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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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流萤-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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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话许诺没有听清,他已经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缓缓蹲在了地上。

  原来母亲没有忘记自己,原来弟弟一直明白自己的存在,自己隐瞒难过了那么久,却是因为可笑的尊严和误解……

  错过的感觉,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揪心。

  她一直都看在眼里么?

  否则她为什么能对着自己放下身为夫人的身段?为什么会准确无误地为自己端来那碗甜汤?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名不见经的保镖的性命?

  仿佛一直以来的迷雾突然找到了出口,自己能够假扮成夫人大摇大摆地出现于凯利斯的庭院中,并不是因为凯利斯没有认出来,而是夫人背着自己偷偷与凯利斯斡旋。

  是母亲一直在暗中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儿子,为什么自己还一直自负地认为,这双单薄的手,能掀翻凯利斯那强大的势力?

  夏天本应凉爽舒适的风突然有种彻骨的寒,他不知该怎样才能停下身体的颤抖。

  可是妈妈啊,为什么偏偏你不说呢。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那个答案越来越清晰,但他使劲劝解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唯有恨意能筑起坚实的堡垒,而被爱填满后,那些故意做出来的顽强便会全线崩溃。

  “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小孩抽抽噎噎地哭,“妈咪想去救哥哥……不救哥哥,妈咪就不会死……”

  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夫人的影像。

  那时自己铁青着脸对她进行最后一次交涉,命令她住在刘铭锐在英国的家中,阻止她回凯利斯的宅邸。

  那时她说了什么来着?

  她说要回去救儿子……对啊,那时自己怎么会这么笨,许愿是凯利斯唯一的骨血,凯利斯害谁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那么除了他许诺,还有谁会是夫人的儿子?

  是他拼命渴望肯定的同时否定了自己的存在。

  于是他也忘记了那时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锐利的背后有担忧有坚定,隐藏的更多的是深深胆怯。

  就像自己害怕母亲看透这已经肮脏的皮囊一样。

  母亲也在害怕着自己。

  天下有哪个母亲能心甘情愿地看着还未成年的儿子如此艰辛地活在人世上?

  只要母亲能活着一天,他受的苦,就原封不动地在她身上重演。

  答案越来越清晰,他却越来越无力,牙关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嘴中传来了浓浓的血腥味,那些过去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回放,母亲总是那样强势,那样冷漠,小心翼翼地筑起冰冷的防备掩饰内心的样子,和自己又何尝不相似?

  为什么不相信她还记得自己?

  为什么不相信她还爱着自己?

  为什么没能主动上前获得那久违的拥抱?

  为什么没能主动开口呼唤出那声妈妈?

  他看到了最后那一刻,那颗子弹明明朝着自己射来,却落入了母亲的胸膛中,她倒在自己的面前,却张开了双臂。

  “妈……”

  他双手抱胸,颤抖着叫出声。

  “……妈……”

  他终于明白,不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夫人,是夫人甘愿把自己的身体挡在儿子面前,在那么多年后,终于了却心愿。

  他不敢,也不愿想象母亲的心情,甘愿认为是母亲忘记了自己。

  原来他还是躲避在母亲襁褓中的孩子。

  “妈……”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扶住树枝才能保证自己没有摔倒。

  枝桠碰撞出了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心电感应,很快,就有双有力的手把自己拉了起来,身体陷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刘铭锐把许诺紧紧搂住,用力揉搓他的双手,一边温和地亲吻他的脸颊。

  “乖,别哭,小愿看着呢,别和个小孩儿似的,没事没事了,不哭啊。”他说。

  许诺摸摸脸,已经湿成一片。

  “哥!”许愿也闻声赶来,刚才还在抽泣的他,看到许诺脸上的泪水,反而不哭了。

  “……哥哥,你哭了?谁欺负你了?”小孩的小脸一下子鼓了起来。

  许诺摇头,想努力停下眼泪,奈何身体抖个不停。

  “他欺负你了?”许愿反目看刘铭锐,“哥哥,别哭,我帮你打回去——”

  许诺忙伸手拉住许愿,努力弯了弯嘴角:“别……乱来,和他没关系……”

  小孩一下子皱起眉头,踮起脚,小手触了触许诺的脸颊:“哥哥……刘哥哥说你的嗓子受伤了,你是不是嗓子疼?”

  许诺不知所措地点头。

  “哥,不哭,不疼不疼,”小孩踮着脚搂着许诺的脖子,“妈咪说吹吹就不疼了……”

  许诺又摇头,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哥,是不是特别特别疼?”小孩的眼睛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放下书包,从中抓出一把糖果,“哥哥,吃糖,吃了就不疼了。”

  见许诺没反应,他急急忙忙地拔开糖纸往许诺嘴里塞:“哥,不哭,给你吃,很甜,真的,你吃……”

  一边说,一边把一大把糖塞到许诺手中。

  许诺推了一把,糖哗啦哗啦地洒了一地。

  小孩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哥,妈咪说你喜欢吃糖……是不是真的很疼,哥吃糖,别哭,别哭……”

  许诺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蹲下身,轻轻抱住弟弟。

  许愿搂着哥哥的脖子,上下揉搓着,带着哭腔小声说:“哥哥别哭,不疼了,不疼了……”

  “不疼。”许诺的声音哑哑的,“”小愿,妈妈还说了什么……?

  “妈妈让我对哥哥好。”许愿说,“哥,我喜欢你。”

  “嗯。”许诺抱紧弟弟,“哥哥错了。哥哥也喜欢你。”

  天色已晚,刘铭锐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把病房里临时搭的床让给了许愿,自己和许诺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小孩睡着了,病房里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许诺整个人靠在刘铭锐臂弯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刘铭锐正小口小口喂他喝粥。

  “这下还讨厌你弟弟么?”刘铭锐戏谑。

  许诺说:“先别这么问,现在我的心灵很脆弱。”

  “就知道你硬邦邦的样子全装的。”刘铭锐笑道:“遇到正经事就全露馅了。”

  许诺白了他一眼,却说:“铭锐,我觉得好多了。”

  “什么?”刘铭锐又喂了他一口粥。

  “知道我妈没有抛弃我……突然觉得,轻松了一点。”他垂下眼睑,轻轻地说,“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

  这么多年疲惫无望地奔波过后,第一次驻足发现,原来有些东西并不是徒劳。

  第一次觉得松了口气,肩上的担子,突然轻了不少。

  “知道妈妈救了我……明明知道她代替我去死,心里却突然好受了很多,我是不是很忘恩负义?”

  刘铭锐叹了口气,抱紧他:“你妈舍不得你死,她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别说混话。”

  许诺低着头,想了很久。

  终于缓缓闭上眼睛,轻声说:

  “铭锐,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累了。”

  “坏到极致,会有惊喜,会有感动,会有温暖。”

  “人活着,其实挺好的。”

  “铭锐,谢谢你。”

  暗夜流萤 Chapter 148 反面是漠不关心

  七月中旬,许诺出院了。

  他们依旧借住在魏云起和易言的房子里,周奕天开车来接他们,许诺比刚回来时胖了不少,脸颊鼓了起来,上面出现了淡淡的红晕,漂亮的凤眼里有了少见的活力,眼波流转,整个人鲜活了很多。

  他和刘铭锐坐在后座上,看窗外烈日炎炎,正是一年中最为活力四射的季节。

  “你不用考虑工作,”刘铭锐还在絮絮叨叨,“先在家休息几个月,医生说你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老毛病,别逞强知道么?”

  许诺耸肩:“知道了。”

  刘铭锐继续说:“该吃的药我列了张单子,饭前饭后一天几次别弄错了。”

  许诺看窗外:“真是越来越啰嗦……”

  刘铭锐问:“眼睛最近怎么样?”

  许诺摇头:“好了点,不过只能分辨出轮廓,看不清楚。”

  “过两天带你去看中医,”刘铭锐说,“得好好调理一下。”

  “不要。”许诺一口否决。

  “别任性,中药对身体好。”刘铭锐无奈,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咱先不谈这个……你出院了,要不要把小愿接回来一起住?”

  许诺反问:“你妈妈怎么说?”

  “我妈她——挺喜欢小愿,不过小孩的意思还是想搬来住一起。”刘铭锐说,“你是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许诺笑道:“得了吧,你妈就不听我的。”

  “这个交给我搞定……安顿下来后,和我回趟家见见妈妈好么?”

  许诺眉头紧皱。

  “我知道你不愿意,其实我也堵得慌。”刘铭锐亲了亲他,“早晚都得面对,就当是为了我。”

  “那现在先说好,你妈要再把我赶出来?”

  “不会的,”刘铭锐说,“我让小愿给她做心理工作……她现在没有以前那么排斥这个,应该……吧。”

  “哦?”许诺挑眉。

  刘铭锐没了底气,握着他的手:“总之不管我妈怎样,你都不许自作主张消失。”

  许诺没有说话。

  刘铭锐急了:“你答应我,别因为我妈离开我……诺诺,我们去结婚好不好?”

  许诺没有惊异也没有感动,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结就结,反正吃亏的是你。”

  刘铭锐说:“那我们不能总住人家魏先生的房子,诺诺,如果我们自己买房,你喜欢住在Y城还是C市?”

  许诺踹他:“就你?能买得起一个卫生间我就谢谢你了。”

  汽车在一个大甩尾过后紧急刹车,两人冷不防向前倾。

  刘铭锐顺势抱住许诺:“撞到没?”

  许诺推开他:“别肉麻。”

  周奕天很不爽地重重地按车喇叭。

  刘铭锐无视司机,玩上瘾了,贴着许诺不放。

  “刘铭锐我命令你别在单身人士面前秀恩爱!”

  许诺乐了,拉过刘铭锐的领子肆无忌惮地吻上去,周奕天只得苦着脸把反光镜朝向车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费了好大劲周奕天才把这两个人运到家,心里被堵得慌。

  许诺心情舒畅地吹着口哨回房,刘铭锐无奈道:“诺诺他就是小孩心性。”

  “你别向我解释。”周奕天大手一挥制住了刘铭锐的发言,“你的私事我管不着,现在我们来谈谈工作,明天是我们和龙华合作以来第一次会议,我希望你能出席。”

  刘铭锐满口答应,一边不自觉避开周奕天的视线,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小心思。

  果然第二天,周奕天便无奈地发现刘铭锐的身边多了个许诺。

  许诺也像模做样地穿了一身警服,头上滑稽地戴了顶过大的警帽,帽檐快要遮住他半张脸,一看就知道,这身行头是刘铭锐的,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他倒也不避嫌,大大咧咧地在办公室里招摇过市,跟在身后的刘铭锐,反倒更像个小跟班。

  “你的办公桌在哪?”许诺问。

  “在C城那里,”刘铭锐说,“在这不光顾着照顾你了么……这个是周队的桌子。”

  许诺瞥了一眼,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相框。

  看到那两个年轻警察的照片,刘铭锐惊异:“这不是在C城那边也……周队把他带回来了?”

  “你认识这个人?”许诺指着照片上那个带黑框眼镜的青年问。

  刘铭锐摇头:“C城那里周队也放着一张一样的照片,我见过,有点惊讶。”

  许诺喃喃自语:“……难道就是这个人……”

  正好一个警察前辈过来招呼两人:“小刘,还有十分钟会议就开始了……这位是?”

  “这位是我今年带的实习生。”刘铭锐随口胡诌。

  警察愣了愣,也便笑道:“这么快就开始带实习生了?干得不错。”一边说,他的目光移到了许诺手中的照片上,“哟,这不是当年的小天么。”

  许诺顺势问:“……那这个人呢?”

  对方叹了口气:“这是倪中队长,他还在的时候,和小天两个人是我们队的顶梁柱,好像从大学起就是师兄弟,一个善文一个善武,配合天衣无缝……可惜小瑞心太高了,可惜啊,可惜了。”

  连叹三声,刘铭锐和许诺默契地看了看彼此,刘铭锐先开口:

  “听说这个倪中队长调到省里的总部工作了?”

  “听小天说的吧?”男人说,“一开始我们也以为他只是调到了省总部,要是那样就好咯,可事实呢?唉,年轻人就是心高气盛,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做出背叛这种事情呢?”

  “背叛?”刘铭锐倒吸了口凉气。

  警察摇摇头:“按理说也不该这么说他的不是,可我们警局哪里对不起他倪瑞了,埃洛特家族哪里值得他出卖我们的机密?真是想不通哦唉。”

  三人各自唏嘘了一会,然后刘铭锐问:“那么这个前辈……现在还在埃洛特家族工作?”

  警察摇头:“当然是被警察发现了呗,自然是两头不讨好,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自作孽不可活……真是的怎么会和你们提起这个,当我没说过吧,快开会了,我们收拾收拾赶快过来。”

  警察挥挥手,脸上依旧留着惋惜,转身离去。

  刘铭锐和许诺面面相觑,各自回忆起了一些过往,陷入了沉思。

  过了倘久,刘铭锐才弯弯嘴角说:“……和我听说过的,不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会议室前,周奕天正靠在门框上和一个龙华的成员聊得起劲,警服的袖子向上撸起,前胸襟大敞着,丝毫不修边幅。

  原本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在和另一个一起串成挂坠,垂在他的胸前。

  “喂,你们俩,还在等什么?”他朝两人招招手,“进来开会了。”

  刘铭锐应了声,伸出手和许诺的紧紧扣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

  不再奢求,若能相守,就应学会感恩。

  这次会议非常官方,警方这边的代表人是Y城分属的负责人,周奕天坐在他右边,板着脸不发话;龙华这边,代表人是个金发美男,魏云起没有出现,坐在他右边的也不是什么生面孔,而是吴烬。

  开会时许诺显得兴趣缺缺,歪在座椅上用警帽遮住脸打瞌睡,冗长的会议一结束,他便站起来目的明确地向龙华的金发美男走去。

  刘铭锐站在后面远远地看着,看到许诺并没有绕开吴烬,反而和他握了握手,寒暄了两句。

  他突然感到松了口气。

  吴烬也看见了他,向他点点头,走了过去。

  “N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吴烬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谢谢,”刘铭锐说,“他的身体还在恢复期。”

  “他的夜盲症好点没?”

  “没有光线的时候能勉强看到一点,多谢关心。”刘铭锐笑道。

  吴烬有点尴尬:“我向一些医生打听过,这里有几个医生的电话,你可以——”

  “麻烦你了,”刘铭锐打断了他,“他不太喜欢打针吃药,我打算过两天带他去看中医,调理下身子。”

  “……这样也好。”吴烬点点头,一双眼睛始终追随着许诺的背影,若有所思。

  刘铭锐心里有点不舒服,清了清嗓子:“吴先生,他现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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