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递回她。
墨莲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她弯腰行个礼,回身时看到谭一霖皱紧眉头失神的模样,她愣了愣。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看着这么痛苦。
走出门时,她微微叹了口气,杨远修对他的态度实在反常,她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至于原因,她不敢问,也不想知道,她只是他的护卫,而她也永远会是他的护卫,为了他的帝国、他的梦想,她可以付出一切,即使是生命。
她绝对不会背叛他。
门关上了,谭一霖的眼睛还是空洞无神,杨远修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无助地微微颤抖,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孔些微地扭曲着,他在害怕,如此明显的恐惧。
心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
“一霖?”
对面的男孩子好像完全没听到,只是抖得更厉害了。
杨远修坐直身子,抬起手,轻轻握住那人几乎要捏出血的拳头,掌心里的手猛地颤抖,用力抽了回去,他抬头,看到那少年惊慌的琥珀色眼睛,和咬得发白的唇。
“怎么了?”
少年呼吸有些急促,垂头看着他时眼睛里竟浮现出血丝,那双眼睛后面,除了恐惧,还有浓浓的恨意。
“一霖,是我,你别怕。”他再次伸手过去,却被对方用力打了下来。
“别碰我!”
手臂被他狠狠打偏过去,胳膊上好不容易要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连带着牵动了肩膀上的枪伤,杨远修皱了下眉,却没出声。
谭一霖根本没注意到墨莲何时走了,眼前只有那个人恶心狰狞的脸孔和不断响在耳边的粗重的喘息和残酷的笑声,身上的伤疤好像叫嚣一样地发痛,他下意识地挥开碰上他胳膊的手,他甚至想杀了眼前的人,杀光所有折磨他的人,让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体会身在地狱的痛苦!
“一霖。”
耳边模糊地响起一个陌生好像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谁是一霖……我是T。Lion,不,我不是,我是……
“一霖。”
猛地回过神,谭一霖瞪大眼睛。
眼前的男人看着自己,眼睛里是他不曾感受过的温暖的光,那个男人优雅高贵得像个真正的贵族,他还记得他救过自己,被那个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放轻了握着玻璃的力道,直到,听到枪响,他看到他垂下头,看着自己微笑,像是安抚他的惊慌。
如同现在。
“一霖,”那个人的声音还是低沉而温和,“怎么了?”
“杨、远修……”
“嗯,”手又被他握住,谭一霖本能地抖了一下,却没甩开,“过来,坐这儿。”
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就迈步坐过去,他呆呆地,忽然看到那人肩膀处白色绷带上晕开一抹红色,一下子心急起来。
“你的伤……”
“嗯,没关系,不用管它。”
“不行,都快愈合了怎么又裂开,胳膊也是……”他皱紧眉头站起来,“我去叫晏医生……”
袖子被拉住,他一顿,回头看到杨远修用受伤的胳膊拉着他,更急了,“少爷,你的伤……”谭一霖试图轻轻扯过袖子。
“过来,坐好,”杨远修笑笑,“不用急,我自己知道轻重。”
拗不过他,他只好有些不放心地坐回去。
“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少爷……”谭一霖呆了一下。
“呵,怎么想着这么叫我了?”
“我……听墨莲是这么叫的。”
“她可是叫大少爷的,”想了想,杨远修补充了一句,“对了,我有个弟弟,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男孩子,你见到他可能还要叫二少爷,不过到时再说。”
谭一霖沉默了一下,再抬头时摇了摇头,看着对方的琥珀色眼睛里有着清澈的光,“他跟我无关,我的主人只有你一个人。”
“嗯?”
谭一霖坐直身子,清亮的眸光直视他,“我说过,近卫只属于一个人,我也只是你一个人的近卫,合纵与我无关,我不会叫别人什么主人少爷的。”
杨远修愣了一下,刚才的一瞬间,他又看到那个小豹子的影子了,如同那天在码头,这个男孩儿冷酷狠绝的眼神和孤傲倔强的模样。
这个人,融合了脆弱与强势,复杂与单纯,他看着他清冷漂亮的瞳孔,第一次,他有种真正想怜惜一个人的感觉,不是愧疚、不是报恩,只是单纯地想宠溺一个人。
他只当宠一个人是一种情绪,就像看他高兴了自己也莫名地开心,看他难过了自己会莫名地心疼。因为喜欢才会珍惜,因为珍惜才会心疼,因为心疼才会宠溺,环环相扣,而那个时候的他却忽略了这些联系,不承认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谭一霖的过往有点惨兮兮……
【过去】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杨远修和谭一霖两个人的伤养了半个月也好差不多了,谭一霖依着对方的要求,试着习惯可以看着人、抬着头、跟在人身后的生活,他也试图表达自己的思想,但还是觉得很别扭,尽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这天杨远修出院,刚到公司打开总务办的门迎面就看到杨远峥铁青的脸。
那小子穿着一身休闲服,却有些皱巴巴的,米色白色的搭配看着挺俊秀一孩子杵在那儿皱着眉阴着脸,还有些憔悴,他抬头看到杨远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忽然抱住对方。
杨远修难得呆了一会儿,他感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抖,脸颊感觉到对方下巴参差的胡茬,回过神,他稍用了些力拉开弟弟,看到对方眼睛里竟然有血丝,心里有些疼起来。
“小峥,怎么了?”
杨远峥抬头看着哥哥有些苍白的脸,刚想说什么,无意间瞥见身后跟着的人,蒙了一下,然后忽然眼睛眯起来,咬着牙过去吼道,“你他妈没死啊!”
一拳重重打过去,谭一霖下意识地要格挡却还是忍住没动,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熟悉的疼痛感让他有些失神,再怎么样,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光明正大地出入,应该躲在黑暗里的。
杨远修皱皱眉,看到弟弟再次冲过去要揍扁已经倒在地上的人时,他伸过手拉住他,“小峥,你这是做什么。”
“哥!”杨远峥回头,瞪着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地上的人眼神抖了一下,本来想站起来的身子忽然顿住,一手撑着地,垂着头沉默。
“你还有脸在这儿!”杨远峥又想踢他一脚,却忽然愣了,手腕上的力道很重,虽然哥哥表情依旧很平静,语调也没什么波澜,他却感到了手腕上超乎寻常的力量。
杨远修收回看着弟弟的目光,却没放开他的手,侧头垂眼看向半倚墙面沉默着的男人,那种莫名其妙的刺痛感又稀稀落落地碎在胸腔里,“一霖。”
谭一霖听到杨远修的声音,抬起头,琥珀色眼睛里的光有些黯淡。
“你先去旁边的办公室,一会儿过来,好吗?”
“……是。”恭敬地回答,他站起身子,有些僵硬地转身,在听到身后有人喊着“你他妈给我站住”的时候犹豫地顿了一顿,却还是听话地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时候,杨远峥用力甩开手腕上的手,哼道,“你是中邪了?”有些愤恨地瞪着他,“刺杀一次原谅是仁慈,刺杀两次还原谅是蠢,你还让他跟在身边,你简直……”找不出什么词汇来,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像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办公室,杨远修推开总务办的门,“进去说吧。”
杨远峥哼了一声,随他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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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峥,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关上门,杨远修转过身,眼神有些冷,“是谁告诉你的。”
有点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哥哥,杨远峥发了会儿愣,“我……”
“我明令不让人说出我受伤的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这儿不需要叛徒,”说着,杨远修缓下音调,朝弟弟笑了笑,“你也不希望我哪天被人出卖吧。”
“……是墨莲,不过不是出卖啦……哎反正就是,”杨远峥觉得对方有点理解错误,忙解释道,“我打你电话不通,打你公寓又没人接这才有些急了,到了总务办等了两三天你还是不在,问别人你去向都支支吾吾的……”
“所以你逼问墨莲了?”
“啊?不是不是,不是墨莲告诉我啦,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啊……是我耍了点花招,”杨远峥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在,林羽飞也不在,那我只能找墨莲了,其实也就是……额……跟踪窃听了她的手机信号……哥你别这么看我……我、我也很辛苦才截到信号的哎,有苦劳的……然后查到她跟手下说什么‘大少爷’、‘住院’、‘伤口是否严重’、‘T。Lion怎么处置’这些词,我用脚丫子都能猜出来是那个混蛋干的好事!”杨远峥皱了眉头,还有些难消气,“哥,你是真的傻了?因为那种人住了几乎半个月的院,到现在还护着他!你真是……哎对了,你伤哪儿了?”杨远峥有些急地上下盯着对方。
“小伤,不碍事,已经好了。”
“怎么是小伤?小伤你根本不会住院,这都住了半个月……”越说越气愤,杨远峥咽不下这口气,“不行,不能这么便宜那小子,我一定要在他身上捅几个血窟窿,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呵,真有这么恨啊。”杨远修笑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宰了他!他这种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根本就活着浪费空气……”
杨远修忽然敛了笑,凝神看着弟弟,什么都没说却让杨远峥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他呆了呆,他实在是糊涂了,他的哥哥一向对他有求必应,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糟蹋谁就糟蹋谁,不管来龙去脉,也不管什么男女老少,只要让弟弟不爽的人,他做哥哥的向来收拾得比谁都干脆利索。只是一切纵容和没原则的溺爱,只要遇到那个什么见鬼的T。Lion就完全失效了……
心里酸溜溜的发胀,杨远峥暗骂自己没出息,竟然跟那个混蛋狼崽子吃醋……
望着弟弟眼里的委屈和不甘,杨远修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切,你自己也知道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角瞥到落地窗外碧蓝的天空。
流云、蓝天、阳光……这的确是一个鲜活而美丽的世界,自己活着,感受着这些温暖的东西,而那对夫妻,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峥,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的声音很低,蕴含着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
回忆中的画面一一闪现在脑海里,那个年纪本来应该享受任性的童年,对他来讲却总是充斥了太多的血腥和磨难,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两个人温柔的笑容,和那个小小的男孩子可爱的、调皮的、纯真的模样。
“有一对善良的夫妻,他们有一个儿子,有一天丈夫提议全家去欧洲旅行游玩,妻子和儿子自然是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们……或许为这个旅途准备了很多东西吧……”
男人的音调依旧平静无波,那双墨黑如深潭般的眸子里却似乎隐隐约约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本来,他们只是很开心地去旅游罢了,去带着他们七岁的儿子开开眼界……只不过在路上,他们救了一个孩子,那个少年全身有七处枪伤,看着像是根本就救不回来了……”
七处、枪伤……
杨远峥身子一震,想到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那对夫妻很善良,他们没有管枪伤的来历,他们只是单纯地,想救那个孩子,毕竟……他们也有一个儿子,很可爱,也很漂亮……”杨远修想起记忆中那个小男孩圆嘟嘟地却很漂亮干净的小脸蛋,微微笑了笑,“他们答应了那个少年的请求,带他去了他指定的一个地方,没有报警,把少年送给那里的人后,他们就走了,什么酬劳都没要,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然后呢?”杨远峥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对方却忽然沉默了。
过了很久,杨远修才开口道,“没有然后,故事结束了。”
“……是吗。”
喃喃了一句,杨远峥有些发呆,他看着哥哥英俊的侧脸,却模糊地想起很久以前,那个会给他讲笑话,抱着他纵容他的温柔的少年。那个少年也有一个英挺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剑眉星目,温润如玉,虽然有些稚嫩,轮廓却依旧迷人。他的哥哥在他眼里永远强大和坚韧,完美得无懈可击,只除了,十二年前的那次。
十二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那样脆弱苍白的杨远修,他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和七个血洞,几乎已经是个血人,没有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咽气,那个躺在急救车里奄奄一息的少年,是他的哥哥,那个总是强大得好像无所不能的哥哥。
没有人注意那对夫妻何时离开了,那个时候,他怕得几乎不敢呼吸,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是那个从小疼他、宠他、让着他、纵容他的人,现在,怎么就血淋淋地躺在自己眼前呢?而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只知道任性、胡闹,甚至还嫉妒他、怨恨他……
那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他绝对不会再耍小孩子脾气,不再让哥哥担心,不再让他伤心,永远保护那个人脸上淡静温和的微笑。
头顶感受到那个人熟悉的轻抚,他抬头看到杨远修一如既往的谦和笑容,“……小峥,他很可怜,对他好点,好么?”
……那个人,谭一霖,原来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哥,你是要报恩,可是也不能把这个定时炸弹随身带着啊,”知道是哥哥的恩人了,杨远峥的语气总算缓和了很多,“你可以让他去公司工作么,我手底下也有不错的职位,他……”
“没关系,不必了。”
“哥!”
“我相信他,而且……”
“而且?”
而且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些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人在自己身边,难得会有些放松。顿了顿,他笑笑,“没什么,你以后对他好些,他才十九岁,比你还小了五岁,还是个孩子。”
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杨远峥哼了一声。
“好了,别孩子气。小峥,我晚上要去趟日本,你替我向爸妈说一声吧。”
“现在?你伤才刚好。”
“不碍事,”杨远修走到办公桌前,朝着桌子上的玉佛敲了几下,杨远峥听到什么东西咔哒响了一声,然后杨远修就朝桌子下伸手,拿出一叠资料,“你帮我去叫一下一霖吧。”
“你真没事?”
“嗯,放心。”
郁闷地瞪着眼睛,这个人决定的事是谁也改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