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陈永冰的铃声急促响过就按断了,纪莯才知道他在,躺在床上不敢做任何动作,僵硬挺直身子不让陈永冰发现他已经醒了。
纪莯觉得羞耻,此刻他宁愿宿舍里所有人都在,而不是陈永冰独自守候在这里。说过的话,狼狈模样,都被他看了去,有那么一刻纪莯想如果突然死去是不是就不用面对他,纪莯就是这般懦弱。
思索着陈永冰说过的话,有一句让纪莯很在意,那时混乱现在冷静下来,他不是阿海,这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阿海的名字从没有对别人提起过。
“你和阿海什么关系?”
下面竟然沉着冷静,不紧不慢站起来,毫不在意纪莯的问题,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你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呵!”纪莯冷笑,“你还关心这个,我明明记得你还打了我,你好像忘了!”自己不提都忘了这件事,那一巴掌力度还挺大,脸上还隐隐作痛,手指按压,竟然还有些肿了。
陈永冰默不再言,说的不是他一般,梦一样,“你的事传开了,以后在班里怎么办?”
怎么办?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有个大胆的女孩教过她了,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你得强硬面对,别人的眼光也得学会不去计较。现在那人也在幸福的怀抱里,可是纪莯也知道了,有些不必要的眼光是不用在意的。
“你不要扯开话题了,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阿海的!
纪莯不想对他咄咄逼人,从开始就不会这样对他,和气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今天的饭菜有没有放太多盐,或是今天看的一部电影,没有太多的针锋相对。陈永冰也不想再隐瞒他,这一次是他不小心说错了话,说的再多也不可能隐瞒下去。
“去年冬天,他来找过我,说了很多你们的事,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拜托我照顾你。”
狭小安静的宿舍,陈永冰的话低沉轻缓,如一首短暂的抒情歌,歌词直白粗糙很难让他相信。阿海走的时候是夏天,一年的时间,冬天找到陈永冰,那半年去哪里了?
“我不相信,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根本不可能。”
他沉默了一个世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件事也是他心口里的一个刺,深深浅浅都在心口停留,让他不得安生。
“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小病,住院了,在医院碰到他,他那时候脸上长了很多红斑,脸色也不好看,坐在走廊上,和我一样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却往边上挪挪,我以为他是嫌弃我呢,他说,他患的病会传染。然后他有些歉意的笑着看着我,笑的很生硬也很无奈,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同样的人,没有希望,没有爱!”陈永冰停顿下来,想起那段记忆,开心痛苦全都涌上来,想起那张脸,给他讲的故事,才让他活下来的,“然后他给我讲了很多你们的故事,包括他的童年,他的成长,然后没有希望的活下去,直到遇到你。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拜托我照顾你!就是这样!”
听这些,纪莯仿佛感觉阿海就在身边,伸手就能握得住,可是天南地北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你自己在幻想,所有的喜怒哀乐想要说给他听却再也找不到,明明那时候他就站在这里,有时给你说说话,有时陪你嘻嘻哈哈。做过的事成了幻影,以前的不珍惜都变成懊悔折磨着,后悔着,每一次回忆都是将心口拉出来狠狠地鞭打,刀刺,然后每一次每一次让自己不去想,最后又甘心受这份苦。
这一次,纪莯的心又被他拉出来受刑了,千刀万剐每一刀都割在心口上,声音哆哆嗦嗦,“他人呢?”
“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们相处了几天,然后他就出院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怎么可能!”他的话充满漏洞,纪莯很难相信,他们两个的相遇充满太多的巧合充满太多不可思议,纪莯知道能够遇到阿海是很匪夷所思,陈永冰与阿海的相遇简直就是神话,“你还要骗我,你们都骗了我多久了。”
如果爸妈不知道阿海的去处,怎么会知道阿蒙,如果不知道阿海,阿蒙怎么会和纪莯撞见,如果互相不知道,陈永冰怎么会知道纪莯,怎么会选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如果不是阿海,纪莯怎么会站在这个地方,原本他是想选语言文学的孩子,选这个学校也是从他逃走之后的事,阿海一定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可能回家乡了,我们没有联系了!”
“家乡,阿海是回到家乡了,他死了,阿蒙告诉我的,其实我只想还能知道些他的事情,没有我的时候,他是不是开心。生病会不会很痛,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又埋在哪里,是谁把他埋了,碑上写些什么!”这些纪莯都好想知道,期待着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答案,完整的答案。
“那,那个朋友没有告诉你,阿海埋在哪里?”
陈永冰小心翼翼生怕问错了问题,也怕说多了话,纪莯还是微微一暖,感觉没有什么能够再将他伤的更严重,“如果阿蒙真的知道就会告诉我了,他也不知道,他也不过是确定了阿海已经死了而已。有时我也会想,也许阿蒙猜错了,阿海是故意让他猜错的,可我也知道,如果我继续找,阿海一定很辛苦,忙着不被我找到,忙着躲避,倒不如让我自己相信他已经死了。只是偶尔希望,偶尔希望而已!”
“他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你,希望我能帮你忘了他,和唐宇在一起!他知道你与他是不可能了,可是唐宇还在你身边,唐宇是喜欢你的,他这么说。”不知道这些话在陈永冰的嘴里说出来有多怪异,可是纪莯笑不出,如果唐宇真的喜欢他,就不会和史薰发生那样的事,虽然最后史薰家没有找上纪莯,事情不了了之,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想,我应该要忘了他们了!”
叫不醒装睡的人,找不到躲藏的人,也无法将死去的人复活。
一路走来,阿海几乎已经安排好他的道路,左右他的想法,甚至将他的未来也一一计划了,可是未来的日子,没有他。
“你们谈完了?”
董书瀚最先走进来,身后跟着其他人,显然是在外面等了很久,纪莯坐起来,有些抱歉,“谢谢!”
“额,没什么,你没事就好!”董书瀚很紧张,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纪莯的表情,手上拿着的书随手一放。
“放心吧,你们不能太拘谨,我不介意你们说什么,而且也不用担心,我对宿舍里的男生没有兴趣的。你们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我真的觉得你会喜欢上我唉,我那么帅,而且有型,还很阳光。不对呀,你为啥不喜欢我嘞?”李真还真是好糊弄,纪莯不过是想安慰一下罢了,这个人怎么就这样,看他天真的样子,纪莯也狠不下心,“因为你太帅了!”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吧!”李真超自恋的拍打着董书瀚的肩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个人有开始了喧闹。
纪莯扫过吕奇南,发现他也躲开了,神色有些不自然,看来他真的被纪莯吓到了。
不等说些什么解释,他就自然而然的打开电脑,点开游戏。
他和阿海是不同的,纪莯才注意到,五官,肤色,身形,动作,都可以找到不同,所以,他不是阿海的替身,也不是阿海在人世间的留恋。尘土归于尘土,事情总是这样,似乎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最好的结束。
“宋恩呢?”
“不在吗,刚刚还在的,可能吃饭去了吧!”
吃饭,大家都想错了,他一夜都有回来,纪莯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还有事情发生,上天不会让他过得很安静。最近真的太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腐女们,女生节快乐,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脚滑了
纪莯的事情传得很快,口耳相传总会出现很多奇怪的东西,譬如纪莯和陈永冰在一起什么的,还说校长已经默认他们的关系准备让他们出国领证。这个版本很不靠谱,还有更加不靠谱的,说纪莯为了得到陈永冰不惜死缠烂打一哭二闹,结果陈永冰实在不忍心只能接受之类的。
还有其它的版本,纪莯实在是停止不了笑声,让李真不要再说下去了。
也不知道李真从哪里听来的,一本正经的讲给纪莯。下午没课,正想着下午去找陶安,事情一拖再拖,算起来出事到现在都一个星期多了,今天真的不能再拖了。谁知道,李真一回来就做到纪莯身边,看着他吃饭也不说话,纪莯实在是没了心情,把筷子放下,无奈笑着说:“你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看看,你继续吃饭吧!”李真一脸疑惑不解,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求贤若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纪莯被他看得吃不下,转过身看着他,互相对视。
“你不说,我怎么吃?”
看纪莯干脆,李真以往的性情也不见了,挠挠头,羞涩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和老陈是不是真的?”
“哈哈,李真你太天真了点,我和他才认识怎么可能呢!难道你有想法,想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来问我?”
这话让李真一惊,连忙摆手,紧张的结结巴巴解释,“你,你,别闹,我昨天还想着妹子呢,怎么可能呢!”
“难怪昨天晚上听你梦话喊了一宿!原来是梦见妹子了!”
董书瀚也来插一脚,这下李真臊红了脸,挥着肉拳往董书瀚身上打,原本只是开玩笑,看李真分明是被人猜透了的情景,看来昨天晚上是真的了。纪莯没有半点龌龊的想法,人各有所求而已,董书瀚猜透了他的心思,非但没有抓着不放,反而结结实实受了他这一拳,板着脸不说话!
“你傻了!”李真看他不躲,脑筋一哏,猜不透董书瀚是什么意思,往常他应该损他才对,怎么就坐下不理他了。
无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纪莯对于这种事情敏感的很,想来董书瀚的反常定时落花有意了。
外人看的总是无比清楚,那些日子,陶曦也是这样把他看清楚了,眼神里的隐忍爱慕真真是和董书瀚一模一样。这下纪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阻止还是任由他们发展,结果未尝可知。想想陶曦也是攒足了勇气才敢管纪莯的事,如果没有她,事情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连累了陶安,对他执着。
窗外先前还是一片大好,此刻去看已是阴雨绵绵,乌云重叠的景象在这里是不常见的,天一下暗上来,都不会给你任何的防备。北方的天大雪纷飞,雪花不是孤零零的落下,呼群呵伴成簌的砸下来,下的久了,就是另一番景象。南方的冬天,也是阴郁的很,从不肯正正经经的下雪,雨雪混杂还没享受化在脸上的湿润,整个人就真的湿透了,湿冷湿冷,冷进骨子里。
纪莯是没有悲雪情怀,也不愿享受什么银装素裹千树万树压枝低的好景色,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事情纪莯更不会做,初雪,总是带着血色,如同每一段初恋,结局总是血雨腥风。
初恋似乎是魔咒,对于付出所有追寻所谓爱情的笨人来说,那情,如鲠在喉,吞不下,咳不出。想忘,忘不掉,还能在关键时刻想起来,把自己折磨够了,放下,藏起来,换个地方,换个环境,不合适的时候再拉出来把自己折磨到半死。
今天自我束缚的人等了一个好时候,这烟雨模样怀揣着几分柔情,陶安的电话在此刻打来,纪莯才恍然回神,这个天气看来不能出去找她了,正好问问她最近是怎么了。
“唉,纪莯,下雪啦!不仅下雪了,还有夹着雨呢,和咱们那一点也不一样。淅淅沥沥的和下雨一个模样,太没意思了!唉!”陶安伸手去接雨,雨水从手缝里溜出去,湿哒哒的什么也留不下,忍不住叹息她与纪莯的缘分,留与不留都是留不住,不如就放手,“那,纪莯,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就跟你当初在唐宇身上的留恋一样,我可不能和你似的,傻蛋,我不追你了,距离太远。”
“你,还好吗?”隐隐的,纪莯觉到了不安,那些失去阿海的日子,纪莯的不安从未消失过,纪莯害怕这个感觉,总觉得要失去什么,“你是不是发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呢,和你自我放弃不同,我这次是要重获新生了,知道吗?啊,阳台上的雨好冷,我要挂电话了!”陶安的笑声很自然,让纪莯相信了,她只是单纯的想通了,不留恋了,冬雨打断了执着,让雪瓣尘封青涩。
“希望你真的没有事瞒着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安安!”
“好了,怪肉麻的,如果以前你这样说,我就信了,这次我聪明了。好啦,我挂了!”
“知道了,是我没有爱对人,辛苦你了。天好冷,别感冒了,不然我就天天去你们楼下喊楼,给你送感冒药,一定让你们都烦我。”纪莯笑了,也想逗着她笑,似乎笑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一笑泯恩仇有时还是管用的。
“好,等你来烦我。”陶安调皮的说笑,短暂的停顿,安静下来很平静的给纪莯告别,“拜拜!”
“拜拜!”
陶安比纪莯干脆,倒吸凉气笑着,估计是那边的天不一样,冷得吓人,才让陶安笑的冷兮兮的,总让人放不下心。
电话,挂了。
生长在纪莯身边的红线也断了,那条名为,缘分的红线,在他身边徘徊的良久,这一刻消失了。窗外的雪能感知这世间所有的情感,噗噗的往下落,你失落了伤感了,它就拼了命的从天上冲下来,为了任何一个陌生人。
桌上的饭,冷掉了,热气在外面吹了一路,回到这里只有微微的温度,现在,凉透了,不敢去用手摸,更不敢把它吃进肚子里,因为会被冷到。陶安的情,是热的,被纪莯吹冷了,现在冰的吓人,纪莯不敢吃,估计也没有敢吃下那碗冷饭。
纪莯挺残忍的,认为自己受了委屈,就觉得整个世界所有人都是欠他的,竟然很自大的认为,能够改变陶安,让她不爱他,如果真的能够改变,喜欢唐宇那么多年,怎么改变不来。说过的话,竟然都浮上来,自大的行为,不知道让她受多大的伤害,竟然说服自己是为了她好,那么,和当初怨恨爸妈的有什么分别。
如果有一天,回到当初,是不是什么都能改变?
怎么可能!
冷笑之后,瘫坐在椅子上,静坐着望着窗外,外面是那么安静,只有雪。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看着下雪,什么都不做,等着被雪埋起来,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被埋起来。
手上的伤疤,只有浅浅的痕迹,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得到,可就是让人那么在意。
十分钟以后,纪莯从宿舍里冲出去,单薄的毛衣裹在瘦弱的身体,手里握着钱包手机。太用力的爱,能得来什么,纪莯现在有些不知道了,上一次在雨里挣扎是为了阿海,简直就想被夏天的雨猛烈的冲化,这一次,他又重蹈覆辙了,另一个爱他的人,也想离开他了!
雨雪放肆了,不会因为他的心情停止,吹落打散的梧桐叶你也和纪莯一样被淋湿了,让人踩在脚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医院,这辈子,纪莯的命运里总也离不开,上辈子做了什么惹怒老天的事,让爱他的人总是沾上医院。
你觉得这个可笑吗,纪莯也是这样觉得,天底下千千万万的死法,千千万万的事故,最后的结束,总是在医院。
电话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