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红一白是相当地显眼,齐玉在桥上杵了许久,除了引了些路人不停回头观望以外,哪有什么黑剑客的身影?况且,齐玉也没想过这招是不是真的能把那觉梓泰引出来。就凭这一件衣服?一条缎子?
天水居士耳语时说过,「如果两个时辰内无人问津,那就把置来的行头直接扔到水里。」
正当齐玉把衣袍搁在桥栏准备抛下水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已经连人带物地被一人掠起直往人迹罕致的地方跃去。
天水居士果然是天水居士。
可能,这世上没有他猜不到的事情。
齐玉等那黑衣人将自己放置在地,赶紧将袍子与红缎子一并整理好双手奉上。
『谁告诉你这方法可以找到我的?』觉梓泰当然知道眼前的这小子是那颜嘉钦身边的小侍,一把接过齐玉替来的东西,问道。『是那颜嘉钦让你来的?』
『我家公子并未吩咐我来,这都是齐玉自己要办的。』齐玉见觉梓泰接下东西,放心不少,『想必阁下便是黑剑客觉梓泰觉大侠了?』
觉梓泰冷哼了一声,当是回答。
『齐玉有事相求。』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觉梓泰连听都未听,反问道。
齐玉卟嗵一声跪倒,『是齐玉想求觉大侠,请觉大侠先听完齐玉的话,再做决断。』
觉梓泰瞟了一眼脚下的齐玉,顿了顿。『说。』
『齐玉知道我家公子借用大侠的名讳实属失礼,但我家公子并无坏心,只是纯属年轻气胜过于贪玩而已。在借用大侠名讳的那段时间也并未做出什么有损大侠声誉之事。齐玉只是想请求觉大侠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我家公子才好。』
『如果大侠感觉被人冒用名讳实属不敬,那齐玉愿望代我家公子受过。要打要杀请随君便。权当是齐玉冒犯大侠即可。』
觉梓泰眉一皱,面具下的眼闪着精光。『你为什么要替你家公子做到如此程度?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公子对齐玉有恩,齐玉自当相报。』
『就算是xing命?』
『就算是xing命。』齐玉回答得干脆。
觉梓泰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也没再吭声。等齐玉反应过来时,齐玉跟前哪还有人在?
齐玉只感觉心沉了一下:看来,这沟通没能成功。公子与他的纠葛看来一时间化解不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第十四章 草兰君子之徒
觉梓泰的轻功很好。
一袭黑衣地在若大的今安城内轻点,犹如一只蝙蝠借着渐浓的夜色未曾在地上留下半点影子,仅仅一会儿功夫他便跃到了城中的浮若寺。
寺门已合,却阻挡不了觉梓泰的身影。
他只瞟了一眼,就已纵身翻了进去,步履轻盈地推开了后院一间奉厢。那里,是浮若寺的大施主们向主持求得的一席供奉逝人的地方。
朝着供台的一个牌位,觉梓泰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将刚刚自齐玉那拿来的衣裳掏了出来,就着摇曳的烛火点燃了。
看着绸缎的衣裳烧得棘棘往下滴着火泪,滚烫的火苗一直往上烤着觉梓泰的手,觉梓泰眼见它就要烧尽,一挥手就将它丢到了供桌前的香灰盆里。
『阿弥陀佛。施主又来看望故人了。』一位须叟老人合什自供台之侧站起身来,看装束便是这寺中的主持。
觉梓泰向他弓身行了一礼。
虽然蒙着面,但那主持似乎已和觉梓泰是旧识般只看了一眼就将苍劲的目光移向了刚刚觉梓泰拜见过的牌位,『「兰草君子」有你这样的徒儿也算是他修来的福气了。善哉善哉。』
『有劳主持。』觉梓泰没有接口,只是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撂在供桌上,就掠出门去,纵身就翻过寺墙不见了踪影。
主持老眼微合,口中轻声念念有词,和觉梓泰掠出时袂袂衣袖划空之声一般,渐不可闻。
褪去夜行衣,觉梓泰在客栈中挑亮了烛灯,一张纤研清白、棱角分明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与身上白衣相互呼应。
觉梓泰自腰间一抽,一条银光乍现,通体近半透明的长剑已在他手中发出鸣声。
借着烛光,觉梓泰拿出那条红绸缎子,倚榻而坐,仔仔细细地擦拭起剑来。
「冰雪剑」。
曾经是师傅「兰草君子」所佩之剑。
「兰草君子」,一剑一扇一天下,十年前以至上无极的武学造诣在武林大会上震摄群雄,却因生xing风。流,不拘小节,不愿求权而将盟主之位拱手让人,一时间成为武林憾事。
因「兰草君子」文武双全,以雅著称,不仅衣着考究,讲的是雅、素、秀、俊,这「冰雪剑」居然被他收于腰间几乎未曾见过血光。只是后来收留了觉梓泰,在他的严格教导下继承他的衣钵,文、武、德并修,才造就了觉梓泰这身青出于蓝的功夫以及人品。
只可惜,「兰草君子」一生风。流,笑傲江湖,引来无数江湖女子垂青,同时却也招来了更多人的嫉妒与排挤,最终亡命时仍不忍向女人相剑指,落得个孤坟一座。
觉梓泰手上一顿,用剑将红缎子挑起一挥,手腕略一带力,「冰雪剑」就将半空中的缎子化成了花瓣飞舞,然后在银光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积起一片。
盯着地上,觉梓泰已无声将剑收入腰间,一扣。
齐玉。
三王爷。颜嘉钦……
看这颜嘉钦的手,是练过剑的手。
而且,练剑的时间绝不止一日。根骨也不错。
居然敢冒充我的名字,以剑谋职,在武品上面应该是可造之材。就是不能肯定他是否有承接师傅剑术的人品了……
女人是祸水。觉梓泰心中暗道了一声。所以,这辈子,有师傅的前车之鉴,觉梓泰并不打算谈儿女情长之事。
但「兰草君子」的剑术需要传下去,觉梓泰一直在找适合的人选。让他的武功不至于在自己身上绝迹。
颜嘉钦就是个可选之人。
突然想起颜嘉钦说谎时涨红的脸还有时而要暴跳而起的样子,还于酒楼内故装修养的言词,觉梓泰嘴角一翘,一抹温文的笑意已浮在他脸上,让他在烛光下的脸更显得文质彬彬起来。
看来,我得先帮他去铸造一把好剑,然后试试他的身手与人品。从怀里摸出颜嘉钦的私印,觉梓泰心中已形成了一个绝妙主意。
第十五章 泰若文手持私印见三王
『不,不好了!』齐玉一路狂奔进了颜嘉钦的卧房。『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你叫什么?咳咳!』颜嘉钦正无聊地趴在榻上,由丫环们侍候着,敲的敲背,喂的喂提子。被齐玉这跳进来的一喊,生生卡了一下,忍不住咳了两声。『齐玉,你是不是想把主子给害死啊?通报个事情,用得着这么大声么?』
『王爷,照你的方法,还真的有人被抓住了!』齐玉气喘着说道。
『真的?!』颜嘉钦一乐,已经从榻上蹦起,双手击掌道:『我就知道!以本王爷的智商,要生擒住觉梓泰是绰绰有余的。快说!人在哪个将军的府上?』
『没在将军府……』齐玉面有难色。
『那在哪?』颜嘉钦手一摆,示意丫环们退下。
『已经在王府里了。』齐玉只好如实回答。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把他给我抓到这里来!』颜嘉钦已经大步往门外跨。
『王爷,那人不是觉梓泰。』齐玉赶紧跟了上去,边跟着边向颜嘉钦道。
颜嘉钦步一停,转头有些不置信地问道:『不是?』
『的确像王爷安排的那样,我们是传话给京中所有官府衙门以及各部官员府中,凡是伪借王爷名义的人一律生擒……但是,今天到府上拿着私印的是我们那日在酒楼认识的泰若文。』
『怎么是他?』颜嘉钦刚刚乐起的脸拉长了。『他来干什么?』
『他说昨天夜里有个老婆婆拿着那私印和他说,让他来找她侄儿要一百两银子渡生活……并保证不会骗他……』齐玉说这些话时,有些支吾。
『侄儿?本王什么时候成谁的侄儿了?!』颜嘉钦气急败坏,在「本王」一词上重重地停顿了一下:『居然还占我的便宜!我要宰了他!』
『是要把泰若文杀了么?』齐玉不失时宜地提醒颜嘉钦。
『呃!』颜嘉钦一愣。『不不不!等等!照这样判断,他似乎也只是个受害者,就这样杀了他岂不是冤死?而且,那人是个文人,搞不好将来还会是个国家的栋梁。』
『那王爷的意思是?』齐玉请示。
『我去看看。顺便问问具体的情况。』颜嘉钦本着绝不能冤杀的原则,已经往府堂走去。
泰若文果然在。
不过,他不是来做客的。而是被王府的家兵用刀架在脖子上「请」到府堂的。
颜嘉钦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泰若文,吩咐道:『都下去吧。』
泰若文脖子上的无数把刀这才应声撤去。
只听得「卟嗵」一声,泰若文似乎像是抽去骨头般的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
『泰公子,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虽然泰若文冷汗直冒,而且吓得有失分寸,但不管颜嘉钦从哪个方面看来,仍然是孺雅毫不做作之人。
『三……三公子。』泰若文赶紧站了起来,双腿还微微打着抖儿。
『齐玉,给泰公子看茶。』颜嘉钦径自在正席坐下,朝泰若文伸手示意请坐。泰若文歉意地点头一笑,然后就着在旁的椅子坐下了。
『泰公子,你到我府上来,是受人之托?』颜嘉钦开门见山。
『三公子原来是堂堂三王爷……』泰若文一开口,就说得颜嘉钦脸上一热。要知道,读书之人以诚为本,颜嘉钦哪有不知之理?
『咳……这个,是微服出巡为了方便起见,不得已才……』颜嘉钦目光移开,解释说道:『还望泰公子不要见怪。』说得齐玉在边偷笑不已,这公子什么时候都会「微服出巡」了?「微服出逃」还差不多。
『哦。原来如此。』泰若文在桌上的茶盏上轻抚了一圈,话锋一转,问道:『刚才三公子问若文什么?是不是这个?』说罢自怀中掏出颜嘉钦的那枚翡翠戒指来。
『对!就这个!』未等颜嘉钦开口,齐玉已经抢话了。『是我们王爷的私……』
『私人物品!』颜嘉钦打断了齐玉口无遮挡的话。
『是。私人物品。我们王爷的私人物品。』齐玉暗自吐了吐舌头。
『可这是一位老婆婆泪眼婆娑地求在下向府里的侄儿讨点银子而交给在下作为信物的。三公子说这是你的东西,可有何凭证?』泰若文看起来有些为难。『那老婆婆看来委实可怜,都一把年纪了却只能在大街上孤行……哎!』
『她要多少银子?』被占了便宜,却不能在人前发火,颜嘉钦将那觉梓泰在心里暗骂了好多次,这才压住情绪,问道。
『一百两。』泰若文回答。
『齐玉,去帐房拿一百两来。』颜嘉钦吩咐齐玉然后朝泰若文问道:『泰公子,那老婆婆要的银两我会给她,不过,能不能请泰公子将那枚戒指交给我?』
『这个……』泰若文纤研清白的脸上俊眉微蹙。『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三公子问在下要他人的信物,是否有些不妥?』
『呃。』这话说得颜嘉钦有些卡壳。明知是自己的东西,却无法言明,这痛苦还真不是一般地难受。『也对。那我就不为难泰公子了。』
对文人,就得文着来。换成是自己府内的人,早就被颜嘉钦一掌打到墙上成贴纸了,可对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叫他堂堂三王爷如何出得了手?更何况,还是仅一面之缘就让颜嘉钦折服的人。
『齐玉一会就来,泰公子就在这里稍待片刻吧。』知道强扭的也扭不来,颜嘉钦只得故作潇洒地起身离座。
『多谢三公子、三王爷。』泰若文赶紧也起身施礼,一副纤纤君子之势。
『恩。』颜嘉钦略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府堂。刚好对上了拿了银子赶来的齐玉。
『齐玉。』颜嘉钦放下那装出来的架子,用眼色示意齐玉道:『一会儿我们跟着他!看看倒底那觉梓泰耍的是什么花招。』
『王爷,这个……』觉梓泰那数一数二的功夫,齐玉在桥上已经见识过了。只要一回想起摩夫,以主子这身剑术,可能很快就要落北。万一要是真的遇上,这后果……齐玉有些迟疑。
『这个什么?!别忘了,上次我落在他手上,是他先使诈,朝我们下了药的。这回我们也来个暗的,跟、踪、追、击!』颜嘉钦一脸得意。『去!把银两给泰公子,然后我们跟着。顺便把我的剑也带上!跟剑客过招,没有剑怎么行?』
齐玉瞬间拉出一个笑,然后就落幕了。这个主子…跟着他,迟早两个都要栽个大跟头才舒服的。没办法了!谁让他是主子,我是仆。
叹了口气,齐玉就照着他的话办了。
第十六章 陆山所踪风钗何来
觉梓泰拿着银子就想笑。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颜嘉钦瞒过了。虽然以前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为什么,能瞒过颜嘉钦居然有种乐不可支的得意在里面。而且,不仅瞒过了,身后还跟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们两个,想从自己身上查出点什么来。
觉梓泰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地在今安街上走着,在城中转了一大圈子,然后一头扎进了今安最热闹的一体化聚众场所,戏场,赌场,还有茶楼三体结合的「永乐坊」。
这种场所最大的优点就是设备齐全,服务周到,而且人流众多。一扎进去,就像是撒下了把沙子,颜嘉钦与齐玉哪还见得着什么泰若文?眼里晃来晃去的都是人影,红黄白绿青兰紫,各色人等都有。殊不知,在他们在人群中拥挤的时候,觉梓泰已经拿着那一百两银子站在「永乐坊」对面含笑而去了。
『去!给我查!查出泰若文住在哪家客栈。我马上要知道!』颜嘉钦累得个半死一屁股就靠在「永乐坊」门口的石狮上,还不忘记安排齐玉去找泰若文。『我就不相信,我抓不到觉梓泰。』
『公子……』齐玉的应变总是那样完美,一出府门必定更换称呼,和颜嘉钦逃出府的概率一样高。
『还愣着干嘛?回府!』颜嘉钦手一挥,已经一个人气乎乎地先走了。
而此时的觉梓泰早就在今安第一的铁匠那里谈好了铸剑的价钱,丢下刚刚从三王府中拿来的银子,预订了一把用料上好的宝剑,并讲好了三天之后的交货时间。
这时,一匹快马自觉梓泰身旁疾驰而过,让觉梓泰忍不住瞟了一眼马上之人,「他怎么从城外进来?不是应该在宫里的么?」快马奔来的方向,正是不远的南城门,马上之人满身尘土,看样子是赶了不止一天的路程了的。
海赢的确是赶了两天两夜的路。
自梵重城赶回今安。
自虎儿那里打探到的、及暗中查访的以自己的经验来判断,都只是一些皮毛而已,真正的线索应该不在梵重城的那一席旧地,极有可能是源自皇宫。所以,回今安是海赢最合理的安排。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是海赢自跟着李繁花始,离开最久的一次。
在梵重城的这些日子,只要一停下憩息,海赢的脑中就浮现出李繁花冲自己微笑的样子,一言一行,甚至连他睡去碧眼轻合的模样都像是在眼前一般历历在目,让海赢久久不寐。可这些都不能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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