑不语。
雷怒则皱了皱眉,也没吭声。
“另外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说法,不过最新的研究大多都是深入到了DNA里去寻觅,科学家们似乎上穷碧落下黄泉得要找出某个导致同性恋的罪魁祸首基因来。”
雷怒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得插嘴,“等等,我怎么越听越像某种遗传病?那请问,科学家对我这种状况又怎么说?”
罗景辉大笑:“不瞒你说,这也是我希望明白的一件事。很遗憾,科学家似乎只对同性恋尤其是男同性恋感兴趣。他们从不费心去寻找一种可能对两性都感兴趣的基因。”
话音落,谢天诚含笑接口:“若是我,倒更愿意科学家们倾尽心力来发现一种‘厌恶同性恋’的基因咯。”
三人禁不住笑出来,雷怒更是边笑边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理论,与其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不若听凭自然。
末了,罗景辉向雷怒道:“我认为这个问题还得你自己解决。毕竟有时候,可以很憎恶一个人的性格品行,却又无法抗拒这个人的身体。”
雷怒默然点头。
“也许下周就要去法庭调解了,你做下准备。”谢天诚说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了。
待将雷怒送走后,罗景辉提议上医院接孩子度周末,却见谢天诚倚墙而立,似笑非笑:“讨厌性格品行,却无法抗拒身体?”
罗景辉失笑:“怎么?你有共鸣?”
谢天诚不语,微笑着靠近。
熟知彼此的相处模式,罗景辉心中警铃大作,笑容也不禁僵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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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怒忙碌的同时,余多也没有闲着。
他一觉醒来,惊觉时间已是日上三竿。
身体对酒精的反应犹在,行动缓慢笨拙,脑中浑浑噩噩。
待余多收拾好自己下楼去,却发现别墅内已空无一人。
阿姨留下了说明字条:雷先生出门去了,临走让我带孩子上街玩,中午也在外面吃饭。午饭就麻烦余先生你自己找了。
余多苦笑着将字条揉成一团,准确得掷入垃圾桶。
他颓然得坐在餐桌旁,万象纷乱间,竟然第一个念头便是该如何准备午餐。
一笑之后余多将这个念头摒弃,他虽然饥肠辘辘,但这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余多的思绪回到了昨晚,那疯狂而荒谬的一夜。
较之酒店那回更加……让人血脉贲张。
虽然难堪,但余多必须承认,这样的床笫之欢,这样的缠绵拥抱,他喜欢,真的。
即便没有酒。
然后呢?
也许他与雷怒的关系,便是破天荒得到达“性伴侣”,再止步于此。
这也没什么不好。道德感这种东西,并不能替你在漫漫长夜里,抵御寂寞的侵袭。
余多突然想抽烟——他忆起初见那夜,雷怒吸烟的姿态。
这时候,佳佳与手机一起发出声来,形成合唱。
第三十章
、
余多牵着佳佳约会胡来学。
两人首次单独相处,各自腼腆,微笑后一时无言。
因着佳佳是“宠物”的关系,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可以容身的咖啡厅露天座。
余多甚少踏足专门的咖啡厅,他对咖啡的了解,仅限于雀巢速溶咖啡,所以面对餐牌的琳琅满目,只有眼花缭乱。
还好这时胡来学适时笑道:“哎,我从来就搞不懂这些咖啡究竟有什么区别,拿铁也好卡布奇诺也好,喝起来似乎都是一个味道嘛。”
这让余多宽下心来,顺手点了一杯拿铁。
咖啡端上来后,佳佳骚动不安起来。
胡来学难为情得对余多道:“真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冒昧来打扰——没想到你家除了小女孩,还有一只狗。”
余多已在电话里告诉胡来学他将幸幸寄托在朋友家,胡来学是未料到还有一个碍事的活物。
“佳佳乖。”余多哄小孩一样对付佳佳,同时朝胡来学一笑,“没关系,就是这段时间都没有带它散步,看它有点可怜……”
胡来学望住余多,数秒之后才勉强挤出笑容:“实在抱歉,不过我今天……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余多凝视着胡来学,确定他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愉快,想了一想,便让胡来学在原地稍候片刻。
过了一阵,余多回来时,已不见佳佳的跟随。
原来是余多担心佳佳生事,将它寄在邻近一家宠物店里。尽管可怜,也是不得已为之了。
胡来学见状,心中颇为感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喏,小余,我请你吃晚饭吧。若你有兴趣吃蛋糕的话,也陪我吃点好么?”
“蛋糕?”
“是啊,”胡来学冲余多笑笑,“是不是很幼稚?这么老了还会买蛋糕庆生。”
余多的反应有些出乎胡来学的意料。
他双眼大亮,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灿烂:“你生日?太好了!谢谢你邀请我!”
胡来学盯着余多半晌,才道:“别谢了——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朋友。”
余多闻言,心中一动,却只是皱眉不言。
两人到一家热闹非凡的湘菜馆吃过午饭,在余多的坚持下,又乘车前往人口密度大得惊人的商业中心。
余多执意买下一个色彩斑斓的马克杯,作为生日礼物赠给胡来学。
胡来学婉拒不成,只得收下。
然后两人领了蛋糕,胡来学领着余多来到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公园内,在绿树环绕的石椅上坐下。
胡来学拆开蛋糕,又将余多赠送的马克杯摆在蛋糕旁,怔怔得看着,良久不发一语。
余多知他必有心事,便不打扰,仅是默默得候在一旁,等他自己开口。
公园内安静非常,偶尔听见几声鸟鸣。除了两只灰扑扑的小鸟降在他们周边跳跃游戏外,两人呆坐半个小时,并不见游人经过。
胡来学终于开了口,他拿起杯子,举向太阳,眯起眼笑道:“小余,你以后不要随便送人杯子了。”
“为什么?”余多奇道。
“谐音嘛,送杯子的意思,就表示你想跟那个人好一辈子咯。”
胡来学说完,一阵大笑。
余多也笑,但回答的口吻里透着意味深长:“我也没有什么朋友。要是阿学你不嫌弃,我们真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稍稍一顿,补充说明:“就像你跟阿青一样。”
话出自真心,却惹来胡来学更加放肆的大笑。
当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笑声戛然而止,像是倏然被拔掉电源的音响。
余多的怔楞状态尚未结束,胡来学突如其来的一吻让这个状态更加恶化。
胡来学做完这一电闪雷鸣的举动,故作若无其事得耸肩:“小余,我跟阿青,可是这种关系。”
余多缓缓回神。
“恶心吗?”胡来学边说边将手指插入蛋糕中,勾起一团的忌廉,塞入口中,同时笑道:“别怕,我没有病,不会传染的。你要是受不了,吐了也还有蛋糕吃。”
嬉皮笑脸的揶揄让余多恢复常态,但他难掩惊讶:“你跟阿青是……是情侣?”
“不是。”胡来学一屁股坐上石桌,断然否认,“性伴侣吧,嗯,是这样。”
余多低头片刻,若有所思,抬头时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阿学,阿青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胡来学一时无言以对,幸好余多也没有追逼。
他又勾起一手指的忌廉,丑态毕露将其舔个干净,斜眼见余多并未表现出任何厌恶的神情,这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重要吧。没办法的事,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贱。”
至此,胡来学也不再装腔作势,他跳下石桌,细心得将蛋糕分好,递了一块给余多。
吃蛋糕的同时,胡来学将他与廖青的故事娓娓道来。
都是少小离家,两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少年,在流浪中相识,自此相依为命。
胡来学告诉余多,他们这样的流浪儿,早早就被逼迫得性事娴熟,所以日后廖青与他形成这种关系,他们不会有任何道德违禁感。
流浪了快三年,机缘巧合,他们被一对拾荒的老夫妇收养,由此读了下书,上了点学。
当老夫妇双双过世后,两人已经成长得足以自立——直到今天。
胡来学的叙述并不煽情,但余多却听得冷汗潺潺。
余多是孤儿,他清楚漂泊无根的感觉。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是流浪儿。
原来这也是幸运到家的事情。
胡来学一口气将身世遭遇讲完,顺理成章得吐出心头抑郁许久的酸痛:“所以小余,你看,即便是阿青有时候对我不好,即便是他……忘记昨天我的生日,我也不能离开他。这是没办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