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的斯诺克球台,应该会过瘾。”王敏傲借了王祌一的火。她的烟有薄荷香。“谁先开局?还是摇色子决定——”
“女士优先。”王敏傲坐吧椅上,看王敏傲摆球。
“女士优先?可真够绅士的!”王敏傲开杆,红球四散。“如果你还能叫我一声‘妈妈’就更完美了。”
“你并没有尽到身为一个母亲的义务。”王祌一把燃一半的烟架到烟缸边,上场。
“可你喊修明‘爸爸’——”
“是爷爷照顾了我,我欠申屠家。”红球入袋,王祌一试图找出适合的击打点,只有粉球可攻。“你也欠他的。”
“我的确欠老爷子的,但这跟我和你或是你爸爸都没关系。是他放我走的,不是你爸爸。”王敏傲喝光了杯子里的琴酒。“真遗憾,差点儿入袋,该我了。”
“如果你还有羞耻心就不应该回来——”
“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伤心所以就肆无忌惮的运用词汇?祌一,我是你妈妈,你承不承认都好,我是你妈妈。只要是你说的话,就算是一个字,我也会放在心上。”黑球入袋,摆过再来,这是最后一颗球。只能按既定的规则走。王敏傲并不为自己的分数得意,离结果还远。
“我也说过‘不要走’。”当男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以为他是父母的唯一。显然,王祌一是唯一的,却并不一定是谁的唯一。“我很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这句话是曾经幼稚的证据,印在回忆里,成了人生的污点。王祌一不可能如此天真,尽管他如此天真过。
王敏傲失手了。红球不过一杆的距离。“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幸福比较重要,我自私了——”
“你一直都这么自私。”王祌一用了加长杆,把蓝色球击入袋,又从中袋捡回蓝色球摆入定点。台上还一堆红球。
“你也一样。所以缺点都是遗传我?”王敏傲玩笑。玩笑过于凄凉。
“我只是尽量不被你们影响。”
“我影响你了?”
“你不应该回来,洪姨很担心——”
“所以是她?她找过你。”王敏傲推杆,犯规。“祌一,我可以以你的生命发誓我跟修明之间——”
“为什么是我?我的生命。”王祌一打出一记香蕉球,击红球入袋,一分。
“我把你看做我的珍宝,我重视你胜过一切——”
“真够恶心的。”王祌一清杆,不再给王敏傲任何机会。“你输了,由你去解决申屠家那群人。洪姨很好,别伤害她。”
王敏傲看着干净的台面,丧气。“洪姨好过我?”
“好过你。她怕我,恐惧是一种真正在乎的情绪。”王祌一把球杆放回杆架,冷然。“王敏傲,不要再对我说‘妈妈’之类的字眼,我会由衷的唾弃你。再见。”
凌晨,王祌一才回家,申屠言诀坐在起居室里,忧郁和忧郁的相遇。女孩儿没有问他去哪儿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把缠在手腕上的纱布解开,再缠上:“老师问我的手怎么了,我说我受伤了。彩绘被别人看到肯定会很糟,他们会以为我是坏女孩儿。祌一,我又撒谎了,永远都不能成为好女孩儿。训导主任让我去把头发拉直染黑,我说头发是天生的,他不相信,班上的同学觉得我的头发很酷,他们也不相信我的头发是天生的。”
“傻瓜。”王祌一挨着申屠言诀坐下,点了一根烟。一根烟的火光,不够两个人的光明。
“我一点儿都不傻。上次摸底测验还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满脸雀斑的女孩儿,她很傲,从来不跟我讲话。她用LV的零钱包,全年级的女孩儿都羡慕她,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自己贴满Logo。”申屠言诀偏头靠着王祌一。男人的肩膀很硬,她觉得自己被保护了。“可是我不愿意,我才从满是名牌的地方逃出来。”
“她漂亮吗?”王祌一穿名牌,不在乎名牌。
“什么?”
“她漂亮吗?那个第一名的女孩儿。”
“我说过了,她满脸雀斑。”女孩儿想了想,又说:“不过她皮肤很白的,可是眼睛很小,我不知道男生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她挺丑的。”
“丑就行了,漂亮才决定绝大多数的事实。”王祌一轻笑,仰头吐了一个烟圈儿。铅白的烟游弋在磨砂的黑暗里,漂亮。
“是吗?会不会太肤浅了?”申屠言诀企图强调聪明的优越性。因为她够聪明。
“所以才要深沉的漂亮。”王祌一吻了女孩儿的脸颊。“晚安。”他见过漂亮得深沉的人。王敏傲是这样的人,他是怕她的。母亲。
☆、第 27 章
王祌一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慕若谷,闭眼,再睁眼,慕若谷没有消失。男人撑起身看他的鬼:“是我的想法太强烈?还是你?”慕若谷只是微笑,抬起的手穿透了王祌一的脸庞。阳光下,慕若谷不过是一束色片拼接的影子,影子是不会吞噬人类的。
早餐,慕若谷坐在王祌一的右手边,椅子没有被拉开,慕若谷就像是被截断了,上半身放在桌子上。男人皱眉,请老管家拉开了右边的餐椅,跟餐椅对坐的申屠言诀错愕的看着空旷的对面,反应过来才转向王祌一,她没有问,有些事实浮于表面。男人认为慕若谷应该表现得更为像一个人,会呼吸有温度的人,他没有随时活在惊悚影片里的想法。现在,慕若谷像一个人那样坐在椅子里,手放在餐桌上,假装自己是有重量的。他的鬼不吃饭,看他用餐。
“祌一,我想请你帮我写一个证明,证明我的头发是天生的。”女孩儿的沮丧是克制的,她希望男人能帮他,仅仅是希望。他已经帮了她太多。“我不想剪头发,更不想染黑。”
“我不写证明。”王祌一放下了刀叉,讨厌培根。“吴叔,帮我挑一份礼物送到华浦山庄,心意卡上写注‘恭贺乔迁’。”他和王敏傲的乱是他们俩的,不会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出了门,慕若谷就不见了,王祌一驻脚,退回门内,他的鬼就出现了。他只能在这栋房子里看到慕若谷,确认了这点,突然安心。大部分的生活都在,还是原本的模样,如果他愿意,即使回了家也可以假装看不见慕若谷。“Trick or Treat?你想要什么?”王祌一想要的不只是看见,更要听见。他们之间可说的太多,憎恨热爱都是。
工作乏味,男人趁这段时间修改文章,感情线埋在三尺之下,离不见天日还远。“张老师,我下午有事,如果你一个人足够应付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王祌一在午休是跟张铮这样说。
张铮大咧咧的笑:“说什么感激啊!同事之间谁没有个水深火热的,你有事走就是了,现在刚开学,学生借书还书的都少。”
“谢谢,过后我会把假条补过来。”王祌一把手边的事交给了张铮,去车库取车。一直放在学校停车场的备用车定时就叫司机开去维修厂保养。十年的车,除了款式老旧,其它都好。
王祌一开车去了三中,正好赶上第一节下课时间。申屠言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刚才我在窗口看到像你的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王祌一很高,过于英俊,长发,跟循规蹈矩的中学不和。
“带我找你的班主任。”王祌一不耐烦,成了被观赏的事物。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假冒的耐克,他要淹死在青春朝气的海浪里了。
“哦。”申屠言诀讷讷的,牵着王祌一杀出了围观的人群,敲响了教师办公室的门。“周老师,我侄——叔叔要见你。”
“您好,周老师,您是言诀的班主任吧?我是她的叔叔,确切的说,我是她的监护人。这次来是想跟您谈谈言诀头发的事,听说你们一直想让她拉直染黑?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还是说你们学校允许学生在头发上动手脚?申屠言诀的头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必要变,如果您坚持,我会给教育局写投诉信——或者不用通过教育局,你们学校的校长是XXX吧?他认识我。”王祌一笑着,话冷。
周老师一身汗,赔笑:“严,严重了,您能证明言诀的头发是天生的就行,我们学校一向不主张过分修饰外形。学生嘛,以学习为主——”
“既然这样最好。同样的话需要我跟训导主任再重复一次吗?如果您觉得为难。”
“不,不需要了。”周老师臊得一脑门儿的头油。
“谢谢,我就不耽误您了。再见。”王祌一拎着申屠言诀出了办公室。
女孩儿美得冒泡儿,小晕乎。“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
“写证明没用。”王祌一单纯觉得文字不用言语有力。
“你真的认识我们校长?”
“是他认识我。”王祌一想抽烟,很想。越是神圣的地方,越适合堕落。
“他认识你?”
“他和建工院的院长是亲戚,年会上见过一次,我没理他。”王祌一笃眉,后悔显得幼稚。他不应该帮申屠言诀,可他来这儿了。“好了,闭嘴,不要让我更后悔。回去上课!”
“好!”申屠言诀对王祌一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谢谢!”
男人缩在车里抽了一支烟,开车去了JK的工作室。Ann很自觉,抱起猫就准备提前下班了:“王先生,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那么怕猫,one很可爱!”
“那是你的观感。”王祌一离Ann很远,躲避可爱的猫。
“好吧!我被打败了。”Ann背起包,对JK说:“one今天跟我回家住,不去宠物店,明天我再把它带来。”
“麻烦你照顾了。”JK微笑于王祌一的窘态。
男人进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你为什么就非要喜欢猫呢?”他是认真提问的,可爱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猫。
“你为什么非得坚持不喜欢猫呢?”JK问回过于绝对的感情,没有选择。
王祌一思考过一刻:“我有我的理由。”
“我也有我的理由。”JK扶额,无奈。“你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跟我争论猫吧?”
“不,我没地方可去。”王祌一干脆,缩在工作室的会客沙发里,看一本过期的时尚期刊。“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一起去吃饭——”
“可能不行,我有个客户约了七点,还不知道要忙多久——”
“把你的笔电给我。”王祌一接过了JK递来的笔电,从邮箱里把文稿掉了出来。“我等你。”
“真的要等吗?可能很晚——”
“我等你。”
王祌一和JK各忙各的,很少交谈,中意两个人的安静。客户按时到了,王祌一抱着笔电进了茶水间给JK腾出生意的空间。
“段小姐对你很感兴趣,一直在问你。”JK进来冲咖啡,取出了冰箱里的酸奶奶酪蛋糕。应酬的细节。
“段小姐?哪位?”王祌一只认得客户是两个女人。
“年轻的那位。你不认识段小姐?段梓。最近正红的偶像剧演员。”JK把咖啡和蛋糕装进托盘。“或者你可以帮我应付一下客人?”
“嗯?”王祌一被塞了一个满荡荡的托盘。
“招呼一下段小姐,我去对付她的经纪人。”JK不跟王祌一客套。
诚如JK所说,段梓对王祌一非常感兴趣,选服装的时候一直在询问他的意见。而身为经纪人的中年妇女就没那么好脸色了:“JK你也知道我们家段梓在上升期,你选的这些衣服都太保守了,我需要更吸引眼球的礼服,明晚的慈善活动没什么一线,正好搏版面。”JK很为难,他选的衣服都是根据段梓的气质来的。“这件就挺不错的嘛!”妇女指着木质模特上的碎钻蕾丝礼服。“我看这件就可以——”
“这件还没有完工,而且价格不菲,不外借——”
“什么叫价格不菲!像你这种受众有限的独立品牌能有几个人来买,还不如借我们家段梓帮你打响名气——”
“不好意思,这件真的不能外借。”JK好脾气,始终微笑。
妇女说了好半天,JK不松口,狠话放了,再来软的。段梓杵在一旁尴尬的跟王祌一抱歉。“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王祌一瞄了眼手表,九点过十分。“JK,吃饭了。”一场不情愿的生意,成了也是鸡肋。
“您看,我得关门了,要不我们下次再合作吧。”JK把衣服挂回了展示区的栏杆,关掉了橱窗的壁灯,送客意味明显。妇女气不过,要JK走着瞧,拉着段梓走了。JK长出一口气:“要是你不跟我说吃饭,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结束。”
“结束了。”王祌一搂过JK,亲吻。
“本来我是想借段梓的名气宣传品牌的,她说对了,我又不清高,为什么就不能再妥协一点儿呢——”
“那位段小姐不适合这件礼服。你应该找更高,骨架更纤细的女人来穿。”王祌一打量起礼服,有自己的见解。
“那个女人最好还长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JK轻笑,顺着男人的思路勾勒起理想化的模特。
“狐狸?”
“狐狸。”
王祌一斟酌起狐狸。他们照例去宣德斋用了餐,却没有照例到JK房间过夜。男人一踏进房子就看到了慕若谷。四楼的灯亮了一晚上。
申屠言诀被王祌一拯救了,却没有收到百分之百的益处。“我们班主任怕我,连校长都怕我。不过我们班的女生都喜欢你!第一名跟我说话了,她让我告诉她你是干什么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酷!好几个男生预谋留长发!他们觉得你超帅的——”
“停。”王祌一没想让女孩儿搅乱周末。
“哦。”申屠言诀剥了一块榛子巧克力,填进嘴里。王祌一写的书很好看,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凶手是谁,男人不单纯写案件,女孩儿为故事心疼。不若谷的小说她快读完了,所有的,都快读完了,成了路人粉,申屠言诀尽量克制自己对王祌一的狂热,那只会让她显得可笑。而且,男人真的会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大小姐,有客。”吴叔象征性的敲了敲起居室的门。
“有客?”申屠言诀从沙发里跳了起来,看到老管家身后的严樾和秦斯勉又失了表情。“艹——”
“小孩儿不要说脏话。”王祌一抱着笔电起身。“我就不帮你招呼客人了。”男人的笑容无比坏心,不看也知道是一出卖座的青春狗血言情剧。
☆、第 28 章
王祌一回了四楼,花了一下午把文稿修改完毕,慕若谷呆在他身边,很乖。“你喜欢的历史系学姐生孩子了,高兴吗?”男人的语气过于轻巧。邱婉玲和大部分的学友都保持联系,这是她高明的地方,王祌一偶尔会充当她的社交工具,大多数人都对男人好奇,他的家族还有他本身。女人说起历史系的学姐,不可避免的说起慕若谷,如果不是因为王祌一,她会喜欢慕若谷的。“她怪我把你们的关系搞乱了,你和她能有什么关系?你活着的时候就很怕她。”王祌一含着烟,把文档传到邱婉玲的邮箱里。慕若谷一直在说话,他听不见,光看表情就够了,这只鬼和以前一样,自卑又自傲。
“可以进来吗?”申屠言诀敲开了王祌一房间的门。
“我不听废话。”王祌一关掉了电脑,把烟按进烟缸。
“我不说废话。”女孩儿坐到了慕若谷的位置上。鬼被忽视了,彻底忽视。“那个,我是不是可以把彩绘洗掉了?”申屠言诀的提问非常含蓄。
“如果你想洗掉,我不介意。”王祌一累了。睡眠不足。
申屠言诀拆掉了纱布。“你不会怕吗?”
“怕什么?”
“看见鬼——有些鬼很坏的,老是吓我。有时候我还是会害怕。”申屠言诀抱着自己的自来卷儿,害怕得心不在焉。“慕若谷应该不是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